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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33 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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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33 概率

千琪不斷重覆按著關門的按鈕,電梯門才緩緩關閉。她擡頭看著不斷變化的數字,覺得心裏t五味陳雜。這是她頭一次如此心不在焉地工作。

原因是李烈仔。

李烈仔中午說要回家,這出乎她的意料。雖然嘗試著跟隨,但是實在沒想出什麽好借口。她走進醫院後立刻給張惠美打了電話,如果她的推測是真的話,就要盡量避免畫家和李烈仔見面。不過,醫院離橋洞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雖然張惠美急急忙忙地從家出發,還是沒趕上。

不過,中午路過橋洞的行人比較多,畫家應該沒有下手的機會。

不過,叫張惠美過去查看情況並不是沒有收獲。

“回家?沒有,我一直在你家樓下呢,沒看見你哥。”

張惠美的聲音回蕩在她耳邊。

李烈仔撒了謊。他並不是要回家拿東西。

果然,他是去見了畫家。

那麽,為什麽他要特地選在中午去橋洞跟畫家見面呢?他們兩約好的?說了什麽話?千琪擔憂的心情緩解了一些,說不定他們兩已經和解了。

昨天一整晚,千琪都在回想過去的記憶,尤其是關於李烈仔的事情。

雖然他和楊素心的行為都可以說是欺騙了她,可李烈仔的情況還是有些不同。

李烈仔對她來說是獨特的存在。

她想起來,昨天是李清武的忌日。要說為什麽,是李烈仔外套上沾染的焚燒味提醒了她。她感到有些愧疚,這種感受讓她無法鼓起勇氣當面質問李烈仔關於畫家的事。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與李清武見面時,對方就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完全不知道李清武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不過,從李烈仔的個性來看,她的心裏對李清武已經塑造出一個大致的形象:寡言少語、內斂、不擅長表達情感的父親。這些特質與楊素心正好相反。

李烈仔對李清武死亡的反應她都看在眼裏。

她堅信,李烈仔與李清武的感情十分深刻。

李清武去世以來和李烈仔相處的回憶出現在她的腦海裏,拋開畫面、聲音和情感,光是記憶的色彩就昭顯出這些回憶的氛圍。全是灰色的。

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她和千永萬一起搬進現在的家。有關李清武的物品被收拾得一幹二凈,她幾乎像是擁有了一個嶄新的房間,所有的家具都是從重新購買的。據說不只是房間,客廳、餐廳的家具也全都重新更換過。如果還保留著的話,可能會睹物思人,千永萬是這麽跟她說的。

不過,後來她覺得,就算所有的東西都更換過,記憶也是不會被抹滅的,只要家的位置沒有變,墻壁、天花板、地板沒有變,還是會時不時想起曾經一起生活在這個空間裏的那個已經消失不見的人。這些話並不是千琪自己想出來的,而是見習時聽一名失獨老人說的。那時她與這番話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才第一次思考李烈仔的感受,第一次產生了“自己要主動靠近哥哥”的想法。

那時李烈仔已經開始規培生活,住在家中,而千琪只有寒暑假的時候回家。時間很短暫,但有一件事情給她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那就是李烈仔的房間總是昏暗的。

房間內的所有家具都蒙上陰影,窗簾始終不會拉開,屋內的光也總是微弱而暗淡。楊素心對這一點尤其不滿意,於是千琪就反覆地看著窗簾被楊素心拉開,隨後又被李烈仔關上的畫面。李烈仔從來都沒有用語言反抗過,他似乎心灰意冷,只用行為表達自己的感受。

他很少與千琪搭話,但保持尊重的態度,由於李烈仔的房門時常緊閉,加上那時她沈浸於玩樂,她也沒有過多介入李烈仔的生活。

李烈仔並不是一個具有攻擊性的人。

封閉了兩年內心的李烈仔,到了今年初她生日的時候,竟然給她買了禮物,拆開包裝盒,裏面躺著她一直無比想要的一張紀念版唱片。她驚喜地問起李烈仔怎麽會知道的時候,對方若無其事地回答:“感覺你會喜歡,所以就買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想要這張唱片的事,只是時常在朋友圈分享裏面收錄的單曲。

