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39 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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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39 痛感
“你什麽時候跟他說？”
“嗯...”
“我裝瘸腿的事情可是已經被徐澤發現了哦，”張惠美拖長了尾音，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或許是還沒從午休中清醒過來，“而且實在是太早了！要和你哥一起上班，我六點半就要起床，饒了我吧，這兩天我都困得不行！”
“是嗎？”千琪握緊手機，點了點頭。
從看到註射器的那一刻起，她這種心神不寧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兩天，雖說用“惠美摔傷了”的理由讓李烈仔每天開電動車接送張惠美上下班，暫時讓他避開與畫家見面，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接問的話，李烈仔一定會像那天一樣想辦法蒙混過關的吧？要是哥哥生氣了會怎麽樣？他會露出暴力的一面嗎？李烈仔現在就像一顆未知填充物的水晶球，她已經不敢再主動靠近搖晃，或許是害怕親眼看見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好哥哥”幻滅的模樣。
“是啊！而且你哥也覺得很奇怪，我一個瘸腿的人這麽早去醫院能幫上什麽忙，”張惠美嘆了一口氣，“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要我做這麽奇怪的事情？我可是看在你爸幫我媽免費診療的份上才答應你的哦。”
“知道啦，惠美，對不起，”千琪抱歉地說道，“就裝到今天為止吧，你跟他說一聲，叫他下午不用送你回家。”
“這倒不用，你哥早上已經和我發消息了，說他下午沒空，叫徐澤送我，”張惠美頓了頓，“真是尷尬死了！昨天！早上我還跟徐澤有說有t笑地一起上電梯，結果下午你哥就跟徐澤說我瘸腿了。”
千琪皺了皺鼻子，“我不知道你們兩認識，也不知道我哥叫了徐澤去接你，沒露餡吧？”
“當然是露餡了啊！因為你哥跟他說了我是從前天開始瘸腿的，”張惠美的音量提高了一個度，“我只好說是你拜托的，讓他也保密。”
“啊？他沒有懷疑嗎？”
“當然懷疑了啊！餵，這種事情誰聽了都會覺得奇怪好不好？我現在也很懷疑你，到底要對你哥做什麽？”
千琪一時語塞。
“不會是因為你在害怕吧？畢竟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你哥就要走路上班了。”
聽到張惠美的話，千琪頓時全身發熱，她猛地起身，把身旁的護士嚇了一跳。惠美怎麽會知道？
“什、什麽？”
“你想送他一輛電動車，但是害怕他不喜歡，所以找個借口讓他先提前適應，騎騎我的電動車，對不對？”張惠美用輕快的語調說出這句話。
“……”千琪無奈地發出了幹笑。
“哦！果然是這樣！不愧是我，名偵探惠美，”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不過你這個借口還真爛啊，還要犧牲我！”
千琪附和著用這個理由敷衍過去。“哈、哈哈…沒辦法啊…我要裝瘸腿太容易被發現了，惠美你又不經常和我哥見面，他不會察覺。”
“唉！也是！那就行了！他騎了兩天也夠了，你今晚和他好好說清楚啊，說我是為了配合你才撒謊的！”
“...今晚？”
“哎呀，別那麽擔心，我看他開得還挺平穩的，應該是喜歡的！”張惠美安慰道，“那就這樣咯，掛了！”
“…好。”她點點頭，掛斷電話。只能…今晚問李烈仔了吧。她恍恍惚惚地胡思亂想，那日聽了畫家的話，本決定讓李烈仔的好朋友去與他“談心”。可她卻在李烈仔的包中看見了沒有標簽的藥瓶和註射器——這不正常。
李烈仔可能有殺人的想法，並且藥品和註射器很有可能都是違規從醫院帶出來的。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口說明這件事。實際上，她如此害怕這件事在外人面前暴露的表現也說明，她沒能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哥哥。
她不想讓畫家受到傷害，也不想破壞好不容易與李烈仔建立起來的關系。
“怎麽辦…”她喃喃自語。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跟李烈仔說，也沒有信心能夠用語言打動對方。從她和李烈仔相處的經驗來看，要打開李烈仔的心扉，就必須多次反覆、一點一點進行，但是…李烈仔已經把註射器裝在隨身攜帶的背包裏了，她還有這樣做的時間嗎？
她發出嘆息的一剎那，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既然需要時間的話，就先把李烈仔包裏的東西偷出來不就好了？李烈仔若是發現了她的這一行為，也會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已經暴露了吧？李烈仔是會進行自我反省的人。
