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琉璃
關燈
小
中
大
青琉璃
重新翻找了一輪巫娥廟, 雲衣並沒有發現任何新線索，眼看天色過午, 便先回到了山腳小院。
她進門時，妄越也已經回來，志得意滿匯報道：“通往落稽山典刑署前右使後宅的地道已經挖好了，今晚就能行動。”
自從陸沈檀稱王，司鏡拉攏來的主戰派也有不少倒戈回去的，妄越明知她的身份，卻依舊選擇了留下。雲衣點頭道謝, 正要擡步, 妄越忽而把她往身側一拉, 拔刀警惕道：“你是什麽人？”
回眸只見傀儡少年姍姍來遲，雲衣立刻制止並解釋：“這是借我元血化形的傀儡, 現在叫李雲鶴, 這兩日在我身邊打下手。”
這些年頂著道君夫人的身份，她不知遭遇過多少明槍暗箭, 好在凝丹後便妖力大漲，已經能夠借助三件秘寶獨當一面。妄越打量了一圈清瘦的少年, 見對方的確沒有什麽威脅，這才放下刀，嘟噥道：“你倆離得那麽遠, 我還以為是跟蹤來的細作呢。”
傀儡滿身泥濘, 的確不像有主的。
雲衣終於意識到, 有陸沈檀的前車之鑒, 自己對這個傀儡實在防備太過。她暗暗嘆了口氣, 對他吩咐道：“自己收拾幹凈，進屋換身衣服吧。”
少年不聲不響往裏走, 一舉一動都溫順不已，只在路過妄越情急之下扯過雲衣的那只手時，微微停了一瞬。
妄越早已卸下防備，對上那滿是警告的視線，竟覺手腕好像又被滾燙的劍鋒砍過似的，舊傷一陣陣發疼，脊梁骨還莫名寒了一瞬。
不等他反應，少年已經入了側屋。片刻後，他換了一身蟹殼青的長衫出來，濃黑的長發被同色發帶一絲不茍挽起，襯著玉白的冷膚色，整個人渾似一塊青琉璃，冰淩淩的目光讓人想起一句詠刀的古詩：輕冰薄玉狀不分，一尺寒光堪決雲。[1]
極其單薄，也極其鋒銳。
衣衫整理得一絲不茍，連褶皺都無，像極了某個徒有其表的人。妄越愈發覺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小聲問雲衣：“嗳，那傀儡確定是你的元血點化的？”
看他這副模樣，雲衣也恍惚起來，如實道：“這傀儡是沐楓長老煉化過的，約莫染了些許道宗習氣。”
妄越咂舌不已：“什麽些許，簡直一模一樣。”
挖地道是個體力活，妄越折騰幾天幾夜下來，早就累得不行，午後立刻回屋打了個盹。雲衣則繼續處理起昨日剩餘的文書，偏偏今早回溯訣中所見的那段影像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三年，她努力讓自己不想起那人，可隨著用印泥鈐下“寂塵”二字，今生江雪鴻把修補完整的無相燈捧到自己面前時，那副溫和叮囑的神情再次浮上心頭。暖春與嚴冬兩相對比，原來她不在的歲月裏，他竟有那麽冷的一面。
雲衣越想越心煩，轉頭看到同那人氣質相仿的研墨少年，頓時更不好了。她丟開筆硯，倏地起身：“跟我過來。”
轉過後屋，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廚房現於眼前，雲衣將一大籃子菜丟給傀儡，單手提著菜刀闖入裏頭，看架勢活像是要上陣殺敵。
刀落切菜板的亂剁之聲不絕於耳，江雪鴻一邊擇菜，一邊思忖著她這火氣究竟從何而來，身後再次響起熟悉的男聲：“怎麽又憋火了？”
妄越早被那聲音吵醒了，偷偷往裏一瞄，頓時縮頭抱腹：“完了完了，吃了那東西下去，今晚怕不是要拉肚子，還好我屋裏還剩下些藥，可別耽誤正事。”
江雪鴻從他的碎碎念中得知，因為整日鉆研巫族舞譜，雲衣連跳舞都不能解壓了，索性鉆研在妖界起了廚藝，然而三年來都沒有絲毫進步。每次滿漢全席端上餐桌，她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沒人吃也不重要，但對上那媚眼如絲又滿含期待的笑，誰都忍不住動兩下筷子。貪戀美色的結果，必然是上吐下瀉。
