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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日 屍體被發現十七天前】
星期天早上，李烈仔按照慣例來到醫院查房，這是他一周少有的時間自由的“工作日”。或許是千琪拉住他手臂的動作無形中產生了影響，又或許是鐘濤的話讓他暫時放下執念，昨晚千琪出門之後，他沒能動身下樓執行第二個備選計劃。
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昨晚到訪家裏的客人。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爸爸這麽忙，我還來打擾。”張惠美的媽媽對李烈仔說道，隨後轉向千琪，“聽惠美說琪琪等會還要去上夜班呀，真是的，早知道這樣我就改天再來了！”
“沒事，阿姨，”千琪從廚房拿出水杯，笑著說，“我爸馬上就回來了，讓他給你把把脈。”
“嗯，您坐。”李烈仔不自然地拍了拍沙發，千永萬和楊素心不在，意味著他必須出面“接待客人”，事實上，千琪在這方面比他做得更好。
“對，阿姨，您先坐著等，我給你倒茶。”千琪像是察覺到他的為難之處，坐到他和張惠美媽媽的中間，“惠美怎麽沒過來？”
“哎，我叫她盯著豪太寫作業呢，那小子我一不在家就愛偷懶，他爸又不管。”張惠美的媽媽笑著說。“我沒有你們媽媽這麽好福氣，有這麽省心的兒子和女兒！”
“初中，真是喜歡玩的年紀呢。”千琪笑了笑。
“是啊，所以才要嚴加管教。”
“既然是周末的話，偶爾也讓他放松放松嘛，勞逸結合效率更高！”
“是嗎？但他一放開玩就很難收心。今晚和明天要是不好好盯著他，放手讓他玩，他周一周二就進入不了學習狀態了！”
“這樣啊，那就稍微放松一些。”
“是呀，適當地放松一些就好。他就是自覺性不高，需要人時時刻刻監督著，男孩子啊，和你們女孩子不一樣！”張惠美的媽媽說完，探出頭看向李烈仔，“你說是吧，烈仔？”
李烈仔禮貌性地點點頭，以微笑回應。“對。”
“你現在已經算是正式入職了麽？”
“不是，明年才結束規培。”
“培訓完就能入職了是吧，哎呀，真好，我總是跟你媽媽說羨慕她，有兩個這麽優秀的孩子，你爸又是這麽厲害的中醫，你又是厲害的醫生，琪琪又是溫柔的護士，真是醫學世家！以後的孩子肯定也有出息！”
李烈仔聽著女人的讚揚，不知如何回答，只微微一笑，心裏只冒出了一個念頭：虛偽。
“烈仔現在，有沒有談女朋友呀。”張惠美的媽媽冷不丁問道，盡管千t琪坐在中間，但她很明顯對李烈仔的話題更感興趣。
“呃…還沒有。”
“哎呀，醫院裏年輕漂亮的護士那麽多，沒有看對眼的？要不要阿姨幫你…”
聲音逐漸消失了，李烈仔握緊拳頭，意識到是自己的大腦屏蔽掉女人之後的語句。千琪幫他轉移了話題，可女人仍執著地繞了回來。大腦放松警惕，給機會讓刺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你媽媽上次還拜托我呀…有合適的女孩子介紹給你…我說你這個條件肯定很多人追的呀…”
李烈仔的眼神失去焦點。
這算什麽？他有一種不斷下墜的失重感。楊素心不再關心他的日常生活，是去操心這些事情了嗎？
這種感覺與平常不同。關於催婚的事情，他也聽徐澤說了很多次，他雖然反感，但也能夠理解父母的立場。可真正聽見楊素心在為自己的結婚問題煩惱時，他不感到吃驚，不感到生氣，竟只能感到失望。
為什麽他會失望呢？
“怎麽樣？烈仔現在是有心儀的對象但是還沒告白，還是完全沒有？沒有的話阿姨就幫你配一個。”
這是我的私事，憑什麽要說給你聽？他在心中想，緩緩開口：
“不用了。”
“不用？那就是有對象咯，哎呀，那阿姨會為你加油的。這個三十出頭的年紀啊，結婚正正好。”
李烈仔不再回答。
“你啊，別擔心，大膽追！女孩子都喜歡當醫生的男人，”張惠美的媽媽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態度，繼續說著，“家離得這麽近，以後你媽媽還可以幫你帶孫子……”
他擡起頭，可對方始終沒有註意到他充滿憤怒的眼神。
千琪聽著這段對話，想要幫忙，卻礙於時間關系必須離開。好在千永萬即時回到了家。
再繼續下去的話，他可能會忍不住爆發。
他後來心想。
聽到付一娜拉開椅子的聲音時，李烈仔剛開完一個醫囑。他揚起臉，看著對面表情有些冷淡的人，喝了一口水。
