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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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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播報聲突兀到來。

不同於前兩次的0.5,這次直接快要加滿。

池映雪睜大眼,紅著臉推開李聞蟬落荒而逃。

起哄聲又一次響起。

萬蘇瑤再遲鈍也終於品味出一絲不對,五雷轟頂地瞪了一眼李聞蟬,撿起被池映雪忘在桌面的紙筆。

還是作文素材呢。多麽熱愛學習的乖寶寶。

李聞蟬還呆在原地,和個被火燒過的稻草人似的。萬蘇瑤於是又瞪一眼,小聲念著紙上的字:“這什麽馬特梅格……”

“‘一個金光燦燦的人’………”

夜晚,池映雪寫完卷子,把喝完的牛奶杯端去水吧。

剛走回房門口,對面的房門像有感應般打開。

李聞蟬一身黑色睡衣,絲滑面料在走廊的暖燈光下流光潤澤。

“好巧。”

李聞蟬摸摸鼻尖,揚了揚手裏的咖啡,“我去加點奶。”

光澤點在額前的碎發上,籠罩一層柔和的光暈。

也許覺得刺眼,他的眼幾乎很少擡起來過:“你作業寫完了嗎?沒有的話,要不要一起?”

池映雪比了個手勢。寫完了。

李聞蟬:“那小題狂做……”

也寫完了。

她要睡了。

李聞蟬哦了一聲,正要挪動腳步,池映雪突然看向黑睡衣的某一顆紐扣。

李聞蟬向來是不好好扣衣服扣子的。校服襯衫是,睡衣也是。上面倒還好,下面只扣到挨著睡褲腰線那顆,再底下就敞開了。

池映雪在觀察他的腰。

也不知道好了沒有。

李聞蟬順著她直勾勾的視線往下一滑,眸光漸深。

他上前一步,耳垂是紅的,口吻卻輕佻:“看哪呢?”

“要不給你檢查檢查?”

燈光下女孩的臉實在太乖。

李聞蟬覺得別人評價她的話著實不錯。初戀臉。

讓人很難不起點壞心思。彎腰俯首,抵上門框。

“檢查我的腰,到底好沒好。”

池映雪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行了,不逗你……?!”

李聞蟬壓根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自己先磕磕絆絆起來:“真、真看啊?”

當然要看。

池映雪滿臉寫著堅定,一絲旖旎也無。

李聞蟬直起身,咖啡差點灑出來。

嘴裏不知道咕噥了什麽,連池映雪都聽不清,只知道他向兩邊空空的走廊扭頭,又扭捏了一會,才慢吞吞地一點點揪開睡衣的邊。

掀個衣服看一眼的事,搞得和新娘子掀紅蓋頭一樣。

“你這兩天怎麽……”

這麽主動。

這個發現讓李聞蟬的心臟像被握住一樣。不知道好不好,只是很緊張。

腹部繃得同樣緊,腰窩與腹肌更加明顯。從中勒出一道深深的豎線,頂燈光影垂落,像能將人吸進去。

傷口確實快好了,但仍能看出存在過的痕跡。

醫生說不會留疤影響美觀,池映雪卻在想,傷疤會好,可疼痛的確存在過。

她安靜地凝望了一會,直到不知從哪裏灌來一陣風。

春夜裏不太冷,吹得睫毛顫抖。

池映雪含著鼻音低低道:“沒什麽。”

“有也是好事。”

她先進了門。

“……晚安。”

池映雪很少很少對李聞蟬發出聲音講話。此刻卻在門縫裏,正對著他,咬字清楚地念出口型。

氣流在舌尖縈繞,她說話慢吞吞的,不知為何有些粘連。

說的是晚安,又好像不是晚安。

“晚安。”李聞蟬補充,“明天見。”

門被關上了,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不管聽沒聽見,明天都會見。

李聞蟬挑起眉,悠然瞧了眼故意沒加奶的咖啡,大搖大擺地闊步走遠。

走到一半還哼起歌:“曬傷的脫皮意外的雪景……”

“…然而此刻擁有你…………”

低吟打住。李聞蟬停下腳步,對池靜儉嫌棄道:“你來幹什麽?走路也不知道小點聲,打擾人家休息。”

池靜儉:“小雪這麽早就睡了?”

