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 吻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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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吻淚
◎衣衣，我想看你哭。◎
原本計劃與落稽山新任山主的登基典禮一同操辦的大婚儀式推遲到了清安十一年的末尾。
時值隆冬, 落稽山九峰上下卻都布置滿了鋪天蓋地的紅綢錦緞。妖王大人斥巨資點燃一路蜜炬彩燈，禮單筵席匆忙準備卻極盡奢華，似要向全天下昭告這樁由女方主導的婚事。
露天賓客席上, 澤陰連連感嘆：“謝天謝地, 雲山主終於挑中稱心合意的侍君了。”
自從雲衣斷了情絲，撩撥起下屬來更是毫無顧忌，弄得滿朝文武人心惶惶，有家室的更是如臨大敵, 現在可算是有解悶對象了。
妄越自豪無比地更正他：“什麽侍君, 是王夫，看看這陣仗，比七年前道宗那出都要風光吧。”
新郎官自始至終神龍不見首尾，整個流程都是雲衣一人在勞心勞力, 成婚時辰更前無古人安排在了子夜。澤陰忽而脊背一寒：“先王夫不是死了？”
到底是王夫還是亡夫？不會是要抱牌位成親吧？
妄越嘴巴一咧：“死而覆生，稀罕不稀罕？”
那不就是鬧鬼？！
說話間，人潮歡呼由遠及近, 彩綢繁花繽紛而落——還好還好, 是兩個人。
新人伴著禮炮聲攜手踏過層層臺階, 山主成婚並未用大紅蓋頭遮蓋容顏，三千青絲綰成華美高髻，因斷情絲的緣故，連神色都是淡淡的, 往日冶媚的眉目裏更添了一分颯爽英氣，與身側男子極為相配。
澤陰才松了一口氣，卻在低眸時發現, 火樹銀花的煌煌華燈下, 那位清貴出塵的新郎官身後居然沒有影子。
……果然是鬧鬼！！！
負責接引的碧素按部就班領著新人在金殿大紅囍字前站定, 顯然早就見怪不怪。澤陰只得按捺下心中驚恐，繼續坐在這生死不分的宴席之中。
另一側席間，有妖族嘖嘖稱奇：“欸，你覺不覺得咱們山主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同桌人立刻附和：“雲山主本來就是最美的妖族，不對，仙子。”
不遠處，戚浮歡耳朵一動，輕嗤。
排除掉濃妝艷裹的緣故，這幾個月落稽山裏外諸事都是替身白蓮在應付，否則雲衣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布置好這番陣勢浩大的婚禮。
檢點國庫、頒發詔令都派替身去，大婚才換了自己上，在山主心裏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又一句疑問鉆進新任大將軍的耳朵裏：“王夫也是俊美至極，可我怎麽瞧著他那身喜服上的金龍有些跳線，還歪歪扭扭的？”
按理說，落稽山近日靠勞役影妖挖掘紫龍晶賺了不少真金白銀，婚禮鋪張至此，不至於只短了新郎官的婚服吧？
另一人忙壓低聲音解釋：“我聽說，新郎喜服上那條顯眼的金龍是咱們山主親手繡的。”
“那王夫腰間掛著的線團子又是什麽？”
“好像是……同心結？”
戚浮歡順勢看去，見滑稽的金龍線團彼此映襯，也跟著眼角頻抽。
不管陸輕衣還是雲衣，折騰別人的手段非下廚莫屬，折騰自己則首推女工刺繡。她能做出這兩樣東西，已是憑借著無數靈力和極大耐心了。這般手藝，江雪鴻都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穿出來，他倆果然是真愛無敵。
沈浸在婚禮中的二人並未理會臺下八卦的聲音和視線，合巹，結發，祝婚詞，三拜首，一套流程嫻熟無比，每一步都顯露出超乎尋常的鄭重。
夫妻對拜後，高臺上不可一世的女子突然上前一步，扯著新郎官的衣襟，如同宣誓主權般，擡頭踮足，當眾吻在了他唇上。
金墜珠玉搖顫不歇，一片驚嘆中，只見江雪鴻回攬過雲衣，將這個吻逐漸加深到標準完美。兩對唇瓣分開時，無人能制的山主大人竟還虛浮趔趄了幾步。
空氣安靜了稍息，繼而掌聲雷動：“陛下萬歲！王夫千歲！”
按妖族的規矩，新娘不需要在洞房等待，新人便一齊端杯敬酒。江雪鴻魂魄稀碎，全憑一縷執念顯靈，雲衣同上清道宗眾人一道，費了不少力氣才讓他完全脫離出昆吾劍冢，但儀式卻只能安排在子夜。好在落稽山斥巨資熔靈石點火，也不會讓賓客們覺得過分寒冷。
輾轉波折的婚事收到了數不清的祝福，都連一向看不慣夫妻倆的天鈞長老都寄了賀信。夷則長老帶弟子千裏迢迢趕來，從新人三拜開始便淚流不止，哽咽著說不出話，只得連飲三大白。
白一羽握著雲衣戴著長姐戒指的手，慷慨道：“往後若有需要清霜堂協助的地方，直接憑這戒指尋我便好，不必通過寂塵連絡。”
尋常閣和落稽山算娘家，上清道宗算夫家，加上清霜堂的裙帶關系，某種程度上看，整片北疆都快被她統一了。
雲衣碰杯謝過長輩，見身側江雪鴻也跟著端杯，習慣性提醒道：“少喝些。”
鬼魂本就不會熏醉，江雪鴻說著“無妨”，還是順從讓她代飲了。
見過長輩後又接著見同輩和小輩，從前愛好勸酒的人一味縱容著，雲衣又要四處賣面子，一輪敬下來，早就喝得暈乎乎，被江雪鴻扶進了寢宮。
山主大人已經提前安排了七日休沐，主角一撤，眾人立刻狂歡起來。
金色結界阻隔了外界的喧囂，因為江雪鴻情況特殊，室內早就掛滿了魂幡、紙鶴、禁符，但在紅燭錦繡襯托下，也不覺得可怖。
