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57 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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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57 驚醒
下午五點半，千琪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李烈仔開車到市中心的大型商超，將車停在負一樓。雖然還沒有到下班晚高峰的時間，但由於是周末，車位仍然十分緊張。找車位的途中，千琪不斷說著今天發生的趣事，李烈仔偶爾給予回應。
兩人進了一家裝修時尚的餐廳，等位的途中，千琪將手機亮到李烈仔面前，介紹說這是一家人氣網紅餐廳。李烈仔連連點頭：“這麽火啊，我們來的這麽早，前面居然還有十桌。”
“當然啦，這可是人氣榜第一名誒。”
“你平時不是不喜歡等位子的餐廳嗎？”李烈仔問道。
“難得和哥來一次，等一會也沒關系嘛！電影時間還趕得上吧？”
“趕得上，特意買晚了一些，因為怕你要加班。”
“血透室很少加班啦。”千琪把杯中的檸檬水喝完，又倒了一杯。
“叔叔自己在家吃？”
千琪側過臉，“嗯，吃完他去高鐵站接媽媽。”
“哦。”
“沒事！我們今天玩久一點！”千琪笑著說，“別擔心！”
“千琪。”
“嗯？”
“我不當醫生…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我？”千琪將視線移回正前方，腳有節奏地點地，“沒有什麽想法啊。”
李烈仔註視著千琪。
“因為我知道，哥當畫家也會成功的，而且…”千琪撇了李烈仔一眼，“這個人設多新鮮啊！在網上一定能火！”
“人設？”
“會畫畫的醫生…懂醫術的畫家…你看，醫學和藝術兩個賽道你都占了，”千琪掰著手指頭，“哥就算只做自媒體肯定也會賺錢的！而且……”
“而且？”
“哥打扮打扮的話，用美貌營銷也不是不可以。”千琪仰起頭，笑瞇瞇地說，“哥又瘦又高，還可以當模特…”
李烈仔楞了楞，千琪的想法讓他覺得新鮮。
“真羨慕啊，”千琪嘆了一口氣，“哥換工作的話，以後我們家就只有我要上夜班了，我會嫉妒你的！”
李烈仔笑了笑。
“千琪，你喜歡吃什麽？”李烈仔看向提前分發下來的菜單。
千琪發出了爽快的笑聲。
“我啊！喜歡吃……”
這天的電影院幾乎滿座。不愧是皮克斯出品的動畫，情節緊湊生動，賦有現實意義，電影的尾聲，正在參加機械人最終考核的少女主人公看到照片中自己曾經養過的狗狗，再次落下淚水時，李烈仔也跟隨著主人公流下了眼淚。電影放了一個小時五十分鐘，李烈仔卻覺得時間一瞬而過。看到自己的淚痕，千琪一定會嘲笑的吧，李烈仔摸著眼角，試探性地看了看身旁千琪的側臉，卻有些吃驚。
“啊。”他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千琪雙眼通紅地轉過頭，似乎還沈浸在悲傷之中，淚珠不斷往下落，李烈仔連忙從洗手間拿了一些紙巾，邊遞給千琪邊有些想發笑。
“為什麽最後她會死啊——”千琪原本已經停止的淚水再次落下，李烈仔聽著她有些破音的音調，想笑又不敢笑，無奈地皺起眉頭。
“可能是因為…她暴露了身份吧。”李烈仔低下頭，“她最後認出了自己的狗狗，所以沒資格留在那個星球上。”
“太過分了…”千琪用紙巾擦拭著眼淚，“機械人也太無情了…露娜也是！她怎麽不能像瓦力和伊娃一樣假裝一下啊！”
“瓦力和伊娃本來就是機器人啊，”李烈仔邊走邊說，“就算科技如何發展，人類也永遠不可能完全抹滅自身的存在吧。”
“好吧...”千琪吸了吸鼻子，看向李烈仔，“哥哭了嗎？”
“我？我...我沒有啊。”
“哼，騙人，”千琪拍了拍他的後背，“絕對哭了！”
李烈仔撓撓頭。
“我幾乎都沒看過哥哭，這次終於看見了！哈哈！”千琪笑著說道，“哥要是沒哭的話，我會看扁你的哦。”
“為什麽？”李烈仔寵溺地笑了笑。