她忽然有些理解李烈仔一直以來只用行動來向楊素心表達自己的態度的原因。
千琪閉上眼睛，暗自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緩慢吐出，終於能夠暫時集中於手頭的工作。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時，她失手將桌面上的筆筒打翻在地。
“你這兩天怎麽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曾婷輕聲問道，語氣雖然十分溫柔，但千琪明白，這已經是護士長最嚴厲的指責。
“對不起。”她一面蹲下身來收拾，一面答道。
“要註意哦。”曾婷說完，離開了座位。
千琪趴在地面上找了好一會兒甩到桌板地下的圓珠筆，站起身，將筆筒擺回原位，終於松了一口氣，擡起頭時，一名中年男人雙手叉腰，重心放在一條腿上歪斜站在遠處，他穿著灰色風衣和休閑褲，目不轉睛地盯著宣傳欄上的內容，轉過身來看見她，對方立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將一整只手臂搭在護士站的臺面上。
“護士，什麽時候給我媽打止痛針？”
千琪將視線移到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您是幾床的家屬呢？”
“五床，張麗梅，我是她兒子。”
千琪操作著電腦鼠標，擡起頭，“沒有止痛針，但是晚點兒會有止痛藥。”
“那就不要止痛藥了，改成止痛針吧。”男人手握拳，輕輕敲了敲臺面，從他抖動的臉頰肉來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男人正不停抖著腿。
“後半夜已經打過一針了吧，”千琪再次看向屏幕說道，“這個針不能頻繁打的，出現不良反應的話也比較危險，老人家的情況也比較嚴重，服用止痛藥效果會好一些的。”
“現在能止痛不就行了，你給我開一針，後面就不用藥了。”男人似乎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這樣吧，”千琪看向男人，“您去找醫生問問，止痛針也是要醫生開的。”
“嘖，真是麻煩死了，”男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在哪裏啊，哪個是醫生？”
“醫生辦公室在那邊，”千琪指向右前方，“管床醫生是陳醫生。”
“行吧，”男人拍了拍桌面，把車鑰匙和一盒煙放在臺面，伸手指了指千琪，“等會兒我來找你，別亂走。”
千琪楞了楞，點點頭。“…好的。”
處理完換藥適宜，再次將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車鑰匙時，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陳醫生從護士站前經過時，千琪喊住了他，對方停下腳步。“怎麽了？”
“五床的家屬剛剛去找你了嗎？”
“找了。”
“那就還是沒有止痛針對吧？”
“嗯，”陳醫生點點頭，“我去上手術，有事叫家屬晚點來找。”
“好的。”千琪站起身，拿起男人的物品朝病房走去。
“我還在找呢！這麽晚才送過來！”男人一面靠近一面說。
“給您。”千琪雖然平靜地回答，其實內心充滿不滿，轉過身準備離開時，男人開了口：
“你等等。”
“什麽事？”她的目光有些閃爍，現在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止痛針呢？”
她眨了眨眼睛，隨後回答道，“剛剛您…不是去找過醫生了嗎？”
“嘖，你怎麽這個態度，”男人從煙盒裏掏出煙，“他說不給我開，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不好意思，醫院禁止吸煙。”千琪嚴肅地指了指墻上的標識，“您可以去醫院外面抽。”
“唉，做什麽都不行，”男人將煙粗暴地塞了回去，擡起眼來，“我們要止痛針，你聽到沒有？不要回避我的問題好不好？”男人奸詐陰險的語氣令人不安。
“等一下就會把止痛藥拿過來給您的。”千琪公式化地回答道。
“都說不要藥了，那你先把這個吊瓶收走吧。”男人指了指上方。
“還有一點，打完吧，”千琪看了看，“等會兒您按鈴就行，等會兒還有一瓶要打，我拿過來。”
“就這麽一點了有什麽差別？”男人問道。
“等會兒我再過來。”千琪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
“那等會兒把止痛針也一起拿過來打。”
“我剛剛也跟您說了，醫生沒有開止痛針，如果您想打的話，請找醫生開。”
男人用鼻子吸氣，隨後提高音量說道：“那你把醫生叫過來！我再跟他好好聊聊！”
“陳醫生現在去上手術了，晚點才能回來。您剛剛不是已經去找過醫生了嗎？醫生應該跟您解釋過了。”
“哇靠——”男人扭過頭，五官逐漸扭曲，“什麽意思？你們這是什麽態度！？個個都要做逃兵？怕出事？膽小鬼嗎！我媽死了我承擔責任行不行！不會管你們醫院要一分錢！叫你們拿止痛針就快點拿！”
男人一步步靠近，千琪並沒有退縮。
“請您不要這樣說話！”千琪看向病床上的老人家，“患者是可以聽見的！”
