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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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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第二天,池映雪和萬蘇瑤一起吃午飯。

食堂裏遠遠看見胡摯和章子健勾肩搭背,池映雪多停留兩秒。

萬蘇瑤:“李聞蟬今天中午有事,不和他們一起吃。”

池映雪垂下睫毛,細細咀嚼著食物。

下午第一節就是體育課。池映雪吃完飯沒有回教室,也沒和萬蘇瑤等人去逛書店。

她在小賣部買了瓶運動飲料,慢悠悠地晃到籃球館。

中午吃飯前後,偌大的場館裏燈光明亮,沒什麽打球的人,只有三兩男生在遠處席地休息,保潔來回拖地。

五班和一班一會要比賽,劃好的場地已經放有記分牌和桌椅。池映雪在背靠進門處的那側長凳坐下,對著潔凈到可以反光的白色瓷磚發呆。

系統:[宿主來這麽早幹嘛?又沒有人,男主大人也出去了。]

手裏的飲料瓶輕輕搖晃。

“他會提前來的。”

池映雪淡淡地想。

系統還在納悶,墻面的反光卻真的驟然多出一道身影。

高挑修長,撥開對面遠處進門的簾。看見池映雪的背影,李聞蟬顯然驚喜異常,腳步匆促。

越近,就越能看清楚倒影裏的人。系統總覺得李聞蟬和以往有些不一樣,但球衣還是那身99號,腕帶也還是宿主送的那條。

直到十步之遙,系統終於想明白——男主大人恐怕是出去做了發型。

濃黑色頭發吹成三七分,碎蓋眉眼。看上去松弛,實際上每一根都精致打理過,即使小跑而來也絲毫不亂。

池映雪這時才回答系統的問題:“至於我來……不是因為要做攻略李聞蟬的任務麽?”

“我記得還有任務沒做完吧。”池映雪轉動飲料瓶,“給男主送水。要不是為了做任務得到獎勵,我也不會總是這麽大費周章地接近他。”

系統:[宿主在說什麽呀?你的任務早就做完了啊!]

池映雪:“啊,是嗎?那就是我記錯了。”

“說起來,和系統你綁定就像一場夢一樣。”池映雪回憶,“要不是回家那天你突然找到我,我也不會知道這個世界就是一本以池鯉鯉為主角的小說,而我只是她的對照組。你給了我接近李聞蟬這個氣運之子的任務,我才得以逆天改命,擁有現在的一切。”

池映雪在心裏大聲感慨,“現在我終於快刷滿李聞蟬的好感,可以不用再有所預謀地攻略了。”

身後的腳步聲已經有一分鐘沒再響起。

池映雪的餘光始終落向白瓷磚的倒影。

瓷磚高度有限,唯獨看不清嘴唇以上的神情。

只見李聞蟬的紅唇很懶散地抿住,突然上挑了一下。

池映雪攥緊水瓶,聽著腳步聲步步緊逼,加重。

李聞蟬很快就堅定地在長凳另一側坐下。

[叮!攻略對象好感+0.1。]

[當前男主好感:99.9%。]

他怎麽可以……

池映雪連忙扭頭,手中的飲料瓶猝然被拿走。

李聞蟬拿在手裏把玩幾下,橙色液體透映折線形的微光。

他將那層包裝紙轉到透明處,終於得以窺見水液的澄澈。仰頭飲下一大口,橘味甜中帶了些澀,甘之如飴。

李聞蟬:“你怎麽也這麽早來?”

“你也……”李聞蟬手撐長凳,慢慢挪動掌心靠近。下巴稍稍揚起,直視籃球館上方的電子時間屏。

4月1日。

李聞蟬對此漫不經心,“你也想早點看見我?”

