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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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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對峙

那股炙熱即將湧入之時,帳外忽傳來一聲尖銳的鷹唳。

一聲又一聲,盤桓許久。

身上之人猛然起身欲離。辰霜猛拉住他的手,克制著聲線中的顫動,音色冷靜又冷漠, 道:

“這個時候, 你要走?”

叱炎回望, 扶住拽在他臂間的那雙小手,目色隱忍,道:

“等我片刻,有敵情。”

辰霜死死咬著唇瓣,低聲道了一句:

“你若是走了,此事便就此作罷。”

叱炎望著眼前女子清冷如冰的面色,如若初雪上未褪的潮紅, 昳麗勾人。她明媚如絲的眼中起了薄霧茫茫, 似有千言萬語,更似在與他訣別。

有那麽一瞬, 他動搖了。

外頭的鷹唳催得緊, 若是此般錯過, 恐失先機, 玄軍至此一敗塗地。百千將士, 皆在他一念之間。

縱有萬般不舍,叱炎最終仍是狠下心斂起玄衣, 道:

“三聲鷹唳,是祁鄲人。我不得不去。”

辰霜一驚,滿目訝異。

竟是祁鄲人?為何, 會是祁鄲人?

如此,她便留不得他了。

她拽著他的手, 漸漸垂了下去。眼睜睜看著男人一披氅衣,提起佩刀,疾步掀簾出帳。

帳外火杖竄動,戰鼓擂擂。玄軍如臨大敵,已列陣完畢。

葛薩見主子終於出帳,疾步上前稟道:

“果如殿下所料,有人中咱們的埋伏。是個女的。”葛薩又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叱炎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叱炎問道:

“祁鄲人來了多少人馬?”

葛薩粗略一算,回道:

“不到一千,但各個都是好手,有備而來。像是知道我們無防,故意趁機偷襲而來。”

叱炎冷笑一聲,道:

“聲東擊西,他們選取這個時機,可謂是分毫不差。”他向身後昏暗的帳子望去,對葛薩令道:

“派兩隊人來,死守我的帳子,看好她,別讓她跑出來。更別讓人進去,違者,格殺勿論。”

葛薩連聲應道。

一道箭光劃破夜空,從極遠處,“嗡”地一聲墜在二人腳下。

是警示,亦是挑釁。

叱炎從地上拔出那根青黑的箭矢,徒手折成兩段,他緩緩拔出佩刀,道:

“先解決祁鄲人。那個人,比我想象的還要強,手眼通天,竟連祁鄲都為她所用。”

***

辰霜在帳中呆坐良久,手心緊緊攥著衣袖,額上已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帳外喊殺聲震天,時有飛撲而來的屍體,在雪白的帳布上濺出潑墨般斑駁的血跡。

動魄驚心之間,她的腦海中不由回憶起來的路上香芝對她所說的話。

當時,她面帶憂色,問香芝道:

“只你一人,玄軍少說也有千人,如何救得出司徒陵?”

香芝笑道:

“你放心,你只需按計劃拖住玄王即可,我自有後援。”

她這才明白過來,難道她口中所說的後援,竟是祁鄲軍嗎?

辰霜脊背倏地泛上一股寒意。

那麽,眼看叱炎在帳外精心布置的兵陣,他似是早有預料。連玄軍大亂,他自己重傷的消息都是故意放出去迷惑人的。

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只等對手來鉆。

連司徒陵會被營救,竟也是被叱炎他算計在內的。

原來,這本就是一場狼王的狩獵。

可她一時怯懦,沒能拖住叱炎,司徒陵和香芝,又該如何脫身?此時怕是已經兇多吉少。

她忍不住想要起身出帳,一撩開帳門,就有衛兵死守,擋住了她再進一步。

他們並排持刀,如銅墻鐵壁,對她齊聲道:

“還請貴人回帳。殿下有令,外邊戰亂,您不得踏出帳子一步。”

她徘徊不定間,耳邊又傳來宴海冷颼颼的忠告:

“你知道越少越好。此計若有意外,切記保全自己,莫要被叱炎發覺異樣。你這顆棋子,若是被看破,便是百無一用了。”

大局為重,辰霜只得又退了回去。

帳中仍如方才一般漆黑一片,她無心點燭,獨身一人來回踱著步子,時不時會有血肉橫飛的斷肢被投影在帳布上,驚擾到沈吟的她,剛風幹的脊背又被嚇出一身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夜沈如水,時間如無邊際的夜幕一般無覺無盡。

辰霜聽到帳門被猛然掀開的“嘩啦聲”。她擡頭一望,與滿面是血的叱炎四目相對。

男人眉眼鋒利,幾近繃裂的玄衣上盡是泅染的血漬。

她疾步走了過去,行至半路,已被飛奔而來的男人緊緊抱住。

他在她耳邊氣喘籲籲,低低喃道:

“我回來了。”

辰霜見他如釋重負地舒然一笑,心下卻是猛地一沈。

他回來了,贏了,那麽輸的,便是長姐了。

她不自覺後退一步,脫離了他的懷抱,卻又被他牢牢拽在了掌心。他朝她走近一步,面帶疑慮,緩緩拂去她額上的冷汗,問道:

“你怎麽了?”

辰霜閉上眼,緊緊蹙著眉,努力平覆著呼之欲出的心跳,道:

“無妨。只是嚇到了。外面剛才是什麽人?”她錯開他的身,從案上倒了一杯水遞給了他。

叱炎緩了一口氣,拆解下袖口上隨意綁在傷口上的鮮紅布條,去接遞過來的杯盞,道:

“有人想要故意引開我來劫囚。我已盡數殲滅。”

辰霜拿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叱炎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即將掉落的水杯。

杯中清水自杯沿溢出少許,餘下的在杯底回晃,驚惶不定。

辰霜錯開叱炎略帶狐疑的目光,輕聲道:

“方才一直有人想要沖進來,我實在有些害怕。”

叱炎望了一眼帳布上一大片飛濺的血跡,伸手攬住她,撫慰道:

“沒事了,有我在。”

外頭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聞蛩鳴聲聲,在廝殺過後的死寂中格外嘹亮。

叱炎見她身體僵硬,沈默不語,垂頭親了一下她的鬢發,低低道:

“可還是在怨我方才不解風情?”說著便又要將她抱起。

辰霜想到香芝和司徒陵,再想到長姐,心緒不定,無由來地想要抗拒他的觸碰,更無意於他糾纏,甩開手臂左右晃動,掙脫開去。

她側身一避,低聲道:

“你身上有傷,先處理一下吧。”

叱炎扒開衣襟,束起袖口,淺淺瞧了一眼,道:

“無礙。小傷而已。”

他挑開她垂落在眼瞼的發絲,輕抵她的額頭,又吻了下來。

他呼出的氣撲到鼻間,仍帶著方才廝殺的血腥氣。辰霜蹙眉,用力推開了他。

叱炎眼中掠過一絲驚異,他並不松手,牢牢制住了她。

這一次的深吻,和之前完全不一樣。

叱炎幾近掠奪性地侵占她,鈍重而又野蠻。燃著火一般的舌尖重重撬開她發顫的唇瓣,霸道地與她交纏在一起。沒有絲毫的松懈與顧忌,仿佛要將她揉碎一般。

如此炙熱的唇,卻讓她覺得寒意透徹。

“叱炎你!……”她難以呼吸,從嘴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放,開我。”

如同窒息一般,腦中仿佛有駭浪席卷而來,將她淹沒。

辰霜發狠,閉眼咬了下去。

男人吃痛退卻了一分,卻毫不松開,反而將她咬得更緊,直至薄韌的唇瓣上溢出了幾滴血,染紅了二人煞白的唇色。

他驀地笑了一聲,舌尖一卷,舐走了唇瓣上的血滴,將她一步步壓著,直到她跌坐在榻前。

他黑沈的目色中是她許久見過的冰寒。似是隱匿在暗處的狼王正緩緩向她張開獠牙,。

叱炎忽然冷笑一聲,毫無頭緒地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那個人,我抓住了。”

辰霜猛地轉身,盯著他道:

“誰?”

