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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3 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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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3 雨傘

李烈仔坐在床邊,凝視著地上的兩個藍色啞鈴,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或許是剛剛喝了綠茶的緣故,胃又開始在隱隱作痛。

現在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五點四十五分開始交班,看來,去醫院也來不及吃飯了。反正也沒有胃口,還是不吃了吧。他看著手機上的數字心想。

惡魔趁他思考的間隙跑了出來,趴在他耳邊低吟:現在去偷走畫家的挎包還來得及。

他回覆道:又不是晚上,畫家不可能在睡覺,偷東西一定會被發現的。

接著,另一個他接過話來:那就直接搶走不就好了。已經兩天沒去找他麻煩了,今晚又是夜班,現在就是最佳時機。不這樣做的話,今晚煩悶、苦痛、焦慮、疲憊又會圍著你轉。到時你能忍受嗎?

他搖搖頭:不,即便如此,這樣做也是不對的。

怎麽,這樣不對的話,你難道是想殺了他嗎?惡魔問。

“……不。”察覺到自己說出否定的答案之前還猶豫了兩秒,李烈仔覺得有些不安。他站起身,因為頭暈而不得不彎下腰。雖然在極度的疲勞之中成功入睡,但算起來,他總共也只睡了不到一個小時。

這樣的日子還會不斷持續下去。原本他應該睡覺的時間會不斷被剝奪,最後不得不狼狽地犧牲掉“吃飯時間”“上廁所時間”或者是“運動時間”來補充睡眠。即便這樣也完全不夠,他捂著頭,強忍著不適起身。

現在才第二周。

他走出房門時,楊素心正在餐桌上吃飯,她似乎叫了外賣。穿著長款睡袍,頭發用夾子隨意夾起,她緊盯著面前支架上的手機屏t幕,沒有看李烈仔一眼。她還在生氣。

不過,李烈仔也沒有要“破冰”的想法,他拿著衣服一言不發地進入洗手間。

直到他坐在玄關處穿鞋,楊素心才發出了聲音。不過,並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聽筒的那一頭。

“千琪?到哪了?還沒走到家就去超市買點鹽回來吧,家裏沒有了。”

聽到回答,她的語氣微微加重:“好吧!”說完,掛斷了電話。

李烈仔默默地聽著,隨後起身將鑰匙放進口袋。

“走了。”他輕聲說了一句。

“哼…生兩個孩子都是沒用的…沒有一個靠得住……”楊素心剩下的話被他關在了門內。

五點半離開家後,他下樓。沒有遇見千琪,他想可能是因為電梯正好錯過。下樓的間隙,雨瞬時變大了,他皺眉,看來新換的一身衣服又要淋濕。本想著走大門口那條路去醫院,現在看來不得不經過橋洞了。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厭惡,而是懼怕橋洞了。他只想盡可能不讓內心的魔鬼跑出來。

他從家裏出發的時候特意帶上了口罩,不清楚緣由,雖然他極力勸阻內心這個想法,但最終還是妥協。他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氣,隨後將衛衣的帽子帶起,將系繩拉至最緊,整張臉只露出了眼睛。

如果…周圍沒有人...畫家又在睡覺的話…不如就試試看吧…他自然而然地被內心的想法帶偏了。

黑色雨傘穿過雨幕進入橋洞時,李烈仔看見畫家正安靜地坐在右側中央的臺階上。

畫家並沒有在睡覺,計劃不能實施,他想,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是你吧?”

聽見畫家的聲音,李烈仔一驚,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什、什麽?”他答道,緩緩轉過身,看著畫家,昏暗的視野裏,畫家全身籠罩著黑色,眼睛的部位格外漆黑,那是墨鏡,他看清楚了墨鏡的形狀。

“是你拿走了我的東西嗎?”畫家問道,淡淡的語氣反倒讓人感到不安。

倘若對方帶有疑惑、憤怒或是著急的情緒,他都不會如此緊張,正因為畫家很平靜,李烈仔才會忍不住想:畫家並不是在提問,而是在確認事實。

“什、什麽東西。”

“我的畫、畫板、顏料、手機、耳機……”

畫家一一列舉出了他拿走的東西。完全正確。

“我沒有拿你的東西。”他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表情,口罩下的嘴角微微顫抖著。

“沒有?那是我的東西,請還給我吧。”畫家伸出手,張開手掌。

“我說了!我沒拿你的東西!”

他搖搖頭,快步向前走,畫家的聲音伴隨著雨的“沙沙”聲進入他的耳中。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很孤獨嗎?”