那時她才發現,其實李烈仔是心思非常細膩的人。

她也有許多這種類型的朋友,心思細膩的人都好像生活在水晶球之中,只有主動晃動,裏面的雪花才會漫天飛舞,才能看見水晶球中美輪美奐的世界。

她更加傾心於這個哥哥。

在搬進這個家之前,李烈仔的形象有些類似於“別人家的小孩”,令人望而生畏。就算不是她,任何一個人稍微了解李烈仔都會這樣想。只要問楊素心,對方就會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其中的緣由。從初中時期開始,李烈仔的學習成績就始終保持在年級前十。高考時,抱著成為醫生的目標考入醫科大學,進入王牌專業,開啟了長達八年的學習生涯。大學時期,他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擔任學生幹部,每年的表彰大會上都有他的身影。研究生畢業後,他進入盛亞開啟培訓生活,一直到現在。今後,他的人生也將一片光明:成為德高望重的醫生,治病救人,為醫療事業作出貢獻。

盡管搬進來之後並沒有與李烈仔說太多話,但她一直覺得李烈仔是優秀、正直的人。雖然話不多,但始終禮貌待人,不驕不躁,早出晚歸也從來沒有抱怨過,要說與現在有什麽不同,只是感情上稍微有些許淡漠。

李清武去世後的兩年對李烈仔來說只是一段迫不得已有些壓抑的時光,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不過,正因為這些“先導意識”的存在,李烈仔現在的行為才令人困惑,她雖然動搖,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她在後半夜時再次想到了“水晶球”這個詞,試著將李烈仔的行為往好的方向解讀。只是因為震蕩出現了一些裂縫吧?聽千永萬說過,最近李烈仔在肺病科,是因為過度勞累,壓力太大,讓他做出了不理智的行為吧?她從來沒有見過李烈仔釋放過自己的壓力。

她開始後悔沒有早點跟李烈仔好好聊聊。

痛苦也不會主動說自己痛苦,悲傷也不會主動說自己悲傷,討厭也不會主動說自己討厭,只是因為李烈仔是這樣的人,才選擇了錯誤的方式釋放壓力。

畫家原本也不是惡毒的人,千琪心想。認真經營著生活的畫家溫柔體貼,連他自己也說過,是因為“珍愛的物品”被人無緣無故地奪走了才會生氣,這件事是李烈仔做錯在先。

只要讓李烈仔去跟畫家道歉的話就好了。

這是她今天的第三個目標。

在這之前……她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十五點三十分。

她要去和畫家談一談。

先要消除他的殺意,解開誤會。

“叮”——

一層到了。

她走出電梯,緊緊夾住腋下的包。

千琪來到橋洞,心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忐忑不安。李烈仔和畫家都是好人,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不知怎的忽然承擔起解開誤會這個重要的角色,她稍微缺乏一點自信心。

她像往常一樣走進橋洞,畫家立刻註意到她。

平時她會笑著打招呼,可現在,她的表情也控制不住地僵硬起來,她扯開嘴角,在畫家身邊緩緩蹲下。

畫家歪了歪頭,似乎有些納悶今天她怎麽不說話,於是首先開了口:

“下班了嗎?”

畫家的身邊依舊有畫具,畫板上夾著的畫紙上,已經有了草圖。千琪點了點頭,“下班了。”

“這樣啊,今天挺早的。”畫家說完,將畫板架在伸直的腿上,“雖然那個支架也挺好用的,但我更習慣用這個姿勢畫畫。”

“是嗎。”她盯著畫板,又看了看畫家的側臉,欲言又止。

“嗯,”畫家直視著前方,鉛筆不斷移動,“累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面對畫家的關心,千琪的心情更加迫切。她深吸一口氣,沒心思寒暄別的事情了,她直接切入正題:“是哥哥對嗎?”

