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48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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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48 兄妹
在麥當勞裏吃完漢堡，李烈仔和千琪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從這裏走回小區大門口至少要十五分鐘，兩人久違地有了一次談話的機會。關於註射器和藥瓶的來源，千琪沒有過問。不過，李烈仔覺得對方早已猜想到真相。現在看來，他自以為“完美”的殺人方法若是實施了，千琪第一個就會懷疑到他頭上。
剛走沒幾步，他的電話響了。看了一眼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在千琪面前接起了電話。按理說，包括後勤的馬哥，醫院的相關人士他已經全部備註好了姓名。他將手機放在耳邊，看了一眼千琪。“我接個電話。”
“嗯。”千琪點點頭。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沙啞的男聲。“餵？”
“餵？您哪位？”他答了這麽一句。
“你過來看看我唄…過來看看我…”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他移開手機，隨後掛斷了電話。
大概是奏了效，掛斷電話後，對方沒有再回撥過來，千琪疑惑地歪了歪頭。“打錯了？”
“嗯。”李烈仔松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吸了吸鼻子。
“哥感冒真的好了嗎？”
“好了，”他點點頭，“這兩天變冷了啊……”
“是啊，馬上就要過年了嘛。”千琪縮了縮脖子，她與李烈仔用同樣的姿勢走在路上，雙手插兜。
李烈仔看向前方，觀察每一位路人。下班高峰期還沒結束，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多。每個人都是一副趕著回家的著急模樣，一陣陣風從身邊吹過。
八分鐘，他通勤的時間只有八分鐘。上下班不用費勁心思避開高峰期人滿為患的地鐵和公交車，天氣不好時不用提前出門，他的工作地點是醫院，生病和受傷都能得到及時處理。工作穩定，福利完善，光鮮亮麗，他根本沒什麽理由叫苦連天，這大概是所有局外人的一致想法。
若是與吳浩楠的人生對調，他就能夠適應嗎？他觀察著趕路的上班族，答案顯而易見。一名看手機的中年男人撞到他的肩膀，連聲道歉，他點頭示意沒關系。
千琪飛快地嘖了一聲。“走路還看手機，也不怕撞樹上。”
“剛剛瞄了一眼，好像是企業微信的界面。”
“真是敬業的打工人啊！”千琪拉著李烈仔的手臂往裏面讓了讓，兩輛單車隨後從旁邊穿過。“哥著急回家嗎？”
“嗯？”
“在周圍散散步唄。”
“好啊。”
李烈仔點點頭，手臂被人拉著，他的心好像也有了想要依賴對方的想法。
“這樣兩個人散步…好像還是第一次？之前都是立馬回家的。”
“確實是，第一次。”
“今年也沒有下雪啊，真想看雪啊。”千琪仰起頭，不斷吐出白氣。
“你要是有假期的話，可以去北方看看雪啊。”他答道。
“哥新年要值班嗎？”
“肯定要啦，我沒有假期的，你約惠美一起去唄。”
千琪聳聳肩。“我也沒有假期啊，新年大概率也要值班吧，科裏好幾個同事都是外地人，她們肯定要回老家。”
李烈仔扭過頭。“你…不回老家嗎？”
千琪的老家，並不是他的老家。
“不回啊，我爸說這幾年都會不回去了。”千琪目視前方，“正合我意，我也和老家那些人不是很熟。”
“為什麽不回去？”
千琪看了李烈仔一眼。“當然是…想我們四個一起過年啊。”千琪撇了撇嘴，似乎對李烈仔不解風情的反應有些不滿，感受到手臂上抓著自己的力度不斷增大，李烈仔扭過頭。千琪擡起頭，看著李烈仔說道：“我爸爸和我一樣，都想早點和你變成一家人啊。”
“變成一家人？”他問出這個問題的語氣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哥哥是怎麽想的，但我們…都想和你變得更親近，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相處。”
李烈仔楞了楞。
千琪將挎包調整了一下位置，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也知道，這件事對哥哥來說並沒有那麽容易，我和我爸突然闖入你的生活，你肯定也不樂意。”
“沒有的事。”李烈仔搖搖頭。