醒酒湯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明明在歲寒時節，江雪鴻才用白綾帕替雲衣擦過臉頰脖頸，不消片刻額角竟又聚滿了金珠子般的汗滴。融化的脂粉香配合著醉美人的芳馥體香彌漫四溢，江雪鴻忍不住低頭吻在她的後頸。
唇觸的涼意讓雲衣清醒了幾分，她制止下男人意圖解開霞帔紅袍的動作，翻身把他抵在床柱邊，揚聲道：“先老實交代，否則別想洞房。”
酒氣直沖面門：“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走的？”
一個坐在簾邊，一個站在床頭。看著她醉眼朦朧還要故作兇狠的模樣，江雪鴻伸手欲扶：“出巫族幻境後。”
雲衣拔下發間金簪對準他：“我舍身替你雙修療傷，既然要拋妻而去，你就這般來者不拒？”
搖搖晃晃的簪尖幾乎要戳進眼眸，江雪鴻仍一眨不眨盯著眼前人：“落稽山勝負未定，我蔔算過天罰的時間，必須盡快助你登基和重修道心。”
他本欲尋些靈石輔助，沒想到雲衣主動獻身，便也沒拒。
雲衣瞪眼不止，簪子沿著他的耳根往下：“離開我去重修道心？你怎麽不直接殺我證道算了？”
江雪鴻只道：“不會。”
簪尖深深紮入脖頸，鬼身卻不見血。雲衣見他不喊痛也不反抗，更加不爽：“為什麽要封印我的記憶？”
“我沒把握留下殘魂，不忍讓你空等。”
“往後還敢動我的記憶嗎？”
江雪鴻眸色微緩：“不敢了。”
反正忘了也會記起來。
他言出必踐，雲衣直起腰，抱臂睥睨著他：“除了‘抱歉’‘我錯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欺瞞枕邊人之罪，無可恕。
江雪鴻凝著她不含愛恨的醉眸：“衣衣，我把餘生補償給你，百年，千年，萬年，任你差遣，無悔無怨。”
“誰稀罕。”雲衣嘁聲，往他懷裏一坐，一副公事公辦態度，“該幹嘛幹嘛吧。”
旁人只看到了他們表面形影不離的恩愛，江雪鴻卻知道其中鈍刀磨心的冷酷。但她既肯兌現這個婚約，他暫時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服侍她安歇下來，江雪鴻才回頭解自己的喜服。瞧見他背後那形狀詭異的金龍，雲衣撐在床頭嗤道：“你也好意思穿。”
她身上從裏到外的紋飾一針一線都是他拈針親手繡上去的，主動至此，她只得投桃報李繡了半個金龍，勉強靠靈力補救挽回幾分面子。
江雪鴻沈默著疊好外衣，又將那不成形狀的同心結端正擱在上頭，才不緊不慢入了羅帳。他執起雲衣的手，還是細細吻過她的甲片。
帷幔放下後，其上只落得一個人的投影。
繡花針留下的傷痕早已愈合，他還是這般溫柔珍重，雲衣一顆麻木不仁的心總算軟和了幾分，伸手捧過他的臉頰：“以前我總覺得你身上沒有人氣，現在可真成鬼了。”
春宵苦短，江雪鴻敷衍應聲，翻身把她壓入衾枕，見她始終僵著身子，試探問：“想在上面？”
……哪裏像是新婚燕爾。
雲衣扯落半散的勾玉發帶，把自己的手與他綁在一處：“這一趟算你入贅我這兒的，當然該你伺候我。”
雖然她嫁去上清道宗時，也是被伺候的那個。
燭火透入厚重的簾帷，交纏在一處的青絲也鍍上了一層酥油。勾玉閃爍著黑白兩色光芒，仙身與鬼身難以相融，但兩只手始終緊緊交握。
元神相接，有利夫婦。
他們將靈魂一層層地，一寸寸地，毫無保留、毫無遮掩、毫無底線地，盡數淋漓地袒露給彼此。
那樣媚骨婉轉的人，也有心執。
那樣如雪清冷的人，也有貪嗔。
掌心重新烙下元神契，涇渭分明的兩具身體漸漸變得含混不分，江雪鴻在雲衣耳畔啞沙沙道：“你我三結姻緣，來世也要一道。”
雲衣無情戳破他的幻想：“都成鬼了，有什麽來世。”
江雪鴻似是擡唇笑了一下，扯動她的胸衣系帶，問：“衣衣，當真不接情絲了？”
雲衣點頭：“看到那東西我就不舒服，而且你的毀了我為什麽要留？有無色鈴聽心聲就行。”
“斷情絲，心口會疼。”
“我沒你小時候傷得重，不怎麽疼。”
江雪鴻迫切想要聽到她口中有關情的字眼：“對我絕情，你為何今日要當眾吻我？”
最後一層遮罩從身上剝離，雲衣不以為意：“想做就做，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上輩子死之前還吻了你呢。”
提起前世訣別，江雪鴻動作微頓：“你還恨我？”
“沒感覺。”酒後渾身燥熱，雲衣享受著單方面的取悅，帶著催促意味踢了他一腳。
江雪鴻眸色轉暗，把唇貼上她的心口，似想要通過身體知覺喚醒那些被拋棄的愛恨恩仇。
沈溺身之歡愉的人偏偏更加絕情：“我不愛你也不恨你，正正好，連長老們還誇我成熟穩重呢。你給我元虛道骨，我還你王夫之位，兩不虧欠。”
江雪鴻並不想和她兩不虧欠，提醒：“先前你說愛我，十分之九。”
雲衣鼻尖逸出一個氣聲：“我還說只撿一次回頭草呢。”
他又騙了她，她還能不計前嫌把元神契結回來，已經算是第二次撿回頭草了。
“衣衣……”
“不接不接，這事沒得商量。”
抱著朝思暮想的人，江雪鴻不敢強求。
斷情絲後，她便不怎麽嬉笑怒罵了，就連此刻的嬌慣，也是借了酒意才顯露出來的。
在妖山廣采後妃，對湫寒暗送秋波，去尋常閣尋歡作樂，雲衣都用無聊和想他的借口搪塞了過去。可他想要的，從來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江雪鴻把手從發帶的綁縛中抽離，溫柔逐漸變得冒犯。雲衣總算察覺出自家夫君心底壓抑的幾分怨意，眉心打褶子道：“趁我還沒對你膩煩，你想辦法讓我動情不就行了。”
讓無情人動情何等不易。
江雪鴻不再多勸，沿著她心口繼續往下。熟悉的觸感喚醒了身體內潛藏的依戀，雲衣一點一點放松下來，氛圍合宜，正宜再進，她卻倏地縮身：“不行，你太冷了。”