心臟像被餘光裏的指尖輕輕戳點。

池映雪心一橫,想。怎麽可能。

要不是以為有任務。

要不是為了做那些任務,她從一開始就不會主動加他的好友,發消息續火花,要求合照,關心他的身體……

什麽約會、送明信片、投餵、聽歌、私奔。

什麽寫作文、送雪花、討論童年、一起打傘,通訊稿。

全是假的。

池映雪一點都不想做,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她討厭攻略。討厭這個小說世界。

最討厭男主角。

好在任務快完成,男主角再怎麽好都沒有用了,池映雪終於可以解脫……

[警告!攻略對象好感-9.9。]

[當前男主好感:90。]

[警告!攻略對象好感-10。]

[當前男主好感:80。]

[警告!!!攻略對象好感持續下降中………]

電子屏一個接一個無聲彈出,幾乎將二人隔絕。

池映雪依舊安靜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拇指的指甲輕輕相抵。

直到電子框顯示好感度已經跌破80,池映雪才顫了顫睫毛。

80是喜歡。

好感度又跌落60。60代表有好感。

池映雪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沒有重量,腳下只有一團輕飄飄的空氣。

李聞蟬冷笑了兩聲,比想象中更平靜。

幾乎沒有發出聲音,他將瓶子裏的飲料喝完。灌得太用力,淡淡橘色的液體從咬到泛白的唇角流落,也沒人在意。

薄唇盈著水痕,嘶啞的聲音咬牙切齒:“愚人節快樂,池映雪。”

可是。

說在心裏的話,怎麽會是愚人節。

李聞蟬眉眼很沈,長眸如墨,濃郁到化不開。徑直出門的步伐越邁越大,像一團裹挾著雷暴的烏雲,壓抑深紅眼角下的暴雨。

砰!很響一聲,被扭得慘烈的飲料瓶精準無誤地飛入垃圾桶,連同所有還沒說出口的話語。

英語課上,Stella在講臺報單詞聽寫。

池映雪蹙著眉,手扶助聽器,吃力地落筆。

因為李聞蟬的好感降了下去,所以她的聽說能力也一並如是。這兩天連助聽器都不太順暢,就好比高度近視的人,只戴一副200度的眼鏡。幸好坐在第一排,老師們又幾乎都戴有小蜜蜂。

系統心疼不已。池映雪寫著單詞,眉宇漸漸松開。

“本來就該這樣的。”

下課後,池映雪跟Stella去辦公室請教語法,落座時瞥見五班的英語小測。

Stella在翻找教案,池映雪屏住呼吸,悄悄翻開試卷。

邊沿的姓名欄裏,有一個人漂亮的字跡十分醒目。

李聞蟬。

滿分。

池映雪低頭扯了扯嘴角,認真聆聽Stella的教導。

等回到教室,把剛才的要點整理下來,池映雪呆呆坐了好久。她最近時不時就這樣放空,系統都怕哪天走路時也如此,那可不止丟魂那麽簡單了。

[我就不明白了,男主大人怎麽會突然降那麽多好感?]系統愁眉苦臉,[宿主你肯定知道對不對?不會是你搞出來的吧?!可你圖什麽呀!]

池映雪回過神,整理起桌面來。

抽屜裏有幾本小說,書封上印著大大的推薦語。

男主角。女主角。

主角們打敗了配角,一起走向光明的未來。

池映雪眼眶酸痛,將小說猛地抽出。

一張積累作文素材的紙被一起帶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池映雪看了一眼,沒有撿起,頭也不回地抱著小說的書堆,跑向教室後方。

幾本書被塞進儲物櫃最下層。哐啷聲響,引得路過的同學側目。

畢竟池映雪做什麽都輕手輕腳,很少發出這麽大的聲音。有同學走過來拍拍她:“池映雪同學,你沒事嗎?”

池映雪茫然地擡起頭,下意識笑著搖了搖。

沒事。

“真的嗎?”同學滿臉擔憂,“……那你哭什麽呀?”