熱油下鍋，後廚劈啪聲仿佛新年的炮仗。妄越指了指裏頭忙碌又火爆的人影，悄悄湊近問：“你主子屋裏那些情書是你燒的？”
傀儡雖然聞不到螻蛄妖t身上的氣味，江雪鴻還是不動聲色挪遠了些，心中警惕。
局勢未明，他還不想暴露身份。
然而妄越卻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小啞巴，”他完全沒意識到傀儡的排斥之意，拍著少年僵硬的肩道，“雲姑娘，啊不，現在應該叫李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江雪鴻毫不理會，低頭又擇了一會兒菜，忽而停下——為什麽是雲姑娘，而不是道君夫人？
“可惜人家有夫君，半死不活又癲又瘋，居然對她施加百般酷刑，實在害人不淺。”妄越惋惜又憤懣，“你是沒見過她三年前不吃不喝不眠不歇那陣子，好在現在緩過來了。回頭等那混賬治好了，雲衣多半是要和離的。”
他完全沒註意少年的動作停了，自顧自假想連篇：“如果雲衣真的離成了，肯定會有不少人追過來吧？眼下盯她最緊的就是暮水那個新任主事，青虹谷也有不少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仙門那些人更虛偽，表面說著看不起我們妖修，暗地裏還往這兒遞信，幸好你都給她燒了。”
“那樣的好模樣，又有這樣堅韌的心性，倘若收斂起那股兇狠勁，誰都會喜歡吧。”
妄越聽著裏頭毫無規律的爆炸聲，忽而自嘲般輕輕笑起來：“你沒有心，約莫是聽不懂的。我也只是荒唐想想，她前世殺了我兄弟，縱然是被邪靈蠱惑，怎麽也輪不到我去做護花使者。”
聽出話中暗藏的情愫，想著要給妻子自由的男人瞬間覺得，這副臨時軀殼快要待不下去了。
還是得想個法子把真身放出來。
必須提醒這些自作多情之人，江雪鴻才是她的夫君。除非身死，否則絕不可能和離。
妄越還在感念春愁，聞到裏頭的糊味已經遲了，身側五感不全的傀儡少年卻率先沖了進去。小廚房濃煙滾滾，熏霧裏完全看不見任何事物，江雪鴻卻精準攬住了竈臺邊沈浸廚事的女子。隨著雲衣被他扯著後退，眼前那口鍋下轟然被沸騰的火焰頂起，筆直直沖上了屋頂。
半空中的鍋傾斜過來，江雪鴻又迅速把雲衣推出去，被如雨點般落了濺落的熱油澆淋了一身，新換的衣衫瞬間毀於一旦。
下廚的火候與心底的火候保持一致，雲衣今日燃大了些，想不到竟會闖下禍事，一時呆怔在原地。看著少年人狼狽的模樣，她心有餘悸問：“你沒事吧？”
雖然傀儡並無痛覺，融入其中的元神不可避免受了些許輕傷，江雪鴻卻只搖了搖頭。
雲衣之所以起這頓竈，就是為了把某個人從腦海裏踢出去，眼下對上那副自若神色，反而再次在他看到了熟悉的相似感。她不禁懷疑：這個從暮水經上清道宗寄來的傀儡，不會真的受到了江雪鴻的某種影響吧？
換做旁人，她未必會這樣胡思亂想，但無論江雪鴻做出什麽事，她都覺得有可能。
疑神疑鬼間，妄越也匆匆忙忙闖了進來：“你受傷沒？”
黑煙已經消散了大半，雲衣搖頭，指了指桌邊已經做成的幾道成品：“睡醒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妄越哪裏敢吃，幫著收拾好淩亂的小廚房，見雲衣用無極引修補好鍋爐竈臺，竟還要繼續完成剩下的菜品，只得叮囑了幾句註意安全，找借口去了外頭。
雲衣將擇好的菜搬進屋裏，對傀儡道：“你會做飯嗎？”
江雪鴻也知剛剛露了幾分馬腳，當即搖頭。
雲衣卻偏要強人所難，接著殘餘的靈力替他簡略收拾了一下，逼迫道：“給我做，做不好就燒了你。”
江雪鴻無奈，只得依言。
