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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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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重修】

玄清轉眸看了一眼燈火明亮的廳堂, 又道:“尊上離開前,特意交代要服侍好夫人,不如這樣吧, 您先用膳, 等您吃飽後,我再帶您過去?”

暮霜立即點頭, 提起裙擺快步跑進廳堂裏。

廳堂中間擺著一張寬大的長方桌子, 桌上高低錯落地擺爛了百十來個白瓷碗碟, 每一個碗碟裏皆盛這一樣珍饈美食, 就沒有一樣是重覆的。

裊裊的熱氣漂浮在半空, 香味溢滿整個庭院。

長桌兩邊各候立有幾名侍女,見她進來,同時俯身行禮, 當先那名侍女行過禮後,端著浣手的水盆和手帕上前來,恭敬道:“奴婢們伺候夫人用膳。”

暮霜被這個陣仗嚇了一跳,邁進廳堂的右腳猛地縮回去,局促地對跟在她身後的玄清道:“玄清大人,我就吃個飯,用不著這麽勞師動眾。”

“好,花娘子隨意。”玄清揮退眾人,只留了一名侍女在旁幫她布菜。

暮霜為了不辜負他人的勞動成果,面對這一大桌子的菜,每樣都嘗了一口,光是這麽每樣嘗一口, 都夠她吃得肚子滾圓。

玄清體貼地說道:“花娘子吃飽了就好,不用勉強吃完, 剩下的吃食會分發下去,給兄弟們添菜,不會浪費的。”

暮霜松了一口氣,將自己碗碟裏最後一口糯米排骨吃了,立即放下筷子。

她是真的吃不動了。

蠻蠻鳥雖然是被人綁架到這裏的,但也跟著沾光吃了一頓飽餐,吃過飯後便立即翻臉不認人,掙脫了魔修的束縛,展翅沖上高空。

咕,咕咕——

溫谷在天山的大後方,玄清正引著暮霜穿過亭臺樓閣,往後殿走,她聽見上方傳來的蠻蠻鳥叫聲,仰頭望去。

蠻蠻鳥宛如一朵烏雲在天山上空盤旋,明明已經獲得自由,卻沒有立即離開,轉動著腦袋四處張望,想要尋找她。

暮霜雙手圈在嘴邊,朝著上空吹了幾聲呼哨,聲音像是鳥鳴一樣悅耳。

蠻蠻鳥聽了,從喉嚨裏發出幾聲咕咕鳴叫回應她,隨即才展翅高飛,飛入雲端,不見了蹤影。

玄清頗為好奇地問道:“花娘子還會鳥語?你跟它說了什麽?”

暮霜道:“我跟它說,我在這裏很安全,叫它以後都藏好了,別再被捉到了。”

玄清摸了摸下巴,從袖子裏一枚指節長的留音玉符出來,虛心請教道:“不知能否請花娘子幫在下聽一聽,我這玉符之中的這一段鳥叫聲是什麽意思?”

暮霜點頭,“沒問題,玄清大人放來聽聽。”

玄清伸手從玉符上抹過,下一刻,一陣爆炸般的鳥鳴刺入耳中,暮霜剛聽了符中第一聲啼叫,臉上那樂於助人的表情就僵住了,面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起來。

玄清見狀,嘆了口氣,“我聽著這鳥鳴刺耳,想來不是什麽好話,看來真是如此。”

暮霜試圖從那一堆咒罵中,努力撿一點不那麽難聽的話,嘴唇張闔了三次,楞是沒找到一個友好一點的字眼。

她絞盡了腦汁,將那一串咒罵轉述出來,說道:“說、說讓你好好吃飯,好好穿衣,她回來再與你……好好交流感情,嗯,對,交流感情。”

玄清滿臉不可置信道:“當真?”

暮霜目光閃爍,顧左右而言他,委婉道:“玄清大人的妹妹,好像很生氣。”

玄清一聽,登時瞪大眼睛,紅光滿面道:“花娘子怎知……她叫我哥哥了?”

暮霜:“……算、算是吧。”

玉符裏的鳥叫聲確實提到了一句“哥哥”,只不過是叫囂著死蚯蚓,爛泥鰍,就比她早破殼一炷香,那麽小怎麽好意思霸占哥哥的身份,指使她幹這幹那,讓他吃飽了捂好褲丨襠等著,她回來後一定要抓爆他的蛋,送他進皇宮裏當太監。

這些話,她當著人面實在說不出口。

玄清也不介意,好像就這麽一個“哥哥”的稱呼已足夠讓他高興了,他喜滋滋地將玉符收回懷裏,擡眸望向被冰雪覆蓋的雪松,一臉懷念道:“無妨,我已經好久都沒聽她叫過我哥哥了。”

暮霜與他邊聊邊往溫谷去,疑惑道:“玄清大人的妹妹是鳥嗎?那玄清大人也應該是鳥才對,怎麽會聽不懂鳥鳴?”