“來加班了？”
“嗯，”付一娜答道，“不然就做不完了。”
“缺了很多資料嗎？”他問道，看著付一娜桌面上高高疊起的文件盒，他需要調整角度才能從縫隙中看見對方的臉。
“嗯，而且都不是還是好幾個月之前的，這個名單上面的人我都不認識…叫補他們還不情不願的，拖著不幹，”付一娜撇著嘴，“只好我幫他們補，然後最後叫他們簽名咯。”
“真厲害。”他說道，“活動心得你都能寫那麽多，不愧是文科生。”
“裝模作樣咯，”付一娜聳聳肩，“像這身白大褂一樣。”
“啊，是哦，還沒發現你穿上了白大褂。”
“不然我總是要被員工通道那個守門大叔攔下來，問我是誰，”付一娜扁扁嘴，“而且，方圓老師說因為辦公室在科室裏，所以還是穿上比較好。但是，”她撓撓頭，“總是有人把我當作醫生來問我問題，每次我都要解釋一遍，我只是個行政人員。”
李烈仔挑挑眉。上一次與方圓說話是什麽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前了，自從付一娜來了之後，工作幾乎都是她在進行對接。
“方圓老師沒來？”他看向方圓的位置，那裏空無一人。
“嗯，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在微信上問她。”
“哦。”他點點頭，結束了對話。
付一娜離開座位的間隙，魏合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她就徑直朝李烈仔走來。
“烈仔，喝不喝奶茶！”魏合笑嘻嘻地拍了拍李烈仔的肩，“外面有兩個小護士都是今天生日，我請客，要喝就一起啊。”
“不用了。”他搖搖頭，“謝謝。”
“你們男生還真是不愛喝奶茶啊，”魏合聳聳肩，“行，那我就付款了。”
李烈仔擡起頭，註意到對面，猶豫了兩秒。“老師。”
“嗯？”
“你問她了嗎？”他擡起手，指著付一娜的位置。
“啊！”魏合的人中緩緩拉長，“糟了，我都已經下好單了。”
“哦...”
魏合抿了抿嘴，“算啦，下次吧。”
“嗯。”他點點頭。雖然看得出魏合是在演戲，但他沒有揭穿。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知道答案，在這裏，行政人員和醫護人員並不是能夠一起點奶茶的親密關系。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雙方都認為自己比對方“高一等”，客氣的語氣和禮貌的態度背後是各種閑言閑語。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平和，實際上，方圓和陳衛敏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付一娜回來之後看到別人都有奶茶會失落吧……
正當他思索這些問題時，付一娜拿著一杯咖啡回到位置上，她註意到李烈仔驚訝的眼神。
“怎麽了？”
“啊，沒有，你剛剛下樓拿外賣了？”
“是啊，”付一娜笑了笑，“今天免配送費誒！”
“哦。”他聳聳肩，註意到時針正朝十二點逼近，他意識到，自己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抓起桌面上的紙，他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主任。”他輕聲說道，“關於那個科研組的事情……”
“段主任看重你的能力，知道你現在在我手下幹活，特意過來找你，”陳衛敏上下打量著李烈仔，接著把手中的保溫杯放在桌面上，“這麽好的機會，你考慮得怎麽樣？”
“我......”
“你先去給我打點熱水吧，加滿就行。”陳衛敏把水瓶向前推了推。
“啊，好。”
“只要熱水啊！”
“好的。”李烈仔走出辦公室，付一娜伸長脖子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歪了歪頭，“怎麽了？”
“她們醫生在那裏分奶茶呢，你記得去拿。”
李烈仔對付一娜的單純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沒事，我不喝奶茶。”
“哦，那行。”她點點頭。
李烈仔將水杯放在桌面上，陳衛敏隨即擡起頭來，“說吧。你想拒絕的理由的是什麽？又不是叫你臨床和科研選一個，是讓你兼顧啊。”
“啊...我目前...”