“因為那樣的話，我就會覺得你是一個冷漠的人！”
身旁的千琪一笑，李烈仔也跟著笑了笑，不過立馬收起了笑容。
“真的好好看啊——”看完電影，千琪說了好幾遍，一直到坐回車裏，她也在重覆著這句話。
“是很好看。”李烈仔也對電影很滿意。“時間過得真快啊。”
“是啊！啊——不想回家——”千琪系上安全帶，用渴望的目光看向李烈仔。
“不回家，那去哪？”他問道。
“去兜風吧，哥。”
兩人相視一笑。
“不過，太晚回去哥會不會太累啊，”往家的反方向開的路上，千琪問道，“明天是不是又要六點多起床。”
“沒關系啦。”李烈仔搖搖頭。
“睡過頭了怎麽辦？”千琪開玩笑似的說道。
“那就遲到咯。”李烈仔微笑著，現在他已經不再膽怯。
沿著公路兜了二十分鐘後，李烈仔和千琪回到小區，走到公寓樓下，二人不約而同地放緩了腳步。
打開門，屋內靜悄悄的，千琪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不一會兒，千永萬從房間裏笑著走了出來：“回來啦。”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楊素心。
“回來啦，”她從容不迫，表情十分自然，“玩到這麽晚，真是的，不過，偶爾玩一次也行。”
李烈仔擡眼看著楊素心，對方明顯註意到了，但沒有任何反應。
“看，媽媽插的花，帶回來了，怎麽樣，好看嗎？”楊素心滿面笑容，讓李烈仔不知道應該作出什麽反應。
“好看。”千琪敷衍地回了一句。
李烈仔正想開口，楊素心就點點頭轉身回了房間。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楊素心是在故意冷落他。
千琪走到千永萬身邊說了什麽，對方立即面露難色。
“別在那裏嘀嘀咕咕了！”楊素心的聲音讓三人都嚇了一跳。
李烈仔覺得自己的臉正在繃緊。
“李烈仔，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啊，只要你住在這個家裏一天，你就別想著做別的，老老實實去醫院上班，聽懂沒有，”楊素心快步走出來，用手指直直指著李烈仔的臉，“你妹妹，還有你爸爸，他們說什麽我都不管，這個家我說了算，明白了嗎？”
“媽......”
“素心......”
“你們兩閉嘴！”楊素心惡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再次扭過頭，“你不想當醫生，也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滾出這個家永遠不回來，二是把你這麽多年的學費全部還給我。”
李烈仔攥緊手，一股強烈的憎恨湧上心頭。
“你不是不想當醫生嗎？好啊，那你就去打工啊，打工賺錢把我培養你的費用還給我！”
“好，我答應你，我會去打工，我會把你的錢還給你！”他脫口而出，總是這樣，情緒一激動，眼淚就忍不住湧出，真遜。“拜托了...讓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你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叛逆！李烈仔！”楊素心的眼眶也變得通紅。“不都堅持到現在了嗎！別人還巴不得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呢！怎麽你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我很累了...這樣下去的話...我真的會死的...”
“你會死？那媽媽呢？你就沒考慮過媽媽的感受嗎？你可以去死！我也可以去死啊！”說著，楊素心就大步向門外走去。
“素心！”千永萬及時拉住了她，“你做什麽！”
“這個世界上哪個人活得容易t！想死想死，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想死嗎！你就是害怕！你就是在逃避！你就是懦弱！你也不為周邊的人好好想一想......”
