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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沒有人，千永萬應該是出了門。李烈仔從冰箱拿了一瓶冰可樂，連鞋子都沒脫就站在原地喝了起來。刺骨的冰涼感刺激著他的口腔，牙齦瞬間麻麻的。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覆，他急喘氣，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碳酸與他的胃酸瘋狂作對，他覺得有一股氣停留在他的食道之中，不上不下，不適的感覺讓他只得拍著自己的胸脯。打出一聲響嗝之後，身體終於放松下來。隨之而來的是牙齒的酸痛。
冷靜點，根本沒人看到，他心想。兩側路口監控視角都拍不到橋洞內部，他踢的那一腳也構不成犯罪，最多是被教育一下。不過，就算對方只是一名流浪漢，也不應該如此沖動，在沒有變裝的情況下動手。如果剛剛有路人突然進入橋洞，那麽一切就全毀了。
他深吸一口氣，坐在玄關的椅子上慢慢脫鞋，決定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
為什麽畫家知道是他拿走的文件夾？他露出了破綻？他彎下腰，把弄著鞋帶。不可能，那天下著大雨，穿的那身衣服也已經扔掉了。那麽，是千琪認出了他的背影？
不可能是千琪。他沒有在千琪身上察覺到異樣，他也不認為千琪如果知道是他，還會如此自然地和他相處。更何況，他留在現場的那把傘是徐澤的，千琪不可能會發現是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問題先不說，為什麽畫家又有了新的畫畫工具？他分明就已經分次將他的東西全部拿走了，現在應該還放置在車輛的後備廂中。但現在的狀況與他的記憶截然不同，這是畫家新買的？他覺得更加惱火，原來自己的行為在對方看來就是個笑話，完全沒有給畫家造成任何打擊。
問問千琪就能知道答案了吧？李烈仔盯著面前地板上緩慢挪動的小飛蟲，隨後猛地抓起鞋子拍了過去，挪開後，地上出現了一個黑點，混雜著紅色的血跡。
就算問問千琪就可以知道答案，他也不想問了。
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就萬事大吉了。
他笑了笑，將鞋子扔在地上，隨後朝著左前方走去。
走廊兩側的墻面上沒有任何東西。他的眼神左右晃動，隨後停留在了一處。
他伸手摸了摸釘子留下的痕跡，垂下眼。
既然不是他取下來的，這個家裏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楊素心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烈仔盯著千琪的房門，歪了歪頭：難道原本掛在這裏的東西與李清武有關？
這麽想的話，取下來的理由就清晰了，既然與新的家人開啟了生活，把原來的回憶隱藏起來也有情可原。
可那些東西不是他送給楊素心的生日禮物嗎？所以他才會因為“可以紀念的禮物”這句話受到刺激而回想起來。
他送的禮物與李清武有關？他撓撓頭，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帶著這種感性送禮，一般情況下，他都很理智。
話是這樣說……
李烈仔呆呆地目視前方。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理智還是感性？外向還是內向？現在他有這個資格下定論嗎？連過去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他有什麽依據？就連他是如何成長到現在的、抱著什麽樣的想法從事這份職業的、有什麽興趣愛好這麽簡單的問題他都回答不上來。
現在他真的有種自己變成機器人的感覺了。
他操縱著這幅身子，打開軀體之後才發現，裏面都是一些沒有感情的零件。
