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5章 溝壑

關燈
第85章 溝壑

此夜的秋風有了幾分蕭瑟, 缺月如弦,橫於萬千雪白的氈帳之上,月華一灑千裏。

枯黃的草墊被一雙烏黑錦靴狠狠碾過,一陣風拂過, 草碎四散。

氈帳的帳門被他長腿一邁撞開, 徑直入內。

帳中燭火已滅, 昨夜未盡的殘燭,迎風凝結,化作一灘淚冢。

臂彎一松,卷起的被褥在榻上散開來,裏頭的女子滾了出來。

幽暗的夜色下,她皎潔的面上透著汗濕的浮光,仿佛還是剛才水裏撈出來那般漉漉。

衣衫被汗水浸透, 纖薄的絹紗衣料黏在她白玉無瑕的肌膚上, 一片朦朦朧朧。

巴掌大的小臉從茂密的淩亂散發中漏出,顯得面色白得發亮, 眸子晶瑩閃爍。似是在被褥裏被悶壞了, 她嫣紅的唇口翕張, 氣息有幾分急促。

“身子不適?嗯?”男人俯視著她, 面色沈郁, 喉結微聳,身形一動不動, 唯有緊繃的下頷線流露出他正抑制著滿腔怒氣。

“你怎麽會來……”她的聲音輕如蚊蠅,幾乎不可聞。

“我去了你帳中,連可敦帳中都找了, 都不見你人。”

長風攥緊了手,腕上隱伏在皮下的青筋突起, 指骨節脹大開來。

她不會知道,他找遍王庭尋不見她的時候是有多擔心,那幾刻奔波中握刀的手都是帶著顫的。

可她,為了避開他,竟然藏身在別的男人的床榻上。

想到此處,怒不可遏間,他向下抓緊了她纖弱的手腕,將她提到自己身前。

“為何是希烏?”他的眼神冷酷中帶著一絲憤恨,厲聲道,“你去見他做什麽?”

為何偏偏是他。他今日剛告誡她不要靠近這個陰詭狡詐的男人,她卻背著他往那人帳中跑。

他見她衣衫雖有幾分淩亂但也規整,他自是篤定她不會背叛於他,但心中仍是萬分不解。

清河被巨大的力道鉗制住,動彈不得。咬唇望著他,氣勢不減,分毫不退:

“我乃回鶻可敦,見誰,不見誰,為何要向玄王殿下稟報?”

見她故意嗆他,又答非所問,默不作聲許久,他腦中一時千頭萬緒匯集在一起。

王帳裏的那個酒瓶,失了前蹄的馬匹,還有希烏安排在王帳的人。

他松開了手,的目光冷了下來,如同凝著冰棱一般刺向她,問道:

“所以,你是故意瞞著我,與希烏合謀,殺了掖擎?”

手腕一空,清河跌落在榻上,微微一怔,反而笑了一聲。

該來的遲早要來。

她露了餡,他反應得比想象中還要更快一些。

有那麽一瞬,她寧願他是誤會了她和希烏的關系。唯獨不想他聯想到掖擎之死。

她緩緩擡頭,坦然與神色陰郁的男人對視,堅定道:

“是。”

“這是為何?”男人黑沈冰冷的目光中掠過一絲驚異。

“掖擎是我非殺不可的。”她一字一句道,“他當年入長安屠戮皇城,害我母妃自盡,又害死了我的長姐宴海。你說,這血海深仇我不該報麽?”

聞言,他皺起了眉,神情松動下來。

他欺身坐在榻沿,靠近她,低聲問道:

“你為何不事先與我商量,偏要自作主張,獨自涉險?”他不禁擡起手,極具耐心地一根又一根撩開她被濕汗黏在面頰的發絲。

清河的身體因他的觸摸而有些發顫,神色卻維持著平靜,挑眉看著他,字字句句,猛戳人心:

“昨夜我問過你了,當時你說你還不願殺他。我向來知你,你必是不願意殺他,你要是想殺,當晚就殺了,絕不會留他到第二日。”

她將頭別向另一邊,抿唇道:

“我向來不喜勉強於人,於是今日便自行動手。”

長風沈默良久,與她相隔一臂之距,望著她沈聲道:

“你殺掖擎,只是為了報仇麽?”

