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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29 熱愛
哢嚓一聲，櫃門打開了，李烈仔拔出鑰匙，輕輕打開，從裏面拿出了李清武的牌位。用鑰匙將櫃門重新鎖好，他兩只手捧著牌位走出寄存區。唐光正帶著禮貌的微笑等待著他。
“去那邊吧，我剛剛看到還有空位。離燒紙的地方也近。”唐光仍然留著寸頭的造型，說起話來給人一種僧侶的平靜感，衣服著裝十分整潔。
“明白了。”他點點頭，朝前走去，“就是之前我們去過的那裏對吧。”
“對的，您今天就一個人來？”
“嗯，我媽有事外出了。”
“原來如此。”唐光回應道，他一直有意地走在李烈仔的身側後方。
“你這份工作…也沒辦法規律上下班吧？”他問道。
“當然，只要有人打我的電話，我就會進入工作狀態。”他用平緩的語調說著。
“不累麽？”
“要說累，自然是累的。”唐光的回答點到即止。
李烈仔對這個回答感到有些意外，一般人會更希望聽到後方跟上“但是…”之類的語句。很明顯，唐光沒有想主動補充原因的想法。
“周末…也不會休息？”他又問道。
“是的，”唐光點點頭，“不能提前預料到什麽時候能休息，但是，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基本就在休息。”
“半夜也會有人打電話給你吧？”
“是的，因為醫院那邊，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離世，”唐光一直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就像您當初聯系我一樣，家屬會直接通過醫院給的聯系電話找到我，這個時間是不固定的。”
“除了那家醫院，你們和其他醫院也有合作嗎？”
“有的，”唐光點點頭，“主要是和有開設臨終關懷科的醫院進行合作。”
“原來如此，那全年能休息幾天？”
“嚴格來說，我們是全年無休的。”
“那也太辛苦了，”他說著，看向唐光，“您這樣工作了多久？”
“有六年了。”
“六年......”
很難想象這種工作狀態反覆六年的生活。
“你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嗯…這樣說您可能會感到困惑，但我很熱愛我的職業。”
“熱愛？”
“是的，能夠幫助陌生人安穩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能夠為陷入悲傷的家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我感到很滿足，”唐光頓了頓，擡起頭，“我相信我所做之事都是我認同的，並且有意義的，這樣堅持就不是難事了。”
李烈仔盯著唐光的笑容楞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前方的人群，緩緩說道：
“但是…也會遇到一些麻煩的事情吧？”
“當然，這是經常有的事情，”唐光抿了抿嘴，“經常能遇到不理解的家屬說我賺死人的錢，下輩子會遭報應之類的話。也有遇見過情緒激動的家屬作出暴力行為的事情。”
“經常有這種事也沒關系嗎？不會動搖嗎？”
“剛剛也說了，我很喜歡我的職業，”唐光露出開朗的笑容，“我能夠預見、理解、接受這些困難的發生，或許那一瞬間情緒會受到影響，但是本質上並不會動搖我的信念。”
“……”李烈仔點點頭，他的沈默有別的意味。
“不知能否冒昧問一句，您是從事什麽職業的？”唐光將李烈仔帶到祭拜區，幫忙將手中的物品擺放出來。
“我是醫生。”
“啊，醫生啊，”唐光點點頭，繼續說道：“醫生也是需要很強的信念才能堅持下來的工作呢。以前我也有想過要當醫生，可是一想到醫院有那麽多規矩，我就覺得自己受不了。現在這種工作模式t最適合我，比較自由，無拘無束。但是，也正因為缺乏監管，才會出現一些不良商家。這也是弊端。”
“是。”李烈仔簡短地答道。
“那您一定也是有愛的人，”唐光說完，退到了一旁，“這樣就可以了，等會您拿著這些東西過去燒就行。”
“好的，謝謝，你還有客人在等你？”
“是的，真是抱歉，”唐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麽您有什麽問題的話，隨時可以打我的電話。”
“好，沒事，你先去吧。”
送走唐光後，李烈仔為李清武上了香。替楊素心和千琪也上香之後，他坐在了後方，直直凝望著牌位上的照片，就是當時裝在紅色信封中的那張照片。
真正到了與李清武獨處的時間，反而心情變得平靜。
他雙手捧著臉，靜靜看著香燭燃燒升起的白煙，一開始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可逐漸被周圍的哭聲感染，悲傷悄無聲息湧上心頭。
為了掩飾尷尬，他戴上口罩。
“爸…我來咯…”他發出聲音，如果不這樣做，可能無法好好傳遞給對方。
“媽去旅游了，和她的朋友。我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媽沒有來，所以剛剛的那炷香是我代替她燒的，”他頓了頓，“另外一柱香是替千琪燒的。”
“爸知道千琪是誰嗎？媽沒有對你說過吧…她是…”
白煙逐漸升入空中，消失不見。