他的步伐慢了下來。

“你的生活很糟糕嗎?”

他目視著前方。

“如果你有什麽煩心事的話…我願意聽你說說看…請你不要…擅自拿我的東西…那些東西是我的...你沒有權利拿走…不是嗎?請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就像以前那樣,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嗎?”

他攥緊了拳頭。

你算什麽,你懂什麽,你有什麽資格居高臨下地教育我。

李烈仔用鼻子呼出粗氣,目光一直停留在同一處,心裏想著。

“你是誰?為什麽拿我的東西?”

李烈仔的視線瞬間向上擡。聽到畫家的話,他的心裏響起鐘聲,這是愉悅的回響。盡管他極力保持克制,但嘴角還是不自覺揚起。

這麽說,畫家並沒有認出他是誰!

畫家曾經在他經過時嘲笑過他,是的,因此他下意識認為畫家記得他。

不過,現在想來,每當他做壞事的時候,畫家都閉著眼睛。無論是踩畫家腳還是拿走畫家的物品,畫家都沒有看見過他的臉!

既然如此的話,直接搶走不就好了?

他聽見內心深處發出的聲音。

“…好。”這次他沒有猶豫。

他轉過身,朝著畫家的方向跑去。

“這邊!”她招手,路口緩緩停下一輛車。

車窗搖了下來。“是你嗎?”女人的聲音十分尖銳,不過,語氣並沒有惡意。

“對,您好,”千琪彎下身來,“我叫千琪。”

“哦,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啊,車開過來費了一點時間,下雨天車多,我在調頭的車道等了兩個紅燈,”女人露出抱歉的微笑,“來,兩張票,拿好了。”

“謝謝!”千琪走近車身,將傘高高舉起,將兩張音樂劇的門票接過來後,立馬放進包內,“沒事!反倒是我,麻煩您開車送過來。”

“就是一腳油門的事情,雨這麽大,你走過來也不方便,”女人擺擺手,笑著看向她,“你是小梁的…他說是朋友…我看應該是女朋友吧?”

“不是不是,”她連連擺手,然後直起身子說道,“是大學同學。”

“真的嗎……”女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真的!”她加強了語氣,“不然…怎麽會把兩張票都給我呢。”

“也是哦...那你也在盛亞工作?”

“對,我也是護士。”

“真好。”

“老師您…是從醫院…過來的嗎?”她問道。

“對,不用喊我老師啦,我又不是你們醫院的人,”女人笑了笑,“我都跟我老公說了不用這兩張票,他還跟小梁拿,真是的,我又不怎麽愛看音樂劇。”

千琪跟著笑了笑。

“所以我就叫他趕緊把票還給小梁,聽小梁說上午還因為這事跟朋友吵了一架,正好我老公忽然有事要忙,沒那麽快能走,你又在附近,我就說我給你送過來。”女人解釋著,雨透打在玻璃窗上,不停濺到她的手臂上,“別生小梁的氣了哈,是我老公不好,那個人啊,就愛犯賤,叫他別做的事情便要做。”

千琪尷尬地擠出笑容,點點頭。

梁超幹嘛把這件事跟別人說得這麽具體啊!太羞恥了!她在心裏喊道。

“那你趕緊回家吧!雨這麽大!小心點啊!錢你直接給小梁就行!”女人說完,朝她揮揮手。

“好,拜拜!謝謝!”千琪揮揮手,隨後沿著小區外圍的道路往小門的方向走去。雖說走小區裏面也沒問題,但是……

“去問問貓老師要不要一起去看好了…”她邊走邊自言自語道。

十分鐘之前,她掛斷楊素心的電話,在樓下與梁超取得了聯系。聽到梁超同事的老婆要把票送過來,她連忙與對方約定在了小區正門口,原因是那裏比較方便車輛停放。她本想速戰速決,但不幸的是,等待的過程中雨越下越大。

千琪懷著激動的心情踩著水坑朝橋洞走去,想起剛剛兩人之間的不愉快,她暗自下定決心。

“請他看音樂劇…就用來抵消他送我畫的恩情吧…這樣就沒有什麽利益關系了吧…必須要讓他知道…我不是沖著他的畫去的……”千琪邊走邊嘟囔,盯著自己的腳邊濺起的水花。

千琪走進橋洞,隨後停下腳步。

橋洞的正中央,畫家正和一個男人對峙著,似乎在爭奪一個物品。

是那個文件夾!