“是啊。她以前十一點半睡,這兩天都早半小時。”

李聞蟬皺眉,“估計是一班學習太累了,等周末我打算帶她去春游,散散心。”

是給小雪散散心,還是滿足某人的私心?

池靜儉都懶得說他。

要不是小雪也不反感………池靜儉早該在看出來那一天就向爺爺諫言,把這人焊死在他的小平層。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池靜儉眼不見為凈,側面對著李聞蟬,“我爸本來把HK那邊的產業慢慢過渡到你手裏,但現在你不去了,所以過陣子可能還得跑一趟選人打理。爺爺和我爸都覺得,讓你去考察任命比較好。”

“這個我知道。”

李聞蟬散漫地攪著咖啡。

沒什麽意思。他把那點苦咖啡液加點糖和奶一口悶掉,盯上池靜儉端來的梨湯。

“我抽個假期去。話說回來,這周末帶小雪去辦個簽註怎麽樣?”

池靜儉眼看著李聞蟬自然而然地端走梨湯,原本沒好氣的話咽了回去。

3,2,1。

“咳咳!”

李聞蟬本來打算用梨湯壓咖啡,不想面目更猙獰,“太澀了,你往這裏面加了多少中藥?!”

“小雪就喜歡這樣的,再說這都是安神養氣血的藥材。”

池靜儉難得莞爾,“不是每個人都和蟬少一樣,喝咖啡能加幾包糖。”

李聞蟬:“哼。”

“澀就澀。”李聞蟬捏著鼻子喝完一盅湯,“………甘之如飴。”

李聞蟬把座位換到講臺邊後,胡摯也跟著坐到靠前的位置。

“蟬哥太強了。我這輩子唯獨不會羨慕兩個人的成績,一個他,一個雪神。”

因為太困又不敢在徐靜萌眼皮底下睡覺而站了一節課的胡摯如是感慨。

“雪神那種神就不用說了。蟬哥更牛,看個爛背誦冊子和看籃球飛人一樣津津有味。”

章子健拍拍他,隨口道:“最近很少看見池映雪。”

“對啊,好多天沒來了。也正常,穆雨陽天天在群裏抱怨齊冪有多沒人性,下課不寫作業的話,當晚肯定得熬夜。”

可穆雨陽隔一天還能見上一面呢。

章子健沒說話,望了一眼李聞蟬。

應該是在做題,只是做兩道就擡起頭瞥一眼門外,又很快再次低頭。

萬蘇瑤和秋怡抱著新學期的選修課表單進教室。這學期的選修改了制度,不再強制要求,全憑個人興趣跟低年級一起上,因此報的人也寥寥。

章子健去領男生的份,聽見萬蘇瑤和秋怡的聊天:“你們剛找池映雪回來?”

“對呀。還有孟心詞,我們幾個去丟垃圾,順便繞著花園散步。這兩沓表還是她倆幫忙搬回來的呢。”

李聞蟬就在講臺邊,餘光分過來。

章子健:“那她倆怎麽不一起進來?”

“對哦……”萬蘇瑤和秋怡對視一眼,“午休還有半小時呢。”

秋怡:“小雪說過一班經常有小測,可能回去準備吧。”

李聞蟬握緊筆,撐著腦袋看題目。

花裏胡哨的坐標系宛如一堆黑白漿糊,過了一遍眼,沒進腦子。

李聞蟬最近沒少見池映雪。只是自從那天晚上她看過他的腰後,他們的日常就變成了一起坐車上下學。

——池映雪一上車就閉目養神。

周末一起吃飯。

——池映雪本來就食不言寢不語。

門對門住著,時不時在他的足智多謀下偶遇。

——開門。打招呼。關門。

李聞蟬的眉越蹙越深。

片刻後,李聞蟬極不情願地沈著臉,垂首凝向腰部。

……

難道她不喜歡薄肌??

池映雪一早就給李聞蟬和司機分別發過消息。

她晚自習後要去找齊冪請教一套組合題,可能會耽誤很久,讓他們不用等她。

最後一道鈴聲響起,池映雪抱著卷子走到辦公室門口,卻和正好出現在四樓樓梯口的李聞蟬目光交匯。

他沒有看到消息嗎?

