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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五 屍體被發現五天前】
楊素心回來後，整個人容光煥發，精力旺盛，好像年輕了好幾歲。早上走出房間，李烈仔便註意到了廚房裏的那個人影。楊素心轉過身，看見李烈仔，哼了一聲。
“媽媽回來了，也不知道來機場接一下…嗯，聽你爸說你還去喝酒了。我的好兒子，出去喝酒也不願意來迎接一下媽媽。”楊素心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裏也弄得一團糟，你看你看，竈臺根本就沒有擦過，還有媽媽叫你隔幾天打掃一下家裏的衛生，一看就沒弄，那個臺面全是灰塵……”
千永萬放下手中的筷子，幫忙說道，“烈仔有做家務的，只是不像你做得那麽細致。”
李烈仔有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話中的刺不僅針對他 ，同時也刺向他身邊的人，這種做法與陳衛敏如出一轍。
下一秒，刺就會向著幫忙說話的人捅去。
“你還好意思說！你和他都是一類人！細致，你的意思就是必須等我來做唄！我天生是你們的保姆！”t
果然如此。李烈仔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短短幾分鐘的相處就讓他變得疲憊不堪。
聽到楊素心的話，千永萬閉上嘴，一直以來，他都采取這種退避三舍的做法。楊素心端著盤子走了出來，對李烈仔說道：“媽媽的朋友都想看看你，我本來都要打電話叫你過來接我的，結果你爸說你喝酒了，真是的，媽媽靈機一動，說你啊，醫院臨時值班沒法過來。怎麽樣？媽媽就知道幫你保住面子。你說，哪有醫生下了班去喝酒的呢？這算哪門子醫生？你以後給我註意點啊。”
“註意什麽？”李烈仔來了火，“我做什麽關你什麽事？”
楊素心瞪了李烈仔一眼，“媽媽是為了你好，喝酒害人，你懂不懂？網上都說了，人喝一次酒啊，就會減少好幾個月的生命！”
李烈仔狠狠灌了一大口水，像喝酒一樣呼出氣，對楊素心怒目而視。“你以後別再說這些不可理喻的話了，我的生活你少管。”
楊素心拍了拍桌面。“你什麽意思啊？我說什麽話了？你——”
“誒誒誒，好了好了，”千永萬伸手擋在楊素心和李烈仔中間，“大清早的你別拱火了行不行，人烈仔還要去上班，千琪還在睡覺。”
“不是，我哪裏拱火了？我這正常說話呢！是他先挑釁我的！”楊素心的臉微微抽動，她用手指著李烈仔，“媽媽出去幾天你就放肆了是吧，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
李烈仔沒有說話。
落下一句狠話，楊素心起身回了房間。不久後，再次走了出來，將手上的吊墜遞給李烈仔。
“你把這個掛在包上。”
“這是什麽？”千永萬的話讓李烈仔稍微平靜下來，至少現在，他不想和楊素心吵架。
“媽媽這次特意去寺廟買的，師傅說對招桃花很有用哦！”楊素心說起自己的事情，立刻轉變了態度，“掛在包上！早點遇到有緣人！”
“……”李烈仔痛苦地皺起眉頭，將吊墜緊握在手心。
“還有啊，媽媽有一個朋友說子宮有個瘤，想去盛亞看看，到時候你幫忙聯系一下醫生唄。”楊素心漫不經心地說道，“她從外地過來，大概是下個月中旬左右吧。”
“你讓她正常掛號就行了。”
楊素心原本垂下的頭立馬擡起來，“你跟人醫生說一聲，要手術的話安排到那幾天唄，她過來一趟也不容易。”
“她正常掛號，和醫生溝通就可以了啊。”李烈仔再次說道。
“媽媽都答應人家了，會讓你幫忙安排，”楊素心扁扁嘴，坦白地說，“這點小事情你幫忙解決一下唄。”
“婦科的醫生我也不認識啊。”
“哎呀，都在一個醫院，哪有認識不認識的，”楊素心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幫媽媽一個忙。”
“沒法幫，我不認識婦科的醫生。”李烈仔端著盤子站起身。
“你今天就成心跟我對著幹，是吧？媽媽說的話現在都不管用了？嗯？”
李烈仔沒有理會，徑直走向廚房。
“餵李烈仔！我哪裏惹你了？”楊素心大聲說道，“你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
又是這句話。
“我變成什麽樣了？”李烈仔回過頭，直直看著楊素心，“我原本是什麽樣的？”
“原本你不會拒絕媽媽的請求的！”楊素心作出委屈狀，“那是媽媽的朋友，你幫忙問一下怎麽了？”
“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答應人家是你的問題，我都說了，我幫不上忙。”李烈仔平靜地答道。
“李烈仔！”楊素心大叫了一聲，“趁我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要太過分了啊。”
“好了！”千永萬罕見地提高了音量，“等晚上再說行不行？”