池映雪怔在原地。同學抽了張紙遞過來,她下意識擡手接過,一滴淚水落在纖細的腕骨。

向四面流逝,像雪花融化後蔓延。

雪。

為什麽偏偏是雪。

雪和蟬,註定會是兩個季節。

池映雪的生理期在每個月初,這次也沒例外。

躺在床上,腹部傳來隱隱的絞痛。池映雪本就沒有睡著,揉著眼睛起來看了眼時間。

淩晨一點了。

回來這麽久,她還是不習慣麻煩阿姨。池映雪給暖寶寶充上電,藍顏色的熾熱捧在手心,突然有些口幹。

池映雪彎著腰坐了一會,索性打開燈,去廚房煮紅糖水。

最近的廚房不大,裝潢溫馨,東西應有盡有。池映雪在冰箱裏找到紅糖、紅棗、雞蛋,還有半塊姜。

池映雪靜靜看了它一會,伸手握在手心。

純凈水在小奶鍋裏咕嚕咕嚕冒著小泡,池映雪把切好的姜放進去,清潔手掌,又湧上陣痛。

比剛才明顯很多。每次頭兩天都是這麽疼。

手撐在島臺邊緣,池映雪慢慢低下頭,合眼忍耐。

視覺消失的時候,耳邊的沸騰聲也瞬間減弱。池映雪迷迷糊糊,直到系統不住地叫她:[宿主,宿主!快醒醒!]

[水要溢出鍋了!!]

池映雪驚慌睜眼。

啪。

一只手比她先一步關掉電源。

池映雪的指尖覆在那只寬闊的手背上,只能蓋住一半。

似乎能感受到青筋的蜿蜒,跳動。一熱一涼,溫差慢慢減小。

李聞蟬面無表情地抽出手。

池映雪反應過來,眸光閃動,向後撤一步。似乎聽見一聲很低的諷笑。

李聞蟬一言不發,冷淡到好像池映雪是空氣。

冷白色的手指撚起桌上的雞蛋,打入平緩下來的水中,又加入一勺紅糖。

鍋內重新滾水。咕咚咕咚。代替沈悶的緘默。

煙氣繚繞,鋒利冰冷的神情更加看不清。

只有在白煙裏,池映雪敢擡起眼皮看他。目光除了眷戀,甚至稱得上貪婪。

幾日不見,李聞蟬的睡衣換了一件。依然是黑色,只是換了材質,背面有些皺起,不知道穿衣服的人剛才怎樣翻滾輾轉過。

他真的很高。肩背寬闊,睡衣的褶皺恰好更顯骨骼郁勃。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

池映雪抿了抿嘴,手心漸漸攥緊,小腹的鈍痛向上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池映雪再擡眼,李聞蟬已經離開。

電源關閉,小奶鍋裏的紅糖雞蛋色澤動人。

兩枚荷包蛋,上面漂浮著五顆孤單的紅棗。

反正也睡不著。

池映雪回到房間,從書包裏取出卷子寫。

卷子是隨便拿的,恰好是英語。前面都很順暢,寫到作文,池映雪讀完熟悉的題幹,未經思考落筆。

“Dear LiW”

筆尖在雪白的卷子上暈染濃重墨跡。

應該是LiHua。寫過那麽多遍的作文,怎麽還會犯這種錯?

池映雪把卷子拂開,趴在桌上,點開置頂的聊天框。

特別關心的專屬標識下,黑色頭像顯示並不在線。

他們已經很久沒互相發過消息。前陣子池映雪還在擔心因為聊天太多耽誤學習,但後來,她先淡下來,聊天記錄裏出現很多李聞蟬一個人的念叨。

最近幾天,他也沒再發消息過來了。

池映雪點開文件頁面,大多是傳輸的掃描版筆記。

還有他為她唱的歌。

還有李聞蟬專門念給她的,南城地鐵畢業季祝福播報音。因為裴景在寺廟前提起,而池映雪無意中和李聞蟬講過她很想聽一次。

她本意是等到今年六月。李聞蟬聽完就神神秘秘一笑。

李聞蟬:「不會讓你等那麽久。」

嗡。

聊天頁面的右下角忽然出現一個小小的藍點,標有“1”條消息提醒。

呼吸聲變輕,變緩,變失蹤。

指尖在空中盤旋很久,終於顫抖著點擊屏幕,界面瞬間下滑,數百條對話框在視野內閃過。

只是一條系統提醒。

“你與李聞蟬(愛心)的巨輪即將沈沒,快來互發消息保持吧!”

