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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爭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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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爭婿(三)

美人多嬌,碧水多情,同在煙波之上的行船之人,窺見江玄這一船的春色,無有不羨慕的。個個都直著眼,探著脖,妄圖看一看,這如夢一般的畫舫之上,究竟是不是藏著如夢般旖旎窈窕的美人。

但不同於船外人的想像,船內並沒有如此旖旎的風景,有的只是百無聊賴的身影,打著呵欠,悠悠道:“多無趣呀,我就瞧不出這湖有什麽好看的,比我們秦臺郡那兒的平湖可小得多了。”

王映雪同他父親年輕時一般,臉上有種團團的喜氣,這種長相,最受各家婆母的歡喜。是而雖是個庶出的小姐,家中各房待她都算寵愛,又因為母親得寵於父前,王映雪也被嬌養得有了些小姐脾氣。

魏玉汝似乎是要辯解,語音裏帶點焦急意思:“這楠棠湖兩岸,植滿了楠木和海棠花,映雪妹妹怕是沒有細瞧。”

王映雪嘟囔著:“這湖邊種的楠木海棠,哪有好的品種?若要看,不如看姑母院中的西府海棠呢。”

任羅衣微微笑道:“這只畫舫在這楠棠湖上,也是自成一道景的。”

王映雪努努嘴,道:“咱們王家做的就是船的生意。多大多好的船,拿到我們王家人面前,便一點兒也不起眼了。”王映雪說著,朝江玄嬌俏一笑,“表哥,你說是不是?”

江玄沒有答話,只是挑起他那谙熟的、看不出多少情緒的笑意。恍惚一瞬間,他的人,他的心思,便全湮滅在這一笑中。

王素嵐冷冷道:“入鄉隨俗,映雪妹妹這樣嬌纏,豈不壞了眾人游湖之興?”

任羅衣見王素嵐針鋒相對,王映雪面色不悅,江玄又沒有一點要安撫兩人的樣子,便出來打圓場,笑笑說:“我在伯寧縣城裏,也沒多少見識。映雪小姐、素嵐小姐,不如同我們說一說秦臺郡的風光?”

王映雪聽聞,似乎有了些興致,嬌眉嬌眼的,剛想開口,王素嵐已經一語將話頭堵住:“我們都是待字閨中的小姐,能有哪般見識,轉不出王家的後花園就是了。”

王映雪惱得臉紅,又不敢與王素嵐爭辯,只能別過了臉去,不再看王素嵐。

任羅衣見話頭又斷,只能另起爐竈,想了想又道:“咱們船上枯坐也是無趣,大家夥兒行一個令好不好?”

王素嵐素以才高自詡,見要行令,自可一展大才,點頭附和道:“嗯,還是任家小姐的主意雅。咱們就行個最常行的飛花令好不好?”

魏玉汝亦是詩書在心,點頭應道:“好,這個便宜。”

阿元心中暗暗搖頭,看來往日教習師傅沒說錯,外頭還真要行這種雅令。這會子,可沒青姐替她作弊,越扶疆代她受罰。

阿元忙道:“我……我只會些江湖功夫,不懂這些。”

任羅衣可不依,拖著阿元道:“不會呀?不會的人,可罰得最厲害了,罰到你會為止。”

阿元扶額微嘆了一聲。

任羅衣施展長袖善舞的笑面功夫,只問道:“那咱們行令便變一變。從江少爺開始,一人一句,江少爺的飛花令,首字帶花,素嵐小姐的令,次字帶花,映雪小姐,便第三字……以此類推,循環往覆好不好?誰答不上來,便飲酒一杯,或是唱一曲,說個笑話做懲罰,都使得。”

魏玉汝忙道:“玄哥哥,那你便一展才華吧。”

江玄道:“才華不敢,拋磚引玉而已。”他眸光一閃一黯,低聲道,“花近高樓傷客心。”

王素嵐隨即接腔:“我花開後百花殺。”

王映雪“啊”了一聲:“兩個花字?我……可對不上……”

王素嵐揚眉而笑:“你只想個第三字是花的句子,便好了。”

王映雪想了一會兒,嬌容煥發:“有了!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眾人見王映雪這由愁轉喜,可不是一臉的柳暗花明,春風又臨?

魏玉汝苦思冥想,只是不得一句帶兩花的佳句,只得悻悻道:“人比黃花瘦。”

任羅衣早就想好一句,此刻脫口而出道:“東風夜放花千樹。”

她說罷,直直灼灼望住帷帽間的阿元,只聽得阿元徐徐道:“我花開後百花殺,我取第六個花字好不好?”

任羅衣且笑且罵:“想得倒快!鬼機靈!美得你!還偷別人的句子用,映雪小姐不惱,我替她惱了。快換一個來!”

阿元笑笑,只得道:“似花還似非花。”

先時候笑的場中人都楞了一楞。

這句詞,原是楚青鸞常掛在嘴邊,指喻有招還似無招的武學之境,倒被阿元一時急用於此。

王素嵐出口稱讚道:“元小姐真人不露相。這錦心繡口,一樣兩個花字。”

阿元只說:“湊巧而已。下一輪便沒這麽好運了。這多出來的花字,能不能抵過一輪的罰?”

任羅衣笑道:“你倒是適合做生意。論斤論兩,討價還價的。下一輪咱們換玩法了。”

“啊?”王映雪略顯肥圓的小嘴,嘟成嬌嗔的樣,“人家都已經想出下一句了呀!”

