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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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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第22章

元珩行至府門前, 狠勒韁繩,駿馬仰天一聲嘶鳴。

府兵們將劍一斂,與虎賁衛將士齊齊跪下。

跟在他身後的還有裴旸和禦史臺幾位官員。

這時, 巷口一隊黑甲軍士不疾不徐趕來, 正是不久前自稱“調不出人馬, 無暇顧及王府”的豹騎衛。

統領章喬行至前, 下馬半跪,“末將參見越王殿下!參見小裴大人!”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元珩居高臨下望了他一眼,朗如星辰的目光中浮上一絲幽暗,又掃了眼跪滿地的官員,轉向身後的裴旸道:“裴大人, 圍攻擅闖皇子府邸, 且口出狂言,是何罪名?”

裴旸冷冷道:“此乃犯上作亂的大不敬之罪。”

“此罪該當何罰?”

“輕則廷杖, 重則淩遲!”

徐茂等人一驚, 搗騰著膝蓋向前跪挪幾步,連聲急訴:“事出有因, 請殿下聽臣等陳詞!”

裴旸垂眸,凜冬冰寒滲入眼底:“諸位大人是當我禦史臺不存在麽?爾等此舉,可曾將朝廷天憲放在眼裏?”

“啟稟殿下——”

章喬突然開口, “我豹騎衛身負京畿安防之責,這群人既在王府門前作亂,緝捕懲治是豹騎衛份內之事, 請交予末將處置。”

元珩只是微微一笑,朗聲道:“本王已向父皇請命, 由虎賁衛代為押解,禦史臺主審, 就不勞煩章統領了。”言罷,厲聲命道,“虎賁衛聽令!”

“在!”

虎賁衛齊聲高喊,回聲在街頭巷尾環繞。

“將圍堵王府之人全部拿下!”

“是!”

話音一落,將士們威步上前,綁起這些官員的雙手,將人押了下去。

混亂之中,元珩的目光徐徐落在那抹娉婷之軀上,便毫不猶豫下馬,快走幾步至雲靜跟前,仔細打量著她渾身上下。

雲靜將請願書和幾日來詳錄的冊子遞與他,揚臉顯擺自己的功勞,“看,我毫發無損。”

她站在寒風中笑的明艷,但纖細的身形嬌弱單薄。

元珩立即解下自己的墨絨大氅為她披上,眼中的絲縷幽暗變為溫情,卻又哼笑一聲,冷下面色道:“這幾日王妃著實辛苦,不過此事處置起來還需好些時日,我恐怕要一直呆在官署,暫時不回府。”

本來還想聽他讚揚她幾句處事有方,誰知卻等來如此一句,雲靜斂回笑意,撅起嘴“嗯”了聲。

階下,裴旸從她二人處飄遠目光,調轉馬頭背過身,外氅在寒風中僵硬地抖動。

穹灰的天色映下一片沈素,籠罩著乾元門內的官署各部,檐角外墻被冬寒侵蝕得愈發肅穆冰冷。

鬧事官員已被關入大牢,元珩並未立即提審,命陳言中簡理出參與之人的履歷和上任後的考課結果。加之雲靜給的那本冊子中,這些人心懷的那些“鬼胎”昭顯的一清二楚,處理起此案手到擒來。

裴旸細閱過這本冊子,只是輕笑著道了句:“這倒容易了。”掌監察百官之權數年,他能從字裏行間敏銳尋出關鍵所在,再將這斷開的每一環相扣,鎖鏈拉動,鉤出隱藏的深秘。

元珩道:“朝中有誰敢如此公然狀告王氏,想必小裴大人心中有數。”他站起身,將請願書等連日得來的“證據”向前一推,全權交付禦史臺,“此案如何處置,相信大人自有定法,這些人你可隨意提審,不過本王只向你要一個人問話——夏州闡熙郡守曹炎方。”

問什麽話裴旸管不著,但他聽得懂元珩是要借機保下此人,於是傲慢笑道:“能得殿下信任是臣之幸!但殿下可是官員鬧事的當事人,照理法不能把曹炎方提走問話。不過你我幾番共事,裴某也該念些情面,此人就當從沒在京城出現過罷。”

元珩沒再說什麽,離開了禦史臺。

看得出來,至於為何要保曹炎方,裴旸根本就不關心。這位小裴大人永遠都有一套自己信奉的準則,譬如此時對曹炎方松手,於他而言也僅僅是賣人情而已。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已是入夜時分,陳言中提著盞燈等在禦史臺外,見元珩出來,小跑幾步跟上去,擡眼覷了覷,小心翼翼說:“殿下,此次官員鬧事怕是審不出結果,根本就是無解吶。”

