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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4 尋物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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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ENE 4 尋物啟事

“琪琪,記得帶傘啊,今天可能會下雨…還有水壺呢?記得多喝水…中午就在飯堂吃行了,不要總是點奶茶…”

“哎呀,好了好了,啰嗦死了。”千琪撇了撇嘴,岔開腿坐在玄關的小沙發上穿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真討厭。”

“你爸和你哥都那麽早出了門,我只能對你嘮叨了呀。”楊素心不以為然,走到她面前,“你看你的褲腿…都卷到襪子裏了…媽媽幫你弄…”

“我自己弄就行了!先走了!”她麻利地抖了抖將褲腿從襪子裏抽出,套上針織外套,匆匆推開門,暖風向她吹來,樓道居然比家裏還暖!她感嘆道。

“一路小心啊!”楊素心站在門口,穿著毛絨睡衣,抱起手。

“知道了!”千琪關上門,眉頭仍然緊皺,本來冬天早起心情就很糟糕,還要天天聽母親嘮叨。

“煩死了……”她嘟囔著,踏著大步來到電梯間。

按下電梯按鈕,她把消防栓的玻璃門當作鏡子,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碎發,早上匆匆盤的發還不錯,她笑了笑,隨後掏出耳機,點開自己喜歡的歌,熟悉的旋律在腦中響起,她很快將剛剛的不愉快拋之腦後,神經隨著節奏變化興奮起來。

她走進電梯,吸了吸鼻子,發現只有輕微的清潔劑的味道。母親楊素心所說的“上班女人的香水味”,大概她是沒有機會聞到了。早晨七點半,除了外出買菜打球的中年男女,她很少能在電梯裏碰到年輕的上班族。這樣說起來,哥哥一定也沒有聞到過。一周到中醫診所出診四天的父親或許有聞到過,但他不會將之稱為“上班女人的香水味”,會這樣形容的只有在家無所事事的母親。

她聳聳肩,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工牌是否在包裏。

“琪琪,上班去啊!”

“阿姨早!”

走出大堂,她與門口總是滿面笑容的胖嘟嘟女保安打了招呼,看到對方,她總是聯想到動漫裏的憨態可掬的豬媽媽,覺得可愛至極。出門右拐,她邁著輕快的步伐,哼著歌,在小門前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跑了過去。

“惠美——我來了!”

“走吧,啊,困死了。”說著說著開始捂嘴打哈欠的人是張惠美,體型微胖,比千琪高了一個頭,是她的大學室友。

同住在一個小區,同在盛亞中醫院工作,因此,每當排班一致時,兩人便相約著在小門碰面,然後一起前往醫院。

“昨天晚上吃飯看到那家新開的奶茶店!中午吃飯的時候點吧?”她問道。

“好啊,不過第一天開業,肯定很多人點,”張惠美看向千琪,“反正我們護士長肯定會點的,方圓十裏的奶茶店都認識她。”

“護士?哪個護士?”千琪重覆了一遍。

“餵餵,把耳機摘了吧?大早上就在聽歌啊?”張惠美翻了一個白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道。

“啊!差點忘了!”千琪連忙把耳機摘下,“我說呢,怎麽聽不清你講話呢。”

“瞧你那傻樣。我是說護士長!護——士——長——”張惠妹故意拖長音節。

“哼。聽到啦!”

“你不會又在隨機播放什麽音樂劇節選片段吧。”

她扭過頭,對上張惠美的眼神,隨後歪嘴一笑。

“Midnight,”她唱著,伸出手,作出誇張的手勢,“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又是《貓》,你可真行,上班路上聽這個專輯,氛圍真夠宏偉的。”

“那是!我可太喜歡《貓》的配樂了。”她笑道。

“這部歌劇,你應該看了有一百遍了吧?”張惠美問道。

“嗯…一百遍應該還沒有!但肯定有五十遍了!”她驕傲地答道。

“狂熱粉絲…”張惠美說著,掃了一眼千琪,“還有心情聽歌,看來下午的技能考核已經準備好了?”

“啊!?”

“我就知道,你沒看對不對!”張惠美露出壞笑,“護理部不是發通知了嘛。在大群裏。抽選的名單上有你的名字哦。”

“今天?!這麽倒黴!今天就抽到我了?”