話音剛落，浸著酒香的唇已被嚴絲合縫封住，鬼壓身太過滯悶，雲衣理智上想拒絕，雙臂卻不自主抱過他的脊背。
靈力經由唇齒倒攫而入，津唾如含蜜糖，冰冷無溫的鬼身也回暖幾分。
“衣衣，我的衣衣。”他用那清冷冷的嗓音重覆著喚。
意志還在負隅頑抗，身子卻漸漸變得綿軟如雲，浩浩如馮虛禦風，任由根骨分明的冷手隨意擺弄，雲衣幾乎要完全把自己交給他。
霸道采擷的人反而欲蓋彌彰地禮貌發問：“給我，好嗎？”
“……嗯。”
“愛我，好嗎？”
無色鈴隨著心跳震動不歇，肌膚上繁花盛放。雲衣更用力抱緊他，但還是沒肯把那個字說出口。
說來也奇怪，明明只是多了一個人陪伴，此時整顆心都是滿滿當當的。
這種充盈感究竟只是因為壓抑的肉|欲得到了滿足，還是因為她當真已經有幾分動情？
似魚水，如膠漆。浪潮洶湧而來，連目光都被沖擊得渙散，雲衣好像看到江雪鴻瞳色轉紅，唇瓣隨著身體律動的節奏開合，說的是：“我愛你。”
你拋下愛恨，我也愛你。
很愛很愛。
他漸漸開始不顧她的意願，語低聲細，帳搖床響，一番借車過水後，抱在男人身後的手倏而滑落。
為了趕在年關前置辦婚禮，雲衣一人操持，本就累得夠嗆，今夜又在眾多賓客前主動被動喝了不知多少酒，居然在這漸入佳境的氛圍裏，斷片了。
“衣衣。”被呼喚的人毫無回應。
花燭夜才剛開始，她卻已然香夢沈酣，除卻晨昏時差，他們竟在這些方面也是不同步的。
江雪鴻無奈吻了吻妻子汗涔涔的鬢發，默然抱了她一會兒，開始替她收拾更衣。
接回情絲，他不敢賭雲衣的愛還殘餘幾分，但也不想一直讓她逃避下去。難怪他從前的冷漠會讓陸輕衣挫敗，斷情絲可真是一個卑劣的借口。
片刻後，江雪鴻讓她重新枕在枕頭上，盯著命門橫陳卻不舍防備的熏醉女子，夜色裏的紅瞳愈發鮮明。
執念成鬼，不入輪回。滿屋都是血咒禁符，陰暗的心思也隨著黑暗不斷滋長。
如今她地位煊赫又身懷道骨，除了今晚，他再壓制不住她。眼下除了給了他一個名分，不談愛只談欲的關系，和前世又有什麽區別？
她說不接，就真的不接了？才登基兩年，就已經開始對動擴充後宮的心思了，再三心二意下去，雲衣遲早要棄他而去。
愛也好，恨也罷，他要這個人完完整整，身和心都只屬於他。
江雪鴻伸手摘下床柱旁貼著的赤字黃符，身體瞬間變得輕盈。他將符紙展平，如替人包紮療傷時一般，用符紙裹住雲衣的手腕足踝，逐一封住了她的筋脈。
明艷的臉龐被燭火澀映成緋紅，一如清安四年的四月十六。那時她尚未凝丹，竟就這樣昏沈無力地睡在半步入魔之人身側，任由他肆意占有，掠奪壓迫。江雪鴻拈起一線紅絲，無波無瀾的眼中逐漸掀起驚濤駭浪。
百般相勸不來，不如就像昔日這乘人之危的婚事一樣，先斬後奏未嘗不可。
室內無風，窗邊紙鶴卻詭異顫動起來。許諾百依百順的人影化作虛浮的雲煙，三更之後，鬼的宴席才剛剛開始。
他以仙為食。
紅緞裏側斜而臥的身子被擺正放平，半透明的煙雲順著鼻尖，耳垂，鎖骨一路滑下，灑下點點淡色瘢痕。新換的衣裙再次剝離，密如針紮的痛感在四肢徘徊過一圈，最終停留在心口。
仙澤滿溢的肌膚太過細嫩，稍加磋磨便泛紅不止，力道加重則轉為青紫，再深入又會湧出艷冶的血滴。滴血生花，陣陣分不清是啃嚙還是刀割的刺痛傳來，雲衣不自主悶哼，可帶著安撫意味的唇吻隨之降落，她又在酒意驅使下，又重新安睡下去。
漫長的醉吻後，心口的傷痕已逐漸合攏，江雪鴻毫無憐惜，在她徹底痊愈前再次咬了下去。唇角溢出的血洇入皮膚上綻放的牡丹紋路，落紅覆蓋白雪，花瓣遍撒青絲，蠻淫且靡曼。
禁咒與蠟炬殘煙一齊縈繞室內，雲衣在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刺激下終於轉醒過來，四肢好像灌了千斤玄鐵，被壓制的感覺夢回洞天秘境，她心臟陡懸：“你做什麽！”
見鬼，這瘋病連死過一回都治不好的嗎？！
手腕上的發帶不知何時橫到了眼前，視線被遮，雲衣看不到江雪鴻的動作，只聽他淡聲道：“會有些痛，忍過去便好。”
痛？什麽痛？他要對她來強的？
下一瞬，心口好像鉆入一條細長的毒蛇，以為傷口為中心，在皮膚下四處鉆咬啃嚙，渾身筋脈都在跟著發疼。意識到這是情絲引入的反應，雲衣急忙掙紮起來：“停下！再敢以下犯上我超度了你……唔！”
沾血的唇覆蓋上來，執念深重的男人一邊繼續用深吻安撫她，一邊借助夫妻之間互補的本能，汲取著她的靈力。劇痛加上脫力，雲衣再沒有反抗的力氣，好不容易擡起的手重新落在床頭。
光影憧憧，鮮紅的情絲好像靈蛇舞動在帷幕之內。江雪鴻如替她刺金繡嫁衣時般，嫻熟地穿針引線，垂眸問：“可恨我？”
“沒感覺！”
“可愛我？”
“快放開我，不然馬上解契和離！”
明明修為懸殊，江雪鴻卻對這番威脅熟視無睹，橫穿縱織，再次撕扯開想要自愈的傷口：“再想想，究竟是愛我還是恨我？”
情絲一寸一寸深入心臟，雲衣不住打顫，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自己成了仙還能被他算計：“我恨……”
牙關被沾血的手指抵住——顯然，他只要一個答案。
動彈不得，劇痛加身，居然還要被他輕薄玩弄，雲衣瞬間崩潰了：“那我愛你總行了吧！”
黑暗裏落下一聲清晰的笑，江雪鴻指尖沿著她酒香滿溢的唇撫過一圈，掀開遮眼發帶，用那清沈如水的嗓音道：“夫人若再撒謊，你我就去洞天秘境。”
去了那易守難攻的地方，就指不定什麽時候能出來了。
威脅謾罵被痛呼淹沒，而後漸漸轉變為啜泣。不知是感情回歸還是面對侵淩的本能反應，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紅瞳，雲衣更加劇烈地抽動：“疼，我不要情絲，你個魔鬼放開我……”
哪有人的新婚夜是這樣過的。
