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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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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逆子

回鶻王庭,可汗王帳中。

一聲清脆的碎瓷聲響起。

“這兩個逆子!咳咳咳……”主座上的掖擎可汗暴怒而起,猛然砸碎了手中的茶盞。

一灘茶水隨著裂瓷濺落在地,還冒著騰騰熱氣。

座上的宴海輕輕撫著掖擎可汗的後背,柔聲勸道:

“可汗莫要動氣。庫勒王和忽邪王不過是一時色迷心竅……”

“為一個賤奴大打出手也就罷了。忽邪竟然把他親哥哥打死了, 逆子, 真是個逆子!”

“尤其是, 那個賤奴還是可汗臨幸過的,如此,便實在有些太不像話。”宴海說話聲音細細的,卻像一根根針,紮在了掖擎心口。

“老子的女人,他們也敢肖想!”掖擎可汗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帳中雕著異獸紋路的銅爐, 悶聲巨響之後, 銅爐重重滾落一側。

“聽說那個賤奴是個中原女子。”掖擎可汗的眼神飄過來,宴海堆著笑, 幽聲道:

“那賤奴已自盡而死, 聽聞忽邪王還逃到北面去了, 若是到了祁鄲人的境地, 那可如何是好?”

掖擎可汗面色愈發青白, 又猛地咳嗽起來,他狠狠拍打著王座扶手, 站起身來,喝道:

“本汗的親兒子,就沒一個爭氣的。我就這兩個親兒子, 難道大可汗之位,要落入別人之手嗎?”

此時, 門外牙兵稟道:

“大可汗,玄王殿下求見,已在帳外跪了一個時辰了……”

掖擎可汗一揮大手,怒斥道:

“讓他跪著!”

“這個逆子,竟要娶那個隴右軍的細作女子,越發無法無天了!”

宴海撫他背的手滯了片刻,冷笑一聲,道:

“若是他娶了草原世家大族的女子,大可汗反倒會更加不安心不是嗎?”

掖擎可汗冷笑一聲,渾濁的眼珠露出陰影兇光,道

“叱炎,他是個什麽東西,他自己心裏沒數嗎?”

宴海輕垂螓首,對他道:

“不如就給玄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讓他前去將忽邪王抓回來。以忽邪王的兵力,其他人也未必治得了他……”

見可汗沈吟不語,她又朱唇輕啟,似是欲言又止,稍作停頓道:

“他損兵折將好不容易收了河漠部,被啜特勒收走戰果,定是在氣頭上才殺了他。大可汗用人之際,還是需要他……”

掖擎擺了擺手,怒意不減,道:

“我的人,他也敢殺,必得小懲大誡。”他隨即命令牙兵道,“即刻鞭笞三十!給我狠狠地打!”

登時,帳外便傳來“嘩啦嘩啦”的鞭聲。皮鞭特地浸了水,整根如蛇麟般泡水漲開,敲打在體膚上的聲音嘹亮而硬脆,響徹牙帳。

在一片鞭打聲中,王帳中暖氣繚繞。

掖擎可汗在寬闊的王座上摟著宴海,見她今日著一身嫣紅的低領襦裙,一身雪白,風韻撩人。他伏在她胸口低聲道:

“你何時可以給我生個兒子?我馬上立他為小可汗,整個回鶻都是他的。”

他撫著纖薄衣料下平坦緊實的小腹,青灰的濃眉皺起,道:

“那麽多年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是不是我不夠用力……”

宴海不語,只是笑著推開他,對一旁垂頭的侍女香芝使了個眼色。

片刻後,香芝領來了一個垂髫男童,一身赤色圓襟貼身胡袍,褐黃的頭發綁成幾縷粗辮,眼神銳氣,與掖擎可汗長得有幾分相似。

“毗伽,你過來。”見可敦對他招手,那男童乖巧地徑直走向她身邊。

“大可汗瞧,毗伽今年五歲了,已是學騎射的年紀。我請了師父教他,今後定是能征善戰,為大可汗左膀右臂的草原好男兒。”

“毗伽?”掖擎可汗回味著這個名字,又朝立在那裏的男童瞥了幾眼。

宴海笑語盈盈,指著男童,道:

“大可汗不記得了嗎?五年前,你酒後大醉,臨幸了個女奴,那女奴難產生下了毗伽。我可憐他們母子,便將他抱到身邊,這些年一直養在身邊。毗伽就是我和大可汗的孩子呢。”

掖擎可汗似是終於憶起還有這麽一個兒子,捋須笑道:

“可敦真是寬厚,但是我還想要你給我生……”說著,他垂頭猛吸一口她懷中妖嬈的香氣,頓覺身上燥熱無比。

宴海揮手令香芝帶男童退下。見人走了,她染著豆蔻紅的指尖抵著掖擎可汗皺起的額頭,嬌聲道:

“大可汗,這可還是在白日呢……唔……嗯……”

一條緋色的腰帶被解開抽散,飄落在地,浸入了那灘未幹的茶水。水漬蠶食般漫開去,泅染了更深的赤紅。

……

數個時辰後,可敦帳中。

熏香爐上冒出的煙氣濃濃,雪白的氈帳如同起了大霧一般。

侍女香芝從小爐上端來一碗黑沈沈的湯藥,遞到側躺在美人榻的可敦眼前。

宴海睜開半闔的雙眼,接過湯藥,纖手捏著鼻子,緊蹙著眉頭一口飲下。喝完,她深吸一口氣,呼出一股刺鼻的藥氣。

香芝隨即取來盛了花蜜水的盆缽請主子漱口,一面心疼地說道:

“公主受苦了。可是,本已將玄王攆得遠遠的,為何還要他回來?”