但他並不是機器人。他拋開這些荒謬的想法，回歸現實。造成現在這種狀況的兇手無疑是楊素心。因為她擅自收拾了他的房間，擅自整理了他的物品，擅自把墻上的東西取了下來，才會讓他產生混亂。既然如此，他也沒有什麽好遲疑的了，他要像楊素心一樣行事。
他進入千永萬和楊素心的房間，環顧四周，走到了五鬥櫃面前。既然是他送的禮物，楊素心不可能會丟掉，一定就存放在家中的某個地方。他一一打開抽屜，確認裏面的物品。
包包、證件、衣服……他仔細翻找。
能掛在墻上的東西有什麽？光是他能想到的就有很多，海報、照片、手工、裝飾品……
到底他送了什麽呢？應該看到實物的話就能想起來。他拉開小包的拉鏈，發現裏面放著幾本護照，剛要關上，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會找得那麽仔細，是因為想找到那個物品。
註射器。
找到註射器之後怎麽樣呢？
先從計劃開始，既然橋洞外面有監控攝像頭，就意味著他必須趁人多的時段下手，即使警察發現了畫家是被害身亡，也不會鎖定在他身上，這麽說來，他下手的方式一定要隱蔽……
李烈仔再度心亂起來。不行不行，還是先專註於尋找禮物這件事上吧！
搜查完五鬥櫃，李烈仔站起來，來到衣櫃面前，移開推拉門，他掀開掛著的衣物，查看衣櫃內部。搜尋無果，他看了一眼手表，先返回了自己房間，將李清武的骨灰寄存卡找了出來，然後放在了客廳桌面。他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外出的外套，於是脫下來放在沙發上，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擡起頭，仍然是那副疲憊不堪的面孔。
他看著自己的臉，無力地搖搖頭。又走回了楊素心的房間，這次他在床頭櫃前蹲了下來，床的另一側是楊素心的梳妝櫃，他揚起頭瞟了一眼，梳妝櫃下面也有幾個抽屜。他看著床頭櫃上的保溫杯，認為床頭櫃應該是千永萬在使用。
思來想去，他還是拉開了抽屜，或許是出於好奇心，或許是出於窺探心。
上了年紀的男人的東西原來都一樣，李烈仔心想。藥品、充電線、便簽紙、筆、各種小卡片、加油卡、亂擺放的會員卡、連包裝膜都沒有丟棄的開封了的整條煙……
突然間，過去的一個場景覆蘇了：他蹲在同樣的位置。夜晚，日記本，第二層抽屜裏的一包煙。李烈仔想起了自己蹲在這裏翻看李清武日記本的場景，他記得很清楚，李清武在日記本裏寫說想要“樹葬或是海葬”。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年，他的骨灰仍然寄存在殯儀館裏。
他楞了一會兒，站在記憶的沙灘上，待海浪將沙灘上的痕跡抹平之後，才緩緩關上面前的抽屜。
梳妝臺的抽屜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物品，他嘆了一口氣，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陽光。
陽臺，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李清武站在陽臺上的背影。當時他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恰好透過門縫瞧見了站在背對著自己站在陽臺上看窗外的父親。那時距離他去世還有兩個月。他在看什麽呢？又在想什麽呢？他已沒有辦法知曉。
對呀，能長長久久留下來做紀念的東西才有價值。
魏合的話浮現出來。長長久久的紀念……今天可是紀念日啊。
李清t武的忌日。
結果什麽都沒找到。李烈仔轉過身，再次環顧室內。
可能的地方還有兩個，雜物房和千琪的房間。李烈仔想起記憶中自己跑向書房的畫面。
但是，千琪並不喜歡楊素心隨便進出她的房間，甚至還因為此事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楊素心會不會把他的禮物放在千琪的房間裏。
總之，先去雜物房看看吧。他再度看了看表，估計也不夠時間進入千琪的房間尋找了，女孩的心思更加細膩，他打算另外找一個時間再說。