“管你毛事！你還有膽量頂嘴了！”
男人一擡手，她的側臉以及太陽穴附近瞬間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病房內的一名女家屬發出一聲尖叫，立刻跑過來護住她，她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動彈不得。
“護士！護士！這裏有人打人了！”
“怎麽回事！？”曾婷跑進病房時，男人依舊用惡毒的語言咒罵著千琪，從其他病房趕來幫忙的家屬一左一右控制住了他。
“剛剛這個男的打了她一巴掌！”護住千琪的女家屬說道，“我就怕他會動手打人！一直盯著他！他完全無所謂的！”
“千琪，怎麽樣？”曾婷走到千琪面前，仔細觀察她的情況，“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先出去，走。”
安保辦和醫務科的人先後趕來，男人高高揚著頭，跟著他們離開了病區。經過護士站時還發出一聲嗤笑，那笑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千琪的耳中，待男人離開之後，她的眼淚才決堤湧出，怎麽也停不住。
“沒事了，沒事了，千琪，”曾婷拍著她的背，“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離開護士站的。”
千琪捂t著臉，只覺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替陳醫生委屈，也替五床的患者委屈。
“臉都紅了，”曾婷輕聲說著，“等會兒看看怎麽處理吧。不過…千琪…就我的經驗來看…大概率只會給你放假幾天。如果那個男人不願意道歉的話，醫院也沒有什麽辦法。”
千琪擡起頭，睫毛因為眼淚而濕潤，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和陳醫生都好好跟他解釋過了…可是他都不聽…”
“我知道，我知道，”曾婷哄著，用手扶著她的肩膀，“你沒做錯，你做得很好。等會恢覆了一些的話，就先回家休息吧，這兩天的排班先不上了，等會兒我重新排。”
千琪搖搖頭。“不用。”
“不用？”
她吸了吸鼻子，嘟著嘴說道，“我又沒做錯。”
“不是因為這個，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沒事。”她輕聲答道，其實被打耳光並不像電視劇裏那樣嚴重，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沒那麽差勁，“但是我不想見那個男人了。”
“那…好吧…”曾婷沒有過多勸誡，“這兩天我陪著你。”
說完，曾婷再次擁抱了她。
正如曾婷所說，男人隨後若無其事地返回病房，只有醫務科的職員過來象征性地慰問了一下。圍觀這一事件發生的家屬們偷偷議論著男人的厚顏無恥，不過對他本人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千琪沒有選擇早退，而是一直留在護士站處理工作。其他的護士對她十分關照，她很快就已經忘卻了這場風波。將近下午五點時，陳醫生返回了科室。聽聞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他立馬跑來護士站關心千琪的情況。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千琪搖搖頭，“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再去跟他解釋一下。”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男人的聲音，千琪睜大了眼睛，而其他護士則紛紛站了起來，準備好“戰鬥”。
“喲，陳醫生。”
“患者現在情況怎麽樣？”陳醫生一面說一面朝他走去，“吃了止痛藥，現在還痛不痛？”
“你現在來問這個我真的覺得很多餘，你們什麽態度？就這樣服務病人的？擅自離崗！”男人說著，伸手將陳醫生推向墻壁，又擡起手動手打人。千琪立刻條件反射般閉上了眼睛。
“請你不要太過分了！”曾婷見狀，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打電話。
等電話那端的人感到現場之後，千琪才發現，這次曾婷叫的不是安保處，而是叫來了警察。
“對，事情就是這樣，千琪，你也過來，”曾婷跟在警察身後，“警察同志，剛剛他還打了我們的護士。”
千琪緩緩站起身，稍有猶豫，剛剛事情發生在沒有監控的病房裏，與現在的情形不同。
“走，千琪，一起去，”陳醫生也開了口，“沒事的，不用怕。”
“我也一起去！剛剛的事情我全都看見了！”剛剛護住她的女家屬跑出來說道。
她露出安心的神情，點了點頭，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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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時候跟他說？”
“嗯...”
