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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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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第94章

一朝入局, 全無退路。

若無法站在最高處,就只能落入最低谷。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懂他。

懂他的志向,懂他去偽存真的風骨, 懂他拼盡全力護她愛她的深情。

她也曾對他說過, 就算是為了她, 也一定要爭下去。

可此時此刻如果無路可走, 她便只要他活命,只要能與他在一起,別無所求。

但他無奈又無助的眼神,忽然讓她明白,接下來所要面對的, 並不只是“不爭了”這麽簡單。

她捧著他的臉, 一字一句問他:“不是我們說不爭就能夠活命,晉王不會相信我們, 定會將你我趕盡殺絕, 對不對?”

元珩眸心的光,如湖面破碎的月影, 道道折在雲靜心上。

她又問:“但倘若就此放棄,舊案無法真相大白,舅舅、長兄和父親就全都白死了, 對不對?”

元珩垂下雙目。

他不用點頭。

她所問,皆是他想言。

她情願沒看見他眼中離別的痛,抵上他的額頭, 淚珠不斷滴落:“那我就陪你逃到天涯海角,等東山再起之時。”

“可你, 不能在我身邊。”他忽然開口,說出了她最怕聽到的話。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 泣不成聲,只一遍遍堅定說著一個字:“不。”

他攬過她的脊背,溫柔撫勸:“你我在一處,目標太過惹眼,若我一直被追擊,你又如何能安生!我不能再讓你跟我冒險。你是女子,市井中本就好藏身。我已想好,你可以躲去高句麗,在異國隱姓埋名,安穩度日。”

他解下腰間的冰仙風,放入她手中,“到了高句麗王城,拿這塊玉佩去見王大孫高羅殿下,相信他定會妥善安置你。”

元珩放開雲靜,轉身跪朝向無夜和羽舟,“奕塵別無他求,只求向掌門和羽舟姑娘能夠護送吾妻安全抵達高句麗,此等大恩,奕塵必當湧泉相報!”

言訖,俯身深深揖了下去。

額頭在地上重重一磕。

向無夜擡眸,驚訝地望著元珩的舉動,緩緩站起身。

羽舟上前扶起元珩,“殿下毋須對我行此大禮,您是我的恩人,如能以此報答,羽舟定在所不辭!”

雲靜淚流滿面,瘋狂搖頭,撲進元珩懷裏,“那你怎麽辦?你如何藏身?若我想你了,到底要去哪兒才能找到你?”

元珩只是默默不言。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

他必須安排妥她的一切,才能思忖其他。

雲靜擡首,眼底忽然閃過一絲剛毅,霍地撿起佩劍架在頸邊,“若君其死也,沛梵也絕不獨活!”

元珩死死握住她頸邊劍刃,“如果你我的人生註定是這般支離破碎,那麽活著就是最大的意義。”

他用力將劍掰開,用指間滲出的鮮血再次勸她:“為了大哥,為了你父親,為了戰死的北境將士,活下去!”

雲靜已不知該如何抵抗,索性將劍扔在一旁,面對夫君,雙臂扶額,以叩拜大禮悲求:“臣妾祈求殿下,不要把我推開!”

自成婚以來,她在他面前從來都是那麽驕傲,甚至極少自稱“臣妾”。可今日求他時,卻是如此卑微。

元珩心疼地將她扶起。

他已想不到還有何言語能訴盡深情,驀地擁她入懷,吻上她的唇。

忽有一滴滾燙,混入雲靜滿臉冰冷的淚中。

她知道,他落淚了。

他眼中的瑩動月華,終於化成一溪悲傷,緩緩而出。

昨日他們還在這山水間談古論今,今日就要面對生死別離。

她與他成親才不過三載。

還沒有等來想要的靜好歲月。

還沒有等來遍游天下的自在悠閑。

甚至還沒有等來他們的小殿下。

她好想再回到大婚那晚,移開團扇,看見他俊朗的臉,怦然心動的那一刻。

她好想回到欄桿折斷那一日,雖怨怪他府中失察,害自己險些落水,但卻仍記他救起她那一刻,星眸中那抹真切悲憫就是他最純粹的底色。

她甚至想起,與他在長覺寺初見,那一曲曠遠渾厚的《南風歌》,彈出了她許久未聽到的遒勁風雅,冥冥中有聲音告訴她,這就是她向往的氣韻與鋒芒。

那次還不是初見。

初見,是她回京的路上,他闖入馬車,就如一不小心闖入她的心門,註定是繁花塵世,餘生相伴。

纏綿的吻中,她感到一陣徹骨,那是對他的愛意,已然透進心扉。若要斬斷,須連根拔起,骨血盡無。

她分開唇質問他:“你說過的,要把我牢牢綁在身邊。你還說過,此生不悔做出的任何一個選擇,包括娶我。今日你我分別,你難道不怕日後會後悔麽?”

元珩眼裏的溫柔,忽然變為一股狠絕,“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娶了你!”