他並沒有這種想法，只是，他好像光是處理自己的生活都已經精疲力盡，根本沒有意識到千琪和千永萬為了他而付出的努力。
“你不要怪我爸爸哦，”聽到李烈仔的回答，千琪似乎有了勇氣，繼續說道，“媽媽在這邊有家庭的事情，我和我爸爸完全不知道。”
“嗯，我不怪他。”說完，李烈仔看向前方。
他沒有什麽好怪罪的。
可以確定的是，在千琪和千永萬出現之前，他的人生就已經開始扭曲。現在在他身上所發生的變化，與他們完全沒有關系。
要說他想怪罪誰，大概是楊素心和李清武吧。
這時，千琪開口了：“哥。”
李烈仔回過神來。
“有什麽煩心事的話，找時間跟我爸爸聊聊吧？”
“為什麽？”
“就是…”千琪稍微側過臉，“我覺得如果是我爸爸的話，一定會耐心地傾聽你的煩惱的。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哦，什麽時候都跟他商量，什麽心裏話都跟他說，他都會好好接受，然後告訴我應該怎麽做。你也知道的，媽媽總是在你這邊，一直都是爸爸在我身邊支持我。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就是有點懦弱，他其實很想像我一樣關心你，可是都不敢說。”
李烈仔點點頭。“我知道，叔叔對我很好。”
“既然這樣的話，今天……”
“但是…給我一點時間，”李烈仔頓了頓，“我想想…該怎麽說。”
千琪微微一笑，用力點點頭。“嗯！”
站在十字路口，李烈仔註視著信號燈，他的世界外好像有兩束光透過縫隙照亮他腳下，可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
千琪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走過斑馬線，蹦跳著轉過身來。“那哥，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一開始你聽到我是你妹妹，是不是覺得不可理喻？”
李烈仔用沈默代替回答，說沒有這樣覺得絕對是謊言。
沒想到，千琪笑了起來。“我也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接著，傳來她帶有感情的聲音，“我覺得媽媽的做法很過分，又替我爸爸感到生氣。”
李烈仔擡起頭，眼中的光十分溫柔。“我也是。”
“哥也是對吧！媽媽同時欺騙了我們兩邊的人誒，雖然這樣說不好，但是她真是一個狐貍精！”千琪憤憤不平地說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想不通為什麽我爸爸能原諒她！”
“大概是因為我爸吧。”李烈仔脫口而出，意識到這是第一次對千琪提起李清武的事情。
“因為你爸爸？”
“嗯，”他垂t下眼，用不緊不換的步伐向前走著，“我爸的人生，後三分之一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從我小學開始就做了好幾次大手術，幾乎每一次都要到鬼門關走一遍。”
千琪安靜地傾聽著。
“你現在應該也能稍稍體會到吧，生病的人雖然痛苦，但是照顧病人的家屬也很辛苦。”
千琪點點頭。
“我媽和我爸結婚，前半段時間在忙著把我養大，後半段時間在忙著照顧我爸。”
“哦……”千琪回應了一聲，想來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李烈仔。
“嗯，就算這樣，也不是欺騙你爸爸的理由。我對媽媽的做法沒有同情，至少她應該告訴你爸爸真相。”李烈仔說完，看向遠方。
他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像父親李清武一樣自私的人。楊素心為了照顧李清武而忽略他的成長，他只覺得痛恨無比。更重要的是，楊素心還將他的過去掩埋，只是為了李清武的那句“看到烈仔當醫生是我的心願啊。”
“我也不同情她！哼！”千琪氣呼呼地說道，“想到她周四就要回家了，我就覺得煩！”
“周四就要回來了？”李烈仔心裏一陣難受。
“是啊，好像是下午到吧。”千琪嘆了一口氣，“回來肯定又要說個不停。”
楊素心回來之後，他有很多問題要問她。李烈仔正在尋求的答案，就在她手裏。
“不過，終於不用再吃我爸做的飯了。”千琪苦笑了笑。
李烈仔見到千琪的反應，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哦哦哦，哥是不是也覺得難吃啊，”千琪立馬興奮起來，“怎麽會有人看著菜譜才能把菜做得那麽難吃的人啊！”
李烈仔笑出了聲。“可能是因為叔叔下調味料從來不計量吧。”
“真是的，為了保護他那顆容易受傷的小心臟，我每次都硬誇。”千琪看向李烈仔，“哥呢？”
“我…後來就經常去食堂吃了。”
“哈哈......”