“我裝瘸腿的事情可是已經被徐澤發現了哦，”張惠美拖長了尾音，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或許是還沒從午休中清醒過來，“而且實在是太早了！要和你哥一起上班，我六點半就要起床，饒了我吧，這兩天我都困得不行！”
“是嗎？”千琪握緊手機，點了點頭。
從看到註射器的那一刻起，她這種心神不寧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兩天，雖說用“惠美摔傷了”的理由讓李烈仔每天開電動車接送張惠美上下班，暫時讓他避開與畫家見面，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的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接問的話，李烈仔一定會像那天一樣想辦法蒙混過關的吧？要是哥哥生氣了會怎麽樣？他會露出暴力的一面嗎？李烈仔現在就像一顆未知填充物的水晶球，她已經不敢再主動靠近搖晃，或許是害怕親眼看見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好哥哥”幻滅的模樣。
“是啊！而且你哥也覺得很奇怪，我一個瘸腿的人這麽早去醫院能幫上什麽忙，”張惠美嘆了一口氣，“你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要我做這麽奇怪的事情？我可是看在你爸幫我媽免費診療的份上才答應你的哦。”
“知道啦，惠美，對不起，”千琪抱歉地說道，“就裝到今天為止吧，你跟他說一聲，叫他下午不用送你回家。”
“這倒不用，你哥早上已經和我發消息了，說他下午沒空，叫徐澤送我，”張惠美頓了頓，“真是尷尬死了！昨天！早上我還跟徐澤有說有t笑地一起上電梯，結果下午你哥就跟徐澤說我瘸腿了。”
千琪皺了皺鼻子，“我不知道你們兩認識，也不知道我哥叫了徐澤去接你，沒露餡吧？”
“當然是露餡了啊！因為你哥跟他說了我是從前天開始瘸腿的，”張惠美的音量提高了一個度，“我只好說是你拜托的，讓他也保密。”
“啊？他沒有懷疑嗎？”
“當然懷疑了啊！餵，這種事情誰聽了都會覺得奇怪好不好？我現在也很懷疑你，到底要對你哥做什麽？”
千琪一時語塞。
“不會是因為你在害怕吧？畢竟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你哥就要走路上班了。”
聽到張惠美的話，千琪頓時全身發熱，她猛地起身，把身旁的護士嚇了一跳。惠美怎麽會知道？
“什、什麽？”
“你想送他一輛電動車，但是害怕他不喜歡，所以找個借口讓他先提前適應，騎騎我的電動車，對不對？”張惠美用輕快的語調說出這句話。
“……”千琪無奈地發出了幹笑。
“哦！果然是這樣！不愧是我，名偵探惠美，”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笑聲，“不過你這個借口還真爛啊，還要犧牲我！”
千琪附和著用這個理由敷衍過去。“哈、哈哈…沒辦法啊…我要裝瘸腿太容易被發現了，惠美你又不經常和我哥見面，他不會察覺。”
“唉！也是！那就行了！他騎了兩天也夠了，你今晚和他好好說清楚啊，說我是為了配合你才撒謊的！”
“...今晚？”
“哎呀，別那麽擔心，我看他開得還挺平穩的，應該是喜歡的！”張惠美安慰道，“那就這樣咯，掛了！”
“…好。”她點點頭，掛斷電話。只能…今晚問李烈仔了吧。她恍恍惚惚地胡思亂想，那日聽了畫家的話，本決定讓李烈仔的好朋友去與他“談心”。可她卻在李烈仔的包中看見了沒有標簽的藥瓶和註射器——這不正常。
李烈仔可能有殺人的想法，並且藥品和註射器很有可能都是違規從醫院帶出來的。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口說明這件事。實際上，她如此害怕這件事在外人面前暴露的表現也說明，她沒能百分之百信任自己的哥哥。
她不想讓畫家受到傷害，也不想破壞好不容易與李烈仔建立起來的關系。
“怎麽辦…”她喃喃自語。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跟李烈仔說，也沒有信心能夠用語言打動對方。從她和李烈仔相處的經驗來看，要打開李烈仔的心扉，就必須多次反覆、一點一點進行，但是…李烈仔已經把註射器裝在隨身攜帶的背包裏了，她還有這樣做的時間嗎？
她發出嘆息的一剎那，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既然需要時間的話，就先把李烈仔包裏的東西偷出來不就好了？李烈仔若是發現了她的這一行為，也會意識到自己的行動已經暴露了吧？李烈仔是會進行自我反省的人。
她忽然有些理解李烈仔一直以來只用行動來向楊素心表達自己的態度的原因。