清河一楞。

她還想殺人滅口,永絕後患。但她此時絕不會讓他知道。

她飛快地收回渙散的眸光,揚頭道:

“不止。”她直視著他探尋的目光,徑直說道,“掖擎多番對我大唐不利,我想借此立一位親唐的新可汗。”

男人輕撫她蒼白的面靨,緊擰眉頭,聲音低沈,道:

“為何這些你之前從未告之與我,你可有把我當成你的夫君?”

清河喉間一緊,心口一痛,隱忍道:

“沒有。”

她不能將全盤的心思告之於他。她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男人拂面的手一滯,清河咽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在回鶻一日,就要做一日可敦。你我此前並無婚約,不過是一場年少心動的露水情緣。”

“露水情緣?”他重重一怔,收回了在她面上流連的手,緊握成拳頭。隨即苦笑一聲,垂頭低聲喃道:

“好一個露水情緣。”

洞中幽夜初媾,之後夜夜相擁相對,到了白日卻只能形同陌路。

確實正如朝露日晞一般。

他的心漸漸沈了下去,嘆了一口氣,道:

“清河,我與你相識近二十年,與你分別了五年,為何我覺得竟有些不認識你了。”

“因為我是大唐公主,我有我的使命。穩定回鶻,克制祁鄲及西域諸國,是我和親來此的使命。”她面色發白,口脂褪去,唇上無一點血色,目光冷冽地看著他,道:

“你覺得我陌生,只因你我都已不再是當年可以任性逃出皇宮游玩的少年了。”

夜風拂過,帶來秋日的涼意。身上的濕汗吹幹後,她只覺得寒涼無比。

她在榻上折起了膝蓋,將身體蜷縮起來。

兩人靜默端坐,各自無言。

帳外的風打在了垂落的帳布上,布面翻湧不止,如同一片平靜的湖面起了不息的波瀾。蛩鳴已不如盛夏時那般聒噪,倒顯得此間格外闃靜。

良久,垂落在側的手指被人擡手勾起。清河心間一顫,撩起眼皮,看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面上凝著一股慘淡的笑意。

他開口道:

“我對你許下的諾言不會變。我說要帶你回大唐,就必會帶你回去;我說要娶你為妻,就必定要娶到你。無論你對我是一時心動也好,露水情緣也罷。哪怕你此刻想要收回願意嫁我的話,但……”他眸光發亮,定定望著她,堅定不移,道:

“我對你的心意,不會改變。”

吾心匪石,不可轉也。山川河海,不能移也。

少年明澈的目色有如天光,照落在連綿的陰霾之間,暮霭頃刻間煙消雲散。

哪怕是深陷陰詭地獄中的她,也是渴求那樣的一絲天光的。

即便今日如朝露般不能長久,即便來日歧路茫茫分道揚鑣。

她又還能貪求什麽呢?

見他說完轉身欲走,清河不由蹙了一下眉,低聲喚了一聲:

“傻瓜。”

“你說什麽?”他聽到她的聲響,卻沒聽清她的話語,立定後側身問道。

她連鞋子都未趿上,赤著玉足從榻上飛快地奔過去,貼著他寬闊的背,環住他緊窄的腰,低聲道:

“你別走。”

男人被身後的女子輕輕一撞,只覺一團綿雲撲在背上,他陰沈的面上漸露喜色,低笑一聲,回身抱住她道:

“舍不得我?”他指尖輕勾她沁著汗珠的鼻尖,笑得寵溺,道,“我知道你只是在賭氣。你對我,怎會只是露水情緣呢。”