“這樣說吧，我是不會讓我的學生拒絕別人的，”陳衛敏掃了一眼李烈仔，臉上掛著微妙的笑容，“你也應該鍛煉一下了，李烈仔。要是你的臨床水平超高，那我無話可說。可是並不是這樣不是嗎？連基本的搶救你都做不來。”
“搶救的流程我沒有做錯，”李烈仔緊咬著牙關反駁道，“上次是因為……”
因為李清武。
又是因為李清武。
陳衛敏擡眼，無視他的話。“這個項目很重要，副院長也在關註，你必須參與。有什麽困難，你就自己解決一下。一年時間那麽長，有什麽好怕的？”
“我不想參與。”他一面回答一面感到他的心正在猛烈燃燒。站在陳衛敏面前，他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全都沒能好好說出口。他不是沒接觸過科研，一年時間說長也長，但真正進入數據分析階段絕對沒有那麽長的準備時間。白天臨床，晚上科研的生活以他目前的狀況根本無法堅持，更況且導師是陳衛敏。
“你說什麽？”陳衛敏停下手中的動作說道。
“主任，我不想參與這個項目，”李烈仔深吸一口氣，心如針紮，但還是借著一股沖動繼續開口：“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能夠投進這個項目。麻煩您安排更適合的人。”
陳衛敏皺起眉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這就是你的態度？”
“對不起，主任。”他低下頭。
“你說不想參加就不參加？你算老幾？”陳衛敏的語氣中透出質問。“給你考慮的機會，你就踩到我頭上來了是吧？”
“沒有，主任，我只是……”
“算了算了，別說了，”陳衛敏的眉頭仍然緊鎖，“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把握，不思進取，那我就找其他人。”
“謝謝主任。”他坦然答道。
“到時候你等著看吧，你這個態度能在我這裏拿多少分，你下一個科室是哪裏？我要提前讓下一個科室的老師知道你是哪種貨色。”
根據陳衛敏的語氣，李烈仔斷定她不是在嚇唬人，而是真的。若是出科成績不合格，他可能要延長培訓的時間，最糟糕的情況是，他要再次回到肺病科重新考核。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情？他不明白。這本就不是屬於他的科研任務，他是人，就沒有拒絕的權利嗎？
“你學校是哪裏？研究生導師是誰？”
“主任......”
“我要好好問問你的導師，怎麽培養出這樣的研究生來。”陳衛敏掏出手機，“順便再跟副院長說一聲，我們院的規培生拒絕科研任務，只想渾水摸魚過日子，到時候結束培訓之後，千萬不能把你這種人招進來。”
“為什麽……”李烈仔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反覆眨了幾下眼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你出去吧！”陳衛敏發出不快的聲音，“看都不想看到你，才進來三周，你就露出真面目了，還三好學生…t…讓人聽了都笑話！”
李烈仔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帶著陰郁的表情決絕地轉身離開，走出門前，他聽見陳衛敏的聲音，目光已經失去焦點。
“不是令父母驕傲，而是令父母失望……”
他輕輕關上門。
最先與他搭話的是魏合。“我給你買了一杯！驚喜吧？”
“我都說了我不要！”他大聲說道，表情逐漸扭曲，“為什麽我說的話都不算數呢？！”
“烈仔...不是...我...”
李烈仔伸開右手把魏合推開，徑直走出病區，撞見了面露驚訝神色的千琪，很明顯，她聽到了剛剛他的喊叫。
“哥......”