“她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一個妹妹…和媽關系很好…她去年有來…你還記得吧？嗯，就是她。”
李烈仔低下頭，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他想把楊素心和千永萬、千琪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但又擔心真的會被李清武聽到。他本能地撒了謊。
李烈仔看著照片上的人，父親剛過世的兩年間，確認遺體時屍體的模樣反反覆覆出現在他的夢中。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張臉的出現。
“我明年就結束規培了，”他繼續開口說，“會努力進盛亞工作的。”
“你保重。”
說完這句話，他便把口罩摘了下來。
這時，聲音又響了起來。又是那個聲音。
【嗶——嗶——】
對，他想起來了。
當時……
李清武上了呼吸器，處於腦死亡的狀態——只要撤下呼吸儀，就會停止呼吸。
“快點撤機吧！快點死吧！”
他是這樣想的。
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呢？
李烈仔看著掉落在石板上的煙灰，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
回到家時將近四點，李烈仔將沾滿煙灰味的外衣脫下扔在沙發上，換上寬松的運動服。簡單洗了個頭，短暫休息過後，他進入雜物房，開始將裏面的物品往外面移動，他的目標是放在最裏側的兩個行李箱。若要將禮物集中儲存在一處，閑置的行李箱是最佳的選擇。
雖說他的目標是行李箱，但經手的每一個箱子他都會打開查看。他在找註射器。
購買註射器的途徑雖說有很多，但他並不想留下購物的痕跡，若是警察真的查到他頭上，最近購買註射器的記錄一定會增加他的嫌疑。
既然他是醫生，作為第一發現者也不奇怪，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那個場景：他會給出心臟麻痹的誘因，引導警察往猝死的方面去想。不過，他還是要找時間查一下警察應對流浪漢暴斃的應對措施。不過就算要屍檢也無所謂，他有不會暴露的信心。他與畫家產生了爭執的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李烈仔努力不去想千琪可能造成的影響，可他還是意識到，他中午的沖動已經埋下隱患：若是畫家把犯人是他的事情告訴千琪，千琪一定會來質問他。那時他應該如何解釋？估計再怎麽解釋也沒有用，千琪的正義感會驅使她讓他去跟畫家道歉。他絕對不會這樣做，他僅剩的自尊心已經不足以讓他低頭。今晚千琪回家就能知道這個變數會不會產生了，若是沒有被千琪發現，他就必須盡快行動。
越快越好。
恰好周六途徑橋洞的人會變多。
這麽看來，他必須要今晚之前找到註射器。
想到這裏，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開始把主要目標放在尋找註射器上。
打開的箱子越多，心中的焦躁感就越強。有一種目標物品正在逐漸靠近的緊張感。李烈仔一面翻找著箱子裏的物品，一面隱隱抱有期待。
忽然一點都不猶豫了，李烈仔想。沒什麽好想的，他沒有精力計較那麽多了。醫生這雙手可以用來害人，陳衛敏也認同這個觀點，沒什麽好怕的。
可剛這樣思考，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只沒有畫完的貓的畫面，他準備奪走的是能夠畫完這只貓的人的生命，真的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
他的大腦出現第二種聲音。
你把那只貓畫完不就行了？
他搖搖頭。
開什麽玩笑，我又不會畫畫。
三歲的孩子都會畫畫，你不會？畫得好不好不說，畫畫你肯定會吧，況且貓的輪廓線都有了，你上個色就完了。
可是……這是他畫的畫。
到了你手上，就是你的了，不是都沒有署名嗎？你可以輸上你的名字，然後靠這幅畫賺一筆。
在被混亂大腦支配的剎那，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小的密封袋上。像是被誘惑了一般，他屏住呼吸，拉開密封袋的拉鏈。
未開封的註射器映入他的眼簾。
仿佛一聲驚雷，開門聲響起。李烈仔一驚，連忙把註射器塞進褲袋之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是烈仔嗎？”
聽到千永萬的聲音，他咽了咽口水，朝外走去。
“啊，真的是你啊，我看桌上那麽多東西，嚇我一跳，剛回來？”千永萬問道。
“......對。”
“是去看你父親了吧，”千永萬一面將包取下，一面說，“還順利嗎？”
“嗯。”
“那就好，在找東西？”
“......嗯。”
“找什麽？要我幫忙找嗎？”
“不用，已經找到了。”他眨了眨眼，開始把物品物歸原位。
“雜物房東西挺多的吧，有些東西不要，我叫你媽扔，她總是舍不得。我們房間的東西也很多，都是我在整理。”
“…嗯...你出去了？”
“啊，對，忘記跟你說了，年底病人多，這幾周都多安排了一天出診。”
“這樣啊。”