李聞蟬拽起唇角,三兩步邁步走向池映雪。

手揣著兜,頭往墻上虛靠:“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家。”

“不著急。”他說,“我去找穆雨陽寫作業。等你。”

說完也沒給池映雪回應的時間,徑直走進一班。

池映雪眼看李聞蟬熟稔地坐到她的位置上,手心扯緊書包帶。

李聞蟬不會趁她不在,看她的書立。想到這裏,池映雪才放下心踏進辦公室。

她選的這套題有一定難度,用李聞蟬的話來說,那叫很有格調。

直到四十分鐘後,池映雪才從辦公室裏走出。李聞蟬立刻收拾好東西,背起兩個人的書包下樓。

馬上又要月考。教學樓裏很安靜,每個教室都亮著燦白色燈光,將漆黑的校園點亮。

春夜的風很安靜,裹著細細的雨絲。空氣濕潤,像上個冬天沒融化完的雪滲在裏面。

人行道不寬,李聞蟬的傘大,池映雪和他一人一把傘,前後排走。

緊鄰的道路刮來一陣急促的鈴。李聞蟬皺眉,伸手幫忙擋護,才發現池映雪已經向內避讓。

她的頭發用深紅色蝴蝶結高高束起。可愛。

耳背掛著的助聽器也閃著淡淡紅光,在夜色裏很明顯。

李聞蟬長眸微彎,欣慰地嘆了聲。

手心空落,緩慢收回,抓了抓空氣。潮的。

坐進保姆車。李聞蟬看了眼擋板,把兩個書包放到靠車門那邊,自己挪近池映雪。

“最近是不是學習挺忙的?”

李聞蟬溫聲道,“看你跑操都在看單詞。其實你可以適當放松一下,周末要不要去踏青?我騎車帶你。”

他的聲線和氣息一起湊近。池映雪把手機倒扣,昏暗的車後排,屏幕還泛著未熄滅的熒光。

池映雪板著臉搖搖頭,將手機就這麽扣著滑開原先的頁面,直到點開另一個才翻開:「周末要整理錯題。」

李聞蟬默了默。

李聞蟬扯出輕松的笑:“這麽努力啊?真不打算給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留一點活路了,雪神。”

見池映雪沒有松動的打算,嘴角還是向下,他立馬道,“那我也不出去了。你這麽聰明還這麽用功,我也得跟著你好好學才行。”

普通?

池映雪把鎖屏按黑,眸中反射的光亮一並湮滅。

黑屏之下的搜索記錄,全是“如何讓一個人對你降低好感”。

系統大概看出了她想做什麽,勸道:[宿主任務成功後,對男主大人來說最壞的結果也只不過消失光環,變成普通人而已。]

上次聊完它就覺得宿主這麽平靜,必有後招。

果然。

可系統甚至忘記考慮池映雪完不成任務,它拿不到kpi。主要在擔心池映雪只差一步成功,卻選擇退後。

更擔心如果池映雪成功……

那男主大人,就要做出選擇了。

——莫非宿主是因為這個才不想完成攻略了嗎?

系統開始責罵自己的上司和天道純屬變態!

黑色豪車穿行於車水馬龍間。城市繁華的夜景間,燈光漂亮,陰影如梭。

池映雪的臉龐移向窗外,在光影和雨點裏明明滅滅。

池映雪突然對系統說:“我小的時候,特別羨慕應光司。”

“逢年過節,他坐在宴席的主桌,我留在家裏幫他寫不願意寫的作業,等他用剩下的壓歲錢請我吃幾顆糖。”

“後來我羨慕池鯉鯉。”

特別羨慕。

且不論現在如何。記得剛回到池家,走進玫瑰園別墅那天,池鯉鯉穿著一身公主裙,很艷麗的亮粉色,卻只顯得精致貴氣。聽秦書介紹,池鯉鯉從小學芭蕾和鋼琴,氣質高傲,像一只天鵝。

池映雪看見阿姨們竊竊私語的口型,她們議論真千金是個醜小鴨。

真千金。連出身都是好的,卻沒有能留住出身的運氣。

“我太知道普通人會多羨慕主角。”