春天的氣候古怪,乍暖還寒。

尤其池映雪在生理期,比平時更怕冷。在校服裏穿了件淺藍色的羊毛開衫,沒精打采地趴在陽臺曬太陽。

四樓的陽臺,景致與三樓差不多。蓊蓊郁郁的綠樹吞沒遙遠的花海,太陽高舉空中,曬在身上也冰涼涼的。

池映雪雙手握緊暖寶寶,直視日光。

系統擋在她眼前:[宿主,這樣看太陽會傷到眼睛的。]

[其實宿主不用這麽傷心,現在……現在也還好吧。]系統幹巴巴地開導,[既足夠使用助聽器,又不用讓男主大人面臨選擇,他依然喜歡宿主,還煮紅糖水呢。]

現在的好感度是50.1。

池映雪擡了擡唇角:“他不喜歡了。”

[不呀。50好感就是……]

池映雪擰起眉,瞬間緊盯系統。系統這才炸毛:[啊啊啊!我之前忘記告訴宿主了!!]

[就、就是……宿主你以前不是懷疑過,男主大人的好感度標準有問題,讓我去查一查嗎?]系統心虛地搓爪子,[那段時間我上司交接,因此隔了好久才得知正確的標準。但是宿主當時嫌男主好感度太高,我怕這麽一說宿主更不願意做任務了才…………沒說。]

再後來它就忘了。

系統膽戰心驚地調出真正的好感度等級。

[2%--友善。]

[5%--認可。]

池映雪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難怪……

難怪她從開始就覺得李聞蟬的態度和所謂的“等級”對不上號。

在池映雪主動加李聞蟬好友的時候,他就把她當作了朋友。

在辦公室裏,池映雪不聲不響抽出寧世延的凳子出了口惡氣,那個時候李聞蟬就在旁邊看著,對她笑眼盈盈地豎起大拇指。

那時他就認可了她。虧她後來還煞費苦心,自己糾結半天。

[20%--好感。]

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去長江大橋那天。李聞蟬騎車載她,一起看了那片橘子味的雲海。

池映雪記得好感度在19.9的地方停留很久,而在橋上……

李聞蟬問池映雪圖什麽,池映雪許願,想要他的好感。

他真的和他說的一樣。

要什麽都給。

五班的教室正好在一班樓下。

今天太陽不錯。

池映雪低下頭,碎發垂落,被風拂到鼻尖。亂,癢。

最高檔的深愛都是100不變。但按照以前的說法,80是喜歡。

現在池映雪清清楚楚看見,喜歡的好感度,是50。

視野裏突然闖入一雙伸出的手臂,應當也架在欄桿。

冷白色。恣意散漫地向下微垂,左手戴著沒見過的深色護腕。

50。那是哪一天?

池映雪想起來了。

酒店。宴會。flutter。

電梯外的大火。也是那時,池映雪第一次能夠出聲,叫的是李聞蟬的名字。

“這樣看南城夜晚的燈,還挺漂亮的。”

三樓的陽臺,胡摯出來丟垃圾,一眼就看見李聞蟬的背影。

胡摯躡手躡腳地走上前,乍然按住肩超大聲嚇他:“哇——”

李聞蟬紋絲不動。

李聞蟬淡淡拂開胡摯:“好了,別鬧。”

胡摯撓撓頭,嘖了一聲:“你看你。又是這樣。”