兩人邊說邊笑，沿著馬路散步了兩圈，回到小區大門口時，千琪正起勁地說著張惠美和她弟弟相處的趣事，李烈仔邊聽邊點頭，久違地感到放松。
“繼續往前走，然後從小門回去吧。”千琪擡起手。
“…啊，嗯。”
經過橋洞的話，可能會與畫家碰面，李烈仔在心裏想。不過，現在的他已經確認了一個事實，這個事實讓他不再試圖回避畫家。
碰面就碰面吧，李烈仔想。
經過發著光的三個廣告牌，千琪在公交站前停下，李烈仔跟著停下腳步，隨後聽見了站臺上一家四口的對話聲。
“誒，小西！不要老是揪你哥哥的頭發！”年輕的爸爸說道。
“爸爸！哥哥有別的妹妹了！他不吃我的瓜！”是一個稚嫩的小奶音。聲音充滿委屈。
一旁的年輕媽媽笑著覆述了一遍事情經過。
“小西，小西瓜不是指小西的瓜，是一種水果的名字。”年輕爸爸用帶有笑意的聲音解釋道，“哥哥，哈蜜瓜就是哈蜜瓜，你不要說什麽哈密的瓜，這樣妹妹會誤會……”
千琪和李烈仔聽到這，相視一笑，隨後雙雙抿著嘴向前進，走過了公交站後才爆發笑聲。
“哈蜜的瓜，小西的瓜，哈哈……”千琪幾乎快哭出來。
李烈仔清了清嗓子。“感覺都是小孩子呢。”
“聽聲音應該是差了一兩歲的小朋友吧，真可愛。”千琪掏出手機，“惠美肯定會喜歡這個故事的，對了，她不是在兒科嘛，她們科的小朋友……”
千琪說起張惠美的故事，李烈仔微笑傾聽。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走到公寓樓下。不知為何，他產生了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正如千琪不久前說的那樣，他恍惚間第一次有“他和千琪是親兄妹”的錯覺。
快樂的時光體感如此短暫，計算起來，卻也已經度過半個小時。
李烈仔的心情大好，洗漱完畢，躺在床上不自覺哼起歌，他久違地點開了手機上的聽歌軟件，好像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當他點開今天拍的視頻時，“美術社團活動室”的標識映入眼簾，他收起笑容，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摩挲，想將當時的自己找回來。聽到門外千琪經過的腳步聲，他連忙關閉。
他望著天花板，腦子不斷思考著：他的過去，他的現在，還有他的將來。
他已經下定決心和畫家對談。
當燈打開時，千琪的目光又停留在那幅畫上。她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沒告訴李烈仔他和畫家的關系。不過，她並不後悔，今天和李烈仔度過了尤其寶貴的時間。
她走近那幅畫，幾天前，真相就從這裏開始向外延伸，將她的世界完全顛覆。
她回憶起與畫家的第一次見面，想來，是自己的執念起了作用。
所以她才能和畫家成為好朋友。
“畫得真好……”她喃喃自語，伸出手，撫摸著自動販賣機出貨口上的隱秘文字，“原來，你那時也很孤獨啊…”
灰色的一串數字，雖然極其隱蔽，但一旦註意到就無法忽視，毫無疑問，代表的是時間，從現在開始數是十二年前。
畫家十七歲時畫的畫。
門外傳來腳步聲，千琪回頭望，是千永萬走出房間的聲音。
她再次凝視前方，不知這樣說是否能傳達到位。
“沒事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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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麥當勞裏吃完漢堡，李烈仔和千琪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從這裏走回小區大門口至少要十五分鐘，兩人久違地有了一次談話的機會。關於註射器和藥瓶的來源，千琪沒有過問。不過，李烈仔覺得對方早已猜想到真相。現在看來，他自以為“完美”的殺人方法若是實施了，千琪第一個就會懷疑到他頭上。