玄清搖了搖頭,“不是,她是鳥,我是蛇,我與她只是同一窩孵化出來,才以兄妹相稱。”

他說完回頭,發現跟在身後的人早已一臉驚恐地退出了八丈遠,顫抖地指著他,難以置信道:“玄清大人是蛇、蛇?!”

暮霜已經無瑕思考,一只鳥和一條蛇要如何才能從同一個窩裏孵化出來,她想到這天山上的其他魔修,後知後覺地生出懷疑,她會不會掉進了蛇窩裏?

可是,她從玄清身上,卻沒感覺到重燭那樣恐怖的威懾力,她甚至一直覺得玄清大人很親切友好。

玄清詫異道:“花娘子難道是怕蛇麽?”他忽然明白了這幾日來,尊上為何反應那麽古怪了,在蒼山之時,他只看到尊上蒙著她的眼,並不敢偷聽兩人的對話,直到現在才清楚了緣由。

“不過,會怕我的人倒是不多見呢。”玄清說道,身形晃了晃,縮地變成了一條只一尺來長的橄欖色小蛇。

還沒有重燭分出的的蛇影大。

經過在玉溪獵場和小黑蛇的一段時間相處,暮霜的膽子稍微大了一點,對這樣小體型的蛇已經有一定的免疫力。

她顫抖的膽子緩緩安定下來,理智回籠,來回打量了一圈地上的小蛇,問道:“玄清大人是水蛇啊?”

玄清見她冷靜下來,重又恢覆了人身,小小一條蛇迅速拔高身量,又變回身高腿長的英俊青年,意外道:“看來花娘子認識我這樣的蛇?”

暮霜點頭,她在梅花山小溪中見過與他模樣相似的小水蛇,只長得了這麽大一點,平日裏就捕食一點小魚小蝌蚪,要是運氣不好,會被野鴨子一口嗦進肚子裏。

反正他們這樣的小雀、小蛇,都是梅花山上的最底層,難怪她從玄清身上感覺不到威脅。

暮霜一臉欽佩道:“玄清大人從這麽小的一條蛇,能修煉到這麽高大,真的很厲害。”

玄清謙遜道:“托尊上的福罷了。”

兩人說著話,穿過一片雪松林,來到一處懸崖深谷之上,終於望見那一座被積雪覆蓋的高大門樓。

門樓由漢白玉所建,三間四柱,檐上堆砌厚厚一層冰雪,就立在懸崖邊上,門樓之內便是萬丈深淵,可見風雪縈繞,寒霧彌漫,一眼根本望不見底。

玄清指了指那後方雪霧飄蕩的萬丈深淵,說道:“溫谷就在那裏面。”

許是怕她不信,他主動走到門樓之前,伸手手臂戳了戳,門樓之內頓時蕩出一層漣漪,一道屏障自門洞中顯露痕跡,又將他的手震了回去。

玄清道:“我之前便與花娘子說過,溫谷有結界,外人是進不去的,娘子來這一趟也是白費力氣。”

暮霜仍是不死心,走上前,與他一樣伸手試探性的去觸碰那門樓內的結界,只是這一次結界波動,卻沒有將她的手彈震回來,反倒一下穿過了門上屏障。

玄清驚訝地擡眉,溫谷結界竟然接納了她。

暮霜高興道:“我好像可以進去,那我進去看看了。”說著,像是生怕他會阻攔一般,竟不顧門樓之後便是斷崖深谷,大步踏入了門後。

她的身影瞬間被門樓的屏障吞沒,虛空漣漪不斷搖蕩,最後覆歸平靜。

……

溫谷之中有一片天然的溫泉池,在一座洞窟之內,重燭體內經脈淤塞,周身大穴都被寒氣封凍,在將要控制不住陷入冬眠的前一刻,堪堪沖入了洞中的溫泉池中。

地熱之氣與他體內寒氣對撞到一起,慢慢消融著他體內的寒氣,這個過程就像是從骨頭縫裏拔鋼針,時時刻刻都劇痛難忍,重燭昏沈之間,靈臺不穩,又有人趁機而入,侵入他夢中來。

“區區一點寒氣,就能將你折磨得如此狼狽,真是無用。”嘲諷的話音在他腦海響起,一抹漆黑的影子若隱若現。

這不是重燭第一回見到他了,因此並不感覺驚訝,每當他重傷虛弱守不住靈臺之時,這個影子總會闖入他夢中,對他冷嘲熱諷,尖酸奚落。

重燭沒有理會他,對方便接著道:“重燭,你身懷燭龍血脈,明明可以當那遨游天地、無所不能的龍,卻偏要為了一點兒女私情,沈淪在這紅塵之中,當這一條只能在泥地裏打滾的蛇,當真值得麽?”

