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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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只傀儡, 回來身邊跟著的還是那個傀儡，但有眼力見的人看到主仆那十指相扣的模樣, 一眼便能認出二者的不同。
司鏡簡單聽罷她的解釋，旁敲側擊問：“道宗現在還是由長老臨時主事？”
雲衣道：“江雪鴻臨走前點了大弟子為掌門候選，過一陣子就能正式任命。”
司鏡瞄了一眼她身側的冒牌傀儡，心中了然：看樣子，這是打算常住了啊。
雲衣只一心撲在正事上：“我先用無極引替你療傷。”
江雪鴻不想留她和旁人獨處，便在隔壁屋替雲衣閱起了公文。起初還能聽見墻外斷斷續續的對話聲，隨著戚浮歡、桑落、妄越等人聞訊聚集過來, 此間的聲音蓋過了外界。
雲衣這波新朋舊友之間幾乎沒有秘密, 戚浮歡也已得知眼前人的真實身份, 主動冰釋前嫌道：“江雪鴻，之前我一直以為是你出賣了落稽山, 在嘉洲對你沒什麽好臉色, 現在才知道陸沈檀是真正的叛徒。既然都是為輕衣考慮，你也別同我多計較了。”
江雪鴻不置可否, 只對她直呼自己姓名有所不悅。
“輕衣不在這幾天我也想通了，或許我才是對不起她的那個人。”戚浮歡嘆氣道, “不管怎樣，當年你舍血給我療傷，還替戚家軍招魂, 到最後都沒走, 我作為輕衣的半個姐姐, 也要道一聲謝。”
她態度懇切, 江雪鴻終於轉了臉：“不必言謝, 往事本就與你無關。”
戚浮歡莫名笑起來：“我知道，你就是向著輕衣嘛。”
江雪鴻不作回應, 看表情卻是默認了。
他此刻還是一副傀儡少年的模樣，偏偏神情冷漠無比。戚浮歡又問了幾句，見他裝聾作啞，忍不住嘀咕：“你這種無趣又沈悶的性子，難怪幾百年都沒追到輕衣。”
這話觸在逆鱗上，江雪鴻停筆，糾正道：“她是道君夫人，雲衣。”
戚浮歡晃著狼耳朵挑釁：“雲衣恢覆記憶後喚過你幾聲‘夫君’？”
聲聲皆是哄騙，無一句是真心實意，眾人幸災樂禍暗笑。江雪鴻徹底憋悶去了，待批閱至涉及巫族的文書，才側目問桑落：“尋常閣這三年研習巫族舞譜可有進展？”
桑落點頭：“主子……啊不，道君夫人先前身體不好，是韶歆娘子帶著大家在學，現在步態已經能模仿七成了，但一直找不準節拍。”
節拍之事雲衣前日已從鶴鳴中悟得，想必能夠有所啟發。江雪鴻如實寫下雲衣的猜測，看似無心問：“她先前為何身體不好？”
“還不是你害的，”身邊對他避而遠之的妄越突然開口，“要不是你百般折磨，她三年前能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江雪鴻雖然不曾“百般折磨”，但入魔時多多少少還是給雲衣造成了心理陰影，遂不再多言。
無趣，沈悶，還傷害過她，他似乎，不，是的確不怎麽討喜。
閱卷的動作一切如常，手中的狼毫卻突然“啪”地折斷。眾人的閑聊隨即停頓，視線齊刷刷聚攏，卻見江雪鴻默然起身，匆匆而去。
*
隔壁，雲衣一面調動無極引替司鏡療傷，一面問：“陸沈檀替換我記憶的時，你先前可有發現過任何端倪？”
司鏡聽她追憶過前因後果，對施行百年的調包計納罕不已，沈吟片刻，道：“你記得戚沈照因為陸沈檀同你吵架那回嗎？”