沒等李烈仔回話，楊素心已經被千永萬拉回房間。
這時，手機響了。李烈仔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擦拭掉臉頰的眼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疲憊不堪地接通電話。他的憎恨情緒並不是對著楊素心，而是對著自己，這一點感受異常深刻——他在厭惡自己。
“是我。”鄭丹丹的聲音。
他遲疑了兩秒。“老師，什麽事？”
“你一直沒回我信息，不知道你看到沒有，”鄭丹丹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這麽長時間你都沒看手機？”
“啊，剛剛出門了，沒註意手機信息。”
“這樣的話，科室要是有什麽事喊你你都看不見啊。”
“…嗯。”
“所以你還沒看到我發的信息？”
“嗯，沒看見。”
“徐澤跟你聊過沒有？”
“聊過了。”
“你怎麽想的，還是要規培完就離開醫院？”
“…嗯。”
電話那頭片刻沈默後，發出嘆息，“唉，那你明天上午來找我一下，我再跟你好好聊聊。”
“…知道了。”
“行了。”
沒等李烈仔回答，電話已經掛斷。
放下手機，李烈仔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返回房間。原本已經恢覆正常的身體又出現了故障，他覺得渾身乏力，連睡前洗漱都缺乏動力，只好一直呆坐在床上。李烈仔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縫，冷風趁機湧入室內，將他的發絲吹起。
臉頰猶如他的心一樣冰涼。結局無論如何是無法被改變的嗎？他不是機器人，也不會變成機械人。現在的他究竟是誰？他的視線不斷向下，從二十二層滑落到一層。他終將也會迎來像露娜一樣的結局吧。
他會迎來死亡。
有人在敲門。
“進來。”李烈仔說道。會敲門的只有兩個人，進來的無論是誰，他都願意接納。
門輕輕打開，千琪露出頭來，“哥，還不洗澡嗎？”
“…等會去。”
“那我就現在給你看看吧，”千琪說完，走進房間，手上提著一個行李箱。
“這是什麽？”李烈仔問道。
“你看看吧，”千琪關好門，將行李箱放在地面，拉開拉鏈，“看看就知道了。”
久違地產生了好奇，李烈仔蹲下身來。不過，這顆好奇心被滿足的瞬間，巨大的痛苦也朝他襲來。打開箱子，曾經出現在畫家身邊的物品映入眼簾——支架、畫板、畫紙、顏料、畫筆、夾子…還有一個巨大的文件夾。李烈仔伸出手，那些他分明已經扔進垃圾桶、扔在路邊的物品，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這下他終於確信，畫家就是他，他就是畫家。
“這都是…哥的東西…”千琪看向李烈仔，“對嗎？”
“…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大房的床底，我爸整理床底的時候發現的，”千琪頓了頓，“昨天我爸從床底下拿出來了，暫時放在我房間，媽沒有發現。”
“看到這些畫了嗎？讓你痛苦的，是把你每一年用來當作生日禮物精心畫的畫全部撕掉扔進垃圾桶、強制你退出美術社，送進考試機構禁閉一年專心備考醫學院校、在重癥監護室外面哭著喊著讓你必須為了李清武的心願進醫院工作的楊素心！是趁你不在家把你的畫筆、畫板、支架、畫紙，把你所有小說雜志體育周刊都賣給廢品站、一難受一痛苦一不想吃飯就拉著你的手叫你必須當醫生、染上賭博虧空家中財產讓你必須打工給他付醫藥費的李清武！是在外人看來愛著你呵護著你培養著你，其實從來都沒有傾聽過你的聲音、從來沒有關註過你的內心的——你的父母。”
“沒有扔掉嗎……”李烈仔喃喃自語，他看著面前的物品發呆。即使是這樣，謊言的殺傷力已經足以將他殺死。“靈魂死了就無法覆生了……”
“哥想畫畫的話，可以用，”千琪拿起其中一罐顏料，“這是我新買的哦，聽說就是哥以前用的牌子呢。”
李烈仔擡起頭，明白了什麽。他的心開始劇烈搖晃。他必須代替畫家控制李烈仔的原因——
“你的出現是為了代替我，我不想成為醫生，想成為畫家。我無法做出選擇，所以創造了你，你讓我可以繼續在社會上活下去。”
腦海中浮現出畫家充滿悲傷的笑容。
“這是一個好兆頭，證明我們已經開始融合了，會不會是千琪的支持給你註入了力量呢？”
融合……一旦他和畫家融合……真的是融合嗎......
“很正常啊，因為我一直想殺了我自己。”
惡魔…惡魔的聲音…
“那這些就交給哥保管了，”千琪站起身，“快點去洗澡吧，外面都關燈了。”
“…現在幾點了？”
“已經快十二點半了哦。”千琪答道，轉身準備離開，“早點睡！晚安！”
“等、等等，”李烈仔握緊拳頭，“千琪！”
“嗯？”千琪扭過頭。“怎麽了？”
李烈仔一動不動，花了好大功夫才張開嘴巴。“幫...”