“他只要還在,我總是不放心,眼下正好有這個機會,不如借此除個幹凈的。”宴海將袖口攥得緊緊的,口中的藥苦味久久不散,她凝神道,“我知,他心是向著掖擎的。我的大事將成,若是他回來一力搗亂,我們便得不償失。”

香芝聞言,突然跪身拜道:

“沈碧死了,現在青嵐也死了。只剩下奴婢,翠雪還有凝燕還陪著公主,定要為死去的姐妹們報仇雪恨,討回公道。”

宴海起身,神情凜冽中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拂袖道:

“掖擎對我大唐涼州始終賊心不死。國事當前,生死不足掛齒,若是我一死,能為大唐永固,我命何足惜!”

“公主殿下千金之軀,何至於此……”香芝哽咽,雙膝跪地抱著主子的裙裾,痛哭不已。

二人相顧淚流,之後,宴海不忘正事,低聲問道:

“凝燕可有回話?清河她作何說法?”

香芝以袖拭淚,回道:

“她說,她明白了。”

宴海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瞇起了濕紅的鳳眸,冷笑道:

“她要是真明白就好了。”

***

春日夜涼如水。溶溶月色,清輝照落在天穹之下連綿的氈帳群間。

玄王帳中燭火搖曳,暖玉生香。

榻前的帳幔隨風飄起又晃落,影影綽綽間,隱約露出帳內男人精闊的赤背,一條脊骨如峻嶺一般隱伏在肌肉表皮之下。

“大可汗的人,下手也太重了些……”

辰霜望著叱炎後背上數道血痕淋漓的鞭傷,縱橫交錯,皮開肉綻,鮮血已浸透一身素綃裏衣。她不由皺眉道:

“你又何苦非要回這王庭?”

叱炎背對著她,感到她微涼的指腹搓揉著藥膏,一點一滴在他傷口上塗抹著。女子的手細軟又柔嫩,觸碰到他堅硬的背上,百煉鋼化作繞指柔。

“因為,我娶你之事,必要昭告天地,求個名正言順。這一頓鞭刑,能換得大可汗的允準,我倒是暢快至極,求之不得。”

辰霜頓覺面上發燙,心下卻繃得緊緊的。

叱炎不覺,面上噙著淺淡的笑意,回握住她纖瘦的手腕,覆在掌心,道:

“況且大可汗對我有救命和養育之恩,即便他對我有諸多不滿,我仍需還他恩情。”

辰霜心念一動,出言問道:

“你真的自小是大可汗養大的?”

叱炎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他感到背上那只塗藥的手停滯了許久,漸漸垂落下去。

“怎麽了?”他微微側身,望向身後發楞的女子。

辰霜回神,猶疑片刻,還是問出了口,道:

“你也算是大可汗之子,你可有想過繼承他的汗位當回鶻可汗?”

“我聽聞掖擎可汗當年殺盡叔伯,屠戮兄弟,才登上了汗位,現如今唯有其子有資格繼位。大可汗膝下親兒子唯有庫勒王與忽邪王,其餘三王皆為義子。如今庫勒王已死,忽邪王外逃,你是他義子,也算兒子,未必沒有機會。”

叱炎望著她一本正經的神色,忽覺有些想笑,擡手輕撫她燭火下茸茸的面頰,道:

“你可是想做可敦?”他挑眉道,“你若是想,我去爭一爭也未嘗不可。”

辰霜沈吟片刻,抿著嘴對他搖了搖頭,道:

“我記得當年回鶻可汗之爭,草原上王族死傷遠過半數,實在太過兇險,無甚必要。”

草原汗位,中原奪嫡,哪一個不是為了那把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之位,九死一生,屠盡宮城,血流遍地。

她逃脫了皇城,本就是不想再卷入如出一轍的困境當中。遠離權利鬥爭,草原便是她自由的安樂之所。

叱炎見她望著燭火出神,將她輕輕攬入懷中,緩聲道:

“即便我未必能做可汗,但我定會為你建最好的氈帳,鋪上最柔軟暖和的獸皮,為你盡我所能。”

“草原與中原習俗甚異,於你定有諸多不便。嫁給我,是委屈你待在這兒了。”

他握著她的手力度加深,側臉貼著她的額頭,低低笑道:

“但你當日已答應了,現在便反悔也來不及了。”

辰霜心口一跳,揚起眉,故意問道:

“你怎知我會反悔?”

叱炎楞了一下,掐著她的腰肢,故作惡狠狠道:

“你若反悔,我定不輕饒。”

辰霜吃痛,閃避間,雙手被他一只大掌牢牢握住。一個躲,一個追,交纏間她在他懷中游龍戲鳳。

一方帳幔不斷抖動著,簌簌作響,兩道剪影如潮起潮落,在內裏翻騰不止。

鬧累了,他在帳中擁著她。

他的手掌本是托著她後腦一捧濃密的青絲,隨後漸漸滑向她柔韌的後頸,指間多年握刀的薄繭摩挲著越發細嫩的皮肉,一寸一寸不斷往下探去。

叱炎深黑的眸色沈了下去,如溺深潭一般。他聞著她身上散發的勾人幽香,薄唇抵在她的耳尖,低低訴道:

“我明日就要依大可汗令,出營去抓捕忽邪王,數日之後,便是你我大婚。今夜……”

他的聲音在曠夜中幽如輕嘆,情不自禁道:

“今夜,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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