他後悔生出那一念野心。

他後悔沒有拒絕婚事。

他後悔讓她踏入自己險意頻繁的一生。

雲靜一怔,看著他在不停發抖,盯著他決然的雙目,百骸在頃刻間坍塌。

“走吧。”他低聲說。

她再一次撲進他的懷裏,死死抱著他,無聲流淚。

元珩沒有伸手去摟她,極度的克制全都化成清淚,如泉瀑噴湧而出。

他再一次說:“走吧。”

羽舟抹了把淚,和丹蓉一起試圖把雲靜從元珩懷裏拔出,“姐姐快走吧,趁下一撥殺手還沒到,現下走剛剛好。”

向無夜駕著馬車已至門前。

雲靜用力攀著元珩肩頸,許久未松手。

離別,只有在知曉下一次重逢之時,才不那麽撕心裂肺。

而此次一別,像是無期無盡,就連是生是死都茫然不知。

羽舟不忍再拉雲靜,無奈松開了手。

靜謐的山中,忽然聽得元珩大喊一聲:“走啊!”

這次,他狠心把她從懷裏推開了。

自娶了她,他從未對她狠心過,一次都沒有。

羽舟和丹蓉飛快把雲靜擡上馬車。

向無夜拎起韁繩,臨行前,望了眼元珩。

他靜靜跪在那裏,沒擡一下頭,像是隔絕了馬車裏的痛哭聲。

默了片刻,向無夜猛地摘下面具,丟向空中,斷然抖韁,響亮的駿馬嘶鳴在人心上重重劃下一道傷痕。

雲靜探出窗,想再看一眼他。

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見他站了起來,快步走至階下,在呼嘯的風中久立不動。

風卷塵土湮沒在林間,漸漸的,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連同他眉間動人山水,日月星辰......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一道純凈月華灑下山間,茂翠層疊之中隱約透出閣樓裏的點點燭光。

那塊題為“無世山居”的匾額之下,一具具死屍淩亂躺著,脖頸上的魚鱗紋繡,已在鮮血的浸沒中黯淡無痕。

送走雲靜,元珩回了暖閣,獨自坐在榻上,幾縷淩亂的發絲被血汗黏在額角,點點殷紅順著月白衣擺不駐滴下。

他伸手拭去嘴角邊的鮮血,幽幽燭火被如炬星目掩去光澤。

閣門輕輕被推開,虛真緩緩而入:“照殿下吩咐,老衲已把雲華寺的僧侶都遣走了。”他施了個佛禮,“殿下不忍寺中人受牽連,危難之機還能心系黎庶,老衲感佩!”

元珩問:“有件事一直想問大師,景明寺坍塌時,有人把我從火中推了出去,那個人,是您麽?”

虛真不假思索:“倘若在以前,老衲定會說‘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救人一命,勝似無量壽佛。而今,與殿下相識已久,老衲便誠心說一句‘是’。”他語重心長道,“所以殿下打算如何?當真要棄一切而去嗎?老衲也不願當初白白把你救下。”

元珩輕輕一嘆:“事到如今,我別無他擇。”他擡眼望向虛真,“經文上說,古來聖人君子都能拋卻一切私念,做到無我。可我卻做不到。曾一度以為自己可以,但有了她......這份情,我放不掉。”

虛真淡淡一語:“殿下是人,不是神,生於世俗,定有妄念。何易言無我無私。”他又走近幾步:“聽徒兒說,殿下被困北境時,王妃曾來過寺中,她說殿下是真君子,能為其志生,為其志死。”

提及她,元珩不由捂緊了胸口,溫熱的層層衣襟下,是她親手為他繡的白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

他孑然一身入局,本是天霜寒風獨往來,而她不經意闖入,卻在他心間鋪滿綿延不盡的溫柔。

斬斷情絲不縈於懷,他做不到。

此生放不下的,也唯有一個“情”字。

他緩緩起身,雲澈澗中的寒冬卷著絲絲濕濡,浸入窗外的靜夜幽林之中。他望著滿山白梅,眼底一片悲切:“大師,明日好像是立春之日。”

虛真微一點頭,“是,明日,又是一年歲首。”

“可我等不到了。”他說。

白梅盛開,將會散作乾坤萬裏春意。但在他眼中,漫山花開也許都只停留在今夜。

虛真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嘴角帶起一絲通靈意會的笑:“無妨,只要心中有乾坤,春定會如期而至。”

凜風吹的紗幔騰舞,躍動的燭光融入元珩如炬的星目中,似是烈火灼灼之色。

“林衿——”他喚道。

林衿擎著火把上前,目光炯炯望著他孤寂的背影。

“你若此時想離開,我現在就可以放你走。”

林衿堅定道:“林衿誓死追隨殿下!”

元珩只道了聲好,未多猶豫,接過他手中火把,倏然拋向層層紗幔。

萬點燭光融入一片大火,蔓延向閣樓頂端。

他站在火中,靜靜望著別苑被一點點吞噬。

這裏曾是他心中的世外之源,曾是他躲避喧囂的寂靜之地,有他無盡的回憶,還有與她的繾綣纏綿。

眼中,騰燃大火漸漸漫向遠方,覆過滿山白梅,直到最終,無世山居也化為塵煙。

——從此天地又一春

從此世間再無世——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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