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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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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第71章

“殿下恐怕早就疑心老衲身份, 卻等今日見面才挑明,定已握有實據。”他慨嘆道,“殿下年紀尚輕, 卻有如此城府, 實在讓老衲驚嘆敬服。”

是, 自二人第一次在雲華寺相見, 元珩就對他的真實身份起了疑。

為何他與梁王都透露了向無夜這個相同的線索。倘若他們二人從未商量過,那便真是太心有靈犀了。

這麽說來,向無夜此人,對梁王重要,對虛真也同樣重要。

“兩年前, 大師曾對本王說, 你懷疑向無夜乃梁王之子是因天傾門中對他的身世有傳言。這個原因,完全是你自己編造出來的。事關性命, 燕綏不可能把兒子的身世隨意洩露,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大師從始至終都知曉向無夜的身世, 你也想試探出梁王死前會不會留下些兒子的消息,是以才尋到本王,故意提及。”

元珩清淡如霧的語氣, 在虛真耳邊卻宛如沙礫,字字清晰。

他點頭,承認了元珩所言, 斂目無聲抽泣,“是, 我就是向天問。可我是個罪人。”

“當年,為練無向之劍, 我一度對女兒阿燕不聞不問,直到她生下無夜之後,我才知她與梁王的私情。阿燕托我們二老撫養無夜,囑咐定要暗中照顧好他,但我只顧自己練劍修功,一次走火入魔竟將無夜的外祖母誤殺。”

“清醒後,我悔恨不已,無法面對阿燕,更無法面對世人。一個親手殺掉自己妻子的人怎配活在世上?!”他老淚縱橫,“所以我拋下無夜,開始四處流亡,後在高坪鎮剃度出家,試圖參悟佛法,拯救自己。”

他長嘆:“和景十年,朝廷要派一位僧人出訪西域求經。此路艱險,朝中時任沙門統怕失去官職,不願前去。我聞此便行至平城毛遂自薦,歷經四年順利回京,奉旨接管昭玄寺。”

“巧的是,昭玄寺恰歸梁王統管,我算是在他手下做事,因我們從未謀面,他並不認得我。漸漸地,我發現了他身上的長處和弱點。他是個鐘情之人,對阿燕是真愛,但卻膽小懦弱,畏頭畏尾。再後來我發現梁王行蹤有些神神秘秘,籌建景明寺時,他只與我探討佛事,從不讓我參與工事,我心裏也曾有過懷疑,但還未弄清,便遇上了景明寺起火坍塌。我雖活了下來,但在世人眼中,我已是個‘死人’,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梁王獲罪,赤墨盟被朝廷剿滅,無力回天。”

他聽說元珩的別苑建在徐州雲澈澗,這才到了雲華寺做住持。

救旁人不易,救自己更難。

難在無法面對自己犯下的錯。

難在無法接受周遭的指責與冷眼。

難在無法忘卻,但必須釋懷。

而這一切無人能夠幫忙代替,唯有自己。

元珩從旁拿起一條帕子遞給虛真,請他拭淚。

“大師究竟是不是天問祖師,於本王而言其實並不重要。你告訴本王向無夜的存在,也是想借本王之手護他周全。您對外孫的這份疼愛之情,本王甚為動容。但如今,他的身份已遭朝中人懷疑,本王若不勝,向無夜將不保。”

虛真一下子就聽懂了元珩之意,漸漸面露不悅,咬牙問:“殿下想讓老衲出什麽力?”

“自然是盡其所能。”元珩說。

虛真對這番突如其來的利用感到失望:“殿下身上仍有那些俗人政客的習性,面對無法完全信任之人,只會權衡利弊,縱橫捭闔。”

元珩輕笑,“所以本王這個樣子讓大師厭煩了?”

“老衲當初透露向無夜這個線索,確實是誠心想幫殿下。貴妃娘娘和七皇子都是您的至親,那些火中亡故的僧人都是我的弟子。”虛真轉身,灼灼望向他,“沒曾想換來的卻是殿下的不信任!”

元珩恐他對被宮裏人扔亂葬崗一事心存芥蒂:“大師仍對朝堂之人有成見?”

虛真否認:“不!老衲堅信人心本善,要以誠相待,不該以塵俗之心對出家之人。”

元珩神情忽變得認真嚴肅:“可人與人的誠心也不完全相同。若本王不這樣做,稍有不慎將一命嗚呼!大師既能放下成見,尋到本王保護外孫。本王也一樣,也有要保護的人。大師方才不是說麽,人一旦有了羈絆惦念就會被桎梏。這些利益交換後的抉擇,只是為了不讓他人與我一同涉險!這就是我的權衡利弊,是縱橫捭闔後想要的結果。那麽在大師看來,這還是不是人心本善?算不算以誠相待?”