清洗切塊，小火慢煮，每個步驟都按部就班，簡直就是那人的翻版，雲衣看得觸目驚心，幾乎就要直接質問出來，偏偏揭開鍋蓋時，只見到了一團黑糊。
雲衣：……？
江雪鴻既潔癖又完美主義，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醜東西的。
雲衣不信這個邪，硬著頭皮拿銀勺嘗了一口，立刻“呸呸呸”全吐了出來：這傀儡，和她的手藝也差不多吧。
大概是魔怔了，暮水降魔陣乃北疆仙尊聯合設下，江雪鴻怎麽可能出得來。
雲衣用清水漱過口，忽而又想起今生初到上清道宗時為了弄死江雪鴻，她不得不洗手作羹湯，最後卻莫名其妙成了江雪鴻替她做飯。避刀鋒，擋熱油，慢斟酌，細叮囑，每一頓都比上一頓更加適合她的口味。甚至，每一樣她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不明物體，江雪鴻都會親口品嘗，再用那沒有情緒的口氣評價一句：“尚可。”
疑神疑鬼，自尋煩惱，心底封存三年的思念就在這個雞飛蛋打午後，盡數噴薄了出來。雲衣懊惱又認命扶額。
怎麽辦，她真的有點想他了，哪怕只是想那種被偏袒的感覺。
可是她根本不確定，那時的江雪鴻到底是真的對待婚姻有這般體貼認真，還是為了扮演世俗所定義的完美夫君，故意演出來的假象。不像陸沈檀，雖然平日的照顧不如江雪鴻悉心，卻至少實心實意……當然，現在也變味了。
良久，雲衣擡眸對傀儡道：“合胃口的不合心意，合心意的又不合胃口，還是你這種沒心沒胃的假人好。”
她本是隨口一說，少年卻認真提問：合心意重要，還是合胃口重要？
雲衣想了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手藝總可以慢慢磨合。”
少年繼續追問：如果本性也可以改呢？
這話戳著了敏感點，雲衣瞪眼斥道：“問題這麽多，你的傀儡腦子夠轉嗎？”
江雪鴻不再多問，轉而看向自己的手。這副軀殼不僅難以控制，更感知不到任何氣味和溫度變化。
的確，傀儡的身體實在太笨拙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重新翻找了一輪巫娥廟, 雲衣並沒有發現任何新線索，眼看天色過午, 便先回到了山腳小院。
她進門時，妄越也已經回來，志得意滿匯報道：“通往落稽山典刑署前右使後宅的地道已經挖好了，今晚就能行動。”
自從陸沈檀稱王，司鏡拉攏來的主戰派也有不少倒戈回去的，妄越明知她的身份，卻依舊選擇了留下。雲衣點頭道謝, 正要擡步, 妄越忽而把她往身側一拉, 拔刀警惕道：“你是什麽人？”
回眸只見傀儡少年姍姍來遲，雲衣立刻制止並解釋：“這是借我元血化形的傀儡, 現在叫李雲鶴, 這兩日在我身邊打下手。”
這些年頂著道君夫人的身份，她不知遭遇過多少明槍暗箭, 好在凝丹後便妖力大漲，已經能夠借助三件秘寶獨當一面。妄越打量了一圈清瘦的少年, 見對方的確沒有什麽威脅，這才放下刀，嘟噥道：“你倆離得那麽遠, 我還以為是跟蹤來的細作呢。”
傀儡滿身泥濘, 的確不像有主的。
雲衣終於意識到, 有陸沈檀的前車之鑒, 自己對這個傀儡實在防備太過。她暗暗嘆了口氣, 對他吩咐道：“自己收拾幹凈，進屋換身衣服吧。”
少年不聲不響往裏走, 一舉一動都溫順不已，只在路過妄越情急之下扯過雲衣的那只手時，微微停了一瞬。
妄越早已卸下防備，對上那滿是警告的視線，竟覺手腕好像又被滾燙的劍鋒砍過似的，舊傷一陣陣發疼，脊梁骨還莫名寒了一瞬。
不等他反應，少年已經入了側屋。片刻後，他換了一身蟹殼青的長衫出來，濃黑的長發被同色發帶一絲不茍挽起，襯著玉白的冷膚色，整個人渾似一塊青琉璃，冰淩淩的目光讓人想起一句詠刀的古詩：輕冰薄玉狀不分，一尺寒光堪決雲。[1]
極其單薄，也極其鋒銳。