若只是為了一樁露水情緣,又怎會只身跑到回鶻,歷經千難萬險,將他從迷失的記憶裏救贖出來。讓他可以再以真實的身份與她執手,與她纏綿,與她並肩。

他感慨萬千,心中所念如山屹立,巋然不動。

“現在,身子可好了?”他眉目間帶著狡黠的笑意,緊摟著她不肯撒手,就像叼著獵物的小狼得意洋洋。

清河明白過來,臉上一熱,身下忽然一輕。他已將她淩空抱起,回去緩緩放在床榻上。

這一回,她哭得很厲害。

哭聲裏帶著嚶嚀,仿佛既是悲切又是痛快。

他起初以為他弄疼她了,待他的吻輕柔下來,她卻嚶唔著去勾他的頸。他忍不了,只能加大力度,想要將她溢出來的眼淚一顆一顆全部撞碎。一下又一下啄吻著她的唇,將她的嬌吟盡數吞入喉中。

哭夠了,淚盡了,淚眼迷離的她突然微微起身,從他雙臂間的懷中撤了出來。

“做什麽?”他聲音沈悶,淩駕於她,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她不懼不怕,擡首在他耳邊輕輕呼了一口氣,道:

“取悅你。”

想讓他心悅,想讓他歡喜,想讓他滿足,今後念及此刻,可不可以少恨她一點?

清河閉上了眼。把每一次當作最後一次一般放縱。

在他茫然間,已是翻天覆地。

往日裏清冷端持的神女,此刻眸光帶羞含怯,雪色雙頰湧動著難以名狀的紅霧,如瀑青絲垂落在淺蜜色的起伏山巒前。

纖姿裊裊,馳騁心懷。

他睜大了瞳仁,擡起手臂,幾縷勾魂的發絲從掌心游走,從指縫滑落,他抓不住也握不牢。

自他從深淵裏掙脫而出,恢覆記憶,重做長風,一切並未全然豁然開朗。像是總有一道無形的鴻溝,橫亙二人之間,他只能與她遙遙相隔。

他明明能看到她,卻總是捉摸不透。

想要從溝壑跨過去,卻又如墜深淵。

然而這一刻,一束光穿透了遮天蔽日的雲層,照耀在了他心中的溝壑。仿佛能移山竭海,補償了那一處鴻溝的虧空,將隔絕的陳渠一一掩埋。

如露水易散又如何,此時此刻就是天長地久。

……

晨光初起之時,長風遲遲才醒來,恍若做了一場春秋大夢。

身邊女子還在沈睡中,徹夜力竭後她顯得格外貪睡,怎麽吻都不肯醒。白玉般的身子軟綿綿,像是一顆瑩潤的朝露,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他心滿意足,不敢再動什麽念頭,離去前百般流連,最後俯身溫柔地吻了吻她靜美的睡顏。

他起身斂衣披袍,掀簾出帳。

外頭已是日頭高照,他浸潤著日光裏,只覺幸福滿溢。

俄而,葛薩朝他奔來,低聲稟道:

“殿下,朱丹王的軍隊離王庭只有十裏了。”

“全軍截殺。”他收了笑意,目眺遠方,道,“生擒朱丹王,地牢候審。”

他回身瞥了一眼身後氈帳,心中悅然。

很近了。他離真相很近了。

他很快就能帶她回去了。

***

清河完全蘇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正午時分。身旁已無人跡。

昨日徹夜跋山涉水,如同昔日帶兵打仗一般,身子骨像是散了架一般,渾身酸痛不已。

本是她先發制人的兵伐,豈料後來被敵軍反客為主,一次又一次壓制,最後只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公主?”帳外傳來香芝的聲音。

她出聲讓她進來,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身上仿佛仍有烈火在燒。

香芝入帳後像往日一般忍不住為她梳起有些淩亂的發,悄聲問道:

“公主,今日藥羅王和朱丹王依次已要到王庭了,晚上有一場給他們接風夜宴,可敦應要出場。是我去還是?”