“前段時間你和我說喜歡雪神,咱倆還在J國輕軌上聊了聊你爸家裏那些陳年破事,無話不談,這不挺好的嗎?”胡摯委屈,“你以前雖然也把我們當哥們,但從來都一個人抗事,什麽也不說,連酒店火災那麽大的事都不吱一聲。”

“有時候覺得和你關系好,又似乎很疏遠。雪神來之後,蟬哥你肉眼可見變得更有人情味煙火氣。現在倒好,她一走,你又變回去了。我們想幫忙都不知道怎麽幫。”

李聞蟬不置可否。

眉眼染著太陽光的金黃。李聞蟬擡起頭,樓層間的擋板與屋檐阻擋視線。

李聞蟬低喃:“怎麽幫?越幫越遭人討厭。”

胡摯:“你說什麽?誒,你真回答了呀?大點兒聲唄!”

隨意伸出的手臂僵在空中。

手背上多了一滴水珠,像很小顆的珍珠,僅這一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李聞蟬緊盯著圓圓的水滴,小心翼翼地擡起手,又一次擡起眼皮。

天氣晴朗。

萬裏無雲。

“……沒什麽。”

李聞蟬搖搖頭,低笑自嘲,轉身朝樓梯間走去。

風吹過睫毛,掀開劉海,淚珠在睫羽和發絲間粘連。

過了好一會,池映雪才平覆過來。細細的啜泣聲消失,眼前忽然多了一張疊好的手帕紙。

池映雪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在看到沈星橋的那一刻,覆雜的心情只餘下驚訝。

沈星橋淡笑:“很失望?”

池映雪搖搖頭,隨口扯了一句謝謝,擦拭眼淚。

沈星橋皺起眉。她的嗓子似乎變得更沙啞了。

沈星橋的視線從纖細的脖頸上移,緩緩流動到眼瞼。沒有放開哭,眼睛也已紅紅的。

他別開眼,等池映雪擦幹眼淚,閑聊般開口:“我拒絕連曉清了。”

連曉清就是沈星橋的那個骨灰級迷妹。說是迷妹,不如私生更貼切。

沈星橋不光義正辭嚴地當面拒絕了她,還表述了一直以來被困擾的心情,最後警告對方,如果再跟蹤和偷拍、偷拿他的私人物品,一定會立刻報警。

“這個學期不強制要求選修課,但我報名了,還報了兩個。”

“沒用,但我……想聽。”

池映雪不知道沈星橋怎麽會來找她說這些,但還是點點頭。

挺好的。

沈星橋看向池映雪:“我是因為你才改變的。”

“雖然這麽說很厚臉皮。可是……也許每個人都有點英雄情結。”沈星橋輕輕咳嗽一聲,“我在游泳館裏對你說那些話,是為了讓你討厭我,最好到勢不兩立的地步。這樣就能保證你永遠不會因為憐憫或者信任我,被我母親……或者未來可能變得更勢利的我,利用。”

但池映雪全都聽見了。

他也沒有必要再演戲。而且沈星橋發現自己當時的判斷並不對,甚至很幼稚。

池映雪從來都不是傻子,他在用一種自以為聰明,其實很笨的方式“保護”她。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在冷戰。你和李聞蟬。”

沈星橋看向遠方。

高樓林立,天際線尚且遙遠。

即使不甘。

沈星橋解開校服的一顆袖口,柔軟的黑發下,習慣溫柔的眸染上很隱晦的嫉妒,“但你只有和他走在一起,才會笑的那麽開心。”

“你曾經對我說過,不想笑的時候不用微笑。”

“大部分時候,我笑得很假。”沈星橋呢喃,“………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所以,池映雪,你要一直開心。”

研學旅行的時候,男生一層樓,女生一層樓。

沈星橋從電梯走向房間時,被某個不順眼的家夥攔下聊過很久。

大少爺還是那個大少爺。

大少爺在池映雪面前,從來都沒什麽少爺脾氣。

分明也看沈星橋不爽,還是能按捺性子,只為了問問她的事,為了幫她處理人際。

“好歹,你拿我當過朋友。”沈星橋輕松地抽走池映雪手裏的皺紙團,“作為朋友,我覺得你可以試著相信他。更重要的是,相信你自己,肯定可以克服任何問題。”

“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打敗我沈星橋吧?”

