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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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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 黑發少年的神色格外認真,夜風吹起他額前碎發,露出了其下那一雙微微上揚著的丹鳳眼。

鬼使神差的, 桃黎讀懂了徒弟未竟的話。

——這才是他真正想要送給師尊的新年禮物。

桃黎於是仔細想了想自己方才許的那些願望。

想要有花不完的錢;實現大漢堡和冰淇淋自由;想要快點完成這最後一個任務, 早點回到現實世界裏去過她的退休生活......

嗯...該怎麽說呢?好像沒一個是能夠讓徒弟知道的。

尤其是最後那個。

可迎著清雋少年百般認真的灼熱目光,桃黎又實在不好拂了自家徒弟的心意。

便不太自然地輕咳一聲,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 張口就來。

“師尊沒許什麽願望,就希望山嵐你能夠好好的,之後沖擊金丹千萬一切順利, 別再像之前一樣出岔子就行了。別的就沒什麽了。”

話落, 桃黎便在心裏給自己豎了一個肯定的大拇指。

多虧她急中生智,想了這麽一個願望出來,既能把徒弟糊弄過去,又能在徒弟面前刷一波好感。

她可真是個擅長攻略的小機靈鬼。

未曾想下一秒卻見徒弟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師尊又拿我當小孩子哄。”

兩分鐘前分明都還在說自己許了好多好多願望, 現在又變成“別的就沒什麽了”。

桃黎:“......”

有這麽明顯嗎?

她有些心虛地別過眼, 不是很敢看徒弟:“誰哄你了?這可是師尊的肺腑之言好不好。”

“對了,光說師尊去了,山嵐你呢, 你方才許了什麽願望啊?”桃黎忙不疊轉移話題。

顧山嵐半垂下眼,聲音淡漠:“弟子說了沒用,師尊又不肯幫弟子實現。”

桃黎自是聽不得激將法的:“誰說師尊不肯的?先說來聽聽唄, 萬一師尊能做到呢。”

“弟子想要留在師尊身邊,侍奉師尊一輩子。”顧山嵐說道。

桃黎聞言微怔,不太確定地問:“...這就是你的願望?”

“這就是弟子的願望, ”說著,顧山嵐撩起眼皮, “如何,師尊願意幫弟子實現麽?”

桃黎便輕“切”了聲,哪裏肯信:“山嵐,你跟著遠樂學壞了,就知道講這些漂亮話哄師尊開心。”

顧山嵐抿直唇線,說:“師尊,這不是漂亮話。”

桃黎笑道:“你當為師三歲小孩啊?到底是不是漂亮話,為師還是能夠分辨清楚的。”

聞言,顧山嵐卻歪了歪頭,半瞇著眼說道:“師尊,弟子也不是三歲小孩。”

他這話說得其實有點無厘頭,但桃黎還是瞬間就聽懂了。

——他是在借指自己方才把他當小孩兒哄的事。

桃黎:“。”

敢情前頭徒弟鋪墊了這麽多,是擱這兒等著她呢。偏偏她一時還想不出有什麽合適的話可以用來反駁徒弟。

嘖。

有點氣。

... ...

到了最後,各自藏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師徒倆誰也沒能知道對方究竟在放飛孔明燈的時候許了什麽願望,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直到第二天黃昏,徒弟突然敲開師尊的房門,一言不發地遞給師尊一個銅鎏金琺瑯盒。

桃黎一頭霧水:“山嵐,這是什麽?”

顧山嵐只道:“師尊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桃黎揭開盒蓋一看,竟是只做工精致的雪花簪。

簪上的雪花做得格外細致,每一處細節都照顧到了,乍一眼看去,簡直就和真正的雪花沒什麽兩樣。

桃黎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探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那朵雪花,連觸感竟都是和真正的雪花一般冰冰涼涼的,一看就知這簪子價值不菲,定是費了不少靈石才買到的。

尋常簪子可不會有這麽好的做工。

她懵懵地眨一眨眼:“這是...?”