“可有打聽清楚,他們來做什麽?”她撚發的手停在頸側,問道。

“說是為大可汗吊唁來的。”香芝稟道。

“來得這麽急。”清河慵散的眉眼中凝著一絲冷笑,道,“是奪汗位來了。”

“今夜,我去。”她漫不經心地回道。

香芝為她束發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肩頭,她不由輕嘶一聲。

中衣撩開,雪肩紅痕,是昨夜被狼一樣的男人摁下來扶住,情難自抑地咬了一口。

“這……他也太不知輕重了。”香芝不滿地嘟囔道,“公主金枝玉葉,怎經得起這番折騰。”

清河紅暈的雙頰漾著一抹淺笑,心中且喜且怯,還帶著一絲苦澀,垂著頭低低道:

“是我欠他的。”

帳外傳來喧囂人聲,透過帳簾被風吹起的縫隙,看到一個個普通民眾聚在可敦帳前,稽首跪拜後離去。

清河不由出帳一探。

“嫁妝裏備下的禮都分發完了嗎?”清河問香芝道。

“都按照公主的吩咐一一發完了。跟隨公主的醫官還有嫁妝裏帶來的草藥醫書都分給了巫醫帳。聽說大唐醫官有救無類,這幾日大家都去求醫治病,把巫醫帳圍了個水洩不通。”香芝指著帳外的人群,面露喜色道,“大家都感念公主的恩德,這幾日來可敦帳拜謝的人都不少呢。”

“能出一分力是一分。多積一些功德罷了。”她嘆了一口氣。

“兩位公主功德無量,是萬民之幸。”香芝見她輕蹙眉頭,似有心事,不時說了些好聽話逗她。

清河心緒平靜,望著帳外此起彼伏來謝恩的人潮。

有傷病纏身的將士,有斷肢殘足的士兵,有從各部逃難而來的饑民,有看不起病的女奴。眾人彼此攙扶,井然有序地朝可敦帳叩首,叨念些什麽祝語,抹一抹眼淚再走。

她緊蹙的眉目稍舒,近日來難得地展顏一笑。

此生,她罪深孽重,他殺伐太過。如果有功德,都積在他身上,如果有報應,都報在她身上罷。

***

暮色四合,連綿千裏的氈帳叢燃起了參差錯落的火杖,點點如星河璀璨,徜徉在一片無盡的雪白中。

王庭的空地上,搭起了臨時的氈帳作夜宴之用,宴席看場,群臣畢至,觥籌交錯。

一叢叢碧眼胡姬衣衫輕薄,肚臍袒露,舞姿妖媚。喑喑啞啞的胡琴卻彈唱著哀悼逝者的歌謠,如泣如訴,被湮沒在眾人飲酒作樂的歡歌笑語中。

玄王殿下步入席間之時,全場須臾靜了有半刻。胡樂“嘶啞”一聲立弦止音,眾人紛紛停酒收聲,終止了交談,齊刷刷地望向一身玄袍,面容冷酷的高大男子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進來,蹀躞革帶扣在腰間的陌刀還淌著血,濃稠地血流凝結在刀口上,時不時滴落在地,在潔白的氈毯上留下一道幹涸的血線,煞是醒目驚人。

他目不斜視,冰冷的眸光落在正前方的高座上。

高座上,濃妝美艷的大唐公主和風流清俊的宰相希烏正在耳語,相隔不過半臂之距,赤色鑲繡的袖邊和青灰漢袍的懷袖時有摩挲。

見到來人,公主面色微微一動,希烏仍是眉目含笑,隨即退去另一側。

玄王一言不發,顧自坐於上席,沈默著飲了一口案上已倒好的酒水。

“玄王都來了,朱丹王怎麽還沒來?”一個膀大腰粗的男人先吼了起來,聲音響徹席間。說話的是年齡最大的藥羅王,他約莫四十的年紀,一頭烏黑卷發,小眼寬鼻,目如禿鷲。腰間別著各式各樣的銳器,走動起來,龐大的身形一搖一擺,連帶著銳器一並作響。

希烏起身,斂袖於腰前,不動聲色地說道:

“藥羅王稍安勿躁。玄王殿下到了,即便朱丹王未到,夜宴也該開場了。”

“大可汗不幸身故,今夜眾王相聚,正是為了可位一事。”他從懷袖中掏出一卷卷軸,朝席中眾人一揮,道,“掖擎可汗臨去前,已立下遺詔。”