“什麽？”
“救救我…”李烈仔說完，無法描述的不安向他襲來，“幫幫他…”
“怎麽了？哥？”千琪立刻朝他走來，“什麽意思？”
李烈仔擡起頭，一瞬間看見了躲在千琪身後的惡魔。顯而易見，現在能幫忙的只有千琪了。他伸出手，拉住千琪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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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自己在家吃？”
千琪側過臉，“嗯，吃完他去高鐵站接媽媽。”
“哦。”
“沒事！我們今天玩久一點！”千琪笑著說，“別擔心！”
“千琪。”
“嗯？”
“我不當醫生…的事情…你是怎麽想的？”
“我？”千琪將視線移回正前方，腳有節奏地點地，“沒有什麽想法啊。”
李烈仔註視著千琪。
“因為我知道，哥當畫家也會成功的，而且…”千琪撇了李烈仔一眼，“這個人設多新鮮啊！在網上一定能火！”
“人設？”
“會畫畫的醫生…懂醫術的畫家…你看，醫學和藝術兩個賽道你都占了，”千琪掰著手指頭，“哥就算只做自媒體肯定也會賺錢的！而且……”
“而且？”
“哥打扮打扮的話，用美貌營銷也不是不可以。”千琪仰起頭，笑瞇瞇地說，“哥又瘦又高，還可以當模特…”
李烈仔楞了楞，千琪的想法讓他覺得新鮮。
“真羨慕啊，”千琪嘆了一口氣，“哥換工作的話，以後我們家就只有我要上夜班了，我會嫉妒你的！”
李烈仔笑了笑。
“千琪，你喜歡吃什麽？”李烈仔看向提前分發下來的菜單。
千琪發出了爽快的笑聲。
“我啊！喜歡吃……”
這天的電影院幾乎滿座。不愧是皮克斯出品的動畫，情節緊湊生動，賦有現實意義，電影的尾聲，正在參加機械人最終考核的少女主人公看到照片中自己曾經養過的狗狗，再次落下淚水時，李烈仔也跟隨著主人公流下了眼淚。電影放了一個小時五十分鐘，李烈仔卻覺得時間一瞬而過。看到自己的淚痕，千琪一定會嘲笑的吧，李烈仔摸著眼角，試探性地看了看身旁千琪的側臉，卻有些吃驚。
“啊。”他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千琪雙眼通紅地轉過頭，似乎還沈浸在悲傷之中，淚珠不斷往下落，李烈仔連忙從洗手間拿了一些紙巾，邊遞給千琪邊有些想發笑。
“為什麽最後她會死啊——”千琪原本已經停止的淚水再次落下，李烈仔聽著她有些破音的音調，想笑又不敢笑，無奈地皺起眉頭。
“可能是因為…她暴露了身份吧。”李烈仔低下頭，“她最後認出了自己的狗狗，所以沒資格留在那個星球上。”
“太過分了…”千琪用紙巾擦拭著眼淚，“機械人也太無情了…露娜也是！她怎麽不能像瓦力和伊娃一樣假裝一下啊！”
“瓦力和伊娃本來就是機器人啊，”李烈仔邊走邊說，“就算科技如何發展，人類也永遠不可能完全抹滅自身的存在吧。”
“好吧...”千琪吸了吸鼻子，看向李烈仔，“哥哭了嗎？”
“我？我...我沒有啊。”
“哼，騙人，”千琪拍了拍他的後背，“絕對哭了！”
李烈仔撓撓頭。
“我幾乎都沒看過哥哭，這次終於看見了！哈哈！”千琪笑著說道，“哥要是沒哭的話，我會看扁你的哦。”
“為什麽？”李烈仔寵溺地笑了笑。
“因為那樣的話，我就會覺得你是一個冷漠的人！”
身旁的千琪一笑，李烈仔也跟著笑了笑，不過立馬收起了笑容。
“真的好好看啊——”看完電影，千琪說了好幾遍，一直到坐回車裏，她也在重覆著這句話。