剛走沒幾步，他的電話響了。看了一眼陌生的號碼，他猶豫了幾秒，還是在千琪面前接起了電話。按理說，包括後勤的馬哥，醫院的相關人士他已經全部備註好了姓名。他將手機放在耳邊，看了一眼千琪。“我接個電話。”
“嗯。”千琪點點頭。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沙啞的男聲。“餵？”
“餵？您哪位？”他答了這麽一句。
“你過來看看我唄…過來看看我…”
“不好意思，你打錯了。”他移開手機，隨後掛斷了電話。
大概是奏了效，掛斷電話後，對方沒有再回撥過來，千琪疑惑地歪了歪頭。“打錯了？”
“嗯。”李烈仔松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吸了吸鼻子。
“哥感冒真的好了嗎？”
“好了，”他點點頭，“這兩天變冷了啊……”
“是啊，馬上就要過年了嘛。”千琪縮了縮脖子，她與李烈仔用同樣的姿勢走在路上，雙手插兜。
李烈仔看向前方，觀察每一位路人。下班高峰期還沒結束，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多。每個人都是一副趕著回家的著急模樣，一陣陣風從身邊吹過。
八分鐘，他通勤的時間只有八分鐘。上下班不用費勁心思避開高峰期人滿為患的地鐵和公交車，天氣不好時不用提前出門，他的工作地點是醫院，生病和受傷都能得到及時處理。工作穩定，福利完善，光鮮亮麗，他根本沒什麽理由叫苦連天，這大概是所有局外人的一致想法。
若是與吳浩楠的人生對調，他就能夠適應嗎？他觀察著趕路的上班族，答案顯而易見。一名看手機的中年男人撞到他的肩膀，連聲道歉，他點頭示意沒關系。
千琪飛快地嘖了一聲。“走路還看手機，也不怕撞樹上。”
“剛剛瞄了一眼，好像是企業微信的界面。”
“真是敬業的打工人啊！”千琪拉著李烈仔的手臂往裏面讓了讓，兩輛單車隨後從旁邊穿過。“哥著急回家嗎？”
“嗯？”
“在周圍散散步唄。”
“好啊。”
李烈仔點點頭，手臂被人拉著，他的心好像也有了想要依賴對方的想法。
“這樣兩個人散步…好像還是第一次？之前都是立馬回家的。”
“確實是，第一次。”
“今年也沒有下雪啊，真想看雪啊。”千琪仰起頭，不斷吐出白氣。
“你要是有假期的話，可以去北方看看雪啊。”他答道。
“哥新年要值班嗎？”
“肯定要啦，我沒有假期的，你約惠美一起去唄。”
千琪聳聳肩。“我也沒有假期啊，新年大概率也要值班吧，科裏好幾個同事都是外地人，她們肯定要回老家。”
李烈仔扭過頭。“你…不回老家嗎？”
千琪的老家，並不是他的老家。
“不回啊，我爸說這幾年都會不回去了。”千琪目視前方，“正合我意，我也和老家那些人不是很熟。”
“為什麽不回去？”
千琪看了李烈仔一眼。“當然是…想我們四個一起過年啊。”千琪撇了撇嘴，似乎對李烈仔不解風情的反應有些不滿，感受到手臂上抓著自己的力度不斷增大，李烈仔扭過頭。千琪擡起頭，看著李烈仔說道：“我爸爸和我一樣，都想早點和你變成一家人啊。”
“變成一家人？”他問出這個問題的語氣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哥哥是怎麽想的，但我們…都想和你變得更親近，像真正的家人一樣相處。”
李烈仔楞了楞。
千琪將挎包調整了一下位置，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也知道，這件事對哥哥來說並沒有那麽容易，我和我爸突然闖入你的生活，你肯定也不樂意。”
“沒有的事。”李烈仔搖搖頭。
他並沒有這種想法，只是，他好像光是處理自己的生活都已經精疲力盡，根本沒有意識到千琪和千永萬為了他而付出的努力。
“你不要怪我爸爸哦，”聽到李烈仔的回答，千琪似乎有了勇氣，繼續說道，“媽媽在這邊有家庭的事情，我和我爸爸完全不知道。”
“嗯，我不怪他。”說完，李烈仔看向前方。
他沒有什麽好怪罪的。
可以確定的是，在千琪和千永萬出現之前，他的人生就已經開始扭曲。現在在他身上所發生的變化，與他們完全沒有關系。
要說他想怪罪誰，大概是楊素心和李清武吧。