叱炎見她如此反應,冷郁的面上浮起一絲狠戾的笑意,道:

“那個,害你在河漠部中刀受傷之人,是司徒陵。你們在肅州見過的。”

“怎會是他?……”辰霜眸光閃爍不定,試探道,“你打算如何處置他?”

叱炎語氣陰冷無比,重重說道:

“在甘州之時,我對你許諾過,害你,害我之人,我必將嚴懲!”語罷,他微瞇起眼,定在她面上,道:

“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辰霜將袖邊擰得緊緊的,垂下眸光錯開他鋒刃般的目光,輕聲道:

“你我即將大婚,我不想我的夫君再沾血。在中原,如果皇帝或是太子親王大婚,有大赦天下之俗,不如先將他關起來再另行懲治?”

叱炎沈默片刻,突然笑了一聲,幽幽道:

“你果然舍不得他死。他究竟是你什麽人?”

辰霜猛然擡眸,一臉錯愕。

原是他也在試探她。

辰霜仰頭望著他,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妄圖以理服人,喚回他一絲理智,道:

“叱炎,你誤會了,我與司徒陵是曾在大唐時是有過一些交情,可絕無私情。”

叱炎挑起利落的眉峰,盯著她不鹹不淡地說道:

“只要是背叛我的人,都該死。”

她眸色暗了下來,低聲質問道:

“所以,你打算即刻殺了他,以此洩憤?”

叱炎起身,提起沾滿鮮血的佩刀,沈沈地笑道:

“不僅如此。我今日已斷了他一臂,等他傷好血止,我還要再砍他一臂,直到他四肢皆無,再也爬不起來,最後無聲無息地慘死在我面前。”

辰霜死死咬住唇,望著一旁滿身殺氣的男人,道:

“你怎可如此殘忍?”

叱炎冷笑一聲,道:

“我重用他,可他卻背叛我在先。我本就是心狠手辣,冷血無情之人。可惜了,你答應嫁我之前,還誤以為我是良善之徒。是你看走了眼,怨不得別人。”

叱炎揚起頭,嘴角掛著滲人的笑,目光利如薄刃,似是要將她纖薄的身體穿透。他欺身向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滿是烏血的五指攥住她雪白的下顎,凜聲問道:

“怎麽,可是後悔了?我若是決意要殺了他,你就不願嫁我了?”

辰霜甩開下顎,想要脫離他的掌控,睜大仇視的雙眸,死死盯著他,濃密的眼睫像羽扇般張開。

她厭惡的目光說明了一切。

她的答案,不言而喻。

對峙間,叱炎忽然松開了她的下顎,目中似是不涉悲喜,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他喃喃自語:

“原來,他說得都是真的……”

“他說什麽?”辰霜驚覺道。

叱炎淡淡道:

“他說,他與你自幼青梅竹馬,他若是死了,你定會為他向我求情。”

辰霜擡頭望向眼前嗜血般的男人,默認了。

在她心中,司徒陵予她如兄如父,怎可見死不救。她和那個少年之間所剩的故人,著實不多,每少一個,便少一份聯結。

她低聲問道:

“是,我在為他求情。所以,你要如何才肯放他一條生路?”

叱炎緩緩回過頭,心中電閃雷鳴,將他頑固如磐石般的希冀劈開,崩裂,化為碎片。

司徒陵在牢中對他所言的字字句句,像烙鐵一般刻印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現下,已全部逐一應驗。

他迷茫,他憤怒,他不甘。殘餘的希望落空,被一絲絲撕碎,飄零一地。

他還剩下什麽,他還能擁有她什麽?

叱炎提起還在滴血的刀尖,從她的肩頭劃向她的脖頸,最後抵在她清瘦的鎖骨之上。

刀身一側,挑開了薄如蟬翼的衣襟。

他幽幽笑道:

“我要你,像剛才那般取悅我,侍我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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