李烈仔走到雜物房，狹窄的空間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收納箱，像俄羅斯方塊一樣疊高，他覺得有些麻煩，只用視線掃描著裏面的物品。
按照楊素心的作風，大概會放在最裏面吧。他撇了撇嘴，感到有些為難。左上方掛著一個呼啦圈和一個鬥笠，但他思考片刻，否定了這兩個物品。
正在他猶豫著從何下手時，手機響了起來。他後退著倒出雜物房，抓起餐桌上的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名稱，他心裏毫無波瀾。是楊素心，考慮到時差的問題，對方現在應該是早晨。
他看了好幾秒才按下接聽鍵。
聽到聲音，他的目光逐漸渙散。
“餵？兒子。”
“嗯？”
“下午能請假不？”
兒子，下午可否請假？你老爸說要見你——李烈仔的眼前浮現出一行泛著白光的文字。
“餵？聽到了嗎？”
“聽到了，下午我休班。”
“是嘛，那你去看看你老爸唄，我跟那個唐光說了，叫他買了要燒過去的東西。”
他緊緊抓著手機。“唐光？”
“那個當時幫我們辦葬禮那個人啊，”楊素心說道，“你要是要補覺的話，我就讓他們幫忙燒燒，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我會去的，”他答道，覺得有些失落，“我還以為你忘了。”
“唉，怎麽會忘呢，”楊素心立刻回答道，“這不是一起床就打電話給你了嘛。”
“那你前幾天怎麽不跟我說？”
“還要提前跟你說？難不成你忘啦？”楊素心驚訝地問道。
“才沒有。”
“那不就行了。”
“你記得，還出去旅游？”他忍不住質問。
“沒辦法，正好撞上了嘛，”楊素心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大家好不容易約的時間，媽媽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毀約吧？”
他一時語塞，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度反應。“知道了，我會去的。”
“到時候幫你妹妹……”楊素心頓了頓，“也燒幾支香啊。”
“千琪？”
“嗯，好歹和你還是有點血緣關系嘛，是吧，”楊素心略微心虛地補充道，“不過，你怎麽方便就怎麽來吧，時間…你著急的話…就只替媽媽燒幾支也行。”
“哦。”
“嗯，那你到時候就和那個小唐聯系哈。”
“媽，該決定了吧？”
“什麽？”
“樹葬還是海葬，”他說完，擡眼看著走廊盡頭，“已經三年了。”
“啊…這個事啊…等媽媽回去再說吧…我們再商量吧。”楊素心支吾著答道。
這三年間，她一直都是以這種方式回避問題。
他不再說話，電話掛斷之後，他從玄關拿起車鑰匙，離開家。
“十五分鐘？行，沒事，那我在路邊等你。”
李烈仔掛斷電話，拉開車門坐回駕駛室。唐光說還需要十五分鐘才能結束上一位客人的接待，他表示理解。果然他看人看得沒錯，唐光的事業發展得很好。
即使他一路都打開車窗，車內的顏料味還是揮之不去，他向後望，用手叩擊著方向盤。既然畫家已經買了新的畫具，他把這些東西堆在車裏也是沒有意義的，他打開後備箱的開關，走了出去。
將顏料、耳機、支架扔到路邊的垃圾桶後，他返回，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塊畫板。他伸手拿起畫板，意外發現上面還夾著一張畫。不知出於什麽想法，他把那張畫取了下來，將畫板扔了出去。
處理好這一切，他開始看起手中的那張畫來。
陽光，草地，貓。
他久久凝視著這張畫，發現上面的貓還沒有畫完整，竟覺得有些可惜，他笑了笑。
“那個文件夾對我很重要，把它還給我。”
不是文件夾很重要，而是裏面的畫很重要吧。他心想。
文件夾裏的畫他只是匆匆看了幾眼，真正取出來放在陽光底下單獨看一張畫，又有新鮮的感覺。他後悔把文件夾丟進垃圾桶的時候沒有再翻閱一次。
他忽然笑出了聲。不重要的東西他全都堆在了車內，而那個文件夾卻被他實實在在地丟棄了。他覺得自己十分明智。至少，這一局他取得了勝利。畫家一定因為文件夾的事情而大受打擊。畫家若是離開橋洞，他也能獲得快感，因為這代表著他成功驅趕走了畫家，這是屬於他的勝利。