“貓老師!”她大喊道。

畫家望向她的瞬間,猛地被對面的男人推倒在地,手中緊緊拽著的物品也被那人奪了去。

見畫家的身子癱軟下來,千琪立馬追趕上去,“等一下!”

男人始終沒有扭過頭看千琪的方向,搶過文件夾,他頭也不回地往前狂奔。

“等一下!站住!你這個小偷!”千琪大喊著,打算追出去,卻被大雨攔下了腳步。就男人跑步的速度來看,她是不可能追上的。

“被他跑了!”她回過頭,來到畫家身邊。“貓老師!你還好嗎?”

“嗯……”畫家的眼神明顯游離起來,千琪看得出他很失落。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她緊皺著眉頭,“對不起,是因為我嗎?是因為我文件夾才被搶走了嗎?”

畫家搖搖頭。“本來我也搶不過他。你沒有來的話...或許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情吧。”

“不行…光天化日在這裏搶劫還打人…我幫你報警…”千琪低頭翻找手機。

畫家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身體微微一顫,因為畫家的手異常冰涼。

“…我都說了…報警沒用的…”他的語氣堅定又悲傷。

“那怎麽辦啊…”千琪欲哭,掉落在畫家身旁的物品進入她的視線,“這是…雨傘?”

畫家無力地點點頭。

“是那個男人的傘?”

聽到肯定的答覆,千琪立馬換上了果斷的語氣,“如果這是那個男人的傘,那我們可以通過傘來找他。”

“只有一把傘有什麽用。”

“還有著裝!他還跟貓老師近距離接觸了吧?你們說話了嗎?”千琪問道,眼神中透著認真的目光。

“說了…但是…我沒有看清他的臉…他帶了口罩和帽子…”

“那也沒關系,一定有辦法的…”她說著,在畫家面前蹲了下來,“除了文件夾…還有別的東西被搶走了嗎?”

畫家t搖搖頭,“本來…他要搶我的包…但是…看見我護著文件夾…他就變了目標…”

“這麽說的話,他不是想偷東西,”千琪斷言道,“而是故意的。”

“故意?”

“在他搶東西之前,你們聊了什麽?”

“嗯……”畫家支吾起來,“也沒有說什麽特別的…”

“這樣啊…”千琪思考著,擡起頭,“那個男人是從哪個方向走過來的?”

“那邊。”畫家擡起手。

“這麽說的話,可能真的是我們小區的人,”千琪皺著眉頭,“知道貓老師在這裏,肯定是經常經過橋洞的人。”

“但是…為什麽要拿我的東西呢…”

“貓老師…雖然這樣問不太好…但是…你可不可以想想看…有沒有與人發生過什麽爭執?可能會恨你的人?”她問道。

“恨我的人…”畫家思索著,陷入沈默。

“或者…看著很壞的人?”千琪歪了歪頭,自顧自推理起來,“這麽說的話…也有可能是學生啊…是惡作劇嗎…”

“不是學生。”

“不是?為什麽?”

“聲音。”

“啊,對,貓老師聽到了他的聲音,”千琪點點頭,“那每天都經過橋洞的人,你有沒有印象比較深的?”

畫家似乎沈浸在了思緒之中,千琪沒有出聲打擾。過了好一會兒,畫家忽然冒出一句:

“有。”

“有?想起來了嗎?是什麽樣的人?”

“這段時間才出現的…看到我的時候總是露出很厭惡的表情的一個男人…我聽過他打電話…好像是醫生…”畫家擡起頭,看著千琪。

“醫生?”千琪條件反射般清了清嗓子,“不會說的是我哥吧。”

“你哥?”

千琪點頭,她打開手機,調出了李烈仔和她的合影。“你說的是不是他?”

“…對。”

看著畫家一臉無辜的樣子,千琪爽朗地笑了笑,“他是我哥啦,的確,他面無表情的時候看上去就是一臉厭煩的樣子呢。”千琪擺擺手,“不是他啦,他不會這樣做的。”

“可是…除了他…”畫家目光堅定地說道,“就沒有別人了。”

“怎麽可能,”她答道,並沒有因為畫家的話而動搖,“不會啦。”

畫家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擔心還沒有消除畫家的懷疑心,千琪再次開口補充道:“真的不是啦!不是我在袒護他,”隨後,她縮了縮脖子,那起身旁的物品,“這就是證據哦,這把傘不是我哥的,甚至壓根就不是我們家的。”

畫家望向她手中沾滿水珠的黑色雨傘,隨後無言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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