“晚上再說吧，”李烈仔順著這句話對楊素心說道，“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楊素心不甘示弱無所謂的表情。盡管才六點半，但他已經坐下開始穿鞋。
“吵死了……”千琪揉著眼睛，從走廊裏走出身來。
“你看，把人都吵醒了。”千永萬不滿地對楊素心說。
楊素心聳聳肩，毫無歉意地站起身，“醒了就醒了，刷牙洗臉出來吃早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啊，廁所那一地頭發你也不知道收拾…還有啊…”
李烈仔搖搖頭，開門離開。
千琪看著李烈仔出門的背影，沈默不語。
雨從上午十點左右開始下，一直持續到傍晚。或許是這個原因，千琪的心情一整天都十分低落，怎麽也振作不起來。曾婷趁空閑時招呼科室的護士點奶茶，千琪能夠明顯察覺到，對方主要是想讓自己開心起來。
千琪選好產品，將手機還了回去，腦子仍然在擔心著李烈仔。早上他和楊素心似乎發生了爭執，這種情況讓她感到不安。今早路過橋洞時，畫家的表情也很凝重，令千琪都感到有些難以接近。
李烈仔今晚會和楊素心表明想法吧？千永萬晚上有應酬，因此，她必須趕回去，若是發生爭執，她還能擋在中間調解。
如果楊素心強烈反對哥哥的想法怎麽辦呢？
千琪總覺得，自己這個不祥的預感會應驗。
她深呼吸，想甩開消極的設想，一雙溫暖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肩膀。千琪回過頭，曾婷正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她。
“在想什麽呢？”
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千琪垂下眼，搖了搖頭。
“在為別人的事情而煩惱？”曾婷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嗯。”
“這樣啊。”曾婷點點頭，將視線放回前方。“我能幫上忙嗎？”
“…可能…不行。”千琪邊說邊搖頭。曾婷的聲音聽上去更明亮了。
“偶爾也可以把煩惱跟別人說說看，”曾婷說，“一個人會憋壞的。”
“好。”千琪一面回答，一面又想到了李烈仔，她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濃郁。
“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失控這件事，只要發生一次，就代表著它會反覆發生。”
“怎麽會，如果有人在身邊幫他的話……”
“有嗎？有人在身邊幫他嗎？”
是的，她已經發現了。就算發展到目前這一步，李烈仔也從來沒有對她親口傾訴過自己的苦悶。
她只是夾在畫家和李烈在中間。
從畫家那裏聽到李烈仔的消息，再從李烈仔那裏聽來畫家的消息。
實際上，她沒有完全了解，也不能完全明白哥哥的內心。
有嗎？有人在身邊幫他嗎？
這是李烈仔對她說過的話。
因為沒有這樣的人物，所以李烈仔多年來一直都困在自己的內心之中。
李烈仔說會和畫家好好相處，真的能做到嗎？
她無法忽略一件事：在此之前，李烈仔就已經失控過好幾次了。
殺人。現在她已經不擔心李烈仔會殺人。
她擔心的是——
李烈仔會殺死他自己。
“給你。”曾婷把奶茶遞給千琪，“別想那麽多啦，什麽困難沒法解決呢？”
千琪將吸管插進杯中說：“別人的苦惱沒法解決。”
曾婷笑了笑，“確實。苦惱的事情只能自己解決。”
千琪點頭，然後看向曾婷，將原本準備說出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李烈仔告訴鄭丹丹自己不想當醫生的事情後，他的驚天發言並非出於本意地驚動了科教部的所有老師。
李烈仔被包圍坐在中間，看著七嘴八舌勸說的老師們，只覺得吵鬧。“我已經想通了，請不要再勸我了。我會完成規培，我只是來問問能不能將我從肺病科調出去，換一個相對輕松的科室。”
鄭丹丹皺起眉頭。她一反常態，反應十分淡漠，視線一直固定在電腦屏幕上。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考慮，烈仔。”她說。
“我已經考慮好了。”
“你不做醫生，你想做什麽？”鄭丹丹點擊著鼠標，“現在這個社會可沒有你想得那麽容易，這些過程換做別的行業，別的職業也是必須要經歷的，不管哪一行都要培訓。你不能因為很苦很累就要逃避，你永遠逃不掉的。”
李烈仔沒有絲毫動搖。“我只是想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鄭丹丹聽完不屑地笑了笑。“這個社會要是能讓每個人都這麽隨心所欲只做想做的事情，那就好了。你還是太單純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李烈仔的表情很認真。“那是…我很久以前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
“你應該現實一點，過去的那些美夢哪有那麽容易實現呢？”