不，成婚三度，她從來就沒正常過過新婚夜。
汗水聚攏的同時，眼角竟漫出絲絲濕意，江雪鴻不自主吻了上去，不知滿足地惡劣道：“衣衣，我想看你哭。”為我而哭。
“癡人說夢！”
“在昆吾劍冢，你哭了。”
“沒有！”
“別對我撒謊。”
“你還瞞著我找死呢！”
“我知錯，已經任你絕情了數月。”江雪鴻儼然一副訓誡口吻，“你可知錯？”
“我沒錯！沒有你，我一樣威震天下。”
江雪鴻不再爭辯，繼續不疾不徐撫著她。不，根本不像是撫摸，他指尖刻意凝作一絲半縷的鬼煙，像羽毛般往她敏感處掃，似有若無，弄得人渾身酥麻發癢：“你、你不要臉……”
這鬼身也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先前沒有實體，他便裝成無害深情的模樣，乖乖讓她渡靈力，現在有總算本事翻天，便立刻造起反來了。
江雪鴻大言不慚承認：“是，我只要你。”
痛與癢此起彼伏，雲衣睫毛眨動半晌，還是沒忍住滾下幾滴淚珠。江雪鴻趕在滴入枕畔前將淚珠擷卷入舌尖——鹹中染澀，隱約含香，含光的眼睛含了淚，更加瀲灩動人。
情絲回歸時，雲衣立刻發洩出心底的怨懟：“說要我，還丟下我去領天罰。”
江雪鴻按上她的心口，撚訣加快傷口痊愈：“往後不會了。”
昆吾劍冢是江寂塵唯一的責任，如今邪祟除盡封印消散，他徹底成了無事閑人。往後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她，久久長長，朝朝暮暮。
禁錮一松，雲衣立刻拳打腳踢，渾然忘了調動靈力：“你憑什麽既要大義又要私心？滾，滾，你不配要我……”
任憑她如何咒罵，江雪鴻只顧以退為進，保護欲和破壞欲此消彼長，在她身上重新點火。進攻一陣後，雲衣的力道慢慢松弛了下來，察覺出那幾分為自己而生的顧忌，江雪鴻反而更加放肆貪婪，不知饜足地繼續深入。
果然，這個會笑會哭會罵會痛的才是真正的衣衣。粉面粉瞳，牽情惑心，眸中秋水蕩開，無需清輝點染，便將這一顆無所依托，空蕩蕩的心，驚徹得震顫不止。
七情六欲，四病八苦，愛恨聚散，苦樂悲歡，他從黃泉中走出來，只為與她再續前緣。
浮雲與屋檐不期而遇，他與她如約而至。
七日後。
屋外陽光遍灑，寢殿內的厚重簾幕卻始終沒有卷起，喜燭燃盡後，室內只剩下一片詭異陰邪的黃符紫幡。侍女搬來熱水，無意瞥見妖王夫慘白的臉上遍布的掐痕和抓痕，暗暗心驚：聖寵難承，山主大人未免太狠了些。
偏偏帷幕內還斷續傳來女子悶悶的抽噎聲。
凡是在妖王宮當值過的人都知道，雲山主殺伐決斷，美貌與狠厲並存，怎麽可能還會哭？……不對，帳子裏頭的人真是山主本人嗎？總不會又是替身吧？
妖王夫溫和守禮，但傷痕累累加上鬼氣森森的樣子依舊可怖，侍女不敢多看多問，帶著滿腹疑惑迅速撤離。
江雪鴻將帨巾過水瀝幹，掀起簾幕喚：“衣衣。”
黑黢黢的床鋪之中，不可一世的女子被禁符壓制在原地，頸間金鏈浸滿汗珠，雪白肌膚咬痕遍布，芙蓉香腮點綴著可憐的掛淚，用半啞的嗓音不住罵道：“你個吸血鬼，虐待狂，偽君子……”
雲衣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天幾夜的淚如泉湧究竟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情絲覆原，又或許，只是單純被他欺負的。
她可算明白了，江雪鴻走的根本不是普通鬼修之路，而是最變態的厲鬼一道，沒有肉|身，全憑意念行事，還根本不用休息！配合著她身上不死不滅的元虛道骨，三天變七天，簡直是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坦誠相見後，江雪鴻也不裝了，一邊有條不紊替她擦身沐浴，一邊強調：“休想對我絕情。”
熱水將乏力感都刺激出來，雲衣被江雪鴻抱在胸前，一下下用力掐著他的脊背，賭氣道：“這次算我大意，回頭你等著瞧吧。”
“好。”他又不知想歪了什麽，無色鈴傳來怪異的響動。
凈身之後便是梳妝，雲衣看著鏡子裏自己一人眼眶紅紅的倒影，下意識握緊他擒著梳篦的手：“江雪鴻。”
“我在。”
“我恨死你了。”
江雪鴻微楞一瞬，將梳篦換到左手，糾正：“恨我，別死。”
雲衣緊緊握著他的手，重覆了不知多少遍“我恨你”，直到另一只手與他配合著攏起發髻，才道：“可我還是愛你。”
她說罷又立刻自我否定起來：“你自作主張鑄封魔釘，自作主張讓我忘掉你，自作主張接回情絲，簡直討厭死了。”
鏡中看不到身後人的影子，因為江寂塵確實已經死了。
為她而死。
無色鈴連通下，江雪鴻能感受到她的心緒，俯身彎腰，雙手從背後環過雲衣，看著鏡中人柳嬌花媚卻含愁帶怨的容顏，流連道：“再說一遍。”
“我說你討厭死了。”
“之前那句。”
雲衣對鏡眨眼半晌，不確定道：“我還是愛你？”
尾音才出口，江雪鴻就已快速掰著她的下頜轉過一個角度，重重吻了上來。懷抱如雪，唇齒含情，似要把她口中那個“愛”字吞吃下去，變成自己留存於世的唯一牽系。
紙鶴把窗戶遮擋得密不透風，此間只剩下霜雪白玉、冷溪月華般的涼意。鬢邊流蘇亂響，胸前衣衫皺為一團，能清晰聽到彼此呼吸起伏的喘息聲。他無聲傳音，用盡全力向她證明著自己的真實：
“衣衣，我也愛你。”
因為相愛，故而不悔既往，不負當下，不懼未來。
【作者有話說】
江道君現狀：人前做人，人後做鬼。
衣衣現狀：身不累，心累。
番外不保證日更，晚6點無更就不用等啦！主要解決江道君晝伏夜出的問題（？），可能還有一篇少年if線，六月標完結+全文精修！
副CP相關統一放在專欄最末的免費文《箋情》裏，對畫畫感興趣的寶子可以來大眼仔點圖~