“嗯。”說完，千永萬朝房間走去，這一舉動又讓李烈仔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剛剛動過的東西都放回原位了嗎？他想了想，覺得並沒有露出破綻，稍微安下心。
將雜物房的東西整理好之後，他返回房間，將註射器藏在了挎包之中。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準備好了。
只要…今晚千琪沒有指認他是犯人的話，明天他就找機會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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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也不會休息？”他又問道。
“是的，”唐光點點頭，“不能提前預料到什麽時候能休息，但是，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基本就在休息。”
“半夜也會有人打電話給你吧？”
“是的，因為醫院那邊，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離世，”唐光一直保持著禮貌性的微笑，“就像您當初聯系我一樣，家屬會直接通過醫院給的聯系電話找到我，這個時間是不固定的。”
“除了那家醫院，你們和其他醫院也有合作嗎？”
“有的，”唐光點點頭，“主要是和有開設臨終關懷科的醫院進行合作。”
“原來如此，那全年能休息幾天？”
“嚴格來說，我們是全年無休的。”
“那也太辛苦了，”他說著，看向唐光，“您這樣工作了多久？”
“有六年了。”
“六年......”
很難想象這種工作狀態反覆六年的生活。
“你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嗯…這樣說您可能會感到困惑，但我很熱愛我的職業。”
“熱愛？”
“是的，能夠幫助陌生人安穩地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能夠為陷入悲傷的家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我感到很滿足，”唐光頓了頓，擡起頭，“我相信我所做之事都是我認同的，並且有意義的，這樣堅持就不是難事了。”
李烈仔盯著唐光的笑容楞了一會兒，然後回過頭來，看著前方的人群，緩緩說道：
“但是…也會遇到一些麻煩的事情吧？”
“當然，這是經常有的事情，”唐光抿了抿嘴，“經常能遇到不理解的家屬說我賺死人的錢，下輩子會遭報應之類的話。也有遇見過情緒激動的家屬作出暴力行為的事情。”
“經常有這種事也沒關系嗎？不會動搖嗎？”
“剛剛也說了，我很喜歡我的職業，”唐光露出開朗的笑容，“我能夠預見、理解、接受這些困難的發生，或許那一瞬間情緒會受到影響，但是本質上並不會動搖我的信念。”
“……”李烈仔點點頭，他的沈默有別的意味。
“不知能否冒昧問一句，您是從事什麽職業的？”唐光將李烈仔帶到祭拜區，幫忙將手中的物品擺放出來。
“我是醫生。”
“啊，醫生啊，”唐光點點頭，繼續說道：“醫生也是需要很強的信念才能堅持下來的工作呢。以前我也有想過要當醫生，可是一想到醫院有那麽多規矩，我就覺得自己受不了。現在這種工作模式t最適合我，比較自由，無拘無束。但是，也正因為缺乏監管，才會出現一些不良商家。這也是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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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到了與李清武獨處的時間，反而心情變得平靜。
他雙手捧著臉，靜靜看著香燭燃燒升起的白煙，一開始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可逐漸被周圍的哭聲感染，悲傷悄無聲息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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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來咯…”他發出聲音，如果不這樣做，可能無法好好傳遞給對方。
“媽去旅游了，和她的朋友。我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媽沒有來，所以剛剛的那炷香是我代替她燒的，”他頓了頓，“另外一柱香是替千琪燒的。”
“爸知道千琪是誰嗎？媽沒有對你說過吧…她是…”
白煙逐漸升入空中，消失不見。