“貓戰士……”他喃喃自語，想起畫家的藝名。這幅畫上還沒有署名，大概是因為還沒有畫完。
因為叫貓戰士…所以才畫貓嗎？
他心中不自覺產生好奇心。
瞬間豁然開朗。
千琪喜歡貓。
一定是看到了畫家在畫貓，所以才會跟畫家說話吧，他放松了下來。
“貓…貓…”
他用手指反覆摩擦著貓的位置，將畫紙疊好，放進了外套口袋之中。
與畫紙在一起的，還有畫家老舊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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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根本沒人看到，他心想。兩側路口監控視角都拍不到橋洞內部，他踢的那一腳也構不成犯罪，最多是被教育一下。不過，就算對方只是一名流浪漢，也不應該如此沖動，在沒有變裝的情況下動手。如果剛剛有路人突然進入橋洞，那麽一切就全毀了。
他深吸一口氣，坐在玄關的椅子上慢慢脫鞋，決定靜下心來好好思考一下。
為什麽畫家知道是他拿走的文件夾？他露出了破綻？他彎下腰，把弄著鞋帶。不可能，那天下著大雨，穿的那身衣服也已經扔掉了。那麽，是千琪認出了他的背影？
不可能是千琪。他沒有在千琪身上察覺到異樣，他也不認為千琪如果知道是他，還會如此自然地和他相處。更何況，他留在現場的那把傘是徐澤的，千琪不可能會發現是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個問題先不說，為什麽畫家又有了新的畫畫工具？他分明就已經分次將他的東西全部拿走了，現在應該還放置在車輛的後備廂中。但現在的狀況與他的記憶截然不同，這是畫家新買的？他覺得更加惱火，原來自己的行為在對方看來就是個笑話，完全沒有給畫家造成任何打擊。
問問千琪就能知道答案了吧？李烈仔盯著面前地板上緩慢挪動的小飛蟲，隨後猛地抓起鞋子拍了過去，挪開後，地上出現了一個黑點，混雜著紅色的血跡。
就算問問千琪就可以知道答案，他也不想問了。
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就萬事大吉了。
他笑了笑，將鞋子扔在地上，隨後朝著左前方走去。
走廊兩側的墻面上沒有任何東西。他的眼神左右晃動，隨後停留在了一處。
他伸手摸了摸釘子留下的痕跡，垂下眼。
既然不是他取下來的，這個家裏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楊素心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烈仔盯著千琪的房門，歪了歪頭：難道原本掛在這裏的東西與李清武有關？
這麽想的話，取下來的理由就清晰了，既然與新的家人開啟了生活，把原來的回憶隱藏起來也有情可原。
可那些東西不是他送給楊素心的生日禮物嗎？所以他才會因為“可以紀念的禮物”這句話受到刺激而回想起來。
他送的禮物與李清武有關？他撓撓頭，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帶著這種感性送禮，一般情況下，他都很理智。
話是這樣說……
李烈仔呆呆地目視前方。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理智還是感性？外向還是內向？現在他有這個資格下定論嗎？連過去的記憶都模糊不清，他有什麽依據？就連他是如何成長到現在的、抱著什麽樣的想法從事這份職業的、有什麽興趣愛好這麽簡單的問題他都回答不上來。
現在他真的有種自己變成機器人的感覺了。
他操縱著這幅身子，打開軀體之後才發現，裏面都是一些沒有感情的零件。
但他並不是機器人。他拋開這些荒謬的想法，回歸現實。造成現在這種狀況的兇手無疑是楊素心。因為她擅自收拾了他的房間，擅自整理了他的物品，擅自把墻上的東西取了下來，才會讓他產生混亂。既然如此，他也沒有什麽好遲疑的了，他要像楊素心一樣行事。