重燭擡眸直面那一抹高大的黑影,回道:“值得。”

黑影大笑起來,笑到最後難抑那笑聲中翻滾的怒意,斥責道:“凡庸之心,淺薄可鄙!你墮下紅塵,生了這麽一顆狹隘的凡心,我不怪你,你如今之言,皆出自一顆凡心,做不得準。”

重燭冷笑了一聲,“不論你再來問多少遍,千遍萬遍,我也只有這一個回答。”

黑影氣悶良久,猝然笑道:“你若當真這般堅定,又怎會那麽懼怕魔心覆蘇,要一片一片將它割離出來?”

重燭聞言,情緒陰沈下去,他的夢境當中也生出陰雲風暴,想要將這黑影驅逐出去,“給我滾!”

“看看,又急了?”黑影被風暴吞噬,身形逐漸散去,但他放肆的笑聲依然回蕩在他的靈臺之內,久久不散。

“吾兒,你生來是魔,魔心永不會絕,這才是你的本心,就算你日日割,夜夜割,也割之不盡。你的魔心早晚會吞噬那一顆無用的凡心,到時候,你便會重新懂得,什麽情啊愛啊都是虛妄,這世上唯一值得你抓在手裏的,只有權勢和力量。”

重燭被夢中縈繞不散的笑聲擾得頭痛欲裂,龐大的蛇軀在溫泉池中翻滾,尾巴掃過洞壁,撞出轟隆巨響,碎石不斷掉落。

當溫谷的結界波動,暮霜踏入溫谷的一瞬,溫泉池中的大蛇倏然靜止,重燭驀地驚醒過來,吐了吐蛇信,從空氣中捕捉到了她的氣息。

“阿霜。”

……

溫谷入口,暮霜越過門樓,卻沒有直接墜下深谷。

撲面而來的不再是凜冽的寒風,而是夾著屢屢花香的和煦暖風,入目也不再是一片冰天雪地,而是滿目蔥郁的綠色。

懸崖之下,乃是一片山花爛漫的山谷,她腳下有一條鑿於山壁之上以“之”字形蜿蜒而下的山道,暮霜順著山道往下進入谷中。

一眼便看到谷底倒伏的花草,很明顯是有什麽東西從上面游過的痕跡,從這裏一直蜿蜒地延伸到遠處的山林中。

暮霜展開手臂,比劃了一下痕跡大小,從這個倒伏的草痕寬度,就可以想象出從上面爬行而過的蛇有多麽龐大,比暮霜記憶中的樣子大了好多。

玄清大人的體型盤踞起來,可能只有他一片鱗那麽大。

暮霜盯著草痕,握緊拳頭做了片刻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沿著這條蛇行痕跡找過去。

在蛇行痕跡的盡頭,她看到一座巨大的洞窟,洞窟之中便是大大小小碧色的水潭,水潭之上飄著氤氳的水霧,一股熱浪從裏面流淌出來,濃郁的硫磺氣息鉆入鼻腔。

這洞窟中的水潭都是溫泉。

洞窟也並非是那種毫無雕琢痕跡的原始洞窟,洞中可見順應洞窟走勢,建造而成的亭臺樓閣,皆是取洞中山石所造,有一條寬闊的石廊一直延伸到裏面。

暮霜順著石廊走進去,越到裏面,溫泉池子便越來越大,熱霧縈繞間,她忽地聽到了嘩啦啦的水聲。

霧氣往兩邊飄散來,露出一面巨大的石屏風,屏風上雕刻著山水樓閣之景,看上去是天山的景象縮影,透過鏤空的屏風,暮霜望見了那屏風後面一個巨大的影子。

嘩啦——

又是一聲水響,一條粗壯的蛇尾猛地甩到屏風上來,蛇尾的水花甩蕩出來,濺落到了暮霜身上。

暮霜瞳孔中映照著那條霧蒙蒙的蛇尾巴,渾身禁不住一個哆嗦。

就算她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還是被這條突然甩出的蛇尾嚇了一跳。

那條蛇尾迅速縮了回去,屏風後那巨大的影子也僵住不動了,水聲靜止。

重燭趴在溫泉池中,吐了吐蛇信,從空氣中焦渴地捕捉著她身上的氣息。

從暮霜踏入溫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來了,他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想要纏住她,想要將她拖進懷裏,想要緊緊地貼著她,赤丨裸裸的,皮膚貼著皮膚。

方才,她停在屏風外時,重燭差一點便沒能控制住自己,將蛇尾甩過去,纏住她,將她拖入溫泉之中。

幸而還有一線理智,讓他停下了。

他不想暮霜變得更加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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