“你總是過來找我幹什麽！？”李烈仔頓了頓，恢覆了一絲理智，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靜靜。”
魏合追了出來，看到李烈仔離開的背影，她有些沮喪。
“咦？你是我們科的護士麽？”
“啊...不是...我是...我是他妹妹。”
“妹妹？那你…”魏合上下打量著千琪的護士裝扮。
“我在腎病科工作。”
“哦！你也在這裏工作啊，從來都沒聽烈仔說過。”
“是嗎？”千琪不免有些失望，“發生什麽事了？”
“嗯…應該是跟主任吵架了吧…”魏合抱起手，“唉，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跟主任吵架？怎麽會？”千琪皺起眉頭。
“下午就會沒事了吧…唉…你回去吧…先別去打擾你哥了。”魏合嘟囔著，轉身離去。
千琪望著電梯間，不斷回顧著剛剛李烈仔的背影，確認對方沒有背黑色挎包之後，稍微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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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昨晚到訪家裏的客人。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你爸爸這麽忙，我還來打擾。”張惠美的媽媽對李烈仔說道，隨後轉向千琪，“聽惠美說琪琪等會還要去上夜班呀，真是的，早知道這樣我就改天再來了！”
“沒事，阿姨，”千琪從廚房拿出水杯，笑著說，“我爸馬上就回來了，讓他給你把把脈。”
“嗯，您坐。”李烈仔不自然地拍了拍沙發，千永萬和楊素心不在，意味著他必須出面“接待客人”，事實上，千琪在這方面比他做得更好。
“對，阿姨，您先坐著等，我給你倒茶。”千琪像是察覺到他的為難之處，坐到他和張惠美媽媽的中間，“惠美怎麽沒過來？”
“哎，我叫她盯著豪太寫作業呢，那小子我一不在家就愛偷懶，他爸又不管。”張惠美的媽媽笑著說。“我沒有你們媽媽這麽好福氣，有這麽省心的兒子和女兒！”
“初中，真是喜歡玩的年紀呢。”千琪笑了笑。
“是啊，所以才要嚴加管教。”
“既然是周末的話，偶爾也讓他放松放松嘛，勞逸結合效率更高！”
“是嗎？但他一放開玩就很難收心。今晚和明天要是不好好盯著他，放手讓他玩，他周一周二就進入不了學習狀態了！”
“這樣啊，那就稍微放松一些。”
“是呀，適當地放松一些就好。他就是自覺性不高，需要人時時刻刻監督著，男孩子啊，和你們女孩子不一樣！”張惠美的媽媽說完，探出頭看向李烈仔，“你說是吧，烈仔？”
李烈仔禮貌性地點點頭，以微笑回應。“對。”
“你現在已經算是正式入職了麽？”
“不是，明年才結束規培。”
“培訓完就能入職了是吧，哎呀，真好，我總是跟你媽媽說羨慕她，有兩個這麽優秀的孩子，你爸又是這麽厲害的中醫，你又是厲害的醫生，琪琪又是溫柔的護士，真是醫學世家！以後的孩子肯定也有出息！”
李烈仔聽著女人的讚揚，不知如何回答，只微微一笑，心裏只冒出了一個念頭：虛偽。
“烈仔現在，有沒有談女朋友呀。”張惠美的媽媽冷不丁問道，盡管千t琪坐在中間，但她很明顯對李烈仔的話題更感興趣。
“呃…還沒有。”
“哎呀，醫院裏年輕漂亮的護士那麽多，沒有看對眼的？要不要阿姨幫你…”
聲音逐漸消失了，李烈仔握緊拳頭，意識到是自己的大腦屏蔽掉女人之後的語句。千琪幫他轉移了話題，可女人仍執著地繞了回來。大腦放松警惕，給機會讓刺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你媽媽上次還拜托我呀…有合適的女孩子介紹給你…我說你這個條件肯定很多人追的呀…”
李烈仔的眼神失去焦點。
這算什麽？他有一種不斷下墜的失重感。楊素心不再關心他的日常生活，是去操心這些事情了嗎？
這種感覺與平常不同。關於催婚的事情，他也聽徐澤說了很多次，他雖然反感，但也能夠理解父母的立場。可真正聽見楊素心在為自己的結婚問題煩惱時，他不感到吃驚，不感到生氣，竟只能感到失望。
為什麽他會失望呢？
“怎麽樣？烈仔現在是有心儀的對象但是還沒告白，還是完全沒有？沒有的話阿姨就幫你配一個。”
這是我的私事，憑什麽要說給你聽？他在心中想，緩緩開口：
“不用了。”
“不用？那就是有對象咯，哎呀，那阿姨會為你加油的。這個三十出頭的年紀啊，結婚正正好。”
李烈仔不再回答。