有句話太重要,池映雪刻在腦中,甚至沒在心裏念出。

有的人生來就該當主角。

她不要他變得普通。

車窗倒映池映雪的面龐。網上說男生都不喜歡誇張的打扮,池映雪今天梳了很高的馬尾,讓老宅的阿姨在發尾用卷發棒夾了卷,在皮筋處卡了個大大的紅蝴蝶結。

她還畫了眼線,塗了唇蜜。

齊冪都停下來欲言又止,李聞蟬卻從頭到尾毫無表示。池映雪不禁想起來以前瑤瑤打扮她,他也是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估計這次也沒發現。

網上說,切勿對男生黑臉、甩臉色。池映雪臉都快僵了,只能在面朝窗外時緩一緩,可到現在,那好感度還是在99.5紋絲不降。

網上還說,男生不喜歡撈感強的人。

池映雪抿了抿嘴,虎牙輕咬唇瓣,撈起手機劈裏啪啦打字:「你有錢嗎?」

九個音階在封閉的後座響起。這是企鵝特別關心的鈴聲。

李聞蟬瞬間看向池映雪,眸裏乍然亮起的光讓人灼燙。

李聞蟬慌慌張張抽出手機,定睛一看。

李聞蟬:?

池映雪低埋著頭,思考該編個什麽理由“撈”他。

李聞蟬:「我企鵝裏沒錢。」

下一秒,短信在屏幕上方彈出。

「李聞蟬3月18日21時55分向您尾號xxxx的的儲蓄卡轉賬存入人民幣23558185.26元…」

池映雪被他驚呆了。

“喲,居然沒限額。”李聞蟬嘟囔,“我的錢都放理財團隊了,手機裏就這些。你的錢不夠嗎?不夠我再打個電話,給你湊個整。”

池映雪連忙攔住他,暈乎乎地比劃:不是不夠,她就是問一下。

池映雪想把錢轉回去了。企鵝提醒她有限額,還要先綁卡。不清楚李聞蟬怎麽知道她的卡號,池映雪不知道李聞蟬的,摳破了手機也找不到辦法。

池映雪心急如焚,小臉皺成一團。馬尾下面的卷卷隨著車行微顛盈在潔白的耳側,像糾纏的海藻,彎曲密麻。

李聞蟬兀自欣賞一番,眸光慢慢定在她緊抿的唇。

車輛駛過盛池的大廈,再不遠處就是曾經同乘的觀光電梯。

璀璨的光線劃過車內,恰好照亮比往日嫣紅的唇。

如果說有什麽比南城的燈還要漂亮。

那一定是赤霞般燈光照映的江水,水亮瑩潤,看上去就很軟綿。

喉結滾動。

[叮!攻略對象好感+0.1。]

[當前男主好感:99.6。]

池映雪突然有種溺水的感覺。

一點一點浮起來,一點一點沈下去。

最開始怎麽加都毫無起色的好感,現在想方設法減掉,卻反倒增加。

“………李聞蟬。”

“你真的。”

池映雪重新看向窗外,“你真的是塊橡皮糖。”

甩都甩不掉。

她都這麽過分了,可他怎麽能這樣?

李聞蟬猝不及防被誇了一下,沾沾自喜的。

他自己低下頭美美地笑了兩聲,手撐在車座,傾身向前:“而且是混合水果味。葡萄加橘子,你……”

黑眸緊緊盯住窗玻璃的反光。

李聞蟬的笑容緩緩消失:“池映雪?”

“你在哭嗎?”

李聞蟬擡手,把池映雪的臉捧過來。

他從不會對她多麽用力,池映雪明明躲了,反抗了,卻扭轉不開。

李聞蟬仔細端詳近在咫尺的臉。皮膚細膩,沒有濕痕。

昏昏的光線下,看不清圓眼睛紅沒紅,但並沒有淚珠。

車窗外雨又大了些。

池映雪的聲音從相抵的虎牙間細細擠出:“沒有。”

如果有,那也是雨聲。

“你就是在哭。”

寬闊的後座逐漸顯得狹窄。

李聞蟬不容置疑的清聲在擋板與窗戶間回響,恰如定音的鐘在她耳邊振蕩,“我就是聽得到。”

“哭什麽?”