提前求求全文完結後的五星評分，隔空飛吻！！！
感謝在2024-05-30 18:51:03~2024-05-31 11:51: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崆峒，真的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3993111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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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隆冬, 落稽山九峰上下卻都布置滿了鋪天蓋地的紅綢錦緞。妖王大人斥巨資點燃一路蜜炬彩燈，禮單筵席匆忙準備卻極盡奢華，似要向全天下昭告這樁由女方主導的婚事。
露天賓客席上, 澤陰連連感嘆：“謝天謝地, 雲山主終於挑中稱心合意的侍君了。”
自從雲衣斷了情絲，撩撥起下屬來更是毫無顧忌，弄得滿朝文武人心惶惶，有家室的更是如臨大敵, 現在可算是有解悶對象了。
妄越自豪無比地更正他：“什麽侍君, 是王夫，看看這陣仗，比七年前道宗那出都要風光吧。”
新郎官自始至終神龍不見首尾，整個流程都是雲衣一人在勞心勞力, 成婚時辰更前無古人安排在了子夜。澤陰忽而脊背一寒：“先王夫不是死了？”
到底是王夫還是亡夫？不會是要抱牌位成親吧？
妄越嘴巴一咧：“死而覆生，稀罕不稀罕？”
那不就是鬧鬼？！
說話間，人潮歡呼由遠及近, 彩綢繁花繽紛而落——還好還好, 是兩個人。
新人伴著禮炮聲攜手踏過層層臺階, 山主成婚並未用大紅蓋頭遮蓋容顏，三千青絲綰成華美高髻，因斷情絲的緣故，連神色都是淡淡的, 往日冶媚的眉目裏更添了一分颯爽英氣，與身側男子極為相配。
澤陰才松了一口氣，卻在低眸時發現, 火樹銀花的煌煌華燈下, 那位清貴出塵的新郎官身後居然沒有影子。
……果然是鬧鬼！！！
負責接引的碧素按部就班領著新人在金殿大紅囍字前站定, 顯然早就見怪不怪。澤陰只得按捺下心中驚恐，繼續坐在這生死不分的宴席之中。
另一側席間，有妖族嘖嘖稱奇：“欸，你覺不覺得咱們山主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同桌人立刻附和：“雲山主本來就是最美的妖族，不對，仙子。”
不遠處，戚浮歡耳朵一動，輕嗤。
排除掉濃妝艷裹的緣故，這幾個月落稽山裏外諸事都是替身白蓮在應付，否則雲衣怎麽可能這麽快就布置好這番陣勢浩大的婚禮。
檢點國庫、頒發詔令都派替身去，大婚才換了自己上，在山主心裏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又一句疑問鉆進新任大將軍的耳朵裏：“王夫也是俊美至極，可我怎麽瞧著他那身喜服上的金龍有些跳線，還歪歪扭扭的？”
按理說，落稽山近日靠勞役影妖挖掘紫龍晶賺了不少真金白銀，婚禮鋪張至此，不至於只短了新郎官的婚服吧？
另一人忙壓低聲音解釋：“我聽說，新郎喜服上那條顯眼的金龍是咱們山主親手繡的。”
“那王夫腰間掛著的線團子又是什麽？”
“好像是……同心結？”
戚浮歡順勢看去，見滑稽的金龍線團彼此映襯，也跟著眼角頻抽。
不管陸輕衣還是雲衣，折騰別人的手段非下廚莫屬，折騰自己則首推女工刺繡。她能做出這兩樣東西，已是憑借著無數靈力和極大耐心了。這般手藝，江雪鴻都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之下穿出來，他倆果然是真愛無敵。
沈浸在婚禮中的二人並未理會臺下八卦的聲音和視線，合巹，結發，祝婚詞，三拜首，一套流程嫻熟無比，每一步都顯露出超乎尋常的鄭重。
夫妻對拜後，高臺上不可一世的女子突然上前一步，扯著新郎官的衣襟，如同宣誓主權般，擡頭踮足，當眾吻在了他唇上。
金墜珠玉搖顫不歇，一片驚嘆中，只見江雪鴻回攬過雲衣，將這個吻逐漸加深到標準完美。兩對唇瓣分開時，無人能制的山主大人竟還虛浮趔趄了幾步。
空氣安靜了稍息，繼而掌聲雷動：“陛下萬歲！王夫千歲！”
按妖族的規矩，新娘不需要在洞房等待，新人便一齊端杯敬酒。江雪鴻魂魄稀碎，全憑一縷執念顯靈，雲衣同上清道宗眾人一道，費了不少力氣才讓他完全脫離出昆吾劍冢，但儀式卻只能安排在子夜。好在落稽山斥巨資熔靈石點火，也不會讓賓客們覺得過分寒冷。
輾轉波折的婚事收到了數不清的祝福，都連一向看不慣夫妻倆的天鈞長老都寄了賀信。夷則長老帶弟子千裏迢迢趕來，從新人三拜開始便淚流不止，哽咽著說不出話，只得連飲三大白。
白一羽握著雲衣戴著長姐戒指的手，慷慨道：“往後若有需要清霜堂協助的地方，直接憑這戒指尋我便好，不必通過寂塵連絡。”
尋常閣和落稽山算娘家，上清道宗算夫家，加上清霜堂的裙帶關系，某種程度上看，整片北疆都快被她統一了。
雲衣碰杯謝過長輩，見身側江雪鴻也跟著端杯，習慣性提醒道：“少喝些。”
鬼魂本就不會熏醉，江雪鴻說著“無妨”，還是順從讓她代飲了。
見過長輩後又接著見同輩和小輩，從前愛好勸酒的人一味縱容著，雲衣又要四處賣面子，一輪敬下來，早就喝得暈乎乎，被江雪鴻扶進了寢宮。
山主大人已經提前安排了七日休沐，主角一撤，眾人立刻狂歡起來。
金色結界阻隔了外界的喧囂，因為江雪鴻情況特殊，室內早就掛滿了魂幡、紙鶴、禁符，但在紅燭錦繡襯托下，也不覺得可怖。