“你啊，別擔心，大膽追！女孩子都喜歡當醫生的男人，”張惠美的媽媽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態度，繼續說著，“家離得這麽近，以後你媽媽還可以幫你帶孫子……”
他擡起頭，可對方始終沒有註意到他充滿憤怒的眼神。
千琪聽著這段對話，想要幫忙，卻礙於時間關系必須離開。好在千永萬即時回到了家。
再繼續下去的話，他可能會忍不住爆發。
他後來心想。
聽到付一娜拉開椅子的聲音時，李烈仔剛開完一個醫囑。他揚起臉，看著對面表情有些冷淡的人，喝了一口水。
“來加班了？”
“嗯，”付一娜答道，“不然就做不完了。”
“缺了很多資料嗎？”他問道，看著付一娜桌面上高高疊起的文件盒，他需要調整角度才能從縫隙中看見對方的臉。
“嗯，而且都不是還是好幾個月之前的，這個名單上面的人我都不認識…叫補他們還不情不願的，拖著不幹，”付一娜撇著嘴，“只好我幫他們補，然後最後叫他們簽名咯。”
“真厲害。”他說道，“活動心得你都能寫那麽多，不愧是文科生。”
“裝模作樣咯，”付一娜聳聳肩，“像這身白大褂一樣。”
“啊，是哦，還沒發現你穿上了白大褂。”
“不然我總是要被員工通道那個守門大叔攔下來，問我是誰，”付一娜扁扁嘴，“而且，方圓老師說因為辦公室在科室裏，所以還是穿上比較好。但是，”她撓撓頭，“總是有人把我當作醫生來問我問題，每次我都要解釋一遍，我只是個行政人員。”
李烈仔挑挑眉。上一次與方圓說話是什麽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前了，自從付一娜來了之後，工作幾乎都是她在進行對接。
“方圓老師沒來？”他看向方圓的位置，那裏空無一人。
“嗯，有什麽問題的話我在微信上問她。”
“哦。”他點點頭，結束了對話。
付一娜離開座位的間隙，魏合回到辦公室，一進門，她就徑直朝李烈仔走來。
“烈仔，喝不喝奶茶！”魏合笑嘻嘻地拍了拍李烈仔的肩，“外面有兩個小護士都是今天生日，我請客，要喝就一起啊。”
“不用了。”他搖搖頭，“謝謝。”
“你們男生還真是不愛喝奶茶啊，”魏合聳聳肩，“行，那我就付款了。”
李烈仔擡起頭，註意到對面，猶豫了兩秒。“老師。”
“嗯？”
“你問她了嗎？”他擡起手，指著付一娜的位置。
“啊！”魏合的人中緩緩拉長，“糟了，我都已經下好單了。”
“哦...”
魏合抿了抿嘴，“算啦，下次吧。”
“嗯。”他點點頭。雖然看得出魏合是在演戲，但他沒有揭穿。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知道答案，在這裏，行政人員和醫護人員並不是能夠一起點奶茶的親密關系。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雙方都認為自己比對方“高一等”，客氣的語氣和禮貌的態度背後是各種閑言閑語。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平和，實際上，方圓和陳衛敏是水火不容的關系。
付一娜回來之後看到別人都有奶茶會失落吧……
正當他思索這些問題時，付一娜拿著一杯咖啡回到位置上，她註意到李烈仔驚訝的眼神。
“怎麽了？”
“啊，沒有，你剛剛下樓拿外賣了？”
“是啊，”付一娜笑了笑，“今天免配送費誒！”
“哦。”他聳聳肩，註意到時針正朝十二點逼近，他意識到，自己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抓起桌面上的紙，他敲響了主任辦公室的門。
“主任。”他輕聲說道，“關於那個科研組的事情……”
“段主任看重你的能力，知道你現在在我手下幹活，特意過來找你，”陳衛敏上下打量著李烈仔，接著把手中的保溫杯放在桌面上，“這麽好的機會，你考慮得怎麽樣？”
“我......”
“你先去給我打點熱水吧，加滿就行。”陳衛敏把水瓶向前推了推。
“啊，好。”
“只要熱水啊！”
“好的。”李烈仔走出辦公室，付一娜伸長脖子朝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歪了歪頭，“怎麽了？”
“她們醫生在那裏分奶茶呢，你記得去拿。”
李烈仔對付一娜的單純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沒事，我不喝奶茶。”
“哦，那行。”她點點頭。
李烈仔將水杯放在桌面上，陳衛敏隨即擡起頭來，“說吧。你想拒絕的理由的是什麽？又不是叫你臨床和科研選一個，是讓你兼顧啊。”
“啊...我目前...”