他進入千永萬和楊素心的房間，環顧四周，走到了五鬥櫃面前。既然是他送的禮物，楊素心不可能會丟掉，一定就存放在家中的某個地方。他一一打開抽屜，確認裏面的物品。
包包、證件、衣服……他仔細翻找。
能掛在墻上的東西有什麽？光是他能想到的就有很多，海報、照片、手工、裝飾品……
到底他送了什麽呢？應該看到實物的話就能想起來。他拉開小包的拉鏈，發現裏面放著幾本護照，剛要關上，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會找得那麽仔細，是因為想找到那個物品。
註射器。
找到註射器之後怎麽樣呢？
先從計劃開始，既然橋洞外面有監控攝像頭，就意味著他必須趁人多的時段下手，即使警察發現了畫家是被害身亡，也不會鎖定在他身上，這麽說來，他下手的方式一定要隱蔽……
李烈仔再度心亂起來。不行不行，還是先專註於尋找禮物這件事上吧！
搜查完五鬥櫃，李烈仔站起來，來到衣櫃面前，移開推拉門，他掀開掛著的衣物，查看衣櫃內部。搜尋無果，他看了一眼手表，先返回了自己房間，將李清武的骨灰寄存卡找了出來，然後放在了客廳桌面。他意識到自己還穿著外出的外套，於是脫下來放在沙發上，走進洗手間洗了把臉，擡起頭，仍然是那副疲憊不堪的面孔。
他看著自己的臉，無力地搖搖頭。又走回了楊素心的房間，這次他在床頭櫃前蹲了下來，床的另一側是楊素心的梳妝櫃，他揚起頭瞟了一眼，梳妝櫃下面也有幾個抽屜。他看著床頭櫃上的保溫杯，認為床頭櫃應該是千永萬在使用。
思來想去，他還是拉開了抽屜，或許是出於好奇心，或許是出於窺探心。
上了年紀的男人的東西原來都一樣，李烈仔心想。藥品、充電線、便簽紙、筆、各種小卡片、加油卡、亂擺放的會員卡、連包裝膜都沒有丟棄的開封了的整條煙……
突然間，過去的一個場景覆蘇了：他蹲在同樣的位置。夜晚，日記本，第二層抽屜裏的一包煙。李烈仔想起了自己蹲在這裏翻看李清武日記本的場景，他記得很清楚，李清武在日記本裏寫說想要“樹葬或是海葬”。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三年，他的骨灰仍然寄存在殯儀館裏。
他楞了一會兒，站在記憶的沙灘上，待海浪將沙灘上的痕跡抹平之後，才緩緩關上面前的抽屜。
梳妝臺的抽屜也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物品，他嘆了一口氣，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陽光。
陽臺，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李清武站在陽臺上的背影。當時他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恰好透過門縫瞧見了站在背對著自己站在陽臺上看窗外的父親。那時距離他去世還有兩個月。他在看什麽呢？又在想什麽呢？他已沒有辦法知曉。
對呀，能長長久久留下來做紀念的東西才有價值。
魏合的話浮現出來。長長久久的紀念……今天可是紀念日啊。
李清t武的忌日。
結果什麽都沒找到。李烈仔轉過身，再次環顧室內。
可能的地方還有兩個，雜物房和千琪的房間。李烈仔想起記憶中自己跑向書房的畫面。
但是，千琪並不喜歡楊素心隨便進出她的房間，甚至還因為此事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楊素心會不會把他的禮物放在千琪的房間裏。
總之，先去雜物房看看吧。他再度看了看表，估計也不夠時間進入千琪的房間尋找了，女孩的心思更加細膩，他打算另外找一個時間再說。
李烈仔走到雜物房，狹窄的空間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收納箱，像俄羅斯方塊一樣疊高，他覺得有些麻煩，只用視線掃描著裏面的物品。
按照楊素心的作風，大概會放在最裏面吧。他撇了撇嘴，感到有些為難。左上方掛著一個呼啦圈和一個鬥笠，但他思考片刻，否定了這兩個物品。