衣衫整理得一絲不茍，連褶皺都無，像極了某個徒有其表的人。妄越愈發覺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小聲問雲衣：“嗳，那傀儡確定是你的元血點化的？”
看他這副模樣，雲衣也恍惚起來，如實道：“這傀儡是沐楓長老煉化過的，約莫染了些許道宗習氣。”
妄越咂舌不已：“什麽些許，簡直一模一樣。”
挖地道是個體力活，妄越折騰幾天幾夜下來，早就累得不行，午後立刻回屋打了個盹。雲衣則繼續處理起昨日剩餘的文書，偏偏今早回溯訣中所見的那段影像始終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三年，她努力讓自己不想起那人，可隨著用印泥鈐下“寂塵”二字，今生江雪鴻把修補完整的無相燈捧到自己面前時，那副溫和叮囑的神情再次浮上心頭。暖春與嚴冬兩相對比，原來她不在的歲月裏，他竟有那麽冷的一面。
雲衣越想越心煩，轉頭看到同那人氣質相仿的研墨少年，頓時更不好了。她丟開筆硯，倏地起身：“跟我過來。”
轉過後屋，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廚房現於眼前，雲衣將一大籃子菜丟給傀儡，單手提著菜刀闖入裏頭，看架勢活像是要上陣殺敵。
刀落切菜板的亂剁之聲不絕於耳，江雪鴻一邊擇菜，一邊思忖著她這火氣究竟從何而來，身後再次響起熟悉的男聲：“怎麽又憋火了？”
妄越早被那聲音吵醒了，偷偷往裏一瞄，頓時縮頭抱腹：“完了完了，吃了那東西下去，今晚怕不是要拉肚子，還好我屋裏還剩下些藥，可別耽誤正事。”
江雪鴻從他的碎碎念中得知，因為整日鉆研巫族舞譜，雲衣連跳舞都不能解壓了，索性鉆研在妖界起了廚藝，然而三年來都沒有絲毫進步。每次滿漢全席端上餐桌，她雖然口口聲聲說著沒人吃也不重要，但對上那媚眼如絲又滿含期待的笑，誰都忍不住動兩下筷子。貪戀美色的結果，必然是上吐下瀉。
熱油下鍋，後廚劈啪聲仿佛新年的炮仗。妄越指了指裏頭忙碌又火爆的人影，悄悄湊近問：“你主子屋裏那些情書是你燒的？”
傀儡雖然聞不到螻蛄妖t身上的氣味，江雪鴻還是不動聲色挪遠了些，心中警惕。
局勢未明，他還不想暴露身份。
然而妄越卻給他比了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小啞巴，”他完全沒意識到傀儡的排斥之意，拍著少年僵硬的肩道，“雲姑娘，啊不，現在應該叫李姑娘，是不是很漂亮？”
江雪鴻毫不理會，低頭又擇了一會兒菜，忽而停下——為什麽是雲姑娘，而不是道君夫人？
“可惜人家有夫君，半死不活又癲又瘋，居然對她施加百般酷刑，實在害人不淺。”妄越惋惜又憤懣，“你是沒見過她三年前不吃不喝不眠不歇那陣子，好在現在緩過來了。回頭等那混賬治好了，雲衣多半是要和離的。”
他完全沒註意少年的動作停了，自顧自假想連篇：“如果雲衣真的離成了，肯定會有不少人追過來吧？眼下盯她最緊的就是暮水那個新任主事，青虹谷也有不少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仙門那些人更虛偽，表面說著看不起我們妖修，暗地裏還往這兒遞信，幸好你都給她燒了。”
“那樣的好模樣，又有這樣堅韌的心性，倘若收斂起那股兇狠勁，誰都會喜歡吧。”
妄越聽著裏頭毫無規律的爆炸聲，忽而自嘲般輕輕笑起來：“你沒有心，約莫是聽不懂的。我也只是荒唐想想，她前世殺了我兄弟，縱然是被邪靈蠱惑，怎麽也輪不到我去做護花使者。”
聽出話中暗藏的情愫，想著要給妻子自由的男人瞬間覺得，這副臨時軀殼快要待不下去了。
還是得想個法子把真身放出來。
必須提醒這些自作多情之人，江雪鴻才是她的夫君。除非身死，否則絕不可能和離。
