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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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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仙引

“放開咳咳, 你又發什麽瘋!”

江雪鴻渾然聽不見她的聲音,耳畔只有邪靈的囈語:“一旦她走了, 你永遠都追不上的。那不如直接打開昆吾劍冢,看她還走得掉嗎?”

是啊,他憑什麽要做聖人?憑什麽要抑制魔魘,給她選擇的機會?憑什麽要一再對她寬容忍讓?與其放她離開,不如同那些惡徒一樣圖個痛快!

魔是沒有理智的,眼前黑雲一縷接著一縷縈繞,男人不住掐揉雲衣身上那些只有愛侶才能觸碰的地方, 每一次落指都留下一道青痕, 與大寒之日溫柔的吻截然相反, 一舉一動都帶著鮮明的殺意。

他的恨,正在淹沒他的愛。

身體內外都在經受摧殘, 雲衣急促道:“停下。”

音量虛弱發顫, 幾乎被布帛撕裂聲淹沒:“我身上太疼了,你別再強迫我。”

“疼?”江雪鴻含笑指了指心口, 殘酷頂開她的膝,“沒有我疼。”

這個人, 真的是江雪鴻嗎?

雲衣奮力掰扯他的手,一時竟有些分不清,對她冷若冰霜的江雪鴻, 對她關愛有加的江雪鴻, 對她狠厲兇殘的江雪鴻,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反抗之意太過強烈, 發髻被她打散, 江雪鴻順勢扯過發帶,綁住雲衣的手腕, 繼續掐住那已經青紫的脖頸:“陸輕衣,你罪大惡極,憑什麽想全身而退?當年讓你逃了,這次絕不會。”

他邊掐邊吻,邊侵占邊質問:“你想的一切我都做了,為什麽還要走?為什麽還要騙我?”

簾鉤亂晃,雕花床頂外好像還能聽見道心將碎引發的雷聲,黑白勾玉叮當亂撞,求生本能下,雲衣竟將那條發帶硬生生掙斷。

江雪鴻從不加害於她,並非是因為心魔沒有攻擊性,而是他在憑借意志在克制壓抑,先前是她輕敵了。

雙手松懈,雲衣不假思索甩去一巴掌。清脆一聲“啪”後,手上白銀戒指倏閃,被精準掌摑的男人眼中快速閃過不解、怨恨、癡迷等一系列覆雜情緒,最後歸於迷茫。待醒悟過來,江雪鴻揉著額心,不確定喚她:“……衣衣?”

雲衣同樣驚魂未定,不顧渾身發痛,快速用衾被捂住胸口往裏床躲避,喘著氣嘶啞道:“清醒了嗎?你差點殺了我。”

他的魔染已經無可救藥,之所以還能撐著最後一寸道心,是為她。

江雪鴻紅著眼掃過她唇上血痕、頸側青淤,掌心虛握了幾下,臉色陡然變得難看:“抱歉。”

清心咒念罷,雲衣的凝丹反應也暫時穩定下來,挪著身子重新湊近:“邪靈究竟是什麽東西?”

江雪鴻坐在床沿,下意識退避:“它的目的是開啟昆吾劍冢封印,其餘不知。”

昆吾劍冢下封印著入魔者的殘魂和巫族怨念,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雲衣還欲追問,江雪鴻卻只無言用無極引修補好發帶,留下玉肌膏披衣便走,一夜都不曾回頭。

那日之後,他們再不同床。弟子送來更多的靈藥,在不經意撿到一根沾血的鶴羽後,雲衣拒絕接受。下一頓的藥,便換成了江雪鴻的血。

先是不看她,後來不見她。再後來,江雪鴻直接給碰來一只青玉匣,鄭重交給雲衣:“重傷我。”

打開匣子,只見十二枚排列整齊的封魔釘,雲衣如過電般一顫。

這是夷則長老說的,他從暮水取回的封魔釘,為的就是抑制自我。

江雪鴻仍在自言自語:“不行,若你稍有疏忽,難免會被我誤傷……”說著撚起一道殺訣,想要加在封魔釘上。

“夠了!”雲衣打斷他,看著一心求死的仇人,聲音居然也飄顫起來,“你已經做的夠多了,接下來什麽時候降魔由我決定,我會保護好自己!”