這時，千琪開口了：“哥。”
李烈仔回過神來。
“有什麽煩心事的話，找時間跟我爸爸聊聊吧？”
“為什麽？”
“就是…”千琪稍微側過臉，“我覺得如果是我爸爸的話，一定會耐心地傾聽你的煩惱的。從小到大我都是這樣哦，什麽時候都跟他商量，什麽心裏話都跟他說，他都會好好接受，然後告訴我應該怎麽做。你也知道的，媽媽總是在你這邊，一直都是爸爸在我身邊支持我。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就是有點懦弱，他其實很想像我一樣關心你，可是都不敢說。”
李烈仔點點頭。“我知道，叔叔對我很好。”
“既然這樣的話，今天……”
“但是…給我一點時間，”李烈仔頓了頓，“我想想…該怎麽說。”
千琪微微一笑，用力點點頭。“嗯！”
站在十字路口，李烈仔註視著信號燈，他的世界外好像有兩束光透過縫隙照亮他腳下，可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
千琪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走過斑馬線，蹦跳著轉過身來。“那哥，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一開始你聽到我是你妹妹，是不是覺得不可理喻？”
李烈仔用沈默代替回答，說沒有這樣覺得絕對是謊言。
沒想到，千琪笑了起來。“我也是！我也是這樣覺得的，”接著，傳來她帶有感情的聲音，“我覺得媽媽的做法很過分，又替我爸爸感到生氣。”
李烈仔擡起頭，眼中的光十分溫柔。“我也是。”
“哥也是對吧！媽媽同時欺騙了我們兩邊的人誒，雖然這樣說不好，但是她真是一個狐貍精！”千琪憤憤不平地說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想不通為什麽我爸爸能原諒她！”
“大概是因為我爸吧。”李烈仔脫口而出，意識到這是第一次對千琪提起李清武的事情。
“因為你爸爸？”
“嗯，”他垂t下眼，用不緊不換的步伐向前走著，“我爸的人生，後三分之一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從我小學開始就做了好幾次大手術，幾乎每一次都要到鬼門關走一遍。”
千琪安靜地傾聽著。
“你現在應該也能稍稍體會到吧，生病的人雖然痛苦，但是照顧病人的家屬也很辛苦。”
千琪點點頭。
“我媽和我爸結婚，前半段時間在忙著把我養大，後半段時間在忙著照顧我爸。”
“哦……”千琪回應了一聲，想來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李烈仔。
“嗯，就算這樣，也不是欺騙你爸爸的理由。我對媽媽的做法沒有同情，至少她應該告訴你爸爸真相。”李烈仔說完，看向遠方。
他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像父親李清武一樣自私的人。楊素心為了照顧李清武而忽略他的成長，他只覺得痛恨無比。更重要的是，楊素心還將他的過去掩埋，只是為了李清武的那句“看到烈仔當醫生是我的心願啊。”
“我也不同情她！哼！”千琪氣呼呼地說道，“想到她周四就要回家了，我就覺得煩！”
“周四就要回來了？”李烈仔心裏一陣難受。
“是啊，好像是下午到吧。”千琪嘆了一口氣，“回來肯定又要說個不停。”
楊素心回來之後，他有很多問題要問她。李烈仔正在尋求的答案，就在她手裏。
“不過，終於不用再吃我爸做的飯了。”千琪苦笑了笑。
李烈仔見到千琪的反應，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哦哦哦，哥是不是也覺得難吃啊，”千琪立馬興奮起來，“怎麽會有人看著菜譜才能把菜做得那麽難吃的人啊！”
李烈仔笑出了聲。“可能是因為叔叔下調味料從來不計量吧。”
“真是的，為了保護他那顆容易受傷的小心臟，我每次都硬誇。”千琪看向李烈仔，“哥呢？”
“我…後來就經常去食堂吃了。”
“哈哈......”