“嗯。今天下午,趕緊覆習吧。”

“哇…我還沒開始背,也沒有練習。慘了…惠美…過來陪我練習吧…”

“我倆在不同的樓誒,跑來跑去好麻煩,”張惠美說道,“中午你去樓上找你哥,讓他陪你練習一下不就好了。”

“不好。”

“為什麽不好?肺病科就在你們樓上,而且,你們關系這麽好,他肯定願意幫你。不像我弟,一天天就知道跟我打架,打不過我還哭。”

“我哥他…最近挺忙的,我都好久沒在t家裏看見過他了。還是不打擾他了。”

“哦,這樣啊。”

“算了!我們趕緊走吧!惠美!我趕緊去把我那筆記找出來!我先把理論過一遍!”

“現在?就算現在跑過去也只能擠出十分鐘吧。”

“十分鐘也好啊,走吧走吧。”

“有必要嗎?”

“有!我們科忙,交了班的話基本沒有時間休息了。”

“腎病果然不容易啊。”

“嗯,光抽血都忙不過來,”她拉著惠美的手,“走吧!”

“哎呀,大早上我不想跑......”

“好啦,惠美,你也要運動一下才行…而且…我可不想不合格…”

“好吧......呀!跑慢點!”

千琪和張惠美跑出橋洞,朝著陽光所在的方向跑去。

身後,一個帶著墨鏡的男人正默默註視著她們。

“然後啊!那個女人就不高興了!叫我喊主治醫過去,我就照做了。”面前的梁超望著她和張惠美二人,努了努嘴。或許是他的緊張程度比誰都高的緣故,他的語速極快,說話的間隙還不忘往嘴裏送入米飯。張惠美饒有興致地聽著,而她的註意力似乎更集中在手機上。

“呀,千琪,有沒有在聽我講話?”梁超問道。

“在聽啦,”她擡起頭,看著梁超的臉,想起大學時期三人也經常一起吃飯,仿佛又回到了那時放松的時光,她將手機蓋在桌面上,“不過,住進ICU的人還能這麽有精神嗎?”

“偶爾有,不如說,這樣的人才麻煩,很多操作都不配合。”梁超皺起眉頭。

“這樣的人到哪裏都麻煩,”張惠美搖著頭說,“我們兒科也很多奇葩家長,動不動就要喊主任過去,就好像在法國餐廳大聲呼叫“大廚”出來給她解釋菜肴一樣自然。你們也是一樣吧?”

“我們?我倒是覺得還好,”她答道,“病人嘛,身體不舒服,煩躁了,說幾句也正常。”

“千琪果然是好寶寶!”張惠美捏了一下她的臉,用誇張的表情說著。“從來不會抱怨工作。”

“切。”

“梁超,還沒跟你說吧,技能考核,我們千琪可是考了98分!”張惠美驕傲地揚起下巴。

“我去,真的假的,快跟我說說,”梁超亮眼發亮,湊上前來,“難不難啊?”

“不難,按照學的做就是了,”她答道,隨後轉向張惠美,露出苦笑的表情,“你還說呢,我還正想跟你抱怨工作呢。”

“哦?怎麽回事?”

“下午…又被護士長罵了…嚶…那位患者左臂造瘺,右臂輸液,我就問了她一句抽血應該抽哪裏…她就罵我無知…”

“害,你要說起被罵,那我已經是鋼鐵俠水準了,語言對我已經完全不會造成傷害。”梁超抱起手。

“註意一點也是正常的,況且你們科的病人抽血更是要註意,”張惠美安慰道,“可能護士長只是語氣不太好而已,別放在心上。”

“嗯,沒放在心上,因為我其實知道怎麽抽,只是確認一下而已,”她擡起頭,變換表情說道,“只是跟你們抱怨抱怨。”

“嚇我一跳!那你愁眉苦臉的。”

“嘿嘿,逗你的。”

她看向梁超,對方也像讀懂了她的眼神一般,揚起了頭,搶先說道,“後天,別忘了搶票啊。”

“那當然!”她提高了嗓門,會與護理專業裏為數不多的男生梁超成為好朋友,原因就在於此,她和梁超都熱衷於歌劇、音樂劇及舞臺劇。梁超在班會上介紹時說自己每個月都會去看一場音樂劇、舞臺劇或歌劇時,她就已經在心中認定了這個朋友。她從小學在音樂課上看完了歌劇《貓》開始,就迷上了歌劇。