江雪鴻把封魔釘依次收入匣中,重新塞進雲衣懷裏,想俯身吻她卻又停下,暗夜裏的視線凝固了很久,最後只道:“別對我心軟。”

語氣同前世“背叛”落稽山那日一模一樣,冷靜的表象下壓抑著無限痛楚。

上清道宗上方天雲陰沈,隨時都要劈下天雷。江雪鴻不再處理宗內事務,只硬撐著一線神智,但總不受控制去往昆吾劍冢的方向走,索性讓雲衣在道君府外架了一道結界,不見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

他的精神在崩盤,再這樣下去,江寂塵真的要徹底毀了。

雲衣知道,她現在必須做點什麽。前世陸輕衣迎難而上,不信這個斷絕情絲的人真的沒有情愛,硬要撬開他無堅不摧的心。可如今她才明白,這份毀天滅地的愛,她根本承受不起。既然最初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也應由她了結。

倒數第七個夜晚,更加強烈的凝丹反應侵襲過來,靈流亂散之際,被魔魘侵蝕的江雪鴻也循著花香踏入了房門。推屏風,卷帷幕,一串動作嚴謹到冷酷,只有為她壓制痛熱時才顯出些許逾規越矩的放肆。

男人先是把她按在床頭狂吻,隨後又癡癡道:“陸輕衣,我替你開啟昆吾劍冢,你是不是不就走了?”

他要用她凝丹和自己入魔的天雷一起劈開劍冢封印。

占有欲,破壞欲,情|欲,愛欲,各種欲孽交雜在一起,同時發洩出來。雲衣任他無度索取,不動聲色握緊掌心沐風長老煉制的靈玉。

魔染已經深入骨髓,不可挽回了,唯有使用鎮魔之物。當年,江雪鴻看著陸輕衣入魔,是不是也已經太晚了?

如果先前的雲衣還為前世那十二枚封魔釘的傷痛耿耿於懷,此刻,她只有面對命運的無奈。

自己設的結界根本攔不住他,被迫承歡間隙,雲衣按上他心口傷疤,主動送去一個吻:“夫君眼裏就只有昆吾劍冢嗎?”

心思縝密的男人瞇起眼打量她,眉心豎著棱形的魔紅痕跡,三分清醒夾雜在七分瘋狂裏,似在反向思考她會有哪些算計。

雲衣沒指望同他玩心計,半個身子探出被窩,雙臂環過江雪鴻的脖頸,揚長避短道:“開啟劍冢之前,夫君可想看我跳一場舞?”

美人計次次管用,江雪鴻俯下身去,帶著威懾意味把她磋磨許久,在細潤的腰肢上留下一圈重痕,終於低沈道:“只給我看。”

雖說允了跳舞,雲衣手腳上卻依舊被戴上了金銀交錯的鐐銬。鎖鏈拖過磚地,發出叮咚之聲。

換上從尋常閣帶來的輕紗舞衣,雲衣一邊對著水鏡抹胭脂,一邊茫然。

她又要害江雪鴻嗎?不,她要救他。

二人趁著夜色來到昆吾劍冢,初雪已停,滿月又缺,洗劍池上滿積著陰雲,低沈壓在湖面之上。道宗樓臺與重重疊疊的山影都籠罩於濃煙深霧,好像一幅光線黯淡的水墨圖,似有若無,朦朦朧朧。

歷經兩百年,血水已經變作明湖。越往崖底光線越昏暗,冷氣鉆入袍袖,嶙峋的亂石隱在迷霧裏,近處的石劍金紋又在迷離之中點染一二清晰之景。前世陸輕衣就是在這裏,給了江雪鴻訣別一吻。

深淵好像天生有著某種吸引力,雲衣不自主加快腳步,即將踏入水面前,被霜白袖管中探出的手緊緊拽住。江雪鴻握著她道:“別走。”