醒酒湯已經起不到什麽作用，明明在歲寒時節，江雪鴻才用白綾帕替雲衣擦過臉頰脖頸，不消片刻額角竟又聚滿了金珠子般的汗滴。融化的脂粉香配合著醉美人的芳馥體香彌漫四溢，江雪鴻忍不住低頭吻在她的後頸。
唇觸的涼意讓雲衣清醒了幾分，她制止下男人意圖解開霞帔紅袍的動作，翻身把他抵在床柱邊，揚聲道：“先老實交代，否則別想洞房。”
酒氣直沖面門：“說，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走的？”
一個坐在簾邊，一個站在床頭。看著她醉眼朦朧還要故作兇狠的模樣，江雪鴻伸手欲扶：“出巫族幻境後。”
雲衣拔下發間金簪對準他：“我舍身替你雙修療傷，既然要拋妻而去，你就這般來者不拒？”
搖搖晃晃的簪尖幾乎要戳進眼眸，江雪鴻仍一眨不眨盯著眼前人：“落稽山勝負未定，我蔔算過天罰的時間，必須盡快助你登基和重修道心。”
他本欲尋些靈石輔助，沒想到雲衣主動獻身，便也沒拒。
雲衣瞪眼不止，簪子沿著他的耳根往下：“離開我去重修道心？你怎麽不直接殺我證道算了？”
江雪鴻只道：“不會。”
簪尖深深紮入脖頸，鬼身卻不見血。雲衣見他不喊痛也不反抗，更加不爽：“為什麽要封印我的記憶？”
“我沒把握留下殘魂，不忍讓你空等。”
“往後還敢動我的記憶嗎？”
江雪鴻眸色微緩：“不敢了。”
反正忘了也會記起來。
他言出必踐，雲衣直起腰，抱臂睥睨著他：“除了‘抱歉’‘我錯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欺瞞枕邊人之罪，無可恕。
江雪鴻凝著她不含愛恨的醉眸：“衣衣，我把餘生補償給你，百年，千年，萬年，任你差遣，無悔無怨。”
“誰稀罕。”雲衣嘁聲，往他懷裏一坐，一副公事公辦態度，“該幹嘛幹嘛吧。”
旁人只看到了他們表面形影不離的恩愛，江雪鴻卻知道其中鈍刀磨心的冷酷。但她既肯兌現這個婚約，他暫時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服侍她安歇下來，江雪鴻才回頭解自己的喜服。瞧見他背後那形狀詭異的金龍，雲衣撐在床頭嗤道：“你也好意思穿。”
她身上從裏到外的紋飾一針一線都是他拈針親手繡上去的，主動至此，她只得投桃報李繡了半個金龍，勉強靠靈力補救挽回幾分面子。
江雪鴻沈默著疊好外衣，又將那不成形狀的同心結端正擱在上頭，才不緊不慢入了羅帳。他執起雲衣的手，還是細細吻過她的甲片。
帷幔放下後，其上只落得一個人的投影。
繡花針留下的傷痕早已愈合，他還是這般溫柔珍重，雲衣一顆麻木不仁的心總算軟和了幾分，伸手捧過他的臉頰：“以前我總覺得你身上沒有人氣，現在可真成鬼了。”
春宵苦短，江雪鴻敷衍應聲，翻身把她壓入衾枕，見她始終僵著身子，試探問：“想在上面？”
……哪裏像是新婚燕爾。
雲衣扯落半散的勾玉發帶，把自己的手與他綁在一處：“這一趟算你入贅我這兒的，當然該你伺候我。”
雖然她嫁去上清道宗時，也是被伺候的那個。
燭火透入厚重的簾帷，交纏在一處的青絲也鍍上了一層酥油。勾玉閃爍著黑白兩色光芒，仙身與鬼身難以相融，但兩只手始終緊緊交握。
元神相接，有利夫婦。
他們將靈魂一層層地，一寸寸地，毫無保留、毫無遮掩、毫無底線地，盡數淋漓地袒露給彼此。
那樣媚骨婉轉的人，也有心執。
那樣如雪清冷的人，也有貪嗔。
掌心重新烙下元神契，涇渭分明的兩具身體漸漸變得含混不分，江雪鴻在雲衣耳畔啞沙沙道：“你我三結姻緣，來世也要一道。”
雲衣無情戳破他的幻想：“都成鬼了，有什麽來世。”
江雪鴻似是擡唇笑了一下，扯動她的胸衣系帶，問：“衣衣，當真不接情絲了？”
雲衣點頭：“看到那東西我就不舒服，而且你的毀了我為什麽要留？有無色鈴聽心聲就行。”
“斷情絲，心口會疼。”
“我沒你小時候傷得重，不怎麽疼。”
江雪鴻迫切想要聽到她口中有關情的字眼：“對我絕情，你為何今日要當眾吻我？”
最後一層遮罩從身上剝離，雲衣不以為意：“想做就做，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上輩子死之前還吻了你呢。”
提起前世訣別，江雪鴻動作微頓：“你還恨我？”
“沒感覺。”酒後渾身燥熱，雲衣享受著單方面的取悅，帶著催促意味踢了他一腳。
江雪鴻眸色轉暗，把唇貼上她的心口，似想要通過身體知覺喚醒那些被拋棄的愛恨恩仇。
沈溺身之歡愉的人偏偏更加絕情：“我不愛你也不恨你，正正好，連長老們還誇我成熟穩重呢。你給我元虛道骨，我還你王夫之位，兩不虧欠。”
江雪鴻並不想和她兩不虧欠，提醒：“先前你說愛我，十分之九。”
雲衣鼻尖逸出一個氣聲：“我還說只撿一次回頭草呢。”
他又騙了她，她還能不計前嫌把元神契結回來，已經算是第二次撿回頭草了。
“衣衣……”
“不接不接，這事沒得商量。”
抱著朝思暮想的人，江雪鴻不敢強求。
斷情絲後，她便不怎麽嬉笑怒罵了，就連此刻的嬌慣，也是借了酒意才顯露出來的。
在妖山廣采後妃，對湫寒暗送秋波，去尋常閣尋歡作樂，雲衣都用無聊和想他的借口搪塞了過去。可他想要的，從來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江雪鴻把手從發帶的綁縛中抽離，溫柔逐漸變得冒犯。雲衣總算察覺出自家夫君心底壓抑的幾分怨意，眉心打褶子道：“趁我還沒對你膩煩，你想辦法讓我動情不就行了。”
讓無情人動情何等不易。
江雪鴻不再多勸，沿著她心口繼續往下。熟悉的觸感喚醒了身體內潛藏的依戀，雲衣一點一點放松下來，氛圍合宜，正宜再進，她卻倏地縮身：“不行，你太冷了。”
話音剛落，浸著酒香的唇已被嚴絲合縫封住，鬼壓身太過滯悶，雲衣理智上想拒絕，雙臂卻不自主抱過他的脊背。