“師尊不肯告訴弟子自己究竟許了什麽願望,弟子就只好再給師尊補一個別的新年禮物了。”顧山嵐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仔細聽的話,其實還能聽出少年話裏些微的悶悶不樂。

頗為驚喜的桃黎倒是沒有聽出徒弟語調裏的這點輕微異樣,她迫不及待地就把簪子戴到了發間,隨即湊到徒弟跟前,忙不疊問道。

“怎麽樣山嵐?好看嗎?”

顧山嵐只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半垂下眼:“師尊,好不好看與簪子無關,要看戴的人是誰。”

桃黎看著徒弟,歪頭等著後話:“所以呢?”

顧山嵐沈默片刻。

幾息後,少年喉結輕滾,聲音陡然間輕了幾個調:“...自是好看的。”

桃黎就一臉驚奇地盯著自家徒弟。

就在顧山嵐以為師尊這是察覺到了什麽的時候,卻聽師尊擲地有聲、深信不疑地說道:“山嵐,你果真是跟著遠樂學壞了!”

竟都學會變著花樣“諂媚”師尊了!

不過她喜歡,甚至不介意徒弟再多來幾句。

顧山嵐:“......”

他淺淺吸一口氣,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師尊既已試戴過了,那便可以取下來了。”

“這麽漂亮的簪子,為師為什麽要取下來?”桃黎說。

她很是稀奇地又憑著感覺摸到了那朵惟妙惟俏的小雪花,笑瞇瞇地說道:“不僅不取,為師還要天天戴著。”

這可是自家徒弟送給她的新年禮物呢。

“怎麽?”說著,桃黎看向徒弟,挑一挑眉,“山嵐這也要管呀?”

“既已將簪子送給了師尊,那師尊想戴多久都是師尊的事,弟子自是管不了的。”顧山嵐說道。

語調雖仍是一如既往地沒什麽波瀾起伏,桃黎卻依然捕捉到了徒弟將頭偏至一旁、勾起一瞬的唇角。

到底還是個年輕的少年郎,不管表面上裝得再怎麽風輕雲淡,送給師尊的禮物得到了師尊的認可與喜歡,心裏自然都還是高興不已的。

桃黎輕輕切一聲。

算了,總歸她今天心情好,就不拆穿傲嬌小狗了罷。

-

只可惜桃黎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開開心心地過完了年,她就又開始整日愁眉苦臉了。

只因自家徒弟的修為已經停留在築基大圓滿很久很久了。

要不是聽她說過年前夕以及過年期間都不能夠出任何岔子,否則接下來的一整年都會被壞運氣纏身,不吉利,所以才將沖擊金丹這件事推遲安排到了年後。

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師尊,顧山嵐自是清楚自家師尊都在擔心些什麽。

向來沈默寡言的少年主動寬慰道:“沒事的師尊,弟子只是沖擊金丹而已,不用太過憂心。”

桃黎便沒好氣地撇了撇嘴:“為師怎麽可能不擔心吶,你忘了你上次沖擊築基的時候傷成的那樣子了麽?”

光是沖擊一個築基就虛弱得連自個兒的狼尾巴都藏不住了,更別提這一次還是更加兇險的金丹。

“師尊,那次只是因為弟子的經脈才剛修覆好不久,薄弱的經脈難以承受突然暴漲的靈氣,這一次就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話音未落,就被師尊急寥寥地沖過來捂住了嘴:“噓!不準提前立flag。”