虛真收斂目色,心中之怨緩緩平覆,“殿下所言無錯,連我都放不下世俗之情,又如何要求他人做到啊......我能效何力,殿下盡管開口。”

元珩想起雲靜曾說過“無向”與“無夜”還有另一種意思——向掌門與劍之間可能有某種無法言傳的關聯。

他為虛真舀了勺熱湯,“假的無向之劍已被您毀掉,但真劍至今仍無下落。若真是被人調包,那麽此人應對向無夜十分熟悉,會不會就是天傾門的人?”

虛真迷茫搖頭,“即便是,也難知是何人。當年赤墨盟被滅,老衲熟知的幸存者幾乎都留在了天傾門,若有人死裏逃生,定是隱姓埋名,恐蹤跡難尋。老衲也並不知有人會把真劍藏起,只是我雖習得無向劍法,但功力與真劍相克,半點都碰不得。可我觸碰無夜手中那把劍時,卻毫無反應,這才發現劍是假的。”

元珩又問:“梁王可有把赤墨盟的人安插在宮裏?”

虛真篤定說不會:“阿燕向來不允許弟子做細作暗樁,梁王深知此情,因此不會逼她。她手下那些精兵強將我都認得,在宮裏從未遇見過。但那些低階的宮人內侍,老衲也不可能全都見過,就不知這其中有沒有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不會是普通的宮人。”元珩道,“雖然越是隱蔽的暗樁,身份或許並不顯赫,這樣看上去藏得甚深,但掌握不了重要情報,只能幹些暗殺之類的臟活。”他眸色一晃,“本王記得,您從前並不時常去賢妃宮裏?”

虛真點頭,“因為賢妃並不崇佛事......”語間略頓,又道,“殿下懷疑此人是賢妃身邊之人?”他與賢妃相與機會不多,對她宮中之人甚是陌生。

眼前,得知與真兇有關的就是賢妃了,此人又知曉懷玲身世,極有可能是與賢妃親近之人。

元珩清楚記得賢妃生前待人寡淡,起居儀簡,只有兩位貼身宮女。她死後,其中一位因侍奉疏漏被賜死,而另一位在下葬妃陵時當場殉主。二人無一生還。

此後,其餘宮人便被發配至各宮。

只是宮中之人想要出宮不易,要藏好一把劍也實在困難,可能性並不很大。

想至此,像是又入了死局。

元珩搖頭,“本王只是毫無眉目瞎猜罷了。”

虛真見他永遠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禁說道:“殿下身負深仇,不過看上去貌似並不心急。”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還有......”元珩幽然,“時至今日,除得到真相外,我更害怕的是失去。”

他將手伸向火盆,想擷取一絲暖意,口中輕言:“我已經失去太多了。”

“但這世上不可能事事圓滿。”虛真望著他,“殿下只能緊緊抓住最在乎的東西。朝堂權鬥,免不了要做出犧牲,若想登其高位,就必須不畏失去。”

元珩靜默了許久。

最在乎的東西?

他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在乎權位麽?

也許在乎。可若得了天下,而身邊親人卻一個個離自己遠去,是他最不願面對的事情。

指腹不禁在折扇香膏填補之處來回摩挲。

母妃七弟已去,是她,填補了他心中裂痕,他害怕若有一天她也不在了,他將無法瀟灑獨行。

倘若如此,他情願從未擁有過。

謀生亦謀愛,他應該可以做到的吧......

回過神,虛真已重新合掌靜坐,只說了一句:“後山的白梅開了,殿下不去看看嗎?”

元珩望向窗外,剛好有幾片白梅瓣飛入,落為一地碎瑛。這裏的白梅年年都開,於他早已不是新鮮,但不知為何,今年就連地上的花瓣都是那麽靈動有趣。

花瓣跳上袍擺,他的唇角不禁上揚。

*

雲靜剛起身不久。

君蓮說元珩出門時留了話,不讓她起太早,怕她累著。

但她迫不及待想去賞梅,也不等元珩回來,就帶著丹蓉上了後山。

前些日子連續趕路,昨夜又鬧太晚,此時雙腿已不似長在自己身上,只能靠丹蓉攙扶,一腳深一腳淺進了梅園。好在園中有桌凳,還紮了架秋千,正好可以歇腳。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山對面,屋脊之上的穹幕皆是碧晴,雪化盡了蕭索,風中夾雜著春的氣息,嗅一下,偏似潤澤了肺腑。