千琪閉上眼睛，暗自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緩慢吐出，終於能夠暫時集中於手頭的工作。整理桌面上的文件時，她失手將桌面上的筆筒打翻在地。
“你這兩天怎麽都有點心不在焉的？”曾婷輕聲問道，語氣雖然十分溫柔，但千琪明白，這已經是護士長最嚴厲的指責。
“對不起。”她一面蹲下身來收拾，一面答道。
“要註意哦。”曾婷說完，離開了座位。
千琪趴在地面上找了好一會兒甩到桌板地下的圓珠筆，站起身，將筆筒擺回原位，終於松了一口氣，擡起頭時，一名中年男人雙手叉腰，重心放在一條腿上歪斜站在遠處，他穿著灰色風衣和休閑褲，目不轉睛地盯著宣傳欄上的內容，轉過身來看見她，對方立刻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將一整只手臂搭在護士站的臺面上。
“護士，什麽時候給我媽打止痛針？”
千琪將視線移到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您是幾床的家屬呢？”
“五床，張麗梅，我是她兒子。”
千琪操作著電腦鼠標，擡起頭，“沒有止痛針，但是晚點兒會有止痛藥。”
“那就不要止痛藥了，改成止痛針吧。”男人手握拳，輕輕敲了敲臺面，從他抖動的臉頰肉來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男人正不停抖著腿。
“後半夜已經打過一針了吧，”千琪再次看向屏幕說道，“這個針不能頻繁打的，出現不良反應的話也比較危險，老人家的情況也比較嚴重，服用止痛藥效果會好一些的。”
“現在能止痛不就行了，你給我開一針，後面就不用藥了。”男人似乎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這樣吧，”千琪看向男人，“您去找醫生問問，止痛針也是要醫生開的。”
“嘖，真是麻煩死了，”男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在哪裏啊，哪個是醫生？”
“醫生辦公室在那邊，”千琪指向右前方，“管床醫生是陳醫生。”
“行吧，”男人拍了拍桌面，把車鑰匙和一盒煙放在臺面，伸手指了指千琪，“等會兒我來找你，別亂走。”
千琪楞了楞，點點頭。“…好的。”
處理完換藥適宜，再次將目光投向桌面上的車鑰匙時，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個小時。陳醫生從護士站前經過時，千琪喊住了他，對方停下腳步。“怎麽了？”
“五床的家屬剛剛去找你了嗎？”
“找了。”
“那就還是沒有止痛針對吧？”
“嗯，”陳醫生點點頭，“我去上手術，有事叫家屬晚點來找。”
“好的。”千琪站起身，拿起男人的物品朝病房走去。
“我還在找呢！這麽晚才送過來！”男人一面靠近一面說。
“給您。”千琪雖然平靜地回答，其實內心充滿不滿，轉過身準備離開時，男人開了口：
“你等等。”
“什麽事？”她的目光有些閃爍，現在病房裏只有她一個人。
“止痛針呢？”
她眨了眨眼睛，隨後回答道，“剛剛您…不是去找過醫生了嗎？”
“嘖，你怎麽這個態度，”男人從煙盒裏掏出煙，“他說不給我開，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不好意思，醫院禁止吸煙。”千琪嚴肅地指了指墻上的標識，“您可以去醫院外面抽。”
“唉，做什麽都不行，”男人將煙粗暴地塞了回去，擡起眼來，“我們要止痛針，你聽到沒有？不要回避我的問題好不好？”男人奸詐陰險的語氣令人不安。
“等一下就會把止痛藥拿過來給您的。”千琪公式化地回答道。
“都說不要藥了，那你先把這個吊瓶收走吧。”男人指了指上方。
“還有一點，打完吧，”千琪看了看，“等會兒您按鈴就行，等會兒還有一瓶要打，我拿過來。”
“就這麽一點了有什麽差別？”男人問道。
“等會兒我再過來。”千琪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
“那等會兒把止痛針也一起拿過來打。”
“我剛剛也跟您說了，醫生沒有開止痛針，如果您想打的話，請找醫生開。”
男人用鼻子吸氣，隨後提高音量說道：“那你把醫生叫過來！我再跟他好好聊聊！”
“陳醫生現在去上手術了，晚點才能回來。您剛剛不是已經去找過醫生了嗎？醫生應該跟您解釋過了。”
“哇靠——”男人扭過頭，五官逐漸扭曲，“什麽意思？你們這是什麽態度！？個個都要做逃兵？怕出事？膽小鬼嗎！我媽死了我承擔責任行不行！不會管你們醫院要一分錢！叫你們拿止痛針就快點拿！”
男人一步步靠近，千琪並沒有退縮。
“請您不要這樣說話！”千琪看向病床上的老人家，“患者是可以聽見的！”
“管你毛事！你還有膽量頂嘴了！”