說這話的時候,池映雪頭一回在沈星橋臉上看見些年輕氣盛的意味。

比之前生動了不少。

池映雪淺淺地勾起唇,卻搖了搖頭。

“你也說過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是怎樣的感受。”

那麽瘦,那麽不引人註目。如果不是因為那張過分相似的臉,根本不會引起半絲波瀾。可就算有,也僅僅會被利用。

那才是池映雪。沒有攻略系統的池映雪。

沒有被李聞蟬照亮的池映雪。雖然系統說不幹她的事,可池映雪依舊覺得,她所有的光像是偷竊來的一樣。

沈星橋:“所以說我作繭自縛啊。”

池映雪疑惑地望向他。沈星橋輕輕撥動額前的頭發,眼神不自然地漂浮,溫潤的面龐泛起薄紅:“我能說嗎?”

“第一次見你……”

南城圖書館那一墻的爬山虎,透進來亮綠金黃的光影,悉數灑落女孩的身上。

她文具很少,也沒有自己帶書,只有草稿紙和借來的工具書。清瘦,安靜,垂著長長的睫毛。

沈星橋看了很久才發現她和秦書,和池懷元太像。

那時的池映雪營養不太好,沈星橋撿起她掉在地上的頭發,偷偷揣進口袋。

與其說想要搶占先機地利用,與其說懷疑她的身世,不如說——

如果一定要存在那個婚約。

沈星橋希望婚約的對象,會是她。

池映雪還在等著沈星橋的下文,他卻在開了個頭後就陷入沈默。

想必是他也不知道該安慰她什麽。

池映雪低下頭,試探著啞聲開口:“那,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選擇在游泳館裏對我說那番話嗎?”

沈星橋捫心自問,片刻後道:“……嗯。”

是呀。

池映雪心想,她也是。

她現在才理解李聞蟬受傷後瞞著她的心情。也算不上英雄主義。

大概也就是像那張作文素材上寫的那樣。

李聞蟬是一個金光燦燦的人。

池映雪想讓他贏、獲勝、快樂。

池映雪對著天空嘆了口氣,先回了教室。

沈星橋默默追隨她背影良久,垂下頭,從口袋裏取出一只紙疊成的小烏龜。

早知道他那天就不在草稿紙上畫烏龜了。多不吉利。

烏龜拆開,是選修課報名的表單。

微積分強化課的下一欄,寫著工整的“手語”。

江畔的濕地公園前,李聞蟬在老地方停車。

頭盔都懶得摘,晃到樹林前吹了個口哨,幾只小貓“咻”地躥過來。

李聞蟬摸摸這只,又摸摸那只,低頭安靜地投餵。

好一個傷心地。

這麽多年,李聞蟬沒事就來公園裏溜溜,餵貓休息。

小的時候在這裏自作多情,以為交到了朋友;沒想到長大了還是。

所以說,還是小動物好。

尤其是貓。

不愛叫,不黏人,來去自如,不怕分開。

就算聽見心聲,也只是喵喵,沒有人的心聲,那麽令人傷心。

同樣的地點,有人問過他為什麽喜歡貓,他也差不多是這樣回答的。

李聞蟬咬緊牙關,眼眶一點點染上紅。

手下的柔軟將他拉回現實。視線逐漸恢覆清明,李聞蟬把那只暹羅抱起來,嫻熟地順毛。

暹羅貓肥肥的,顯然很受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還喵了幾下。

李聞蟬定定註視貓很久,像看貓又不像看貓。

“喵。”

李聞蟬忽然學它的叫聲,耳朵貼近。

“……你在說什麽?”