雲衣思索道：“陸沈檀替我擋了一個刺客，戚沈照非說那夜是他當值，根本沒有刺客混進來。”
司鏡糾正被她馬虎拼錯的鏡子碎片，繼續補充細節：“你也知道戚沈照對你那份心思，他主動請纓守了不知多少平安夜，你卻寧肯信陸沈檀那道傷疤。戚沈照同我出去買醉時還抱怨說，你的腦袋大抵是被門夾了。但我總覺得，這種大事上，你不會糊塗至此。”
雲衣眉心連連打褶子：“可陸沈檀的確抓到刺客了，那人也認了罪。”
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陸沈檀必然是對她和“刺客”的記憶都動過手腳，這想必又是冤案。
司鏡也會意：“那之後，我便更加留意起陸沈檀。他總時不時要私下制些檀香，說是念舊，其中實則摻有針對草木之精的迷幻物質。”
如溪澗那個綁匪就是用藥撂倒了她，陸沈檀果然一路都在跟蹤，難怪會對陸輕衣失明期間的經歷那麽熟悉。記得她和陸沈檀單獨待在一起時總犯困，原來並不是因為勞累或放松，而是他在暗箱操作。
鬼蜮伎倆層出不窮，陸沈檀還不知道改過她多少記憶。明明當時所有親近之人，甚至包括江雪鴻都反覆提醒她留意，她卻因為陸沈檀妖力低微和那份錯承的救命之恩，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前世那些同處一室的日子，雲衣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西泱關戰前，陸沈檀既已悄悄通敵，為什麽還要推薦你這個智囊隨軍同去？”
司鏡嗤聲道：“這還不簡單？我既懷疑到他身上，陸沈檀當然想殺人滅口了。”
話音剛落，耳邊忽而響起叩門聲。雲衣嚇了一跳，收起秘寶後才起身開門，對上來人，擡眉問：“有事？”
江雪鴻只在原地站著，靜靜看她。
預感他情緒走向不對，雲衣寒毛陡豎，再顧不上什麽陸沈檀，忙把病號扯到隔壁，來t勢洶洶質問：“你們同他說什麽了？”
戚浮歡不是沒見過她護短，但護著江雪鴻實在是聞所未聞，驚詫道：“根本沒說幾句話啊，他自己在這兒裝聾作啞處理公文，突然折了支筆就往你那兒奔。”
桑落怯怯補充：“江道君問了我尋常閣的情況，妄越公子還說主子身體不好不能領舞是江道君害的。”
妄越事不關己哼聲：“難道不是因為他嗎？”
把敏感多疑的病人和口無遮攔的正常人丟在一處，的確是她疏忽了。雲衣眉頭擰出川字形：“行了，你們都先出去。”
旁人滿頭問號撤出，雲衣才剛掩上房門，江雪鴻迅速變回了原身，居高臨下把她抵在門上。動作強勢，出口卻近乎在乞求：“衣衣，別不要我。”
雲衣生怕他犯病，沒有立即反抗，只從乾坤袋取了邵忻煉制的藥丸按進他口中，一邊觀察他的瞳色，一邊寬慰道：“我做噩夢不是因為你入魔，主要是那日密密麻麻的天雷和身上沾血讓我不舒坦，也就頭一個月睡不安穩，後來便慢慢緩過來了。”
藥丸入口即化，苦澀在舌尖蔓延，江雪鴻稍緩下攻勢，道：“抱歉。”
雲衣試著推了推他，順勢往旁邊挪：“行了，這兩個字都重覆過幾百年了。”
江雪鴻既不伸手也不後退，只跟著她平移，目光緊鎖，不知不覺間竟把她逼到了墻角。他低頭問：“我是不是很無趣？”
雲衣突圍不成，唇邊飄出一個氣音：“你才知道啊？”
眼看如雪如月的人為這種事板著張臉自閉，雲衣忍不住想戳一戳他的臉頰：“我覺得這種無趣也挺有趣的。”