桃黎已經被上次立flag的自己整出陰影來了,自是聽不得徒弟在這個節骨眼上同自己說這些的。

顧山嵐整個人卻是僵了又僵。

就連師尊最後那不知所雲的新奇詞匯都不甚在意了。

皙白如玉的手攜著師尊掌心溫熱的溫度覆在唇前,一並而至的,還有師尊身上那獨有的好聞清香。

黑發少年垂眸盯著對這一切渾然不覺的師尊,眸底悄然籠上一抹不易察覺的黯色。

飽含著侵略性的視線再度下移,最終落於師尊不停張合的紅唇之上。

之後師尊還說了些什麽,便已全然不進顧山嵐的耳朵了。

少年只是歪了歪頭,在腦海裏大膽肖想著那唇的觸感。

——大抵是要比師尊的掌心還要柔軟的罷。

直到師尊察覺到了他的走神,手掌心從他的唇前離開,纖長潔凈的五指晃了又晃。

“山嵐?”

低頭,桃黎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睫羽眨了又眨。

仿佛面前有一只俏皮小貓在說:怎麽啦?小貓很擔心你。

顧山嵐神色自若地收斂了目光。

“我沒事,師尊。”

-

為了防止自家徒弟這次再度出現意外,桃黎提前做了比上次還要萬全的準備。

在徒弟踏進結界之前,她更是千叮嚀萬囑咐,小嘴不停嘰嘰喳喳:“山嵐,要是有任何不對,都記得喚師尊來,千萬不要自己逞強受著,知道嗎?”

“大不了這次就當先探探路,失敗了就失敗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再沖擊金丹。”

“反正在師尊這裏,你的安全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他任何都比不上,記住了嗎?”

顧山嵐認真聽著,每一條每一句都耐心地應。

“知道了,師尊。”

“嗯,好。”

“弟子都記住了,師尊不用憂心。”

等徒弟真正進入結界了,在裏頭沖擊金丹的這一段時間裏,桃黎也不像上次一樣還有折紙的閑心。

她像村子裏的老幹部一般將雙手都背在了背後,繞著結界邊緣踱步來踱步去,不時側耳聽聽結界裏的動靜。

好在這次當真如顧山嵐所說,全程沒有出半點岔子。

三個時辰後,徒弟完好無損地從結界裏走了出來。

桃黎怔怔看著氣質較三個時辰前又有了不小變化的徒弟,心底隱約有了猜測,但終究還是沒底。

便試探性地喚道:“山嵐?”

徒弟於是沖她彎了彎眼,微笑地看向她,給出肯定答案。

“師尊,弟子邁入金丹了。”

... ...

得知了消息的謝青揚第二天就帶著不少靈丹法器前來賀喜。

“師父他老人家近來也在閉關潛心修煉,或許不日就能邁入元嬰大圓滿的境界,所以暫時無法親自前來看望顧師侄,便吩咐我將賀禮一並帶了過來,都在這裏了。”

桃黎笑瞇瞇地擺一擺手,假意推諉道:“哎呀呀師兄,賀個喜而已,人來了不就好了,還如此客氣、帶這麽多賀禮來做什麽,莫不是和師妹我生分了吧?”

話雖這樣說著,伸手接賀禮的速度卻一點都不見含糊。

同時不忘招呼自家徒弟:“山嵐,還不快出來好生謝謝你師伯?”

於是乎,顧山嵐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謝青揚用折扇輕叩桃黎額頭的這一幕。

白衣翩翩的俊逸劍修氣質卓然,光是長身鶴立地站在那裏,就是一道讓人挪不開眼的風景線。

聲音自然也是清沈好聽的:“少裝了,師兄還不知道你?”

至於一旁,被折扇敲了額頭的桃黎也不生氣,反而沖謝青揚彎起眼睛,笑意盈盈。

桃黎今天同樣穿了件顏色與謝青揚的白衣相襯的雪白長裙,一頭烏發仔細挽起,用發帶束成了俏皮靈動的雙髻。

氣質長相皆出眾不已的師兄妹兩人如此自然親昵的互動若是被旁人看了去,誰人不說一句郎才女貌,般配至極?