池映雪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在醫務室,他也是這麽問她。

哭什麽。

那時聲線冰冷,口吻不耐。此刻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卻被他念出誘哄的意味。

醫務室……

池映雪看向李聞蟬的腰,腰間的傷口,眼淚忽然如珍珠鏈斷。

李聞蟬本來還深深凝視著池映雪,試圖從她眼睛裏發掘出什麽,立刻手足無措起來。

手也不揉著那張小臉了,慌忙從兜裏取面巾紙:“你別哭呀。”

子彈亂掃:“是不是一班有誰欺負你了?齊冪剛說你了?……姓沈的?難道又是池鯉鯉寧世延?”

“你告訴我,就算不想讓我幫忙,起碼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別哭好不好。”

眼淚太多了。掉一顆,李聞蟬用紙巾輕輕接住一顆。聲音和動作一樣柔:“哭完了會眼睛疼的。”

簡直丟死人。

池映雪終於忍不住:“……討厭你!”

濕得皺巴巴的面巾紙頓在半空。

眼看有效果,池映雪用力吞咽,喉嚨生痛,本就嘶啞的聲音像蒙上一層碎玻璃:“你真的很討厭。”

“我最討厭你了。”

車輛停止。原來已經到了老宅。

空氣十分安靜。

池映雪的呼吸逐漸滯緩。

[叮!攻略對象好感+0.1。]

[當前男主好感:99.7。]

池映雪:!!!

“好好好。”

李聞蟬的聲音更加輕盈。

他換了張幹凈紙巾,重新在她臉上輕輕點拭。

那樣子,好像她剛才沒有說很傷人的話,而是在撒嬌。

而他哄著她:“我最討厭。最討厭我了對不對?”

李聞蟬擦幹池映雪的臉,把自己的臉探過來。

“來,打討厭鬼一巴掌,不哭了啊。”

尾音上揚起,一聲。

很奇怪。

如果李聞蟬順著她的意思不再說話,池映雪反而會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但他偏偏是這樣子。

池映雪又好想哭:“李聞蟬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我想一個人好好學習,我不想……”

不想什麽呢?

池映雪說不出口,又變回那個啞巴。她怎麽可能打,只能推開他,拉開車門。

身前驟然空蕩。

李聞蟬這時才反應過來,池映雪真的不是故意要那麽可愛。

她是無意的。或者說,她的意思正相反。

李聞蟬追下車,果然聽見女孩急促到破了音的話:“不要你跟著我走!”

即將邁開的腳步猛然剎車,險些絆倒。濕潤的地面都好似在刻意阻攔他奔向她。

池映雪的嗓子根本沒好,李聞蟬怕她再高聲喊,他沒有再動。

細細密密的夜雨撲在面上。

很涼。

池映雪渾渾噩噩地跑回房間,一頭悶進浴缸。

提前放好的水彌漫柑橘香味的精華。

池映雪嗅得很小心,很珍惜。水滴聲啪嗒啪嗒,慢慢變得更鹹。

直到把自己泡得暈暈乎乎,池映雪才走進臥室。

門外傳來三聲叩響。

這個敲門的方式,她知道是誰。

池映雪定定站了一會,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聽見對面房門關合的聲音。

貓眼裏空空如也。

池映雪將門把手壓到最下,兩手仔細扶好,將門緩慢無聲地拉開一條小縫。

沒有人。

她把門拉開。雙層的小推車,下面放著她的書包,上面有一碗冒熱氣的姜湯,一杯熱牛奶。

旁邊放著張紙條:「剛才忘記給你打傘了,喝完再睡。」

喝到底,姜湯裏剩下一塊姜。

糊糊的。

一看就不是老宅裏大廚的手筆。

快月考了。胡摯一天天背課文背得想撕書,結果擡眼一瞧,坐斜前面的李聞蟬比他怨氣還大。

胡摯毫不懷疑現在給他蟬哥一個按鈕,他能瞬間引爆全世界。

他把這個結論說給章子健,章子健搖頭推眼鏡:“不可能。”

“除非這個世界沒有池映雪。”

胡摯:“………”

也是。

章子健的桌面被敲擊兩下,二人擡頭一看,不是李聞蟬又是誰。

胡摯叫起來:“我去蟬哥,你黑眼圈好重!”

李聞蟬不置可否,對章子健道:“你是不是有個做心理疏導的親戚?”

胡摯立馬警覺:“不是吧蟬哥,你怎麽了?!”