“是很好看。”李烈仔也對電影很滿意。“時間過得真快啊。”
“是啊！啊——不想回家——”千琪系上安全帶，用渴望的目光看向李烈仔。
“不回家，那去哪？”他問道。
“去兜風吧，哥。”
兩人相視一笑。
“不過，太晚回去哥會不會太累啊，”往家的反方向開的路上，千琪問道，“明天是不是又要六點多起床。”
“沒關系啦。”李烈仔搖搖頭。
“睡過頭了怎麽辦？”千琪開玩笑似的說道。
“那就遲到咯。”李烈仔微笑著，現在他已經不再膽怯。
沿著公路兜了二十分鐘後，李烈仔和千琪回到小區，走到公寓樓下，二人不約而同地放緩了腳步。
打開門，屋內靜悄悄的，千琪大喊了一聲：“我回來了”，不一會兒，千永萬從房間裏笑著走了出來：“回來啦。”
緊跟在他身後的是楊素心。
“回來啦，”她從容不迫，表情十分自然，“玩到這麽晚，真是的，不過，偶爾玩一次也行。”
李烈仔擡眼看著楊素心，對方明顯註意到了，但沒有任何反應。
“看，媽媽插的花，帶回來了，怎麽樣，好看嗎？”楊素心滿面笑容，讓李烈仔不知道應該作出什麽反應。
“好看。”千琪敷衍地回了一句。
李烈仔正想開口，楊素心就點點頭轉身回了房間。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楊素心是在故意冷落他。
千琪走到千永萬身邊說了什麽，對方立即面露難色。
“別在那裏嘀嘀咕咕了！”楊素心的聲音讓三人都嚇了一跳。
李烈仔覺得自己的臉正在繃緊。
“李烈仔，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啊，只要你住在這個家裏一天，你就別想著做別的，老老實實去醫院上班，聽懂沒有，”楊素心快步走出來，用手指直直指著李烈仔的臉，“你妹妹，還有你爸爸，他們說什麽我都不管，這個家我說了算，明白了嗎？”
“媽......”
“素心......”
“你們兩閉嘴！”楊素心惡狠狠地回瞪了一眼，再次扭過頭，“你不想當醫生，也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滾出這個家永遠不回來，二是把你這麽多年的學費全部還給我。”
李烈仔攥緊手，一股強烈的憎恨湧上心頭。
“你不是不想當醫生嗎？好啊，那你就去打工啊，打工賺錢把我培養你的費用還給我！”
“好，我答應你，我會去打工，我會把你的錢還給你！”他脫口而出，總是這樣，情緒一激動，眼淚就忍不住湧出，真遜。“拜托了...讓我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你到底為什麽會這麽叛逆！李烈仔！”楊素心的眼眶也變得通紅。“不都堅持到現在了嗎！別人還巴不得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呢！怎麽你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呢！”
“我很累了...這樣下去的話...我真的會死的...”
“你會死？那媽媽呢？你就沒考慮過媽媽的感受嗎？你可以去死！我也可以去死啊！”說著，楊素心就大步向門外走去。
“素心！”千永萬及時拉住了她，“你做什麽！”
“這個世界上哪個人活得容易t！想死想死，你以為就你一個人想死嗎！你就是害怕！你就是在逃避！你就是懦弱！你也不為周邊的人好好想一想......”