江雪鴻也似欲擡手觸碰她，兩只手在空中相遇，他們同時反應過來，這舉動似乎不屬於那“十分之一”之內，便只心領神會牽過彼此。
太近了，也太靜了。一吐一吸都分外清晰，能摸索到對方掌心的紋路。他們好不容易才解開誤會，勇敢走出這一步，要慢一點，條分縷析拆解出這個“情”字。
只見兩片涼薄如玉的唇緩緩分合：“夫人。”
雲衣快速眨眼幾下：“怎麽突然這樣喚我？”
江雪鴻沈默，似在等她回應。見自家夫人只顧著觀察是否有魔氣，完全領悟不到他的意圖，只得道：“重逢到現在，你沒喚過我一聲‘夫君’。”
大好氛圍陡然破壞，雲衣眼角一抽：“你又在和誰較真？”
江雪鴻卻仍舊繃著臉：“戚浮歡說你不想喚我‘夫君’。”
“她說的話能信？”
咫尺相對，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想到他曾以陸沈檀的身份與自己朝夕相伴，看過她最煊赫與最脆弱的一面，雲衣心跳微滯，視線不由飄忽起來。
這般情況下，怎麽可能好意思喚得出來？
於是，她試圖偏頭轉移話題，看向桌案上整整齊齊的公文：“那些都是你批的？”
江雪鴻眼中劃過一瞬失落，還是道：“速覽了三十七本，其中十五本事關妖界，你看處理得是否穩妥。”
雲衣點點頭，仍被他扯著：“你拽著我，我怎麽看？”
室內光線轉暗，江雪鴻簡短暗示道：“閱卷傷目力。”
他一本正經黏人，雲衣覺得好笑不已：“那你說給我聽吧。”
江雪鴻語調平緩，條理清晰：“青虹谷內，碧素已經取得典刑署前左使之子澤陰信任，右使卷宗亦查驗過半，無需多日便可為前朝舊事翻案正名。辛謠被青磷火所傷，如今在落稽山修養，但陸沈檀後宮似多有傷亡，暫不知因由。另，月狐族韶歆回鄉探尋往事，尋常閣內只溫習舊譜，舞拍之事待你傳音。”
雲衣連連點頭，問：“仙門可有什麽大事？”
合上門後，室內光線更加昏暗，但反而更襯得眼前人肌膚瑩白，新妝粲麗。從這個角度，能看清她額前被發絲遮掩的花鈿，螓首瑤鼻，卷翹的睫毛根根分明。凝丹後，她也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語速也跟著心跳不自主快了幾分：“我暫離暮水之事還未走漏風聲，道宗掌門人選初定，已讓白胭前往仙盟調停，昆吾劍冢還是白堂主在代守。”
頭頂的視線太過灼灼，雲衣心生退意，下意識想尋他腕上的鎮魔鎖：“其他還有嗎？”
江雪鴻安撫著摩挲她的指甲和手背：“還有兩折私函。”
觸碰細膩，雲衣不由輕顫，但也沒甩開他：“這回不拿去燒了？”
江雪鴻又來回捏起她的掌心：“可以燒嗎？”
力道不輕不重，雲衣莫名想起那封滿是褶皺的和離書，想必也是被他這樣揉搓過。她定了定神：“你還是同我知會過再處理比較好。”
江雪鴻頷首，還欲往她指縫關節處探索，看似合規，實則處處越界。雲衣有些受不了了：“其他還有事嗎？我還要抓緊時間修補司鏡的元身。”
與司鏡拼湊碎片時，她根本不會對肢體接觸有這種細致而微的異樣感覺。
察覺她的僵硬，江雪鴻終於停了動作：“你瀕臨突破，靜養為宜，修補元身之事可由我善後。”
“我會量力而行，你別管了，司鏡他們也不會讓我過分損耗……”雲衣第一反應先是否定他，轉而又道，“算了，你先繼續說。”
感受到她的轉變，江雪鴻心頭好像被細針紮過，不由前進幾寸，幾乎把她嚴絲合縫抵在墻角，平靜道：
“衣衣，我想親你。”
“……？”
