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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1 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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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11 浮現

臨近中午時,李烈仔走出病房,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哥!”

“千琪?”轉過身,叫出這個名字後,心中燃起了微弱的怒火,這一點讓李烈仔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沒錯,還是因為昨天目睹千琪和畫家在一起的事情,為什麽要跟那個神經病說話?他無數次在心中提出疑問。他口罩下方的嘴微微動了動,隨後出聲道:“你怎麽來了?”

“來給你送傘啊,”千琪將手中的傘遞給了他,“我出門的時候,媽說你沒帶傘。今天天氣預報說要下大雨哦。”

“我帶了傘。”他答道。

“帶了?那媽怎麽跟我說你沒帶。”

“因為我沒帶她讓我帶的那一把。”他冷冰冰地說道,但還是伸手接過了傘,“給我放在辦公室吧,這樣以後她就不會說了。”

“哦…好…”千琪眨了眨眼,“哥準備回去了吧?今晚是夜班?”

“嗯。”

“去飯堂吃?”

“嗯。”

“好吧…”千琪點點頭,“那...我走咯?”

“千琪。”他脫口而出。

“嗯?”千琪轉過身,看著他。

怎麽問比較好呢…他不想讓千琪覺得自己是一個多管閑事的哥哥,至少他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不行,還是問不出口。李烈仔心中掠過一陣猶豫。

直接問就好了啊!昨天為什麽這麽晚還在橋洞裏?和畫家在一起幹什麽?說了什麽話?

他只是不想千琪和壞人交朋友,他這樣問是在保護千琪。

真的是這樣嗎?

思緒中突然闖入一個疑問,他無論如何努力忽視都沒有用。這個問題擠開所有的疑慮來到他大腦中央,仿佛被審問一般,他的身體變得僵硬。真的是因為想保護千琪嗎?還是說,是因為千琪和畫家走得太近,會妨礙他對畫家實施“報覆”行為呢?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李烈仔立即否定了這個念頭。該死,到底在想些什麽……

“哥?怎麽了?”千琪又問道。

“啊,”他擡起視線,“你、你呢?”

“我?什麽?”

“啊,啊,今天也是夜班?”李烈仔移開了視線,“記得帶傘啊。”

“我是白班啦。”千琪回答道,“知道了。走咯。”

“嗯。”

他看著千琪離開,隨後也結束了上午的工作。準備吃完飯再回家,他跟著人流走出住院樓,從綜合樓一樓下到了負一樓的員工食堂,光是排隊就用了三十分鐘,拿著打包好的飯回到科室。比起在擁擠不堪的食堂忍受吵雜的聲音,他寧願回到科室,至少休息室內的氛圍相對安靜。他的大腦變得異常敏感。

“李醫生,還沒吃飯吧?這邊坐,我吃完了。”一名護士給他讓了位置,他點頭道謝。

坐在座位上,他才有了時間好好感受自己的呼吸。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實在令人在意,雖然他自己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但目睹了事件發生的全部經過,還是有些難以釋懷。

“誒,你們今天早上都看到沒有?有人在護士站鬧事。”

“是啊,我都怕她會動手打王醫生!”

“什麽?我怎麽不知道啊?”

“你正好送病人上手術呢!二十五床的家屬!一個女的!嗓門賊大!”

“是啊,那個女的跟潑婦似的,王醫生都解釋的話都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別人的話。非要王醫生先去看二十五床,又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她跟人快死了一樣瞎嚷嚷。”

“哇…好恐怖...”

一旁吃飯的護士們正好聊起這件事。

李烈仔在一旁無言地聽著。事實上,他也完全無法理解。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的道理並非人人都明白,這一點也就算了,但醫生沒有三頭六臂,沒法同時處理兩個病人的問題,這麽明顯的事情卻總是得不到病人家屬的諒解。

二十五床的女性家屬對著王堅破口大罵的時候,李烈仔就在現場,言辭之歹毒,令他覺得不僅僅是王堅,在場的所有醫護人員都受到了攻擊。面對辱罵,他習慣性的全盤接受,王堅似乎也是這樣做的,他靜靜地聽著,沒有作出任何回擊的舉動,只是眼神逐漸失去了光。家屬不依不饒,口無遮攔,叫囂著自己能夠把王堅醫生“逐出醫院”,直到醫務科的人到場之後,這場風波才得以結束。王堅默默離開的背影令他印象深刻。

是王堅啊,那個今天早上還對他說“加油”的人。

他感到心中隱隱作痛。要說目標,他成為醫生之後,自然而然會沿著晉升的道路緩慢前進。那麽,他也會成為主治醫師,成為副主任醫師,成為主任醫師,帶著不同的職稱不斷反覆經歷像王堅經歷的這些事情吧?他不想繼續往下想。直到現在,第二周都快要結束了,李烈仔卻仍然抑制不住心中那陰暗面的發展。