兩人邊說邊笑，沿著馬路散步了兩圈，回到小區大門口時，千琪正起勁地說著張惠美和她弟弟相處的趣事，李烈仔邊聽邊點頭，久違地感到放松。
“繼續往前走，然後從小門回去吧。”千琪擡起手。
“…啊，嗯。”
經過橋洞的話，可能會與畫家碰面，李烈仔在心裏想。不過，現在的他已經確認了一個事實，這個事實讓他不再試圖回避畫家。
碰面就碰面吧，李烈仔想。
經過發著光的三個廣告牌，千琪在公交站前停下，李烈仔跟著停下腳步，隨後聽見了站臺上一家四口的對話聲。
“誒，小西！不要老是揪你哥哥的頭發！”年輕的爸爸說道。
“爸爸！哥哥有別的妹妹了！他不吃我的瓜！”是一個稚嫩的小奶音。聲音充滿委屈。
一旁的年輕媽媽笑著覆述了一遍事情經過。
“小西，小西瓜不是指小西的瓜，是一種水果的名字。”年輕爸爸用帶有笑意的聲音解釋道，“哥哥，哈蜜瓜就是哈蜜瓜，你不要說什麽哈密的瓜，這樣妹妹會誤會……”
千琪和李烈仔聽到這，相視一笑，隨後雙雙抿著嘴向前進，走過了公交站後才爆發笑聲。
“哈蜜的瓜，小西的瓜，哈哈……”千琪幾乎快哭出來。
李烈仔清了清嗓子。“感覺都是小孩子呢。”
“聽聲音應該是差了一兩歲的小朋友吧，真可愛。”千琪掏出手機，“惠美肯定會喜歡這個故事的，對了，她不是在兒科嘛，她們科的小朋友……”
千琪說起張惠美的故事，李烈仔微笑傾聽。回過神來時，兩人已經走到公寓樓下。不知為何，他產生了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正如千琪不久前說的那樣，他恍惚間第一次有“他和千琪是親兄妹”的錯覺。
快樂的時光體感如此短暫，計算起來，卻也已經度過半個小時。
李烈仔的心情大好，洗漱完畢，躺在床上不自覺哼起歌，他久違地點開了手機上的聽歌軟件，好像全身都得到了放松。
當他點開今天拍的視頻時，“美術社團活動室”的標識映入眼簾，他收起笑容，看到自己的臉出現在屏幕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摩挲，想將當時的自己找回來。聽到門外千琪經過的腳步聲，他連忙關閉。
他望著天花板，腦子不斷思考著：他的過去，他的現在，還有他的將來。
他已經下定決心和畫家對談。
當燈打開時，千琪的目光又停留在那幅畫上。她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沒告訴李烈仔他和畫家的關系。不過，她並不後悔，今天和李烈仔度過了尤其寶貴的時間。
她走近那幅畫，幾天前，真相就從這裏開始向外延伸，將她的世界完全顛覆。
她回憶起與畫家的第一次見面，想來，是自己的執念起了作用。
所以她才能和畫家成為好朋友。
“畫得真好……”她喃喃自語，伸出手，撫摸著自動販賣機出貨口上的隱秘文字，“原來，你那時也很孤獨啊…”
灰色的一串數字，雖然極其隱蔽，但一旦註意到就無法忽視，毫無疑問，代表的是時間，從現在開始數是十二年前。
畫家十七歲時畫的畫。
門外傳來腳步聲，千琪回頭望，是千永萬走出房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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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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