磁性低沈的男低音投入心湖，搖晃起層層漣漪。雲衣最受不了他不動聲色說情話，暗暗踢了他一腳：“我讓你說正事！”
江雪鴻保持著這般姿勢同她商量：“正事說完後可以嗎？”
雲衣驀地想起他婚後窮追不舍讓她圓房的時候，也是這般看似禮貌溫和，實則寸步不讓的態度，懊惱又羞憤道：“你給我點適應時間。”
“不必適應。”畢竟水下降魔陣就已經試過了。
沒有情絲的人完全臉不紅心不跳，雲衣已經老臉擱不住了，閉眼吼道：“你一個清修道士，能不能清心寡欲一點！”
江雪鴻難得見她如此，眼底泛出微微笑意：“衣衣，我元神有傷，邵忻說可以借助雙修補益。”
“可以不代表我願意！”
雲衣感受到他的指甲刮過自己手腕，往小臂探了幾寸，很快又不再向上。他無法感知情緒，但也不想強迫於她，因為不能進階到下一階段，只好把目前允許的親密行為精細到極致。
最後，江雪鴻貼在她耳邊，用那談經論道的清明音色囑咐：“願意的時候，告訴我。”
二人出門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江雪鴻恢覆為少年模樣，舉手投足仍是無情無愛的雲淡風輕。相比之下，雲衣腳步虛浮，身子顫巍，簡直像犯了心臟病。
戚浮歡來回打量她裏外齊整的衣衫，問：“黑燈瞎火的，你們在裏頭幹嘛了？”
雲衣用眼神制止她多想：“就牽了個手。”
戚浮歡全然不信：“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桑落在一旁小聲補充：“主子，你臉都紅到脖子根了。”
雲衣前世今生撩人無數，一向放得很開，想不到還會走到百口莫辯的境地。
明明，他們真就只是牽了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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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走的時候只帶了一只傀儡, 回來身邊跟著的還是那個傀儡，但有眼力見的人看到主仆那十指相扣的模樣, 一眼便能認出二者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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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衣道：“江雪鴻臨走前點了大弟子為掌門候選，過一陣子就能正式任命。”
司鏡瞄了一眼她身側的冒牌傀儡，心中了然：看樣子，這是打算常住了啊。
雲衣只一心撲在正事上：“我先用無極引替你療傷。”
江雪鴻不想留她和旁人獨處，便在隔壁屋替雲衣閱起了公文。起初還能聽見墻外斷斷續續的對話聲，隨著戚浮歡、桑落、妄越等人聞訊聚集過來, 此間的聲音蓋過了外界。
雲衣這波新朋舊友之間幾乎沒有秘密, 戚浮歡也已得知眼前人的真實身份, 主動冰釋前嫌道：“江雪鴻，之前我一直以為是你出賣了落稽山, 在嘉洲對你沒什麽好臉色, 現在才知道陸沈檀是真正的叛徒。既然都是為輕衣考慮，你也別同我多計較了。”
江雪鴻不置可否, 只對她直呼自己姓名有所不悅。