靈力經由唇齒倒攫而入，津唾如含蜜糖，冰冷無溫的鬼身也回暖幾分。
“衣衣，我的衣衣。”他用那清冷冷的嗓音重覆著喚。
意志還在負隅頑抗，身子卻漸漸變得綿軟如雲，浩浩如馮虛禦風，任由根骨分明的冷手隨意擺弄，雲衣幾乎要完全把自己交給他。
霸道采擷的人反而欲蓋彌彰地禮貌發問：“給我，好嗎？”
“……嗯。”
“愛我，好嗎？”
無色鈴隨著心跳震動不歇，肌膚上繁花盛放。雲衣更用力抱緊他，但還是沒肯把那個字說出口。
說來也奇怪，明明只是多了一個人陪伴，此時整顆心都是滿滿當當的。
這種充盈感究竟只是因為壓抑的肉|欲得到了滿足，還是因為她當真已經有幾分動情？
似魚水，如膠漆。浪潮洶湧而來，連目光都被沖擊得渙散，雲衣好像看到江雪鴻瞳色轉紅，唇瓣隨著身體律動的節奏開合，說的是：“我愛你。”
你拋下愛恨，我也愛你。
很愛很愛。
他漸漸開始不顧她的意願，語低聲細，帳搖床響，一番借車過水後，抱在男人身後的手倏而滑落。
為了趕在年關前置辦婚禮，雲衣一人操持，本就累得夠嗆，今夜又在眾多賓客前主動被動喝了不知多少酒，居然在這漸入佳境的氛圍裏，斷片了。
“衣衣。”被呼喚的人毫無回應。
花燭夜才剛開始，她卻已然香夢沈酣，除卻晨昏時差，他們竟在這些方面也是不同步的。
江雪鴻無奈吻了吻妻子汗涔涔的鬢發，默然抱了她一會兒，開始替她收拾更衣。
接回情絲，他不敢賭雲衣的愛還殘餘幾分，但也不想一直讓她逃避下去。難怪他從前的冷漠會讓陸輕衣挫敗，斷情絲可真是一個卑劣的借口。
片刻後，江雪鴻讓她重新枕在枕頭上，盯著命門橫陳卻不舍防備的熏醉女子，夜色裏的紅瞳愈發鮮明。
執念成鬼，不入輪回。滿屋都是血咒禁符，陰暗的心思也隨著黑暗不斷滋長。
如今她地位煊赫又身懷道骨，除了今晚，他再壓制不住她。眼下除了給了他一個名分，不談愛只談欲的關系，和前世又有什麽區別？
她說不接，就真的不接了？才登基兩年，就已經開始對動擴充後宮的心思了，再三心二意下去，雲衣遲早要棄他而去。
愛也好，恨也罷，他要這個人完完整整，身和心都只屬於他。
江雪鴻伸手摘下床柱旁貼著的赤字黃符，身體瞬間變得輕盈。他將符紙展平，如替人包紮療傷時一般，用符紙裹住雲衣的手腕足踝，逐一封住了她的筋脈。
明艷的臉龐被燭火澀映成緋紅，一如清安四年的四月十六。那時她尚未凝丹，竟就這樣昏沈無力地睡在半步入魔之人身側，任由他肆意占有，掠奪壓迫。江雪鴻拈起一線紅絲，無波無瀾的眼中逐漸掀起驚濤駭浪。
百般相勸不來，不如就像昔日這乘人之危的婚事一樣，先斬後奏未嘗不可。
室內無風，窗邊紙鶴卻詭異顫動起來。許諾百依百順的人影化作虛浮的雲煙，三更之後，鬼的宴席才剛剛開始。
他以仙為食。
紅緞裏側斜而臥的身子被擺正放平，半透明的煙雲順著鼻尖，耳垂，鎖骨一路滑下，灑下點點淡色瘢痕。新換的衣裙再次剝離，密如針紮的痛感在四肢徘徊過一圈，最終停留在心口。
仙澤滿溢的肌膚太過細嫩，稍加磋磨便泛紅不止，力道加重則轉為青紫，再深入又會湧出艷冶的血滴。滴血生花，陣陣分不清是啃嚙還是刀割的刺痛傳來，雲衣不自主悶哼，可帶著安撫意味的唇吻隨之降落，她又在酒意驅使下，又重新安睡下去。
漫長的醉吻後，心口的傷痕已逐漸合攏，江雪鴻毫無憐惜，在她徹底痊愈前再次咬了下去。唇角溢出的血洇入皮膚上綻放的牡丹紋路，落紅覆蓋白雪，花瓣遍撒青絲，蠻淫且靡曼。
禁咒與蠟炬殘煙一齊縈繞室內，雲衣在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刺激下終於轉醒過來，四肢好像灌了千斤玄鐵，被壓制的感覺夢回洞天秘境，她心臟陡懸：“你做什麽！”
見鬼，這瘋病連死過一回都治不好的嗎？！
手腕上的發帶不知何時橫到了眼前，視線被遮，雲衣看不到江雪鴻的動作，只聽他淡聲道：“會有些痛，忍過去便好。”
痛？什麽痛？他要對她來強的？
下一瞬，心口好像鉆入一條細長的毒蛇，以為傷口為中心，在皮膚下四處鉆咬啃嚙，渾身筋脈都在跟著發疼。意識到這是情絲引入的反應，雲衣急忙掙紮起來：“停下！再敢以下犯上我超度了你……唔！”
沾血的唇覆蓋上來，執念深重的男人一邊繼續用深吻安撫她，一邊借助夫妻之間互補的本能，汲取著她的靈力。劇痛加上脫力，雲衣再沒有反抗的力氣，好不容易擡起的手重新落在床頭。
光影憧憧，鮮紅的情絲好像靈蛇舞動在帷幕之內。江雪鴻如替她刺金繡嫁衣時般，嫻熟地穿針引線，垂眸問：“可恨我？”
“沒感覺！”
“可愛我？”
“快放開我，不然馬上解契和離！”
明明修為懸殊，江雪鴻卻對這番威脅熟視無睹，橫穿縱織，再次撕扯開想要自愈的傷口：“再想想，究竟是愛我還是恨我？”
情絲一寸一寸深入心臟，雲衣不住打顫，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自己成了仙還能被他算計：“我恨……”
牙關被沾血的手指抵住——顯然，他只要一個答案。
動彈不得，劇痛加身，居然還要被他輕薄玩弄，雲衣瞬間崩潰了：“那我愛你總行了吧！”
黑暗裏落下一聲清晰的笑，江雪鴻指尖沿著她酒香滿溢的唇撫過一圈，掀開遮眼發帶，用那清沈如水的嗓音道：“夫人若再撒謊，你我就去洞天秘境。”
去了那易守難攻的地方，就指不定什麽時候能出來了。
威脅謾罵被痛呼淹沒，而後漸漸轉變為啜泣。不知是感情回歸還是面對侵淩的本能反應，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紅瞳，雲衣更加劇烈地抽動：“疼，我不要情絲，你個魔鬼放開我……”
哪有人的新婚夜是這樣過的。
不，成婚三度，她從來就沒正常過過新婚夜。