男人一擡手，她的側臉以及太陽穴附近瞬間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病房內的一名女家屬發出一聲尖叫，立刻跑過來護住她，她的大腦此時一片空白，動彈不得。
“護士！護士！這裏有人打人了！”
“怎麽回事！？”曾婷跑進病房時，男人依舊用惡毒的語言咒罵著千琪，從其他病房趕來幫忙的家屬一左一右控制住了他。
“剛剛這個男的打了她一巴掌！”護住千琪的女家屬說道，“我就怕他會動手打人！一直盯著他！他完全無所謂的！”
“千琪，怎麽樣？”曾婷走到千琪面前，仔細觀察她的情況，“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先出去，走。”
安保辦和醫務科的人先後趕來，男人高高揚著頭，跟著他們離開了病區。經過護士站時還發出一聲嗤笑，那笑聲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千琪的耳中，待男人離開之後，她的眼淚才決堤湧出，怎麽也停不住。
“沒事了，沒事了，千琪，”曾婷拍著她的背，“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離開護士站的。”
千琪捂t著臉，只覺得委屈。替自己委屈，替陳醫生委屈，也替五床的患者委屈。
“臉都紅了，”曾婷輕聲說著，“等會兒看看怎麽處理吧。不過…千琪…就我的經驗來看…大概率只會給你放假幾天。如果那個男人不願意道歉的話，醫院也沒有什麽辦法。”
千琪擡起頭，睫毛因為眼淚而濕潤，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和陳醫生都好好跟他解釋過了…可是他都不聽…”
“我知道，我知道，”曾婷哄著，用手扶著她的肩膀，“你沒做錯，你做得很好。等會恢覆了一些的話，就先回家休息吧，這兩天的排班先不上了，等會兒我重新排。”
千琪搖搖頭。“不用。”
“不用？”
她吸了吸鼻子，嘟著嘴說道，“我又沒做錯。”
“不是因為這個，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
“我沒事。”她輕聲答道，其實被打耳光並不像電視劇裏那樣嚴重，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沒那麽差勁，“但是我不想見那個男人了。”
“那…好吧…”曾婷沒有過多勸誡，“這兩天我陪著你。”
說完，曾婷再次擁抱了她。
正如曾婷所說，男人隨後若無其事地返回病房，只有醫務科的職員過來象征性地慰問了一下。圍觀這一事件發生的家屬們偷偷議論著男人的厚顏無恥，不過對他本人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千琪沒有選擇早退，而是一直留在護士站處理工作。其他的護士對她十分關照，她很快就已經忘卻了這場風波。將近下午五點時，陳醫生返回了科室。聽聞兩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他立馬跑來護士站關心千琪的情況。
“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千琪搖搖頭，“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再去跟他解釋一下。”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男人的聲音，千琪睜大了眼睛，而其他護士則紛紛站了起來，準備好“戰鬥”。
“喲，陳醫生。”
“患者現在情況怎麽樣？”陳醫生一面說一面朝他走去，“吃了止痛藥，現在還痛不痛？”
“你現在來問這個我真的覺得很多餘，你們什麽態度？就這樣服務病人的？擅自離崗！”男人說著，伸手將陳醫生推向墻壁，又擡起手動手打人。千琪立刻條件反射般閉上了眼睛。
“請你不要太過分了！”曾婷見狀，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打電話。
等電話那端的人感到現場之後，千琪才發現，這次曾婷叫的不是安保處，而是叫來了警察。
“對，事情就是這樣，千琪，你也過來，”曾婷跟在警察身後，“警察同志，剛剛他還打了我們的護士。”
千琪緩緩站起身，稍有猶豫，剛剛事情發生在沒有監控的病房裏，與現在的情形不同。
“走，千琪，一起去，”陳醫生也開了口，“沒事的，不用怕。”
“我也一起去！剛剛的事情我全都看見了！”剛剛護住她的女家屬跑出來說道。
她露出安心的神情，點了點頭，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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