沒等李烈仔回話，楊素心已經被千永萬拉回房間。
這時，手機響了。李烈仔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擦拭掉臉頰的眼淚，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疲憊不堪地接通電話。他的憎恨情緒並不是對著楊素心，而是對著自己，這一點感受異常深刻——他在厭惡自己。
“是我。”鄭丹丹的聲音。
他遲疑了兩秒。“老師，什麽事？”
“你一直沒回我信息，不知道你看到沒有，”鄭丹丹的聲音似乎有些生氣，“這麽長時間你都沒看手機？”
“啊，剛剛出門了，沒註意手機信息。”
“這樣的話，科室要是有什麽事喊你你都看不見啊。”
“…嗯。”
“所以你還沒看到我發的信息？”
“嗯，沒看見。”
“徐澤跟你聊過沒有？”
“聊過了。”
“你怎麽想的，還是要規培完就離開醫院？”
“…嗯。”
電話那頭片刻沈默後，發出嘆息，“唉，那你明天上午來找我一下，我再跟你好好聊聊。”
“…知道了。”
“行了。”
沒等李烈仔回答，電話已經掛斷。
放下手機，李烈仔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返回房間。原本已經恢覆正常的身體又出現了故障，他覺得渾身乏力，連睡前洗漱都缺乏動力，只好一直呆坐在床上。李烈仔慢慢站起來，走到窗邊，打開窗縫，冷風趁機湧入室內，將他的發絲吹起。
臉頰猶如他的心一樣冰涼。結局無論如何是無法被改變的嗎？他不是機器人，也不會變成機械人。現在的他究竟是誰？他的視線不斷向下，從二十二層滑落到一層。他終將也會迎來像露娜一樣的結局吧。
他會迎來死亡。
有人在敲門。
“進來。”李烈仔說道。會敲門的只有兩個人，進來的無論是誰，他都願意接納。
門輕輕打開，千琪露出頭來，“哥，還不洗澡嗎？”
“…等會去。”
“那我就現在給你看看吧，”千琪說完，走進房間，手上提著一個行李箱。
“這是什麽？”李烈仔問道。
“你看看吧，”千琪關好門，將行李箱放在地面，拉開拉鏈，“看看就知道了。”
久違地產生了好奇，李烈仔蹲下身來。不過，這顆好奇心被滿足的瞬間，巨大的痛苦也朝他襲來。打開箱子，曾經出現在畫家身邊的物品映入眼簾——支架、畫板、畫紙、顏料、畫筆、夾子…還有一個巨大的文件夾。李烈仔伸出手，那些他分明已經扔進垃圾桶、扔在路邊的物品，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
這下他終於確信，畫家就是他，他就是畫家。
“這都是…哥的東西…”千琪看向李烈仔，“對嗎？”
“…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大房的床底，我爸整理床底的時候發現的，”千琪頓了頓，“昨天我爸從床底下拿出來了，暫時放在我房間，媽沒有發現。”
“看到這些畫了嗎？讓你痛苦的，是把你每一年用來當作生日禮物精心畫的畫全部撕掉扔進垃圾桶、強制你退出美術社，送進考試機構禁閉一年專心備考醫學院校、在重癥監護室外面哭著喊著讓你必須為了李清武的心願進醫院工作的楊素心！是趁你不在家把你的畫筆、畫板、支架、畫紙，把你所有小說雜志體育周刊都賣給廢品站、一難受一痛苦一不想吃飯就拉著你的手叫你必須當醫生、染上賭博虧空家中財產讓你必須打工給他付醫藥費的李清武！是在外人看來愛著你呵護著你培養著你，其實從來都沒有傾聽過你的聲音、從來沒有關註過你的內心的——你的父母。”
“沒有扔掉嗎……”李烈仔喃喃自語，他看著面前的物品發呆。即使是這樣，謊言的殺傷力已經足以將他殺死。“靈魂死了就無法覆生了……”
“哥想畫畫的話，可以用，”千琪拿起其中一罐顏料，“這是我新買的哦，聽說就是哥以前用的牌子呢。”
李烈仔擡起頭，明白了什麽。他的心開始劇烈搖晃。他必須代替畫家控制李烈仔的原因——
“你的出現是為了代替我，我不想成為醫生，想成為畫家。我無法做出選擇，所以創造了你，你讓我可以繼續在社會上活下去。”
腦海中浮現出畫家充滿悲傷的笑容。
“這是一個好兆頭，證明我們已經開始融合了，會不會是千琪的支持給你註入了力量呢？”
融合……一旦他和畫家融合……真的是融合嗎......
“很正常啊，因為我一直想殺了我自己。”
惡魔…惡魔的聲音…
“那這些就交給哥保管了，”千琪站起身，“快點去洗澡吧，外面都關燈了。”
“…現在幾點了？”
“已經快十二點半了哦。”千琪答道，轉身準備離開，“早點睡！晚安！”
“等、等等，”李烈仔握緊拳頭，“千琪！”
“嗯？”千琪扭過頭。“怎麽了？”
李烈仔一動不動，花了好大功夫才張開嘴巴。“幫...”
“什麽？”
“救救我…”李烈仔說完，無法描述的不安向他襲來，“幫幫他…”
“怎麽了？哥？”千琪立刻朝他走來，“什麽意思？”
李烈仔擡起頭，一瞬間看見了躲在千琪身後的惡魔。顯而易見，現在能幫忙的只有千琪了。他伸出手，拉住千琪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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