顧山嵐半瞇起眼。

神色漸漸冷下去,邁出一半的腳步同樣生生停駐在了原地。

不遠處的桃黎接著又和謝青揚交談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半天都不見徒弟人影。

她疑惑地回轉過頭,一眼望見立在原地不動的徒弟,於是朝徒弟招招手:“山嵐,你站在那裏做什麽,快點過來呀。”

顧山嵐這才緩步走了過去。

謝青揚上下打量他一番,頗為滿意地點一點頭。

“顧師侄入門才不過一年,修為就從零突破了金丹,放眼整個九洲,這樣的天賦恐怕都無幾人能及,當真是未來可期。”

桃黎便用手肘抵抵徒弟:“山嵐,還不快謝謝師伯給你帶的賀禮?“

顧山嵐掀起長睫,涼薄的眸子看向謝青揚,薄唇微啟,道出極其淡漠的四個字。

“多謝師伯。”

謝青揚從容笑著,在迎上顧山嵐的視線後,笑意卻忽而一止:“......”

等等,是他的錯覺嗎?顧師侄給人的感覺雖向來都是冷冰冰的,但他莫名就從顧山嵐的這個眼神中看出了幾分不爽與敵意。

風光霽月的劍修心裏不免有一點發毛,可他印象中不曾有哪裏得罪過這位顧師侄呀。

更何況,顧師侄還是小師妹目前唯一的徒弟,桃黎逢人就誇,乖巧至極。

於是只好安慰自己,應當只是他感覺出錯了罷。

待謝青揚禦劍離開後,桃黎才樂滋滋地將所有賀禮都交到自家徒弟手裏。

“喏,你師公師伯送的賀禮都在這裏,師尊可一樣都沒拿你的噢。”

她可不是那種自家小孩兒逢年過節的時候好不容易收個兩百塊錢的紅包,都要用各種理由拿走“充公”的大人。

卻聽自家徒弟突然沒來由地問道:“師尊和師伯的關系,似乎很是要好?”

“嗯?山嵐你怎麽突然問這個?”桃黎始料未及。

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和師兄的關系嘛,一般一般——”

一句話將將說到一半,徒弟就替桃黎把餘下的話都說完了:“世界第三?”

少年的語調輕飄飄的,接話也接得很是流利,饒是桃黎也不由得微楞了楞。

她默默地在心裏權衡一番。

倘若真要細數起來的話,她在這個小世界裏認識的人其實也就那麽幾個。

關系最好最親近的自然要數顧山嵐這個徒弟,至於柳至雲和謝青揚倒是不相上下,分不出個二三來。

便不甚在意地撥撥鬢角落下的碎發,隨口應了句:“差不多吧。”

顧山嵐卻不說話了。

師徒相戀無論放在哪個宗門裏面,都是一件不被允許、甚至是會被世人所鄙夷的事情,同門之間的愛戀卻不然。

各個宗門弟子在一起的例子數不勝數,不足為奇。

甚至就在前些天,桃黎把柳至雲他們請來長青谷一起吃年夜飯的時候,董遠樂就曾偷偷告訴過他,自己喜歡上了當初一起下山歷練過的紅師妹,並計劃著不日就要向紅師妹告白。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董遠樂憨厚老實的臉上泛著諸多情緒。

有提起心上人時的羞澀、害怕被心上人拒絕的擔憂、和好友分享秘密的激動......

唯獨沒有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夠喜歡的人、因此得不到任何回應的無可奈何與絕望。

而桃黎和謝青揚同樣也是如此。

他們的年歲相差不多,又都師承於柳至雲這位掌門人,如若他們將來真的在一起了,得到的也只會是他人的祝福與艷羨。

可他就不一樣了。

他對師尊的喜歡只是見不得光的苔蘚、令人作嘔的腐朽樹木。

師尊不知道她唯一偏愛著的徒弟、她精心養育的小花其實對她心思不純,日日想要以下犯上。

師尊是那麽那麽地好。

——好到他甚至不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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