汗水聚攏的同時，眼角竟漫出絲絲濕意，江雪鴻不自主吻了上去，不知滿足地惡劣道：“衣衣，我想看你哭。”為我而哭。
“癡人說夢！”
“在昆吾劍冢，你哭了。”
“沒有！”
“別對我撒謊。”
“你還瞞著我找死呢！”
“我知錯，已經任你絕情了數月。”江雪鴻儼然一副訓誡口吻，“你可知錯？”
“我沒錯！沒有你，我一樣威震天下。”
江雪鴻不再爭辯，繼續不疾不徐撫著她。不，根本不像是撫摸，他指尖刻意凝作一絲半縷的鬼煙，像羽毛般往她敏感處掃，似有若無，弄得人渾身酥麻發癢：“你、你不要臉……”
這鬼身也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先前沒有實體，他便裝成無害深情的模樣，乖乖讓她渡靈力，現在有總算本事翻天，便立刻造起反來了。
江雪鴻大言不慚承認：“是，我只要你。”
痛與癢此起彼伏，雲衣睫毛眨動半晌，還是沒忍住滾下幾滴淚珠。江雪鴻趕在滴入枕畔前將淚珠擷卷入舌尖——鹹中染澀，隱約含香，含光的眼睛含了淚，更加瀲灩動人。
情絲回歸時，雲衣立刻發洩出心底的怨懟：“說要我，還丟下我去領天罰。”
江雪鴻按上她的心口，撚訣加快傷口痊愈：“往後不會了。”
昆吾劍冢是江寂塵唯一的責任，如今邪祟除盡封印消散，他徹底成了無事閑人。往後唯一要做的，就是陪伴她，久久長長，朝朝暮暮。
禁錮一松，雲衣立刻拳打腳踢，渾然忘了調動靈力：“你憑什麽既要大義又要私心？滾，滾，你不配要我……”
任憑她如何咒罵，江雪鴻只顧以退為進，保護欲和破壞欲此消彼長，在她身上重新點火。進攻一陣後，雲衣的力道慢慢松弛了下來，察覺出那幾分為自己而生的顧忌，江雪鴻反而更加放肆貪婪，不知饜足地繼續深入。
果然，這個會笑會哭會罵會痛的才是真正的衣衣。粉面粉瞳，牽情惑心，眸中秋水蕩開，無需清輝點染，便將這一顆無所依托，空蕩蕩的心，驚徹得震顫不止。
七情六欲，四病八苦，愛恨聚散，苦樂悲歡，他從黃泉中走出來，只為與她再續前緣。
浮雲與屋檐不期而遇，他與她如約而至。
七日後。
屋外陽光遍灑，寢殿內的厚重簾幕卻始終沒有卷起，喜燭燃盡後，室內只剩下一片詭異陰邪的黃符紫幡。侍女搬來熱水，無意瞥見妖王夫慘白的臉上遍布的掐痕和抓痕，暗暗心驚：聖寵難承，山主大人未免太狠了些。
偏偏帷幕內還斷續傳來女子悶悶的抽噎聲。
凡是在妖王宮當值過的人都知道，雲山主殺伐決斷，美貌與狠厲並存，怎麽可能還會哭？……不對，帳子裏頭的人真是山主本人嗎？總不會又是替身吧？
妖王夫溫和守禮，但傷痕累累加上鬼氣森森的樣子依舊可怖，侍女不敢多看多問，帶著滿腹疑惑迅速撤離。
江雪鴻將帨巾過水瀝幹，掀起簾幕喚：“衣衣。”
黑黢黢的床鋪之中，不可一世的女子被禁符壓制在原地，頸間金鏈浸滿汗珠，雪白肌膚咬痕遍布，芙蓉香腮點綴著可憐的掛淚，用半啞的嗓音不住罵道：“你個吸血鬼，虐待狂，偽君子……”
雲衣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天幾夜的淚如泉湧究竟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情絲覆原，又或許，只是單純被他欺負的。
她可算明白了，江雪鴻走的根本不是普通鬼修之路，而是最變態的厲鬼一道，沒有肉|身，全憑意念行事，還根本不用休息！配合著她身上不死不滅的元虛道骨，三天變七天，簡直是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
坦誠相見後，江雪鴻也不裝了，一邊有條不紊替她擦身沐浴，一邊強調：“休想對我絕情。”
熱水將乏力感都刺激出來，雲衣被江雪鴻抱在胸前，一下下用力掐著他的脊背，賭氣道：“這次算我大意，回頭你等著瞧吧。”
“好。”他又不知想歪了什麽，無色鈴傳來怪異的響動。
凈身之後便是梳妝，雲衣看著鏡子裏自己一人眼眶紅紅的倒影，下意識握緊他擒著梳篦的手：“江雪鴻。”
“我在。”
“我恨死你了。”
江雪鴻微楞一瞬，將梳篦換到左手，糾正：“恨我，別死。”
雲衣緊緊握著他的手，重覆了不知多少遍“我恨你”，直到另一只手與他配合著攏起發髻，才道：“可我還是愛你。”
她說罷又立刻自我否定起來：“你自作主張鑄封魔釘，自作主張讓我忘掉你，自作主張接回情絲，簡直討厭死了。”
鏡中看不到身後人的影子，因為江寂塵確實已經死了。
為她而死。
無色鈴連通下，江雪鴻能感受到她的心緒，俯身彎腰，雙手從背後環過雲衣，看著鏡中人柳嬌花媚卻含愁帶怨的容顏，流連道：“再說一遍。”
“我說你討厭死了。”
“之前那句。”
雲衣對鏡眨眼半晌，不確定道：“我還是愛你？”
尾音才出口，江雪鴻就已快速掰著她的下頜轉過一個角度，重重吻了上來。懷抱如雪，唇齒含情，似要把她口中那個“愛”字吞吃下去，變成自己留存於世的唯一牽系。
紙鶴把窗戶遮擋得密不透風，此間只剩下霜雪白玉、冷溪月華般的涼意。鬢邊流蘇亂響，胸前衣衫皺為一團，能清晰聽到彼此呼吸起伏的喘息聲。他無聲傳音，用盡全力向她證明著自己的真實：
“衣衣，我也愛你。”
因為相愛，故而不悔既往，不負當下，不懼未來。
【作者有話說】
江道君現狀：人前做人，人後做鬼。
衣衣現狀：身不累，心累。
番外不保證日更，晚6點無更就不用等啦！主要解決江道君晝伏夜出的問題（？），可能還有一篇少年if線，六月標完結+全文精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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