正在他猶豫著從何下手時，手機響了起來。他後退著倒出雜物房，抓起餐桌上的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名稱，他心裏毫無波瀾。是楊素心，考慮到時差的問題，對方現在應該是早晨。
他看了好幾秒才按下接聽鍵。
聽到聲音，他的目光逐漸渙散。
“餵？兒子。”
“嗯？”
“下午能請假不？”
兒子，下午可否請假？你老爸說要見你——李烈仔的眼前浮現出一行泛著白光的文字。
“餵？聽到了嗎？”
“聽到了，下午我休班。”
“是嘛，那你去看看你老爸唄，我跟那個唐光說了，叫他買了要燒過去的東西。”
他緊緊抓著手機。“唐光？”
“那個當時幫我們辦葬禮那個人啊，”楊素心說道，“你要是要補覺的話，我就讓他們幫忙燒燒，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我會去的，”他答道，覺得有些失落，“我還以為你忘了。”
“唉，怎麽會忘呢，”楊素心立刻回答道，“這不是一起床就打電話給你了嘛。”
“那你前幾天怎麽不跟我說？”
“還要提前跟你說？難不成你忘啦？”楊素心驚訝地問道。
“才沒有。”
“那不就行了。”
“你記得，還出去旅游？”他忍不住質問。
“沒辦法，正好撞上了嘛，”楊素心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大家好不容易約的時間，媽媽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毀約吧？”
他一時語塞，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度反應。“知道了，我會去的。”
“到時候幫你妹妹……”楊素心頓了頓，“也燒幾支香啊。”
“千琪？”
“嗯，好歹和你還是有點血緣關系嘛，是吧，”楊素心略微心虛地補充道，“不過，你怎麽方便就怎麽來吧，時間…你著急的話…就只替媽媽燒幾支也行。”
“哦。”
“嗯，那你到時候就和那個小唐聯系哈。”
“媽，該決定了吧？”
“什麽？”
“樹葬還是海葬，”他說完，擡眼看著走廊盡頭，“已經三年了。”
“啊…這個事啊…等媽媽回去再說吧…我們再商量吧。”楊素心支吾著答道。
這三年間，她一直都是以這種方式回避問題。
他不再說話，電話掛斷之後，他從玄關拿起車鑰匙，離開家。
“十五分鐘？行，沒事，那我在路邊等你。”
李烈仔掛斷電話，拉開車門坐回駕駛室。唐光說還需要十五分鐘才能結束上一位客人的接待，他表示理解。果然他看人看得沒錯，唐光的事業發展得很好。
即使他一路都打開車窗，車內的顏料味還是揮之不去，他向後望，用手叩擊著方向盤。既然畫家已經買了新的畫具，他把這些東西堆在車裏也是沒有意義的，他打開後備箱的開關，走了出去。
將顏料、耳機、支架扔到路邊的垃圾桶後，他返回，發現自己遺漏了一塊畫板。他伸手拿起畫板，意外發現上面還夾著一張畫。不知出於什麽想法，他把那張畫取了下來，將畫板扔了出去。
處理好這一切，他開始看起手中的那張畫來。
陽光，草地，貓。
他久久凝視著這張畫，發現上面的貓還沒有畫完整，竟覺得有些可惜，他笑了笑。
“那個文件夾對我很重要，把它還給我。”
不是文件夾很重要，而是裏面的畫很重要吧。他心想。
文件夾裏的畫他只是匆匆看了幾眼，真正取出來放在陽光底下單獨看一張畫，又有新鮮的感覺。他後悔把文件夾丟進垃圾桶的時候沒有再翻閱一次。
他忽然笑出了聲。不重要的東西他全都堆在了車內，而那個文件夾卻被他實實在在地丟棄了。他覺得自己十分明智。至少，這一局他取得了勝利。畫家一定因為文件夾的事情而大受打擊。畫家若是離開橋洞，他也能獲得快感，因為這代表著他成功驅趕走了畫家，這是屬於他的勝利。
“貓戰士……”他喃喃自語，想起畫家的藝名。這幅畫上還沒有署名，大概是因為還沒有畫完。
因為叫貓戰士…所以才畫貓嗎？
他心中不自覺產生好奇心。
瞬間豁然開朗。
千琪喜歡貓。
一定是看到了畫家在畫貓，所以才會跟畫家說話吧，他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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