雲靜隨著秋千蕩漾,笑得明媚。

丹蓉對著繩使了把力,“上次見主子這麽開心,還是在濂州池中踩水的時候。”

“不及今日。”雲靜篤言。

丹蓉打趣,“看來,殿下昨夜為您添了不少興致吶。”

雲靜赧然,回頭眄了她一眼。誰叫是自己的貼身侍婢呢,既通此事,還不避諱,玩笑隨便開咯。

“羽舟說得沒錯,此處果然是世外桃源,我都不想回京城了......”

雲靜話還未落,坡下忽有一陌生男子道:“但久居於此,還是會覺得無聊!”

她一驚,探首向下望,見那人搖著把滿是金絲的袖珍折扇,緩慢走近。

他短促笑了聲,“不信的話,你瞧越王。他若真想在此一直住下去,還回什麽京師!”

這人身形高大,飽滿的圓臉上長了對風流桃花眼,外加不拘小節的舉止,總覺著不似什麽好人。

丹蓉警覺,站在雲靜身前示意他不要靠近。

雲靜倒是淡定,蕩著秋千與此人相聊起來,“閣下認得越王殿下,身份定不一般。”

“姑娘既看出我身份不一般,卻不屈身卑禮,恐也不是一般人。”他蹙眉猜測,“應該是哪家貴府上的千金,來山中消遣幾日吧?”

說著又往前走了幾步,“方才見姑娘從山下而來,步履如風中弱柳般輕盈,通身韻味宛如雪中仙,在下總想過來扶一把,生怕一陣風把你給吹跑了。”

這番話的確算不上“有禮”,但語氣卻不輕浮,聽上去倒是真心誇讚。

他還在靠近秋千,離雲靜僅剩一步之遙時,另一把牙骨扇忽然抵上他的前胸一頂,力道大得不由令他後退。

“子炳兄這沾花惹草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王子炳回身看見元珩,立刻俯身行禮。

元珩把雲靜拉入懷中,眸中飛出利刃寒光,冷道:“幸虧本王手裏拿的不是劍。”

王子炳一臉驚疑覆上,“這難道是王妃殿下?在下本以為越王妃武將之後,應是言貌猛悍,沒曾想真人兒竟生的如此清雅!冒犯了!”

雲靜聽到元珩方才喚他“子炳兄”,才知此人就是“萬事靈通”的王子炳,便忽生出一個念頭。

她往元珩懷裏一鉆,嬌弱道:“今日身上不爽利,可惜羽舟姑娘不在。不知她那位師父鄭闊是不是也隱居在此,好傳他過來瞧瞧。”

元珩聽出她別有用意,捋著她秀發柔聲說:“是染風寒了麽?此處濕冷,要多加衣物。”

“所以害怕嘛......再加上昨夜......”她貼到他耳邊說了後半句,“不著衣衫,還折騰了人家大半宿,萬一折騰病了呢?”

嬌嗔碎語像一片片花瓣,把耳與心撩動得癢癢的。

有外人在,還如此大膽,不怕被聽到麽。

元珩不禁用餘光瞥了眼王子炳,他不言語,折身揖禮,低頭未起。便接著敘正事:“本王少在雲澈澗見到鄭老,可能他多往天錫林去吧。子炳兄可知他的行蹤麽?”

王子炳一本正經道了句“回殿下”:“他此前確實多住在天錫林,但聽聞自楚王建苑引發暴.亂之後,他一直外出游歷,入了冬才回去。”

雲靜對元珩說:“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幸虧鄭老回了濟州,才能及時去醫治,不然羽舟可是連信都送不到......這些隱士外出游歷甚久,若有急事,還真不知要去哪裏尋人呢。”

“王妃有所不知,越王殿下與我們身份不同,他每行至一地,都有專人送信至皇宮。尋常隱士出遠門前,則會告知親近友人。”言至此,王子炳也已猜到雲靜提及此事的目的,“鄭老出行前,一般會將行程告知盧靖淵。靖淵與我向來無話不談,說鄭老會一直往北,若沿途順利,可能要去安州看看。”

安州。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臨近庫莫奚與柔然邊界,在北境軍屬轄內。

不過此地處三國交界,多有外族人聚居在此,集市一向熱鬧。

王子炳本就是靠買賣消息,答疑解惑為生,即便面對皇親國戚,也改不了自己的經商之道,順勢說:“至於他為何要北去,見過什麽人等等,這些都查清需費一番功夫。王妃若想知道,可就要舍得下血本了。”他輕搖折扇,話一轉,“不過我手下剛剛才得知,鄭闊在從東原回天錫林的路上墜崖身亡,想是得罪了什麽不該得罪的人吧!”