“你不應該隨隨便便評價別人做出的選擇。”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為什麽你不行呢？這就證明這不是什麽天大的難事，你努力努力就可以克服的問題，為什麽非要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選擇呢？”
“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同。”李烈仔垂下頭答道。
“所以…你追求的是..不勞而獲？躺平擺爛？”鄭丹丹用嚴厲的語氣說道，“烈仔我真的覺得…我看錯人了。以前你是不會這樣有這種想法的。”
這次輪到李烈仔笑了t。
“每個人都這麽對我說，”他低下頭露出兩個不明顯的酒窩，“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們都那麽自以為是，一旦我表現出了與你們預想中不同的模樣，你們就感到“失望”“看錯人了”，請問你們站在什麽立場感到失望呢？這是我的人生，我做出的任何選擇，不，到現在為止我真正用自己的意願做出的選擇就這一個，連這一個選擇都要被你們說的一無是處。不負責任？你們這種以偏概全的做法才是不負責任。”
鄭丹丹連連搖頭。“我說真的，等你到社會上被毒打了一遍之後，你想回來都回不來了，你會後悔的。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你非要放棄做醫生啊？”
顯然，李烈仔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不放棄，我就會死。”
“…死？”鄭丹丹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說了你也不明白。”李烈仔起身，得到了否決，他不想再在這裏耗時間。
“等一下，烈仔，你聽老師說——”
“老師，我想問你，”李烈仔用鄭丹丹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凝視著她，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我爸死的那天，你給我打了電話…”李烈仔的聲音微微顫抖，“是…你的工作嗎？”
“工…..”鄭丹丹回答道，突然感到一陣無法描述的羞恥，她看著李烈仔失落的表情，感到內疚，“…確實是主任跟我說…叫我打電話過去…安慰安慰你…”
“這樣啊。”李烈仔點點頭，轉身離去。
“等等——烈仔——不是——”
李烈仔原本修修補補勉強能拼湊起來的心碎了一地，這次再也拼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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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心回來後，整個人容光煥發，精力旺盛，好像年輕了好幾歲。早上走出房間，李烈仔便註意到了廚房裏的那個人影。楊素心轉過身，看見李烈仔，哼了一聲。
“媽媽回來了，也不知道來機場接一下…嗯，聽你爸說你還去喝酒了。我的好兒子，出去喝酒也不願意來迎接一下媽媽。”楊素心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裏也弄得一團糟，你看你看，竈臺根本就沒有擦過，還有媽媽叫你隔幾天打掃一下家裏的衛生，一看就沒弄，那個臺面全是灰塵……”
千永萬放下手中的筷子，幫忙說道，“烈仔有做家務的，只是不像你做得那麽細致。”
李烈仔有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話中的刺不僅針對他 ，同時也刺向他身邊的人，這種做法與陳衛敏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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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好意思說！你和他都是一類人！細致，你的意思就是必須等我來做唄！我天生是你們的保姆！”t
果然如此。李烈仔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短短幾分鐘的相處就讓他變得疲憊不堪。
聽到楊素心的話，千永萬閉上嘴，一直以來，他都采取這種退避三舍的做法。楊素心端著盤子走了出來，對李烈仔說道：“媽媽的朋友都想看看你，我本來都要打電話叫你過來接我的，結果你爸說你喝酒了，真是的，媽媽靈機一動，說你啊，醫院臨時值班沒法過來。怎麽樣？媽媽就知道幫你保住面子。你說，哪有醫生下了班去喝酒的呢？這算哪門子醫生？你以後給我註意點啊。”
“註意什麽？”李烈仔來了火，“我做什麽關你什麽事？”
楊素心瞪了李烈仔一眼，“媽媽是為了你好，喝酒害人，你懂不懂？網上都說了，人喝一次酒啊，就會減少好幾個月的生命！”