“輕衣不在這幾天我也想通了，或許我才是對不起她的那個人。”戚浮歡嘆氣道, “不管怎樣，當年你舍血給我療傷，還替戚家軍招魂, 到最後都沒走, 我作為輕衣的半個姐姐, 也要道一聲謝。”
她態度懇切, 江雪鴻終於轉了臉：“不必言謝, 往事本就與你無關。”
戚浮歡莫名笑起來：“我知道，你就是向著輕衣嘛。”
江雪鴻不作回應, 看表情卻是默認了。
他此刻還是一副傀儡少年的模樣，偏偏神情冷漠無比。戚浮歡又問了幾句，見他裝聾作啞，忍不住嘀咕：“你這種無趣又沈悶的性子，難怪幾百年都沒追到輕衣。”
這話觸在逆鱗上，江雪鴻停筆，糾正道：“她是道君夫人，雲衣。”
戚浮歡晃著狼耳朵挑釁：“雲衣恢覆記憶後喚過你幾聲‘夫君’？”
聲聲皆是哄騙，無一句是真心實意，眾人幸災樂禍暗笑。江雪鴻徹底憋悶去了，待批閱至涉及巫族的文書，才側目問桑落：“尋常閣這三年研習巫族舞譜可有進展？”
桑落點頭：“主子……啊不，道君夫人先前身體不好，是韶歆娘子帶著大家在學，現在步態已經能模仿七成了，但一直找不準節拍。”
節拍之事雲衣前日已從鶴鳴中悟得，想必能夠有所啟發。江雪鴻如實寫下雲衣的猜測，看似無心問：“她先前為何身體不好？”
“還不是你害的，”身邊對他避而遠之的妄越突然開口，“要不是你百般折磨，她三年前能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江雪鴻雖然不曾“百般折磨”，但入魔時多多少少還是給雲衣造成了心理陰影，遂不再多言。
無趣，沈悶，還傷害過她，他似乎，不，是的確不怎麽討喜。
閱卷的動作一切如常，手中的狼毫卻突然“啪”地折斷。眾人的閑聊隨即停頓，視線齊刷刷聚攏，卻見江雪鴻默然起身，匆匆而去。
*
隔壁，雲衣一面調動無極引替司鏡療傷，一面問：“陸沈檀替換我記憶的時，你先前可有發現過任何端倪？”
司鏡聽她追憶過前因後果，對施行百年的調包計納罕不已，沈吟片刻，道：“你記得戚沈照因為陸沈檀同你吵架那回嗎？”
雲衣思索道：“陸沈檀替我擋了一個刺客，戚沈照非說那夜是他當值，根本沒有刺客混進來。”
司鏡糾正被她馬虎拼錯的鏡子碎片，繼續補充細節：“你也知道戚沈照對你那份心思，他主動請纓守了不知多少平安夜，你卻寧肯信陸沈檀那道傷疤。戚沈照同我出去買醉時還抱怨說，你的腦袋大抵是被門夾了。但我總覺得，這種大事上，你不會糊塗至此。”
雲衣眉心連連打褶子：“可陸沈檀的確抓到刺客了，那人也認了罪。”
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陸沈檀必然是對她和“刺客”的記憶都動過手腳，這想必又是冤案。
司鏡也會意：“那之後，我便更加留意起陸沈檀。他總時不時要私下制些檀香，說是念舊，其中實則摻有針對草木之精的迷幻物質。”
如溪澗那個綁匪就是用藥撂倒了她，陸沈檀果然一路都在跟蹤，難怪會對陸輕衣失明期間的經歷那麽熟悉。記得她和陸沈檀單獨待在一起時總犯困，原來並不是因為勞累或放松，而是他在暗箱操作。
鬼蜮伎倆層出不窮，陸沈檀還不知道改過她多少記憶。明明當時所有親近之人，甚至包括江雪鴻都反覆提醒她留意，她卻因為陸沈檀妖力低微和那份錯承的救命之恩，不曾真正放在心上。
前世那些同處一室的日子，雲衣越想越覺得心驚肉跳：“西泱關戰前，陸沈檀既已悄悄通敵，為什麽還要推薦你這個智囊隨軍同去？”
司鏡嗤聲道：“這還不簡單？我既懷疑到他身上，陸沈檀當然想殺人滅口了。”