“沒事。”李聞蟬沈默片刻,“這不是快高三了,我想著大家學習壓力應該都會加重,可以讓池靜儉他爸邀請你親戚過來,給同學們開個心理講座什麽的。”

胡摯完全信了他這幅說辭,感動得兩眼淚汪汪,恨不能現在就在論壇的澄清樓裏跟帖,讚頌他的好蟬哥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可以倒是可以。”

章子健見胡摯沒留意,悄聲問,“你和池映雪……你覺得她最近不理你,是因為學習壓力大?”

“你也看出來了。”

李聞蟬低下頭,神色不明。

“我不知道。”

李聞蟬有些茫然,“而且我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麽。”

希望池映雪不是真的有學業上的壓力。

但又很難希望,她真的討厭他,不想理他。

“……你說,一個人會突然討厭另一個人嗎?”

會麽?李聞蟬扯了扯嘴角,僵硬到扯不開。

除非不是突然。

章子健都不忍心看他。

印象裏的李聞蟬什麽時候不是金尊玉貴淩駕萬人之上的,就算被眾人誤解,也未必真的有多在乎。

哪有這麽落寞的時候。

章子健看向遠處的萬蘇瑤:“我想到一個辦法,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你這個人。”

月考成績出來這天,齊冪把池映雪和穆雨陽叫到辦公室。

他們分別幫忙登記女生和男生的成績排名。第一行就是池映雪,敲完名次的“1”,物理老師剛好端著茶杯走過。

她表揚:“哦唷不得了啊,池映雪你又是第一。”

“一個沈星橋一個你,齊老師教得好。”

齊冪:“學生自己用功。另外,池映雪同學上學期是五班徐老師帶的,底子好。”

“說到五班,進步也很大。”物理老師點評,“有次小測驗交換閱卷,他們班卷子是我改的。那個章子健,還有李聞蟬,找不到扣分的地方嘛。”

沒別人註意她。

池映雪敲著電腦鍵盤,嘴角彎了彎。

瑤瑤:「小雪,看到吱一聲。」

池映雪前段時間跟著池靜儉練習過鍵盤打字,速度很快,已經打完了一半女生。

看了眼旁邊的穆雨陽,他才到第三名的自己。池映雪回覆:「吱。」

瑤瑤:「嘿嘿,今天怎麽回這麽快?」

小雪:「在幫齊老師登記月考的成績。」

瑤瑤:「原來如此~說到這個,你看月考也結束了,咱們幾個女生要不要出去聚一聚?」

小雪:「好呀。」

池映雪放下手機,鎖屏都沒暗下去,萬蘇瑤又發來消息:「誒,剛虎子他們聽見我和秋怡商量了,他們也想來,我一起喊上啊。」

翻飛的手指凍結在黑色鍵盤上。

這兩天李聞蟬都是騎機車上學,池映雪感覺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在應家的地鋪縮著取暖的時候,也沒覺得這麽漫長。

黑色的方格在手下點著潤澤反光。

不知道他今天的校服外套裏面,穿的是不是黑色。

池映雪又敲了一行,指關節放下去,貼在鍵盤上。

手機的輸入框裏亮起光標。

「hao|」

“Stella老師。”物理老師和剛進門的身影打招呼,“去哪了呀?”

“剛去樓下和徐老師分析這次五班的英語了。”

齊冪看Stella表情不佳,多問了一句。Stella按揉著臉上被氣出的細紋:“……還說呢!說了多少次的錯誤,屢錯屢犯!”

“還有那個李聞蟬,我看這孩子英語平時很好的呀,上回144,這次直接143.5,和他真實水平差太多!”Stella順著氣,“但也不能怪他,我和徐老師一起看了他的卷面,前面根本沒扣分,就是作文。”

“關鍵他寫得很好,不知道電腦前是哪個老師閱的,給壓那麽低。”

“哎呀,這種就是運氣不好。”

Stella讚同:“確實就差那一點運氣。他這次又考31名呢……”

齊冪哼了一聲:“在絕對的分差面前,那點運氣根本不重要。”

上次池映雪的小測被課代表改錯了,多扣五分,還是全班第一。

“話是這麽說,不是每個人都和你、小徐還有映雪星橋那樣門門將近滿分啊。”Stella是學校裏老教師,教過齊冪他們的同屆,隨意開著玩笑,“不要不帶我們這些普通大腦玩啊,小齊老師。”