希烏攤開黃皮卷軸,朗聲道:

“遺詔有令,大可汗之位,傳與玄王叱炎。”

他話音未落,一時場面騷動不已。

藥羅王的親兵已齊整地拔刀出鞘,他本人罵罵咧咧地上前,指著玄王道:

“他哪是什麽玄王,他一個漢人,有何資格繼承汗位?”他肥胖巍巍的身軀一挺,從希烏手中一把奪過那卷遺詔,徒手撕了個粉碎,一腳踩在地上,吼道:

“假的,假的遺詔!父汗怎會立一個漢人為下任可汗?絕不可能!”

見玄王面色無波,徑自飲酒不語,藥羅王上前幾步,跳腳道:

“別以為我在外部不通消息我就不知道你的把戲了。父汗死的那一日,就你玄王在場,還派兵封鎖了王帳,將在場所有人全部鎮壓,至今還扣在你玄軍營中,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邊說邊抹了抹酒糟鼻,故意朝眾人喊道:

“哼,生怕別人猜不到你要殺父奪位似的。”

此語一出,眾人議論紛紛,更有大臣起哄似地徑直呼道:

“大可汗英名蓋世,怎會喪於你這畜生手中!”

“弒父弒君之人,如何配當大可汗?我不服!”

“玄王濫殺成性,怎配為我回鶻可汗!”

一封真遺詔,竟讓玄王成了全場的眾矢之的。

藥羅王雙手插著腰,撥動著腰間的利器,朝案上的玄王挑釁道:

“怎麽,玄王不敢回話?我說錯了嗎?你可有話說?”

玄王緩緩放下酒杯,從容不迫道:

“我,無話可說。”

出人意料,眾人嘩然。

“你……你這是承認了?可汗之位怎能落入你這種不忠不孝之人手中。”藥羅王未曾想他竟毫不遮掩,承認地如此迅速,更是來了勁,在席間大放厥詞道:

“諸王之中,我乃長子,最有資格繼承汗位。我就該是下任大可汗!”

臺下有附和之聲漸起。

得勢的藥羅王說到興頭上,挺著大腹便便走向了大唐公主的席位。他一雙小眼,看她的眼神流露著貪婪和欲念,毫不顧忌著上下掃視著面白唇紅,紅衣嬌妍的公主。

方才在席間,他已註意這位未來可敦許久,奈何希烏一直在她身旁,他不得空親近,此刻見她幽然獨坐,欺霜賽雪,像是一朵盛放於寒峰的雪蓮,他心中邪念升騰,腹下火燥不已。

他是被掖擎放逐在外的義子,今生今世本是與汗位無緣的,哪敢肖想泱泱大唐的高貴公主。

可未成想掖擎親子皆喪,暴斃而亡,他竟然就此有了機會一奪汗位,一親芳澤。

腦中想象著只要繼任汗位後,就可將這朵高嶺之花碾碎在身下,扯爛她這一身遮羞的紅衣,聽她嬌聲婉轉,哭聲撩人,日夜放縱。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已是迫不及待,恨不得馬上擁美人入懷。

此刻,只與公主僅隔一步之遙。

“待我當了可汗,大唐公主便是我的可敦了。”藥羅王已止不住四起的淫-念,對著公主汙言穢語頻出,末了咧嘴笑問:

“公主可願做我的可敦?我定能讓公主快活無比……哈哈哈哈”

公主面無波瀾,淡淡道:

“我既然和親至此,必當遵循回鶻之俗。”她目色平靜,直視前方,只有一縷餘光落在前側那個玄色身影上,重聲道:

“誰是下一任可汗,誰就是我夫君。誰做了可汗,我自是屬於誰。”

“哈哈哈哈……公主好爽快!”藥羅王淫-笑著,抹了抹油膩的嘴唇,忍不住欺身擡手,猛地朝公主交疊在座下的手腕襲去。

“嚓——”

一柄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短刀,瞬間擦破了他小臂的皮肉,將他的袖口牢牢刺入了案牘之中,入木三分,他動彈不得。

他大驚道:

“刺客,有刺客?”他環顧四周,只見眾臣噤若寒蟬,唯獨玄王手握刀鞘,正直直看著他,漆黑雙目中似有火苗躥出,仿佛要將他焚燒殆盡。

藥羅王大叫道:

“叱炎,是你!你膽敢敢行刺本王!”