元珩英眉微蹙。

雲靜還要問下去,被元珩截住:“既然人已死,我也無恙,有些事再追究也是勞心。大好時光別浪費,我陪你賞梅。”

王子炳一抖機靈,立刻躬身告辭。

雲靜揣著心事,重新坐上秋千。

元珩忽然傾身,手撐在她兩側,將秋千凳按得死死的,臉貼臉問她:“你怎麽什麽事都想要個結果?”

雲靜並未告訴他鄭闊與慕容家的淵源,此時只好囫圇過去:“他要害你呀!不問清楚我不放心吶!”

元珩不禁一笑,覺著她鉆牛角尖的樣子甚是可愛,將木凳用力向後一推。

雲靜驚呼了聲,飛向半空中。

瓢落的梅瓣鉆入雲袖,風一吹,又從袖擺飛出,猶如天上仙在人間散盡繽紛。

他就這樣滿眼笑意地望著她,希望逝去與未來的時日都凝固於此。

若能早一點遇見,他一定會與她做一對神仙眷侶,不去管那些鬼蜮人心,不用面對刀光劍影,在山水間安身立命。

“啪”一聲,秋千頂桿的繩結忽然斷開,雲靜倏然歪向斜側,即將摔出那一瞬,被元珩雙臂接住,她順勢摟緊他的脖子。

此時,她雙腿被架起,整個人掛在他身上,驚魂未定,嘟起嘴抱怨:“看來殿下府裏和別苑裏的物件都和我過不去,不是險些被淹死,就是險些被摔死!”

元珩急著撇清責任,“可這秋千不是我命人紮的,我找誰說理去?”

雲靜蠻不講理:“我不管,受了如此驚嚇,殿下還是想想怎麽補償我吧。”

“你想讓我怎麽做?”元珩甘心認栽。

本想借機拿捏夫君一次,但到了眼跟前,她竟有些沒招了,只淡淡一笑,“多陪陪我,一早上沒見著你人影了。”

元珩瞄了眼壞掉的秋千,可惜道:“原還指望這秋千為你我助助興,沒想到竟這麽不結實,不成事。”

雲靜沒聽懂,疑道:“嗯?”

元珩一笑,抱著她往苑裏走,“放心,屋裏的桌案床榻都結實。”

她終於明白過來,直嗔他守禮君子的樣子半點都無。

他邊說和妻子還守什麽禮,邊直接把人放在書房案上,等不及吻向她,“我只想與你及時行樂。”

山中清凈,不知京城迎新歲的喧鬧。過了正月十五,喧鬧漸無,但人心的喧鬧卻永無止境。

安國公府,家主書房內傳出“嗵”的一聲。

慕容煜一拳砸在案上,極力抑下憤怒驚道:“竟有此事?”

雲啟眉眼凝重:“沛梵所言,千真萬確。鄭闊是應了羽舟的書信攜藥,卻與孩兒說不認得殿下,顯然有備而來!悄無聲息就餵殿下服下寒食散,孩兒一想起來就毛骨悚然。”

慕容煜神色陰郁,“做幹凈了嗎?”

大片憂慮浮上雲啟眼底,“孩兒派心腹一路跟蹤,在無人之地下了手,誰知鄭闊見無以抵抗,直接棄車跳崖,我的人下去找,只看見血跡,但沒找到屍首。”

“這些人混跡江湖久了,總有些歪邪招數,咱們這些正統軍士哪會知曉!”慕容煜神情肅怒得可怕,“鄭闊既然要害殿下,那便與慕容家就不是一條心。為父只怕沛均身世的秘密會不保......”

雲啟道:“也許與我們家並無關,他是為著別的什麽事,才去毒害殿下。”

“有無關聯又有何重要?沛梵嫁入王府那一刻,慕容家的命運就和殿下綁在了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風波一旦掀起,整條船都得翻!”他自責地捶著胸口,“都怪為父太大意!當年仁慈一念,沒想到竟埋下隱患!”

“父親仁慈無錯,但就怕錯信了人。”

“派人看緊崖邊河口,不能留活口!”慕容煜長嘆一聲,如鷹般的雙眼目色鋒利。

“另外,看緊沛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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