當然,當她和梁超說起這些事情時,惠美也會參與其中,因為惠美是古典音樂迷,對西方文藝很感興趣,因此,有時梁超和張惠美熱烈地談論起文藝覆興史時,她反而成為了聽眾。

“記得就行!”梁超將盤子裏的飯全部送入嘴中,“忽然想起來,剛剛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什麽話?”她看著張惠美問道。

“ICU那個女患者的故事,”張惠美解答完她的問題,看向梁超,“你繼續說。”

“主治醫生來了,她又把跟我說的話重覆了一遍,”梁超說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她害怕,兩邊都是插著呼吸機的病人,身上各種管子,她覺得自己根本不用待在ICU。我和好幾個醫生護士在那裏安慰她,說了好久。”

她能夠理解女患者的心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扭頭一看,張惠美也是同樣的表情。

氛圍一下子變得十分凝重。

不過這樣的氛圍也只維持了一秒。

“結果,人家一轉頭就打電話給了醫院領導,你們猜怎麽著?她真的轉科了!你說說,這不是浪費我的感情嘛!”

聽到梁超的話,她睜大眼睛。“這樣也行嗎?”

梁超聳了聳肩。“據我了解,她是不符合轉科條件的,但是…應該肺病那邊也有能力應對這種危重患者吧…我也不清楚啊…我一直在ICU當苦力。”

“肺病科?”張惠美擰開熱水壺,倒出一杯水,“轉到肺病科去啦。”

“嗯。”

肺病科。

千琪回想起那日李烈仔有些失神的目光,有些擔憂,她雖然想問,但李烈仔表現得十分正常,於是她也裝作沒有察覺。哥哥一定能自己調理好的吧,她相信,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哥哥是不需要任何人擔心,總是做得很好的人。

走出醫院,千琪與要去找補習班找弟弟的張惠美和要去地鐵站的梁超分別,仰望昏暗的天空,朝家走去。經過橋洞時,下起了小雨,她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雨傘。

她註意到坐在橋洞中的畫家,那張面孔已經在她面前出現過太多次,雖然沒有過交集,但她還是覺得很熟悉。著裝幹凈整潔,私人物品之中不乏高價物品,她甚至覺得,這位畫家只是想隱姓埋名,以露宿街頭的方式體驗生活,或許是這個想法的緣故,讓她總是覺得在哪裏見到過這位畫家,可無論她如何想,都回憶不起來。

她很少會去關註這位畫家的一舉一動,在日覆一日沒有變化的上班路上,畫家就像一塊石板、一塊地磚一樣毫不起眼。不過今天,他的存在異常顯眼。

橋洞內沒有人,剛一走入橋洞,畫家就像恭候已久似的站了起來,朝她走來。

她將傘收起,咽了咽口水。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場景,應該是之前看過的舞臺劇中的一個場面。她看著畫家的著裝,還真與舞臺演員的服裝有些類似,平凡,但衣服上的顏料漬又訴說著不平凡的故事。

不過,現實並沒有按照想象中的情節走向進行。

畫家徑直走過了她,他在墻壁前站定,伸手往墻壁上放上一張紙。也是在那時,她註意到畫家手上拿著的膠帶。畫家將膠帶撕開後扯成小段,貼在白紙的左上角。動作有些慢,在他撕下第二條膠帶之前,紙張只穩穩當當固定在墻壁上一秒,隨後就像沈重的落葉一樣急速落下。

雨聲淹沒了這一系列畫面的聲音。

“啊,”見紙張掉落,她連忙幫忙上前撿起,產生好奇心,“掉了!”

畫家敏銳地註意到了她的動作,轉過身,不過並沒有說話。

她湊近看了看撿起來的紙張,上面是是一張手繪的尋物啟事。字跡工整規範,中間的方框中畫著一張示意圖,貌似是一張畫。

“吶,給你!”她站起身,看向畫家,開朗地說道,“需要我幫忙嗎?”

“謝、謝謝...”耳邊傳來沙啞又細微的男聲。

她張開嘴,隨後立馬緊閉,看著畫家的下半張臉。

原來會說話啊,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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