話音剛落，耳邊忽而響起叩門聲。雲衣嚇了一跳，收起秘寶後才起身開門，對上來人，擡眉問：“有事？”
江雪鴻只在原地站著，靜靜看她。
預感他情緒走向不對，雲衣寒毛陡豎，再顧不上什麽陸沈檀，忙把病號扯到隔壁，來t勢洶洶質問：“你們同他說什麽了？”
戚浮歡不是沒見過她護短，但護著江雪鴻實在是聞所未聞，驚詫道：“根本沒說幾句話啊，他自己在這兒裝聾作啞處理公文，突然折了支筆就往你那兒奔。”
桑落怯怯補充：“江道君問了我尋常閣的情況，妄越公子還說主子身體不好不能領舞是江道君害的。”
妄越事不關己哼聲：“難道不是因為他嗎？”
把敏感多疑的病人和口無遮攔的正常人丟在一處，的確是她疏忽了。雲衣眉頭擰出川字形：“行了，你們都先出去。”
旁人滿頭問號撤出，雲衣才剛掩上房門，江雪鴻迅速變回了原身，居高臨下把她抵在門上。動作強勢，出口卻近乎在乞求：“衣衣，別不要我。”
雲衣生怕他犯病，沒有立即反抗，只從乾坤袋取了邵忻煉制的藥丸按進他口中，一邊觀察他的瞳色，一邊寬慰道：“我做噩夢不是因為你入魔，主要是那日密密麻麻的天雷和身上沾血讓我不舒坦，也就頭一個月睡不安穩，後來便慢慢緩過來了。”
藥丸入口即化，苦澀在舌尖蔓延，江雪鴻稍緩下攻勢，道：“抱歉。”
雲衣試著推了推他，順勢往旁邊挪：“行了，這兩個字都重覆過幾百年了。”
江雪鴻既不伸手也不後退，只跟著她平移，目光緊鎖，不知不覺間竟把她逼到了墻角。他低頭問：“我是不是很無趣？”
雲衣突圍不成，唇邊飄出一個氣音：“你才知道啊？”
眼看如雪如月的人為這種事板著張臉自閉，雲衣忍不住想戳一戳他的臉頰：“我覺得這種無趣也挺有趣的。”
江雪鴻也似欲擡手觸碰她，兩只手在空中相遇，他們同時反應過來，這舉動似乎不屬於那“十分之一”之內，便只心領神會牽過彼此。
太近了，也太靜了。一吐一吸都分外清晰，能摸索到對方掌心的紋路。他們好不容易才解開誤會，勇敢走出這一步，要慢一點，條分縷析拆解出這個“情”字。
只見兩片涼薄如玉的唇緩緩分合：“夫人。”
雲衣快速眨眼幾下：“怎麽突然這樣喚我？”
江雪鴻沈默，似在等她回應。見自家夫人只顧著觀察是否有魔氣，完全領悟不到他的意圖，只得道：“重逢到現在，你沒喚過我一聲‘夫君’。”
大好氛圍陡然破壞，雲衣眼角一抽：“你又在和誰較真？”
江雪鴻卻仍舊繃著臉：“戚浮歡說你不想喚我‘夫君’。”
“她說的話能信？”
咫尺相對，鼻尖幾乎要碰到一起。想到他曾以陸沈檀的身份與自己朝夕相伴，看過她最煊赫與最脆弱的一面，雲衣心跳微滯，視線不由飄忽起來。
這般情況下，怎麽可能好意思喚得出來？
於是，她試圖偏頭轉移話題，看向桌案上整整齊齊的公文：“那些都是你批的？”
江雪鴻眼中劃過一瞬失落，還是道：“速覽了三十七本，其中十五本事關妖界，你看處理得是否穩妥。”
雲衣點點頭，仍被他扯著：“你拽著我，我怎麽看？”
室內光線轉暗，江雪鴻簡短暗示道：“閱卷傷目力。”
他一本正經黏人，雲衣覺得好笑不已：“那你說給我聽吧。”
江雪鴻語調平緩，條理清晰：“青虹谷內，碧素已經取得典刑署前左使之子澤陰信任，右使卷宗亦查驗過半，無需多日便可為前朝舊事翻案正名。辛謠被青磷火所傷，如今在落稽山修養，但陸沈檀後宮似多有傷亡，暫不知因由。另，月狐族韶歆回鄉探尋往事，尋常閣內只溫習舊譜，舞拍之事待你傳音。”
雲衣連連點頭，問：“仙門可有什麽大事？”
