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辦法永無止境地等你欠你的，我努力在還，但如果這些你已經不要了，那我也希望，讓我爺爺來做個見證，就在這裏結束，從此，男婚女嫁，你我再無瓜葛”</p>

然後他會告訴爺爺，他真的盡力了，楊家子孫，並不是負心人</p>

她回頭，愕瞪著他“你在威脅我？”</p>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算是最後通牒</p>

“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遍了……”為什麽他們每次都要在同一個死胡同裏兜轉，每提一次，大家都不愉快“就維持現在這樣，不好嗎？”</p>

“我有我的責任我說過，我終歸要結婚生子，對楊家，我有傳承的使命，如果這些你不能辦到，那麽——我們分手”</p>

“是啊，你有你的責任，當我與你那了不起的責任感起沖突時，你第一個必然是舍掉我”</p>

“你要跟我吵架嗎？這兩者之間並沒有沖突，你只是在借題發揮”</p>

她沒與他爭辯，只是悲涼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p>

這就是她最後的決定了嗎？</p>

他們的問題，一直都在那裏，他知道，她也知道她走不出來，他們就會一直卡死在那裏，拖沓著大家一起痛苦</p>

“爺爺，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辦？”爺爺只教過他，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掌理整個楊家，卻沒有告訴他，該怎麽處理感情的事</p>

他事業成功，感情路卻走得一塌糊塗；一個員工們心目中成功的領導者，卻是他女人心中，最失敗的丈夫</p>

他蹲，疲憊地，將臉埋在掌中這條路，他走得好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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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仲齊很少生病，但是一生起病來，也是驚天動地</p>

當晚，便發起高燒</p>

棒日管家發現異狀，緊急將他送醫</p>

昏昏沈沈中，反覆發著高燒，引發肺炎</p>

此事驚動了楊家所有人楊仲齊身體一向很好，最多是偶爾跟風來個小靶冒，但也沒在看醫生，很快就會被免疫系統根除，一病就病成這樣，著實嚇壞大家醫生說，生病有時是生理加上心理的因素</p>

他太累了，把自己繃得太緊人的生理機能有一定的運作上限，必須保留適當的休息空間，否則長年過度操勞，再好的身體，一旦撐到上限，反撲力道也是很驚人的</p>

這話，說得楊家上下，臉上皆是一字排開的愧疚</p>

仲齊有多累，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除了忙公司以外，楊家由上到下，哪個人的事沒讓他擔過？他是楊家的許願井，只要對著他說心願，就能美夢成真</p>

一肩，擔起所有人的煩憂</p>

但，他自己呢？</p>

一天睡不到六小時，庸庸碌碌了半生，到底忙些什麽？全是為著別人，至今，大夥兒幸福快樂，他卻什麽都沒有，連生了病，身邊都沒個人照顧他</p>

一個人，獨自發著高燒，到天亮</p>

楊季燕退到醫院長廊邊，捂著嘴無聲哭泣</p>

他這一病，就整整昏睡了三日</p>

昏昏沈沈中，有時會無意識地流淚</p>

大夥兒輪流來照顧他，見他這樣，私底下互問：“他有什麽煩惱嗎？”</p>

他上回大病一場住進醫院，已經是十歲父母雙亡那年的事了，之後，便沒人再見他哭過，他強得仿佛能一肩擔盡迸今愁</p>

沒人有答案他知道所有人的煩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p>

第四日，他恍恍惚惚，半回覆意識時，病床邊的人是楊叔趙</p>

“你、怎麽……”喉間啞得像灌上十斤沙，痛得發不出聲音</p>

“你生病了”</p>

是嗎？原來這種全身力氣抽空的感覺，是生病</p>

他閉了閉眼，意識有些游離“我……”</p>

“你看起來還是很累再休息一會兒，等你醒來我們再談，我時間很多，可以慢慢等你，不急”十多年的勞累，不是三天就補得回來的</p>

於是，他不再抗爭，任自己松懈，再度跌入無意識的深眠中</p>

再一次醒來時，看見的人是譚嘉瑉</p>

“找你家小心肝？他剛回去休息，走前有交代，你醒來打電話給他”</p>

“……”你打吧</p>

餅後不久，楊叔趙趕來，而妻子問過醫生後，先回家準備些流質的食物，好讓數日來只打營養針的病人補充體力</p>

“我好像睡了很久？”身體還是不太使得上力，但腦子清醒許多了</p>

“還好，不算久”楊叔趙淡淡地回他“在你休息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有兩件事，我們來談一下”</p>