身為吏部尚書,自他理出這些官員的履歷時,就已對每人的詳情了然於胸。

這位叫曹炎方的郡守,他是有些印象的。

三年前中正定品之時,陳言中被盧源下放至西北州郡當中正官,就曾見過這位膚色黝黑,瘦高個子的年輕人。

世家大族當權,庶士本毫無機會上位,但魏帝為抑制世家,總要刻意扶持一些庶士。當時,夏州官場依然是世家的陣地,定品結果一出,無一位庶士入上品,陳言中趁機將聖上旨意擺出,才保下了這位學識品狀半點不啻世家子弟的曹炎方。

此時,陳言中見元珩面色平靜,也不知說下去是否妥當,頓了頓,又瞄了元珩幾眼,似是話到嘴邊不得不說,才開口道:“殿下也知道,近幾年總有庶士入上品,一些庶族官員甚得民心,是以庶族與世家之隙愈發突顯。但世家勢力龐大,陛下又對其有所依賴,尚不能硬攻瓦解,這些庶族官員在世家強權之下,無疑是蚍蜉撼樹。若改變不了如此態勢,庶士將永無出頭之日啊!”

元珩輕一點頭,“大人說的這些,本王知曉。”

陳言中的話匣已被打開:“此次官員鬧事,說白了,就是打著庶族請願的旗號,爭的卻是世家大族之利,最終犧牲的還是那些無依無靠的庶士吶!”

他哂笑一聲:“其實,徐茂等都是聰明人,認得清局勢,知道只有背靠世家才能存活。就拿殿下您來說吧,陛下重用您,也是因為您身後的清河崔氏,不然,無用以制衡啊!”

元珩腳下一停,轉身盯著陳言中,似笑非笑道:“陳大人,有時心直口快過了頭,也不是什麽好事。”

陳言中意識到自己言語太過直白,立刻頷首不語。

元珩繼續向前走,又聽見他在身後嘟囔了一句:“臣……說的是實話。”

近日,因吏部政務之故,陳言中與元珩可謂是朝夕相處,發現這位五殿下看似少言冷傲,但在無關緊要之事上從不計較,是個好相與的。

陳言中本就快人快語,素日在其他大人面前還有克制,許是與元珩相處得久了,慢慢便“原形畢露”。自他任尚書後,元琰和元琪一直試圖拉攏,他總與二人暧昧不清,但又不明確歸順誰,致使元琰和元琪因此生出極大嫌隙。

元珩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陳大人一會兒在三哥麾下當孫子,一會兒在八弟面前裝糊塗,還不忘在父皇那裏發幾句牢騷。本王看得出來,大人並不是趨炎附勢之輩,只是礙於形勢,誰也不願得罪,這個吏部尚書確實不好當。”

聽元珩這麽一說,陳言中又將頭一縮。

元珩收起笑意,眉宇間極為正色:“王勳的罪責,禦史臺自會查明,徐茂等人利欲熏心,也終將受罰。但自古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那些清正官員心中之所以有怨,是因,為官者單就盡責盡忠而言,其實從來就沒有什麽世家與庶族之分。”

“屈子《蔔居》中那幾句錚錚之言,大人可還記得?”

陳言中低頭冥想——“世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

他怎會不記得。

浸泡在官場久了,總想著明哲保身或隨波逐流,漸漸只會用既有的規則去評判正誤,卻忘記若沒有尊卑貴賤,這普天之下的士子其實只有賢與讒之分。

元珩撿起一根草棍伸入燈籠裏,撥弄了幾下將滅的燈芯,“陳大人所言‘無解’的確如此。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麽解不了之事,只在於時之長短。大人掌百官任免之權,怎會不知:吏治不清,國民何以安?”

陳言中望著靜夜中的元珩,即便只有幾束幽縷的燈火,在那雙星眸中也能映出正午燦陽的光芒。

凝目片刻,陳言中幡然動容,把燈盞放置一旁,掀袍跪地,深深一拜:“殿下所言,真是醍醐灌頂,臣深感欽佩!”

曾幾何時,他為了不攀附盧氏,整日渾渾噩噩,甚至裝瘋賣傻。此舉固然保得自己未受盧氏一案牽連,卻已然忘記自己是誰。

他從未想過,獨掌一部之權會突然落在自己頭上。

幾位皇子,他雖未有過深交,但所行所舉,也都看在眼裏。曾以為,元珩無非不過就是聖上手上的一枚棋子,只是放在有用的地方。但共事數日,他敢篤定這位五殿下絕不是泛泛之輩。