李烈仔狠狠灌了一大口水，像喝酒一樣呼出氣，對楊素心怒目而視。“你以後別再說這些不可理喻的話了，我的生活你少管。”
楊素心拍了拍桌面。“你什麽意思啊？我說什麽話了？你——”
“誒誒誒，好了好了，”千永萬伸手擋在楊素心和李烈仔中間，“大清早的你別拱火了行不行，人烈仔還要去上班，千琪還在睡覺。”
“不是，我哪裏拱火了？我這正常說話呢！是他先挑釁我的！”楊素心的臉微微抽動，她用手指著李烈仔，“媽媽出去幾天你就放肆了是吧，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
李烈仔沒有說話。
落下一句狠話，楊素心起身回了房間。不久後，再次走了出來，將手上的吊墜遞給李烈仔。
“你把這個掛在包上。”
“這是什麽？”千永萬的話讓李烈仔稍微平靜下來，至少現在，他不想和楊素心吵架。
“媽媽這次特意去寺廟買的，師傅說對招桃花很有用哦！”楊素心說起自己的事情，立刻轉變了態度，“掛在包上！早點遇到有緣人！”
“……”李烈仔痛苦地皺起眉頭，將吊墜緊握在手心。
“還有啊，媽媽有一個朋友說子宮有個瘤，想去盛亞看看，到時候你幫忙聯系一下醫生唄。”楊素心漫不經心地說道，“她從外地過來，大概是下個月中旬左右吧。”
“你讓她正常掛號就行了。”
楊素心原本垂下的頭立馬擡起來，“你跟人醫生說一聲，要手術的話安排到那幾天唄，她過來一趟也不容易。”
“她正常掛號，和醫生溝通就可以了啊。”李烈仔再次說道。
“媽媽都答應人家了，會讓你幫忙安排，”楊素心扁扁嘴，坦白地說，“這點小事情你幫忙解決一下唄。”
“婦科的醫生我也不認識啊。”
“哎呀，都在一個醫院，哪有認識不認識的，”楊素心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幫媽媽一個忙。”
“沒法幫，我不認識婦科的醫生。”李烈仔端著盤子站起身。
“你今天就成心跟我對著幹，是吧？媽媽說的話現在都不管用了？嗯？”
李烈仔沒有理會，徑直走向廚房。
“餵李烈仔！我哪裏惹你了？”楊素心大聲說道，“你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
又是這句話。
“我變成什麽樣了？”李烈仔回過頭，直直看著楊素心，“我原本是什麽樣的？”
“原本你不會拒絕媽媽的請求的！”楊素心作出委屈狀，“那是媽媽的朋友，你幫忙問一下怎麽了？”
“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答應人家是你的問題，我都說了，我幫不上忙。”李烈仔平靜地答道。
“李烈仔！”楊素心大叫了一聲，“趁我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要太過分了啊。”
“好了！”千永萬罕見地提高了音量，“等晚上再說行不行？”
“晚上再說吧，”李烈仔順著這句話對楊素心說道，“正好我有話跟你說。”
楊素心不甘示弱無所謂的表情。盡管才六點半，但他已經坐下開始穿鞋。
“吵死了……”千琪揉著眼睛，從走廊裏走出身來。
“你看，把人都吵醒了。”千永萬不滿地對楊素心說。
楊素心聳聳肩，毫無歉意地站起身，“醒了就醒了，刷牙洗臉出來吃早餐！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啊，廁所那一地頭發你也不知道收拾…還有啊…”
李烈仔搖搖頭，開門離開。
千琪看著李烈仔出門的背影，沈默不語。
雨從上午十點左右開始下，一直持續到傍晚。或許是這個原因，千琪的心情一整天都十分低落，怎麽也振作不起來。曾婷趁空閑時招呼科室的護士點奶茶，千琪能夠明顯察覺到，對方主要是想讓自己開心起來。
千琪選好產品，將手機還了回去，腦子仍然在擔心著李烈仔。早上他和楊素心似乎發生了爭執，這種情況讓她感到不安。今早路過橋洞時，畫家的表情也很凝重，令千琪都感到有些難以接近。
李烈仔今晚會和楊素心表明想法吧？千永萬晚上有應酬，因此，她必須趕回去，若是發生爭執，她還能擋在中間調解。
如果楊素心強烈反對哥哥的想法怎麽辦呢？
千琪總覺得，自己這個不祥的預感會應驗。
她深呼吸，想甩開消極的設想，一雙溫暖的手忽然撫上她的肩膀。千琪回過頭，曾婷正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她。
“在想什麽呢？”
耳邊傳來輕柔的聲音，千琪垂下眼，搖了搖頭。
“在為別人的事情而煩惱？”曾婷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嗯。”
“這樣啊。”曾婷點點頭，將視線放回前方。“我能幫上忙嗎？”
“…可能…不行。”千琪邊說邊搖頭。曾婷的聲音聽上去更明亮了。
“偶爾也可以把煩惱跟別人說說看，”曾婷說，“一個人會憋壞的。”
“好。”千琪一面回答，一面又想到了李烈仔，她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加濃郁。