“什麽？”</p>

“我決定回公司上班，你給我任何職務都可以，只要你認為，那是我能給你最大幫助的位置，我都接受”</p>

楊仲齊愕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p>

這些年，他和叔魏勸得口都幹了，連嘉瑉也勸過他無數回，都沒見他動搖餅，執意不去碰觸楊家的事業體，怎麽睡一覺醒來，世界全變了？</p>

“你……吃錯藥嗎？”</p>

楊叔趙白他一眼“我腦袋很清楚，至少比你清楚”頓了頓，又續道：“我只是不小心想起，自己遺忘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承諾——”</p>

“什麽？”</p>

“我挺你無論如何，我會在你身邊，替你擔那另外一半”但是他沒有做到，就為了那微不足道的血親身分，故作清高地避嫌，卻讓他的兄弟，一個人單打獨鬥，獨自扛起一切</p>

“對不起，仲齊，我食言了，這些年你一個人，一定很孤單”</p>

楊仲齊默然</p>

很想像過去那樣，故作清淡，說聲“沒什麽，我還可以”，但……</p>

“我好累……”他嗓音微啞，低低地，流洩一絲不曾在人前表露的脆弱</p>

真的，好累，身心俱疲</p>

楊叔趙點頭“沒關系，我幫你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挺你”一字字，清楚又堅定地，重覆八歲那年，給過他的承諾——這一次，絕不食言</p>

他笑了，領情地頷首“謝了，兄弟”</p>

“小事你要我做什麽？”</p>

“財務部以前有三叔在，我一直很放心，之前清理門戶掃掉柯家的人，財務部就一直群龍無首，阿魏火候還不夠，一家公司的命脈我也無法輕易交到外人手上，想來想去——”</p>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楊叔趙也不必裝傻“好，我接”</p>

他點頭，閉眼調息了會兒一口氣說那麽多話，有點喘</p>

“還有件事——”</p>

“嗯？”他撐開眼皮，望去</p>

“你跟她……”楊叔趙遲疑了一陣，才出口便見他神色微變“可以談嗎？”</p>

對方僵默了會兒，啟唇“我們，結束了”</p>

怎麽會？！楊叔趙微訝</p>

這一算，糾糾纏纏也十三餘年了，沒有足夠深刻的感情，又怎麽能纏得這麽深？真要分得掉，早分了</p>

“是——龔雲顰對不對？”</p>

他愕然，瞪著對方</p>

“不用那種表情，我也是前幾天才發現那時就覺得你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樣”他掩飾得其實很好，但是阿魏他們在談她的時候，他嘴角一點笑意都沒有，從那之後，便覺得他就算是跟著兄弟們的任何話題互動，氣氛再怎麽輕松，嘴角的笑就是沒有到達眼底</p>

他整晚都在留意</p>

仲齊那晚的心情，非常差</p>

“你們不公開，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p>

“最初三年是我，後來是她”算了算，用十年連本帶利還給她，也夠了</p>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跟她分手？”</p>

楊仲齊沒搭腔，算是默認</p>

想想也是別的不提，單就那晚兄弟們當著他的面，笑談她的情史，他聽在耳裏，感受該有多難堪，自己的女人，卻不能說，任由家人不知不覺踩在他的痛點上，還不能吭聲，誰受得了？</p>

楊叔趙默然沈思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開口：“其實，換另一個角度去想，你用什麽樣的心情與她糾纏十三年，她必然也有同樣的心意，才會到現在，身邊都還有你的位置我是不知道她掙紮的點是什麽，但是在你忍受孤床冷被、一個人的寂寞時，她不也在承受同樣的事？”</p>

不能公開，若說他有十分苦，她少說也嘗了個五分吧？</p>

楊仲齊奇怪地瞥他“你為什麽一直替她講話？”他以為，家人應該會對她頗有微詞</p>

“因為我知道，你說要斷，就一定會斷但——就算能再開始另一段，你這輩子也不會有真正的快樂了”十三年，若他還不清楚仲齊交付的感情有多深，那就枉為他最知心的兄弟了</p>

他不在乎龔雲顰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他只知道，這個人能令仲齊深愛，也只有她給得了仲齊幸福</p>

“所以，再試著跟她談談看好嗎？給彼此最後一次機會？”</p>

楊仲齊定定回視他，良久——</p>

點了下頭“好”</p>

他，再試最後一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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