畫家楞了一下,扭過頭,千琪看不清他的眼睛,但能明顯看到對方的眉頭皺起。

畫家的眉頭舒緩開來,隨後再次將視線放在畫板上。“什麽意思?”

“搶走文件夾的,是哥哥對吧。”

畫家停下手上的動作。

“果然是這樣,”她垂下眼說道,“對不起,我先替他道歉,我會讓他來跟你道歉,然後把文件夾還給你的。”

“看來不是哥哥跟你坦白的吧。”

“嗯,”她點點頭,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子上,“是我無意間發現的。”

“怪不得。”畫家仰起頭,“你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看向畫家,再次道歉道:“我之前也不知道是哥哥…那把傘我也真的不知道是哥哥的…這次我一定會找回文件夾的。”

“文件夾已經被扔掉了。”

“什麽?”

畫家看向皺起眉的千琪,“文件夾已經被t扔掉了。”

千琪睜大眼睛。“是哥哥跟你說的嗎?”

畫家輕輕做了個深呼吸,隔了幾秒後才開口,“我畫的畫,全部都沒有了,全都被扔進垃圾桶了。”

“怎麽會…...”

“換作是你的話,會怎麽做呢?”畫家發出低沈的聲音。

“我......”

“我什麽都沒有做,只是默默地活著,就要被奪走身邊的一切,這就是我目前的狀況。”

千琪說不出話。

“原本以為只是沒有能夠回去的地方,沒想到,現在連我的存在都是錯誤的,都要被消滅。”

“消滅?”千琪擡起頭,畫家正看著畫板,雙手緊緊抓著畫板的邊緣。

“中午我們聊過了,”畫家說著,看著千琪的眼睛,“我告訴他,我會殺了他。”

“啊?”千琪頓時慌了神,“什麽?”

“你哥也回應了我。”

“他說什麽?”

“他說,如果我不早點下手,他就會殺了我,聽他的話,他就是這個意思。”

“怎麽可能…你…說要殺人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對於越線的人,我會這樣做的,”畫家直直盯著千琪的眼睛,聲音中藏著她無法預估的堅定力量,隨後松了口,“不過,前提是我有機會的話。畢竟,我現在的力量還比不過他。”

千琪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半天都擠不出來一個字。

畫家在此期間低下頭露出苦笑。“或許會先死在他手裏吧,如果是那樣的話…”

千琪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反應過來:“他說要殺了你?真的嗎?”

“嗯,”畫家點點頭,將畫板放在一旁的地面上,“他今天去上班了吧,明明下班再過來就好,可他還是特意選在中午來見我,一定是有目的的吧。”

“目的…可能他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她著急地說道。

“只要人來了,就可以對話吧,”畫家將頭靠在墻上,“可他背了一個包。”

“背包……”千琪的眼前浮現出中午一起吃飯的畫面,的確,如果只是出來吃飯也用不著背包。她無法解釋原因。

“千琪,你是來阻止我的嗎?不想我殺了你哥哥?”

“我......”

“這樣啊,怪不得今天那麽嚴肅,”畫家說著眨了眨眼睛,露出苦澀的微笑,“我雖然說要殺了他,可是你看,我連一個像樣的工具都沒有呢。”

“可是......”

“千琪為什麽,不阻止你哥哥呢?”

千琪回過神來,露出茫然的表情。

“你覺得,是被搶劫的人殺意更大,還是搶劫犯的殺意更大?”他看了看身旁的畫筆,扭過頭,看著千琪的眼睛,“他是醫生,要殺了我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千琪因為這句話的沖擊力而呆滯在原地。

“因為他是你哥哥嗎?”畫家問道,隨後再次目視前方,露出釋懷的微笑。

“沒關系,就算在這場勝負中獲勝的幾率很小,我也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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