“因為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失控這件事，只要發生一次，就代表著它會反覆發生。”
“怎麽會，如果有人在身邊幫他的話……”
“有嗎？有人在身邊幫他嗎？”
是的，她已經發現了。就算發展到目前這一步，李烈仔也從來沒有對她親口傾訴過自己的苦悶。
她只是夾在畫家和李烈在中間。
從畫家那裏聽到李烈仔的消息，再從李烈仔那裏聽來畫家的消息。
實際上，她沒有完全了解，也不能完全明白哥哥的內心。
有嗎？有人在身邊幫他嗎？
這是李烈仔對她說過的話。
因為沒有這樣的人物，所以李烈仔多年來一直都困在自己的內心之中。
李烈仔說會和畫家好好相處，真的能做到嗎？
她無法忽略一件事：在此之前，李烈仔就已經失控過好幾次了。
殺人。現在她已經不擔心李烈仔會殺人。
她擔心的是——
李烈仔會殺死他自己。
“給你。”曾婷把奶茶遞給千琪，“別想那麽多啦，什麽困難沒法解決呢？”
千琪將吸管插進杯中說：“別人的苦惱沒法解決。”
曾婷笑了笑，“確實。苦惱的事情只能自己解決。”
千琪點頭，然後看向曾婷，將原本準備說出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李烈仔告訴鄭丹丹自己不想當醫生的事情後，他的驚天發言並非出於本意地驚動了科教部的所有老師。
李烈仔被包圍坐在中間，看著七嘴八舌勸說的老師們，只覺得吵鬧。“我已經想通了，請不要再勸我了。我會完成規培，我只是來問問能不能將我從肺病科調出去，換一個相對輕松的科室。”
鄭丹丹皺起眉頭。她一反常態，反應十分淡漠，視線一直固定在電腦屏幕上。
“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考慮，烈仔。”她說。
“我已經考慮好了。”
“你不做醫生，你想做什麽？”鄭丹丹點擊著鼠標，“現在這個社會可沒有你想得那麽容易，這些過程換做別的行業，別的職業也是必須要經歷的，不管哪一行都要培訓。你不能因為很苦很累就要逃避，你永遠逃不掉的。”
李烈仔沒有絲毫動搖。“我只是想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鄭丹丹聽完不屑地笑了笑。“這個社會要是能讓每個人都這麽隨心所欲只做想做的事情，那就好了。你還是太單純了，以後你會後悔的。”
李烈仔的表情很認真。“那是…我很久以前就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
“你應該現實一點，過去的那些美夢哪有那麽容易實現呢？”
“你不應該隨隨便便評價別人做出的選擇。”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為什麽你不行呢？這就證明這不是什麽天大的難事，你努力努力就可以克服的問題，為什麽非要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選擇呢？”
“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同。”李烈仔垂下頭答道。
“所以…你追求的是..不勞而獲？躺平擺爛？”鄭丹丹用嚴厲的語氣說道，“烈仔我真的覺得…我看錯人了。以前你是不會這樣有這種想法的。”
這次輪到李烈仔笑了t。
“每個人都這麽對我說，”他低下頭露出兩個不明顯的酒窩，“我不明白為什麽你們都那麽自以為是，一旦我表現出了與你們預想中不同的模樣，你們就感到“失望”“看錯人了”，請問你們站在什麽立場感到失望呢？這是我的人生，我做出的任何選擇，不，到現在為止我真正用自己的意願做出的選擇就這一個，連這一個選擇都要被你們說的一無是處。不負責任？你們這種以偏概全的做法才是不負責任。”
鄭丹丹連連搖頭。“我說真的，等你到社會上被毒打了一遍之後，你想回來都回不來了，你會後悔的。到底有什麽東西讓你非要放棄做醫生啊？”
顯然，李烈仔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不放棄，我就會死。”
“…死？”鄭丹丹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說了你也不明白。”李烈仔起身，得到了否決，他不想再在這裏耗時間。
“等一下，烈仔，你聽老師說——”
“老師，我想問你，”李烈仔用鄭丹丹從未見過的冷漠表情凝視著她，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我爸死的那天，你給我打了電話…”李烈仔的聲音微微顫抖，“是…你的工作嗎？”
“工…..”鄭丹丹回答道，突然感到一陣無法描述的羞恥，她看著李烈仔失落的表情，感到內疚，“…確實是主任跟我說…叫我打電話過去…安慰安慰你…”
“這樣啊。”李烈仔點點頭，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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