甚至,看見的恐怕也只是冰山一隅……

裴旸送走元珩,從公廨出來進了臺獄。

於達和武力山被吊在半空,身上的衣物被抽撕得七零八落,道道鞭痕落下之處已是血肉模糊。裴旸撩起兩人亂發,辨不清眉目的臉毫無生氣,奄奄一息。

領頭的徐茂被捆在正中央的條案上,與於、武二人不同,他沒受什麽酷刑,此時正靠在木欞上小憩。

一旁,治書侍禦史王載活動了幾下腕子,又從水中提起沖洗過的刑鞭。犯人受罪他受累,這會兒打算喘口氣歇下。

“姓於和姓武的明顯是被徐茂給忽悠了,確實什麽都不知道。”王載冷哼,“但徐茂的嘴還真硬,同僚的血光都鎮不住他。”

徐茂聽到說話聲,微微睜開雙眼,視線裏,裴旸緩步向他走來,在他面前蹲下身,“徐大人以為有世家撐腰,就有恃無恐了?如今你已是一枚棄子,當真覺得背後的靠山會保你麽?像徐大人這樣的出身,在世家人眼裏,殺了你,如同踩死只螞蟻一樣容易。”

不論這些庶士是否仍懷揣入仕之初的本心,提及出身,就像在傷痛之處又狠狠刺了一刀,鮮血淋漓。

徐茂漸漸垂下雙眸,思緒飄遠。

忽然,腹上刺入一把尖刀,襲來的烈痛無力反抗。

他擡頭,見裴旸手握短刃,面無表情。

鮮血濺在他標致的臉上。

徐茂瞪起雙眼,歇斯底裏大喊:“沒想到世家之人都是一樣齷齪,你也是如此!”

裴旸霍地抽出刀,再一次狠狠捅入,咬牙道:“本官不信,徐大人會為了自己的靠山,連命都賠上。”

血如溪流順著衣袍而下。

徐茂此刻才認清,刀不紮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痛,但比劇痛更難承受的是一次次誅心。

他也只是被利用的一顆棋,現在已經沒了價值,何故要和自己過不去。

喘著粗氣,從嘴裏緩緩吐出兩個字:“鄭鄞……是徐州署都督鄭鄞指使。”這個姓鄭的人不僅是當地督軍,還是代王元瑞的岳丈,鄭氏嫡脈次子。

看來自盧氏削權後,鄭氏果然有意拉踩王氏。

裴旸斜睨著他,嘴角向上一揚,吩咐衙役:“把人帶下去!”

王載盯著被拖走的徐茂,氣急敗壞從一堆舊文書供狀中翻找些什麽。

裴旸特意指派王載提審這幾人,是因他了解王載的為人——素日裏,一副浩然正氣的表皮下,卻是一顆睚眥必報的心。他出自王氏嫡脈,將家族之名看得極重,王氏被狀告,他把怒氣全撒在這些人身上。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王大人是想從以前的案卷中,找鄭氏的罪證吧?”裴旸在長凳上坐下,“這是要拿去給王臻大人獻殷勤,還是向秦王和楚王覆命啊?”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王載氣沖沖道:“世家之中有誰真的幹凈!鄭家竟行如此小人行徑,以為我找不到罪證,辦不了他們嗎!”

裴旸平靜勸他稍安勿躁,“鄭家此舉本想讓陛下忌憚王氏,但太不高明。找一幫庶族官員圍了越王府,就等於在考課的節骨眼兒上忤逆了聖意。眼下,陛下並不打算削王氏之權,即使心有忌憚,也不會因此重辦王勳,鄭家跳出來反而對自己不利。”

“這鄭、王兩家都出了問題,比的可不是誰高誰低,而是誰能按兵不動。”他撿起帕子仔細擦著手上的血跡道,“用一個王勳,換整個王氏安穩,這買賣,值了!”

因利聚合起的一幫烏合之眾本就心智不堅,稍稍用計便分崩離析。

裴旸來天安殿覆命這日,魏帝斜倚在龍榻上閉目養神,見他入殿,那雙威目狹開一條縫。

他上呈了庶族官員鬧事一案奏本,魏帝將幾處緊要之言閱過後,並未點明旨意,反而問道:“此事,小裴卿如何看?”

裴旸擡起端肅無暇的臉,“稟陛下,徐茂私自集結官員,圍闖越王府滋事本是死罪,但念及受人指使,不是主謀,可免除一死。於達和武力山受徐茂蠱惑,當廷杖一百,罷官免職。至於王勳……臣以為可以辦,但不可重辦。只是辦到何種程度,還請陛下示下!”

魏帝略微思忖一陣,“王勳就按罷免官職來辦吧……另,給朕盯緊了鄭家。”

裴旸應道:“臣遵旨!至於鬧事的其他官員……”

“陛下!”龐玉一聲通稟,打斷了裴旸所言,“越王殿下在殿外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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