“她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一個妹妹…和媽關系很好…她去年有來…你還記得吧？嗯，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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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聲音又響了起來。又是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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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將近四點，李烈仔將沾滿煙灰味的外衣脫下扔在沙發上，換上寬松的運動服。簡單洗了個頭，短暫休息過後，他進入雜物房，開始將裏面的物品往外面移動，他的目標是放在最裏側的兩個行李箱。若要將禮物集中儲存在一處，閑置的行李箱是最佳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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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是醫生，作為第一發現者也不奇怪，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那個場景：他會給出心臟麻痹的誘因，引導警察往猝死的方面去想。不過，他還是要找時間查一下警察應對流浪漢暴斃的應對措施。不過就算要屍檢也無所謂，他有不會暴露的信心。他與畫家產生了爭執的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李烈仔努力不去想千琪可能造成的影響，可他還是意識到，他中午的沖動已經埋下隱患：若是畫家把犯人是他的事情告訴千琪，千琪一定會來質問他。那時他應該如何解釋？估計再怎麽解釋也沒有用，千琪的正義感會驅使她讓他去跟畫家道歉。他絕對不會這樣做，他僅剩的自尊心已經不足以讓他低頭。今晚千琪回家就能知道這個變數會不會產生了，若是沒有被千琪發現，他就必須盡快行動。
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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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看來，他必須要今晚之前找到註射器。
想到這裏，他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開始把主要目標放在尋找註射器上。
打開的箱子越多，心中的焦躁感就越強。有一種目標物品正在逐漸靠近的緊張感。李烈仔一面翻找著箱子裏的物品，一面隱隱抱有期待。
忽然一點都不猶豫了，李烈仔想。沒什麽好想的，他沒有精力計較那麽多了。醫生這雙手可以用來害人，陳衛敏也認同這個觀點，沒什麽好怕的。
可剛這樣思考，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只沒有畫完的貓的畫面，他準備奪走的是能夠畫完這只貓的人的生命，真的可以嗎？
有什麽不可以的？
他的大腦出現第二種聲音。
你把那只貓畫完不就行了？
他搖搖頭。
開什麽玩笑，我又不會畫畫。
三歲的孩子都會畫畫，你不會？畫得好不好不說，畫畫你肯定會吧，況且貓的輪廓線都有了，你上個色就完了。
可是……這是他畫的畫。
到了你手上，就是你的了，不是都沒有署名嗎？你可以輸上你的名字，然後靠這幅畫賺一筆。
在被混亂大腦支配的剎那，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小的密封袋上。像是被誘惑了一般，他屏住呼吸，拉開密封袋的拉鏈。
未開封的註射器映入他的眼簾。
仿佛一聲驚雷，開門聲響起。李烈仔一驚，連忙把註射器塞進褲袋之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是烈仔嗎？”
聽到千永萬的聲音，他咽了咽口水，朝外走去。
“啊，真的是你啊，我看桌上那麽多東西，嚇我一跳，剛回來？”千永萬問道。
“......對。”
“是去看你父親了吧，”千永萬一面將包取下，一面說，“還順利嗎？”
“嗯。”
“那就好，在找東西？”
“......嗯。”
“找什麽？要我幫忙找嗎？”
“不用，已經找到了。”他眨了眨眼，開始把物品物歸原位。
“雜物房東西挺多的吧，有些東西不要，我叫你媽扔，她總是舍不得。我們房間的東西也很多，都是我在整理。”
“…嗯...你出去了？”
“啊，對，忘記跟你說了，年底病人多，這幾周都多安排了一天出診。”
“這樣啊。”
“嗯。”說完，千永萬朝房間走去，這一舉動又讓李烈仔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剛剛動過的東西都放回原位了嗎？他想了想，覺得並沒有露出破綻，稍微安下心。
將雜物房的東西整理好之後，他返回房間，將註射器藏在了挎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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