妄越還在感念春愁，聞到裏頭的糊味已經遲了，身側五感不全的傀儡少年卻率先沖了進去。小廚房濃煙滾滾，熏霧裏完全看不見任何事物，江雪鴻卻精準攬住了竈臺邊沈浸廚事的女子。隨著雲衣被他扯著後退，眼前那口鍋下轟然被沸騰的火焰頂起，筆直直沖上了屋頂。
半空中的鍋傾斜過來，江雪鴻又迅速把雲衣推出去，被如雨點般落了濺落的熱油澆淋了一身，新換的衣衫瞬間毀於一旦。
下廚的火候與心底的火候保持一致，雲衣今日燃大了些，想不到竟會闖下禍事，一時呆怔在原地。看著少年人狼狽的模樣，她心有餘悸問：“你沒事吧？”
雖然傀儡並無痛覺，融入其中的元神不可避免受了些許輕傷，江雪鴻卻只搖了搖頭。
雲衣之所以起這頓竈，就是為了把某個人從腦海裏踢出去，眼下對上那副自若神色，反而再次在他看到了熟悉的相似感。她不禁懷疑：這個從暮水經上清道宗寄來的傀儡，不會真的受到了江雪鴻的某種影響吧？
換做旁人，她未必會這樣胡思亂想，但無論江雪鴻做出什麽事，她都覺得有可能。
疑神疑鬼間，妄越也匆匆忙忙闖了進來：“你受傷沒？”
黑煙已經消散了大半，雲衣搖頭，指了指桌邊已經做成的幾道成品：“睡醒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妄越哪裏敢吃，幫著收拾好淩亂的小廚房，見雲衣用無極引修補好鍋爐竈臺，竟還要繼續完成剩下的菜品，只得叮囑了幾句註意安全，找借口去了外頭。
雲衣將擇好的菜搬進屋裏，對傀儡道：“你會做飯嗎？”
江雪鴻也知剛剛露了幾分馬腳，當即搖頭。
雲衣卻偏要強人所難，接著殘餘的靈力替他簡略收拾了一下，逼迫道：“給我做，做不好就燒了你。”
江雪鴻無奈，只得依言。
清洗切塊，小火慢煮，每個步驟都按部就班，簡直就是那人的翻版，雲衣看得觸目驚心，幾乎就要直接質問出來，偏偏揭開鍋蓋時，只見到了一團黑糊。
雲衣：……？
江雪鴻既潔癖又完美主義，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醜東西的。
雲衣不信這個邪，硬著頭皮拿銀勺嘗了一口，立刻“呸呸呸”全吐了出來：這傀儡，和她的手藝也差不多吧。
大概是魔怔了，暮水降魔陣乃北疆仙尊聯合設下，江雪鴻怎麽可能出得來。
雲衣用清水漱過口，忽而又想起今生初到上清道宗時為了弄死江雪鴻，她不得不洗手作羹湯，最後卻莫名其妙成了江雪鴻替她做飯。避刀鋒，擋熱油，慢斟酌，細叮囑，每一頓都比上一頓更加適合她的口味。甚至，每一樣她依葫蘆畫瓢做出來的不明物體，江雪鴻都會親口品嘗，再用那沒有情緒的口氣評價一句：“尚可。”
疑神疑鬼，自尋煩惱，心底封存三年的思念就在這個雞飛蛋打午後，盡數噴薄了出來。雲衣懊惱又認命扶額。
怎麽辦，她真的有點想他了，哪怕只是想那種被偏袒的感覺。
可是她根本不確定，那時的江雪鴻到底是真的對待婚姻有這般體貼認真，還是為了扮演世俗所定義的完美夫君，故意演出來的假象。不像陸沈檀，雖然平日的照顧不如江雪鴻悉心，卻至少實心實意……當然，現在也變味了。
良久，雲衣擡眸對傀儡道：“合胃口的不合心意，合心意的又不合胃口，還是你這種沒心沒胃的假人好。”
她本是隨口一說，少年卻認真提問：合心意重要，還是合胃口重要？
雲衣想了想：“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手藝總可以慢慢磨合。”
少年繼續追問：如果本性也可以改呢？
這話戳著了敏感點，雲衣瞪眼斥道：“問題這麽多，你的傀儡腦子夠轉嗎？”
江雪鴻不再多問，轉而看向自己的手。這副軀殼不僅難以控制，更感知不到任何氣味和溫度變化。
的確，傀儡的身體實在太笨拙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