王素嵐心中才湧,說道:“咱們現下,行雙花令。一句詩內,或上下兩句內,有兩個‘花’字算過關。我先來。此花開盡更無花。”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王素嵐這詩,上下句若是連在一處,便可得三個“花”字了。可見這雙花令於她,也是信手拈來,毫不為難。

“花花……花裏花外……”王映雪一雙小手撐著臉,想了半晌,只得道,“我不行了。挨罰吧!”

說著,端起面前的酒杯一氣喝了。一張嬌嫩的圓荷臉,即刻泛起紅暈。

王映雪剛擱下酒杯,卻聽身邊的魏玉汝幽幽念道:“有花無月恨茫茫,有月無花恨轉長。”

王映雪“噗嗤”一笑,王素嵐忙推一推她:“你這罰酒之人,還笑得出來?”

王映雪水杏眼撲閃撲閃:“魏姐姐還沒嫁得如意郎君,已經學會這閨怨似的長籲短嘆了!”

魏玉汝聞言,一張臉霎時通紅。

任羅衣見魏玉汝羞了臉,忙開聲道:“這下,我也是不成的了。說個笑話與大家取樂吧。說這寺廟中塑了儒釋道三教的聖像。道士見了,忙將老君像移到中位;和尚見了,又將釋迦牟尼像移到中位;讀書人見了,又將孔子移到中位。三位聖人相顧說道:‘我們原是好好的,卻被這些上人搬來搬去,搬壞了。’”

場中聽懂的人都因諷刺微微一笑,王映雪蹙著眉:“這有什麽好笑的?搬壞了,便出錢補個新的像,又體面。我母親便央著爹爹,在秦臺的廟裏修過一個觀音像。”

王映雪說完,看向阿元問道:“你呢元姑娘,這雙花令還有沒有?”

阿元正吃著葡萄,忙咽下開聲道:“我想到的。花非花,霧非霧。”

任羅衣笑不自禁:“真真看不出,你倒有幾分急才!”

王映雪半皺著眉,不覺可憐,只覺可愛:“這元小姐,怎麽詩句總是似花非花,繞來繞去的?”

任羅衣笑道:“不然怎麽說她是急才,多便沒有了!”

魏玉汝望向獨坐飲酒的江玄,道:“玄哥哥,該你了。t”

江玄唇邊挑起一笑,也同阿元詩中捉摸不定的飛花一般,淡淡道:“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

王素嵐眼中讚賞意起,笑道:“花謝花飛花滿天。”

王映雪又嬌嗔滿面,端著酒杯,忙慌慌又吞了一杯,酡染雙頰:“我倒看看你們能開出多少花來!”

魏玉汝思索一陣兒,只得端起酒杯,朝各方一敬:“三個花字,汝兒這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任羅衣倒是想也不想,舉杯便飲,隨即拎著空杯,直直看住身旁的阿元:“你若是還有,我就真服你。”

阿元笑道:“有倒是真有,只是……可笑得緊。桃花紅,杏花紅,李花偏白!”

王映雪皺著眉頭:“這……這真是詩嗎?不是蒙騙咱們的吧?”

王素嵐道:“桃花紅,杏花紅,李花偏白,白如霜,白如雪,無月自明。便也大約算作詩吧。”

阿元大樂,其實這首彈詞,她只隱約記得桃花杏花句,不想王素嵐真是個才女,竟將整句都記得明明白白。阿元指著任羅衣:“你既服了我,可該不該罰一杯?”

任羅衣舉杯而笑:“還有下一輪呢。留著下一輪同你一塊兒罰。江公子,三字花,你還有沒有了?”

江玄看了一眼王素嵐,阿元見此眼色,輕呼道:“他有呢。快說來聽聽。”

江玄原想就此作罷,叫王素嵐做個魁首,不想阿元看穿了,只好順口說道:“去年花下看花人,今年已漸隨花落。”

王映雪這下興致倒是起了,忙拉住身旁的王素嵐:“姐姐,姐姐,你可還有四個‘花’字的?”

王素嵐看了相隔不遠的江玄一眼,斟字酌句說道:“花謝為花開,花飛為花悲。”

任羅衣忙輕搡了阿元一肩:“怎麽樣?”

阿元搖搖頭。

任羅衣笑道:“我們可是都罰過酒了,你呢?”

阿元一雙素手撚過酒杯,送到帷帽下,暗暗在身後灑了,將空杯擱回桌前。

魏玉汝輕輕在座上喊了一聲:“玄哥哥?”

江玄指尖在酒杯沿上虛虛打轉,心思似乎已飄遠了,不急不慢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我也只是到此為止了!”

說罷,執起酒杯,不知是自罰還是自賞,飲了一杯。

王素嵐也陪著送了一杯酒入口,笑道:“那我與表哥打個平手,同列魁首吧。”

王映雪見畫舫上擱著一把琵琶,去抱了來,欣欣然笑道:“我同大家唱個曲兒吧。就唱一支《江南曲》。”

王映雪於舫內轉抽撥弦,調理琴音,阿元卻借口憋悶,往舫外來,立在船頭之上,身後傳來王映雪珠玉般圓潤的歌音:“艷唱潮初落,江花露未晞。春洲驚翡翠,朱服弄芳菲。畫舫煙中淺,青陽日際微。錦帆沖浪濕,羅袖拂行衣。含情罷所采,相嘆惜流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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