30。

31。

就和魔咒一樣。

池映雪擡頭,白茫茫的天花板吊著無聊而刺眼的白熾燈光。

小雪:「我剛聽說期中考試也快了,想在家裏覆習。要不這次你們先去吧,以後有機會我們再聚。」

三月底的傍晚,池老爺子躺在庭院裏賞花。

海棠剛開沒多久,正是好時候。老爺子喝了口燙茶,對管家道:“過陣子叫王大師來,重新規劃一下這片花。”

“海棠寓意不好。”

老爺子瞇著眼,“家裏有小孩子,最好種點能結好果子的。”

管家剛應答走開,從長廊裏由遠及近走進來一道散漫修長的身影。

“誒誒誒。”池老爺子叫住,“你小子不上晚自習,幹嘛呢?”

李聞蟬步履沒停,手插兜裏,包都沒挎:“翹了。”

“嘖。”老爺子瞪他,“是誰口口聲聲說,要跟著小雪學習,做個好學生?”

李聞蟬長眸一挑,不再答話。

不冷不熱的。老爺子見他眉心濃濃,走姿恣意又頹喪,直至靠到海棠樹上。

池老爺子:“真鬧別扭了?”

李聞蟬不說話。

“你不是能聽見她想什麽嗎?這還哄不好?”

要能聽到就好了。

李聞蟬眉眼沈沈,池老爺子抿了口茶,眸光微動:“我家孫女可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你最好想想你都幹了些什麽招人嫌。”

李聞蟬哪敢對人家親爺爺說他都做了什麽。

其實也沒做什麽。抱了抱,拉過幾次手,捧了會兒臉……

還想親她。

想親得要命。

想想又不犯法…!

李聞蟬對自己的下流大驚失色、面紅耳赤、抓心撓肝,忽然聽見池老爺子懷疑的話語:“你說,小雪是不是……”

“知道你能聽見她心聲了?”

想當年,李聞蟬他爸不就是知道了這個,從恐懼到利用,再到忌憚、打壓。

他媽媽本意向好,可也選擇遠離。

池老爺子雖然和李父是好友,但對於這點,始終無法茍同。

李聞蟬斬釘截鐵:“不可能。”

尋常人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李聞蟬還覺得很多時候和池映雪心有靈犀呢,總不可能她也有讀心術。

就像池老爺子。再怎麽城府過人,這種超自然的事情不由李父說漏嘴,他到現在都不一定想得到。

池老爺子提醒:“但你在她面前,從來沒隱瞞過什麽吧。小雪可不笨,聰明著呢。”

“……我不是說她不可能猜到。”

一片落花點在鼻尖。

像一滴雨。

李聞蟬:“池映雪不可能因為這個疏遠我。”

池映雪回到家,才聽說李聞蟬翹課回來了。

他已經很久不這樣。

池映雪咬著唇走向房間。走廊裏暖光融融,手放在門把上,始終沒按下。

不會是不舒服吧?

池映雪把書包放進小書房,打算出門囑咐阿姨給全家添一杯熱姜茶。

剛開門,就聽見對面吱呀一聲。

她沒擡頭。睫毛低垂著,一動不敢動。

李聞蟬的動作很連貫,就像沒看見池映雪,照樣端著咖啡杯朝水吧走去。

看上去沒什麽事,只是睡衣的領口翻了起來。

三月的最後一天,周二下午的連堂自習改成心理講座。

主講人是章子健的一位專家親戚,他在小群裏@全部成員,叫大家一定來捧場,不要逃堂。

講座安排在大禮堂。池映雪和孟心詞一起打傘過來,隨意找了個後排落座。

孟心詞剛坐下就被學生會叫去幫忙,快開始了才回來:“真是的。突然要辦講座,他們準備工作弄得一塌糊塗,還得姐去幫忙。”

“你說怎麽會突然搞什麽心理講座?”孟心詞嘟囔,“不會有學生……”

她就此打住。池映雪也正襟危坐,這種事情挺嚴肅的。

系統糾結了半天,還是道:[宿主別擔心,沒有同學想不開。就,就是……]

[男主大人擔心宿主學習壓力大。]

它邊說邊打量池映雪的神色,[請章子健同學幫忙搭線的。]