“這樣說吧，我是不會讓我的學生拒絕別人的，”陳衛敏掃了一眼李烈仔，臉上掛著微妙的笑容，“你也應該鍛煉一下了，李烈仔。要是你的臨床水平超高，那我無話可說。可是並不是這樣不是嗎？連基本的搶救你都做不來。”
“搶救的流程我沒有做錯，”李烈仔緊咬著牙關反駁道，“上次是因為……”
因為李清武。
又是因為李清武。
陳衛敏擡眼，無視他的話。“這個項目很重要，副院長也在關註，你必須參與。有什麽困難，你就自己解決一下。一年時間那麽長，有什麽好怕的？”
“我不想參與。”他一面回答一面感到他的心正在猛烈燃燒。站在陳衛敏面前，他之前準備好的說辭全都沒能好好說出口。他不是沒接觸過科研，一年時間說長也長，但真正進入數據分析階段絕對沒有那麽長的準備時間。白天臨床，晚上科研的生活以他目前的狀況根本無法堅持，更況且導師是陳衛敏。
“你說什麽？”陳衛敏停下手中的動作說道。
“主任，我不想參與這個項目，”李烈仔深吸一口氣，心如針紮，但還是借著一股沖動繼續開口：“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能夠投進這個項目。麻煩您安排更適合的人。”
陳衛敏皺起眉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這就是你的態度？”
“對不起，主任。”他低下頭。
“你說不想參加就不參加？你算老幾？”陳衛敏的語氣中透出質問。“給你考慮的機會，你就踩到我頭上來了是吧？”
“沒有，主任，我只是……”
“算了算了，別說了，”陳衛敏的眉頭仍然緊鎖，“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把握，不思進取，那我就找其他人。”
“謝謝主任。”他坦然答道。
“到時候你等著看吧，你這個態度能在我這裏拿多少分，你下一個科室是哪裏？我要提前讓下一個科室的老師知道你是哪種貨色。”
根據陳衛敏的語氣，李烈仔斷定她不是在嚇唬人，而是真的。若是出科成績不合格，他可能要延長培訓的時間，最糟糕的情況是，他要再次回到肺病科重新考核。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情？他不明白。這本就不是屬於他的科研任務，他是人，就沒有拒絕的權利嗎？
“你學校是哪裏？研究生導師是誰？”
“主任......”
“我要好好問問你的導師，怎麽培養出這樣的研究生來。”陳衛敏掏出手機，“順便再跟副院長說一聲，我們院的規培生拒絕科研任務，只想渾水摸魚過日子，到時候結束培訓之後，千萬不能把你這種人招進來。”
“為什麽……”李烈仔的眼神逐漸變得空洞，反覆眨了幾下眼睛，“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你出去吧！”陳衛敏發出不快的聲音，“看都不想看到你，才進來三周，你就露出真面目了，還三好學生…t…讓人聽了都笑話！”
李烈仔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帶著陰郁的表情決絕地轉身離開，走出門前，他聽見陳衛敏的聲音，目光已經失去焦點。
“不是令父母驕傲，而是令父母失望……”
他輕輕關上門。
最先與他搭話的是魏合。“我給你買了一杯！驚喜吧？”
“我都說了我不要！”他大聲說道，表情逐漸扭曲，“為什麽我說的話都不算數呢？！”
“烈仔...不是...我...”
李烈仔伸開右手把魏合推開，徑直走出病區，撞見了面露驚訝神色的千琪，很明顯，她聽到了剛剛他的喊叫。
“哥......”
“你總是過來找我幹什麽！？”李烈仔頓了頓，恢覆了一絲理智，搖了搖頭，“我想一個人靜靜。”
魏合追了出來，看到李烈仔離開的背影，她有些沮喪。
“咦？你是我們科的護士麽？”
“啊...不是...我是...我是他妹妹。”
“妹妹？那你…”魏合上下打量著千琪的護士裝扮。
“我在腎病科工作。”
“哦！你也在這裏工作啊，從來都沒聽烈仔說過。”
“是嗎？”千琪不免有些失望，“發生什麽事了？”
“嗯…應該是跟主任吵架了吧…”魏合抱起手，“唉，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跟主任吵架？怎麽會？”千琪皺起眉頭。
“下午就會沒事了吧…唉…你回去吧…先別去打擾你哥了。”魏合嘟囔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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