玄衣男子緩緩起身,覆手在背,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笑,冷冷道:

“我既已殺大可汗,再殺一王又有何妨?”

藥羅王陷在他高大身姿投下的陰影中,滿面驚恐,全是褶子的下巴都要掉地。他想要拔出腰間長刀,號令手下,卻見親衛在他耳邊低聲稟道:

“大王,宴場四周都埋伏了玄軍。”

他脊背發涼,哆嗦了一下。

怪不得玄王敢只身赴宴,面對一眾持刀精兵亦毫無懼色,他藥羅王帶的這幾個兵都不夠玄軍塞牙縫的。

可汗之位只能暫且從長計議了。

藥羅王惡狠狠地回身,死死盯著仍在座上端坐的大唐公主。他心中欲壑難填,走出席間時隨手抓了一個方才在宴上跳舞的紅衣胡姬,當著眾人的面撕去她的外衫,硬生生拖到了帳外,袒胸露乳的舞姬一開始尖叫不已,很快便只剩下一聲聲撓人的悶哼。

他仍覺不夠,一面還高聲故意喊道:

“公主可快活?快活就狠狠給本王叫出來!哈哈哈哈……”

眾人聽著香艷的靡靡之音,各自面面相覷,不敢言語。玄王的面色已陰沈得有如驟雨將至,殺意盡顯。

只見他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對公主侍女令道:

“公主殿下身子不適,即刻送她回去!”

無人敢違他命。待公主走後,眾人亦紛紛散場。

最後只剩希烏在宴席間獨飲,面上笑意似有似無,孤身在死寂無人的宴上把玩著掌中的酒杯,長指微微蜷曲,一下一下,毫無節奏地扣著案頭。

“噠,噠,噠——”

如此空曠寂寥,相似的場景,不禁讓他回憶起了上一回,掖擎可汗壽宴之後的那一幕。

淒聲哀鳴,猶入耳畔。釵斷玉碎,仍在眼簾。

“劈裏——”掌中的酒杯在他不覺中被驟然擰碎,裂瓷尖細的邊緣割破了他慘白的手掌,鮮血淋漓,浸沒他身下白衣青衫,血色泅染開去,如傲骨紅梅。

辛辣的刺痛襲來,他的心中,卻多了一絲暢快。

帳外的草地上,洩-欲後的藥羅王仍覺燥熱無比,忽有親侍送來一張字條,蠅頭小字他一看,立刻目露精光,渾身一震。

大唐公主竟約他前去可敦帳中一敘。簡直是天賜良機。

想到那雪膚花貌的公主,他厭惡地瞥了一眼還在地上嬌喘不停的舞姬,踹了一腳,起身跨過她果露的身軀快步離去。

漫漫長夜,瑟瑟秋風。

此夜月黑風高,絕非良夜。

可敦帳中燃著一雙兒臂粗的火燭,焰光搖曳不定,此時倏忽一滅。

清河公主剛褪去繁重的禮儀朝服,只著一身輕薄的素綃中衣。卸下一頭珠釵玉環,洗去滿面脂粉金箔,露出本是清水出芙蓉的玉面來。

想起香芝應是還在外打水為她沐浴,她只得自行起身。拿起妝奩上的金釵去燭臺邊撥了撥微茫的焰心,想要將燭火重燃。

塞外秋夜的風已有幾分凍骨寒意,她身子戰栗一下,擡起已沁出冷汗的手,攏了攏肩上的薄衣擋寒,聊勝於無。

黑暗中似有不明聲響,不像是風動。她心下一驚,猛地回身,只見影影綽綽間,一個黑影投射在帳門外,正在步步逼近。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