合上門後，室內光線更加昏暗，但反而更襯得眼前人肌膚瑩白，新妝粲麗。從這個角度，能看清她額前被發絲遮掩的花鈿，螓首瑤鼻，卷翹的睫毛根根分明。凝丹後，她也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語速也跟著心跳不自主快了幾分：“我暫離暮水之事還未走漏風聲，道宗掌門人選初定，已讓白胭前往仙盟調停，昆吾劍冢還是白堂主在代守。”
頭頂的視線太過灼灼，雲衣心生退意，下意識想尋他腕上的鎮魔鎖：“其他還有嗎？”
江雪鴻安撫著摩挲她的指甲和手背：“還有兩折私函。”
觸碰細膩，雲衣不由輕顫，但也沒甩開他：“這回不拿去燒了？”
江雪鴻又來回捏起她的掌心：“可以燒嗎？”
力道不輕不重，雲衣莫名想起那封滿是褶皺的和離書，想必也是被他這樣揉搓過。她定了定神：“你還是同我知會過再處理比較好。”
江雪鴻頷首，還欲往她指縫關節處探索，看似合規，實則處處越界。雲衣有些受不了了：“其他還有事嗎？我還要抓緊時間修補司鏡的元身。”
與司鏡拼湊碎片時，她根本不會對肢體接觸有這種細致而微的異樣感覺。
察覺她的僵硬，江雪鴻終於停了動作：“你瀕臨突破，靜養為宜，修補元身之事可由我善後。”
“我會量力而行，你別管了，司鏡他們也不會讓我過分損耗……”雲衣第一反應先是否定他，轉而又道，“算了，你先繼續說。”
感受到她的轉變，江雪鴻心頭好像被細針紮過，不由前進幾寸，幾乎把她嚴絲合縫抵在墻角，平靜道：
“衣衣，我想親你。”
“……？”
磁性低沈的男低音投入心湖，搖晃起層層漣漪。雲衣最受不了他不動聲色說情話，暗暗踢了他一腳：“我讓你說正事！”
江雪鴻保持著這般姿勢同她商量：“正事說完後可以嗎？”
雲衣驀地想起他婚後窮追不舍讓她圓房的時候，也是這般看似禮貌溫和，實則寸步不讓的態度，懊惱又羞憤道：“你給我點適應時間。”
“不必適應。”畢竟水下降魔陣就已經試過了。
沒有情絲的人完全臉不紅心不跳，雲衣已經老臉擱不住了，閉眼吼道：“你一個清修道士，能不能清心寡欲一點！”
江雪鴻難得見她如此，眼底泛出微微笑意：“衣衣，我元神有傷，邵忻說可以借助雙修補益。”
“可以不代表我願意！”
雲衣感受到他的指甲刮過自己手腕，往小臂探了幾寸，很快又不再向上。他無法感知情緒，但也不想強迫於她，因為不能進階到下一階段，只好把目前允許的親密行為精細到極致。
最後，江雪鴻貼在她耳邊，用那談經論道的清明音色囑咐：“願意的時候，告訴我。”
二人出門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江雪鴻恢覆為少年模樣，舉手投足仍是無情無愛的雲淡風輕。相比之下，雲衣腳步虛浮，身子顫巍，簡直像犯了心臟病。
戚浮歡來回打量她裏外齊整的衣衫，問：“黑燈瞎火的，你們在裏頭幹嘛了？”
雲衣用眼神制止她多想：“就牽了個手。”
戚浮歡全然不信：“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
桑落在一旁小聲補充：“主子，你臉都紅到脖子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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