黑圓的眼珠眨也不眨,粉唇緊抿著,像壓抑千言萬語。

池映雪調整了一下坐姿,眼睛隨意一瞄,隔著許多排座位,李聞蟬挺闊的後背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視野裏第零幀。

後腦勺忽然向後轉來。長眸對準池映雪來不及收回的眼,顯然也錯愕了一瞬。

那一瞬間太明亮,池映雪有點舍不得移開,還是李聞蟬先一步坐正,偏頭去和胡摯他們講話。

學校一連請了三位專家。章子健親戚倒的確講的是紓解學業壓力,其他兩個就有些不知所雲。

話筒裏播著什麽哲學,這麽主義,唯心唯物。

李聞蟬的心思本來就不在這裏,強忍住回頭的沖動,全憑一身傲骨才撐著沒睡著。

胡摯探過頭,問章子健:“蟬哥怎麽坐這麽端正?他那背挺的,我看著都累。”

章子健回頭四處看了看,心領神會。

臺上的專家正好講到形式主義,章子健對胡摯耳語:“因為他是形象主義。”

李聞蟬在二人中間忍無可忍:“…………你倆不會用手機麽?”

他嘖了一聲,翹起二郎腿:“我可不稀罕什麽形象主義。”

“管他什麽形象,做樣子又沒人看。”

不對啊。

他管誰看不看。

不理就不理唄。他缺過誰的喜歡嗎?

李聞蟬打定主意,咬牙切齒地把眼睛瞇起來。

冗長的講座終於結束。周圍的人紛紛起身,章子健和胡摯把李聞蟬搖醒,才發現他根本就沒睡著。

李聞蟬終於恢覆從前那樣酷酷拽拽的神情,懶洋洋地起身。就是比以前更冷了些,嚇得周圍剛有了搭訕心思的人默默縮了回去。

人群中只有一只手大膽地靠近。

李聞蟬嫻熟避開,不耐地橫去一眼。

眼刀剛飛出去就收了回來,眸子晶亮晶亮。

池映雪被迸射的眸光驚到,手踟躕在空中。

看他一開始的意思,是不想被碰到。池映雪猶豫了一下,收回手。

李聞蟬本來是打算端一下的。

見狀立馬急了,把那只手拽回來,一路拉著池映雪出門。

出禮堂的路人太多,李聞蟬把池映雪帶到通往後門的小道才松手。

李聞蟬低眸盯著掌心的紋路,手裏多了一張紙條。

「穆雨陽說明天下午第一節體育大課,你會去打籃球。」

她寫字又好看了一些。

李聞蟬最近只有翻以前的草稿紙和卷子批註才能看見池映雪的字,一直緊盯著,眼睛都不眨。

池映雪只好自己翻面。

「我想去看。」

李聞蟬的呼吸都急促幾分,臉上再也繃不住,要不是好面子,直接會笑出聲。

嘴角比游戲裏的槍還難壓。李聞蟬咳嗽幾聲:“你想來就來嘛,又不會有人攔你。我們兩個班打比賽,你來也正常。我的意思是……”

李聞蟬好久沒和池映雪說話,感覺都不太會說話了。

聲線有點顫:“歡迎你來看。”

好感度又加了0.1。池映雪的睫毛劃下一層深影,不由瞥向另一側的落地窗。

外面的雨一直下著,這幾天就沒停過。

李聞蟬緊隨她的目光:“我送你回去。我傘大。”

池映雪手裏攥著她的小傘,關節因用力泛白。

她是和孟心詞一起來的,要走也該一起走。

如果孟心詞還在等她,那是不是……

李聞蟬的傘那麽大,容納三四個人不在話下。

明明選擇遠離了。

池映雪發現她還是沒法接受李聞蟬和別人一起。誰都不行。

一起打傘都不行。

她真的好壞。

李聞蟬低下頭,語氣無奈:“……怎麽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池映雪。”

他低聲問,“和我在一起,就這麽想哭嗎?”

池映雪搖頭。李聞蟬眉皺得愈發深:“你到底怎麽了?”

“你……”

池映雪打斷他:“明天見。”

她看到了不遠處正在找她的孟心詞,握緊雨傘跑向對方所在的人群。

身後傳來一聲清亮的喊:“明天見!”

期待。迫不及待。像早春與蝴蝶對視的瞬間。

和飛越碎發的風一起穿過不斷拉長的間隔,形成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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