兩個字,又把記憶溯洄去了尋常閣。

細腕被不知輕重的手抓得極痛,雲衣卻難得對他含了一絲真心實意的溫情:“好。”

月崖水畔,起舞霓裳,周遭沒有奏樂,她便踏動劍池湖水作為節拍。水珠嘩啦翻動,手腕足踝上的金銀鎖鏈沒有絲毫影響舞者的發揮,反而更顯出草木向上生長的美感,像破繭欲出的蝶,即將要化雲乘風而去。

淡月流淌而下,輕紗羅繡隨著腰身旋轉蹁躚,泛出裊裊牡丹花香,仿若神光離合。二十四字唱詞從兩片薄薄的紅唇間宛轉吟出: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1]

戲外客是曲中人,似水流年在指縫間倏忽而過,雲衣t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還會與宿敵共結連理,在世間最堅不可摧的劍道銘文前,跳出世間最柔軟輕款的舞步。

歇拍之時,她不知有意還是故意,向側旁斜栽下去,被江雪鴻一把攬入懷中。男人緊貼著她香汗微蒸的臉龐,喜怒莫測道:“我不喜歡這個詞。”

迷仙引無色無形,雲衣已將靈玉悄悄含在口中,聽著他的心跳,笑問:“那夫君喜歡雲衣還是陸輕衣?”

“都喜歡。”

“沒有更喜歡的?”

江雪鴻不再回答,低頭依次吻過她微亂的額發,宛曼的眼,桃紅的靨。軟觸落到唇瓣前,雲衣拽過他的襟口,反向裹挾住他,自甘成為飼魔的祭品。

今夜的她太過熱情,江雪鴻似乎察覺到某種危急,心頭生出幾分退意,卻被那蠱毒般的誘哄得開啟了牙關,讓名為情的鴆毒滲入唇齒。

他與她,曾經或即將,要在此地訣別。

暖玉融化在口腔,雲衣含著迷仙引,把對方的下唇夾在自己雙唇間緊緊鎖住,一手環過江雪鴻肩膀拉近他,一手擡過下頜,引導他擡頭後,又轉而摩挲剮蹭起他的顴骨。察覺他放松下來,雲衣便試著用舌尖去觸碰他的嘴唇——在這些小技巧方面,江雪鴻還是沒有她上道。

仔細想來,前世那些齷齪手段,今生那些哄騙方法,江雪鴻全部都是有樣學樣,她好像一直在自己坑自己。

江雪鴻的確是頭一次接觸這樣的對吻方法,不自主安靜下來,邊配合邊體味,似乎在跟著她認真學習。進攻者的力度和強度不斷加大,舌尖與舌尖終於對碰在一起,時快時慢,剛柔並濟,最後竟又轉攻勢為防守,雲衣重新鎖住他的下唇,用貝齒輕輕咬合。

擁有伐天滅世之力且不能自控的墮仙竟就在這樣一個分外漫長的吻裏,逐漸失去了意識。

沈重的身軀如山壓下來,雲衣扶著江雪鴻躺臥在水崖之畔,摸出鑰匙解開手腳的鎖鏈,一面摸出那只裝有封魔釘的青玉匣,一面跪坐端詳睡熟的青年。

昂藏磊落,修長冷峻,肌膚和衣衫都好像是霜雪凝成,渾然不像個病入膏肓的瘋子。只要釘下那十二枚封魔釘,他就能變回昔日那個無情無愛的人,就可與她恩怨兩清。

恩怨能夠相互消弭,恨和愛卻是不能抵消的。把刀架上宿敵脖頸的同時,她也會覺得,這個人的眼睛仿佛在深淵中看到的星光一般,漂亮至極又遙不可及。

紅瞳魔印,不是他該有的模樣。

天外已經綻出一線微光,雲衣端詳許久,鬼使神差低頭吻了吻江雪鴻閃爍著光澤的薄唇,卻在觸碰到匣中冰涼的封魔釘之時,感到一陣毫無道理的暈眩。

昏沈感發作得極快,癱軟在自家夫君胸口前,雲衣最後想的是:不對勁,為什麽“迷仙引”不僅能制服江雪鴻,居然還連她也一起撂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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