晚自習前,池映雪被Stella抓去批閱一班的小測試卷。

Stella把作文判完就去開會了。工位上除了池映雪,還有五班這學期新上任的英語課代表張哲星。

張哲星的英語不算好,Stella說是他自薦上任的,為的就是鍛煉自己。閱卷的時候,張哲星和池映雪二人彼此交換判,果然池映雪改出來的卷面只有113。

張哲星拿到卷子,鬧了個大紅臉。

池映雪沒太在意,轉頭去批閱一班卷子。批了幾張才發現右手邊的試卷一直沒動過。

池映雪擡起頭,張哲星正在看她,好像在說著什麽。

辦公室裏還算安靜,只是二人坐得遠,池映雪微微蹙眉,向前湊了些去聽。

張哲星突然住了嘴,臉上的紅瞬間轉白。

池映雪瞇起眼。頭頂猝不及防籠罩一層陰影。

悄無聲息。

橘香濃郁。

池映雪還沒從熟悉的柑橘氣味緩過神,手腕就猛地被人從身後捉住。

池映雪:“——!”

寬闊的大手像沒有鑰匙的鎖,緊緊攥住纖細的手腕,不留一絲空隙。

李聞蟬輕而易舉地把池映雪從圓凳拉起,另一只手抽走她手心裏的紅筆,合上筆蓋。

“這位同學。”

李聞蟬輕描淡寫,表情很冷淡,“如果老師回來,麻煩告訴她,李聞蟬找池映雪有點事。”

張哲星起身要攔,被李聞蟬兇狠地瞪了一眼,失魂落魄地坐下。

池映雪試著掙脫了一下,根本掙脫不開。

他這又是要幹什麽?

池映雪睫毛底下閃動著自己都分辨不明的光點,偷偷擡起眼睛瞥一眼李聞蟬。卻在他的額角看見很明顯的青筋。

這是生、生氣了?

下一秒,池映雪被抓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李聞蟬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片刻後,很輕緩地扯開一個懶懶散散的笑。

隨即池映雪整個身子都騰空,被李聞蟬不容反抗地扛起來!

李聞蟬大氣不喘一個,一路把池映雪扛下樓。

池映雪本來還蹬蹬腳反抗。這麽多人看著,丟死人了。

李聞蟬單手扛她在肩上,另一只手輕松握住她的腳踝:“你再鬧一個?”

迎面走來以前選修課的同學。池映雪苦著臉,把頭埋得低低的。

腳踝努力掙脫。到底誰在鬧?!

腦後似乎落下戲謔的笑意。

李聞蟬:“再亂動我現在就停下來親你。”

手心裏的腳踝果然停下,僵硬如被凍傻了的冰塊。

李聞蟬磨了磨牙,冷哼一聲,加快步伐將人帶到了花園。

純白長廊裏,紫藤花盡數開放,如瀑布般垂落,像是秋日裏結下的葡萄果實以春天的姿態綻放。

池映雪被放下來,才想挪動腳步就被李聞蟬抵在方柱前。

李聞蟬俯下身,臉湊得很近,一直看著她。

池映雪不敢對視,只去瞄別的地方。

黑衛衣沾著貓毛,校服外套一直掛在手臂上,胡亂皺成一團。

他到底想幹嘛呀。

她說的……還不夠………明白嗎?

池映雪垂下睫毛,輕輕顫抖著。

李聞蟬舌尖抵著牙齒,瞇起眼眸,將池映雪的碎發別到耳後。

他狠狠捏了一下雪白的小耳垂:“我想幹嘛?”

“池映雪同學,你不要這麽自作多情。”

李聞蟬直起腰,拉開距離,淡淡開口,“誰規定找你就一定是我想見你?”

她也沒說他想見她呀。

李聞蟬顯然噎了一下,眉眼更冷,沒好氣地掀開手臂上的校服外套。

池映雪震驚地看向突然亮相的暹羅貓:“!!!”