自己真的想成為醫生嗎?李烈仔腦中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但又立即否定了。一定是太累了,一定是這樣,他只能這樣想。

他郁郁寡歡地吃著飯盒裏的飯,沒有與任何人進行交談。與護士他聊不來,與上級醫生就不用說了。他迅速吃完飯,站起身,準備走出去丟垃圾。剛把飯盒扔進垃圾桶,他就看到了一個人。

“主任。”他喊道。

陳衛敏看到他便停下了腳步,眉毛向上挑了挑,似乎對他還沒有離開醫院感到很滿意,隨後,她伸手示意他跟上。

李烈仔的視線定格在主任辦公室的門牌上,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他走了進去。與這個門牌的回憶浮現出來:兩周前他拿著入科通知單敲響了這扇門,那時還帶著期待和興奮的心情,做好了迎接萬難的準備。

一切好像都沒有按照他預想的那樣發展。像吃飯前拆開筷子塑封後發現只有一根一樣,激動的心情t瞬間被澆滅,無能為力,最終只能無能狂怒。這樣形容,雖然類似他入科後的心路變化,卻又有某種不同。這種不同就是這個怒火好像全數發洩到了畫家身上。他感到疲憊,並且這種疲憊是沒法傾訴的、無法消融的、不斷積累的,他明白,最終這些疲憊感都會轉化為憤怒,隨後繼續轉移到畫家身上。那麽事情就會變得越來越糟,目前的發展也的確是這樣。

一開始只是想踩一踩畫家的腳,現在的想法已經是……

殺了他。

想到這,他愕然了。連忙將這個念頭再次否定。

隨後這個念頭便變得模糊了,另一個畫面趁機浮現出來,清晰得讓人不安——陳衛敏坐在位置上,用犀利的眼神凝視著他。

“你又在走神。”

“對、對不起。”他額頭滲出汗水。

“我真的很討厭你這種態度,模棱兩可,好像很禮貌,又好像很高傲,你說的對不起是真心的嗎?”陳衛敏雙手交握,嘴唇在他的視角裏有些發亮,想到可能是吃飯時沾上的油,李烈仔就覺得惡心。

“……”

“你不會說話嗎?”

“我不知道…怎麽說…您才會滿意…”他呆立在原地,已經無力粉飾自己的語言,直率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我已經在努力…”

“努力?努力是能夠被看到的,”陳衛敏打斷了他的話,“讓我滿意?你什麽意思?你就抱著這個目的來上班嗎?你覺得是我太嚴苛了?一點也不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對?”

“不…我不是這個…”

“你要是真的做得好,我會說什麽嗎?”

李烈仔百思不得其解,他每一句話說出口,最終都會變著法子成為武器,回攻到自己身上。那麽說話的意義是什麽呢?溝通是互相的,他卻從來沒有體會過這一點,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解釋清楚。他想起今天早上見到的二十五床家屬,覺得與眼前的人有點相似。

“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看著李烈仔的陳衛敏說道,“算了,我問你,早上鬧事的時候你是不是在場?”

“對。”他答道。

“發生了爭執,家屬情緒那麽激動,你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喊安保?”

“…我…”他無言以對,他不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況且,並沒有發生爭執,而是家屬單方面的辱罵,不,他知道,他之所以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原因就在於…

在於你,主任,他在內心惡狠狠地說道。

“我沒有想到…”他低聲說,“而且…叫了保安過來,可能會激化矛盾。”

“不管結果如何,你要做出反應才對,而不是呆呆看著,你就這樣看著王醫生被罵?”

“…抱歉...”他低頭鞠躬。

“要道歉也不是跟我,是跟王醫生,”陳衛敏眉頭緊皺,“好歹是我的學生,怎麽一點氣勢都拿不出來,讓別人覺得我們醫院的醫生都是軟柿子,好罵,罵了也不會怎麽樣,那你們就等著看好了,有多少無理取鬧的家屬會過來鬧事。”

李烈仔覺得這番話變相也罵了王堅,但他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下次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叫保安過來,聽到沒有?”

“聽到了。”

“嗯。然後,下午有個會,沒事的話你就幫我去參加一下,要簽到簽退,比較麻煩,不然我也不會拜托你。”陳衛敏擡起頭,眼神不容反駁。

這能算是拜托嗎?他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好。”

“嗯,辛苦一下,坐最後一排就行,簽完到,你就閉著眼睛睡一下,記得簽退就行。”陳衛敏面無表情地說完,隨後起身,“地點時間發給你了,中午也去睡一下吧,晚上才能認真值班。”

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要如何入睡?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因為同意是他唯一可以做出的選擇。

“好的。”

這次他沒有再加上“主任”兩個字。

這樣就不會挨罵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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