這不是公園裏的肥肥嗎?!它——

池映雪的眼睛在驚訝時會睜得很大。本來就圓,現在更圓,像兩枚小圓月亮。

李聞蟬勾起唇,又很快壓下去,沈著聲道:“記好了,不是我。”

“是它。”

李聞蟬別開眼,把貓塞進池映雪懷裏。

“…………它說它想你了。”

懷裏驟然多出柔和的溫熱。李聞蟬的手並沒放開,池映雪還能聽見肥肥細微的咕嚕聲。

指尖觸碰軟乎乎的貓毛。

池映雪抱好貓,李聞蟬還是沒放開。

他的側臉精致,好像名畫最中心最濃墨重彩那一筆。最漂亮的眼睛在意料外轉過來,與池映雪目光交匯。

“他還說。”

“就算你不喜歡他,他也想見你。”

呼吸聲在紫藤花海裏放輕。

李聞蟬徹底轉回臉,站得直挺,認真清冽的聲線裏抑著幾分嘶啞:“就算你說討厭,就算你要利用。怎麽樣都好。”

“他就是,想你。想見你,想…”兩個音節被含糊掉。

“想和你永遠待在一起。”

池映雪粉唇微動。李聞蟬擡手按住她的下巴,不讓她有搖頭的機會。

拇指的指尖只差0.01毫米就觸到唇瓣。

李聞蟬喉結滾動:“其實你猜到了吧?”

“我能聽到人們的心聲,尤其是……你的。”

池映雪手臂收緊:“!!!”

李聞蟬挑起眉:“果然。”

詐出來了。

“就說你不會無緣無故在那裏想那麽多破事,恨不得從頭到尾把自己抖幹凈。”

哪個人像她這麽利用人。池映雪。笨笨的。

李聞蟬頓了頓,“我先解釋一下。關於讀心術,我並不是有意瞞你。”

其實他很早就想過坦白。只是就像那天在醫院裏說的那樣。

“我在膽怯。”李聞蟬說,“我的父親,甚至不知道這回事的蔣傅,還有其他好多人……都因為我能‘洞察人心’,把我視作怪物。”

池映雪終於掙開他的手,用力搖頭。

如果他是怪物,那她又算什麽?

反正也是怪物的同類。

李聞蟬的心跳加快,忍不住笑了聲,很努力才控制住直接親下去的沖動:“我知道你不會這麽想。”

“你說過你不怕。”

從那以後,他就不再隱瞞過了。

“我還要承認一點,不知道為什麽,從某個時間開始,我忽然聽不清你的心聲,總是斷斷續續,時有時無。比如現在。”

李聞蟬住了口。

風吹過成片成簇的紫藤花,清靈的聲音又一次消失。

萬般細碎的聲音從耳邊過,都不足以讓他分神留意。

李聞蟬深深呼吸:“所以,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把我推開,或許是怕我聽見你真正的煩惱;或許是任務積累下的厭煩,畢竟在你拿到的劇本裏,我也是主角,我的存在就是對你的不公平。”

池映雪想說,不是的。

你本來就該當主角。絕對公平、絕對夠格的男主。

李聞蟬:“但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麽狗屁主角,不管你是否相信。”

池映雪被這句話震在原地。但轉瞬就被李聞蟬接下來的話吸引了註意力:“又或許真像你說的那樣,一切都是為了攻略,你和我一起經歷的那些事都是假的,任務完成,我就沒用了。”

——但那又怎麽樣呢?

李聞蟬再次捉住池映雪的手腕。

大手掐住細腕,多出來的指節,被他向下摩挲。

“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對不起。”

手指向下,向下。

陌生而略顯粗糲的質感滑落池映雪的手心,細細揉過掌紋曲折的線。

“但是從遇見你開始,我不想再錯過任何一種可能性。”

李聞蟬貼近池映雪的耳,字字清晰而不容置疑:“這只手,是你自己向我伸出來過的,那就別想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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