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

天剛蒙蒙亮，顧瓏便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

準確地說，她這一晚幾乎就沒怎麽睡著，滿心念著昨晚的大雞腿以及孫渺口中所說的今早會送來的朝食。

以前在長仙島上的時候，除了顧祁白排在第一、玄爺爺排在第二以外，顧瓏第三喜歡的，就是所有亮晶晶、光閃閃的事物。

為此，她特意將收集來的夜明珠、珠寶玉石制成了發簪與飾品，將這些亮閃閃的東西戴在身上時，她會由衷地感到高興與滿足。

只不過剛來元仙宗半天時間，她就宣布她第三喜歡的變成了人族的食物。

沒有什麽是一頓美食不能解決的。

如果有，那就在一頓美食的基礎上，再加一只鮮嫩多汁的大雞腿。

好不容易巴巴等到快辰時，遠遠聽到孫渺的腳步聲，顧瓏直接就迎了出去。

她推開院落大門，笑盈盈地同孫渺打招呼：“孫師姐早。”

“哎喲餵。”孫渺完全沒料到顧瓏會主動來開門，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顧師妹，你怎的知道我來了？”

妖族的聽力異於常人，顧瓏自然不可能如實回答。

她眼眸輕轉，從善如流：“孫師姐昨晚不是說，會在今日辰時前把朝食送過來嗎。”

“我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正好閑著沒什麽事做，就出來等孫師姐了。”

“原來如此，”孫渺不疑有他，“喏，朝食在這兒，對了。”

她補充說道：“你最好快些吃完，記得在巳時前到昨天測仙資的大殿那裏，屆時會有人帶你和其他弟子一起熟悉元仙宗，切記莫要誤了時辰。”

顧瓏點點頭：“好，我記下了，多謝孫師姐。”

孫渺前腳剛走，下一秒，顧瓏便迫不及待地揭開了盒蓋。

映入眼簾的是兩只胖乎乎的肉包以及一碗小米南瓜粥，旁邊還擺著一小碟下飯的酸蘿蔔。

相較於昨晚的飧食，淡是清淡了些，但光是看著就知道，這些肯定也好吃。

顧瓏想也不想便拎著食盒來到顧祁白門前，隨即失落地發現藥瓶和昨晚的食盒都還擺在原位，沒有被人拿走。

貼在食盒上的留聲符倒是消失不見，說明顧祁白在夜裏有出來過，並聽到了她留在符紙上的內容。

既然如此，為什麽既不把藥拿走，也不吃她分給他的東西呢？

顧瓏撇撇嘴巴，委屈勁兒又上來了。

耳朵微動，她沒聽到顧祁白屋裏有響動，不清楚顧祁白是不是還睡著，便留了個肉包，跟昨晚的吃食放在一起。

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張新的留聲符，顧瓏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軟軟糯糯。

“祁白師兄，今早的肉包聞著也好香，分給你一個~”

-

吃完肉包和小米南瓜粥，顧瓏心滿意足地擦凈嘴唇，並按照孫渺交代的話，趕在巳時前抵達了昨天測仙資的大殿。

通過了兩重測試、成為新的外門弟子的人比起昨天大殿裏的少了許多，粗略數下來，只有小幾十個人留了下來。

負責引領新弟子參觀元仙宗的是上一屆登仙大會入門的弟子，姓蔡。

浩浩蕩蕩一行人在蔡師兄的帶領下走完了整個元仙宗，這場面瞧著還有些壯觀。

長達兩個時辰的參觀下來，令顧瓏印象最深的只有兩個地方。

一是坐落在東北角的膳廳，二則是術法閣。

之所以會對術法閣印象深刻，是因為新入門的弟子來元仙宗上的第一堂課就是術法課。

外門弟子的地位不比內門弟子，有資格選擇元仙宗內的各位長老做自己的師父，進行一對一教學。

在成為內門弟子之前，所有外門弟子都是由資歷尚淺的長老統一授課的。

教授術法課的長老本名叫項盛，高高瘦瘦，總是板著個臉面無表情的。

瞧著挺年輕，實際已有元嬰初期的修為。

項盛先簡單介紹了五行之術的由來與演變，然後著重講解了水靈術的施法原理，並親自演示了一遍，剩下的就是弟子們自由練習的時間。

這些新來的外門弟子在修仙之道上的天賦與修為高低通過這個小小的水靈術一覽無餘。

有弟子輕而易舉地便在指尖凝出了一個飽滿又晶瑩的大水球，贏得周圍不少弟子的艷羨目光。

嚴肅如項盛，也讚許地點了點頭

不少弟子緊隨其後，同樣成功施出了水靈術，只是凝出的水球個頭小了些，形狀歪了些。

不過鑒於這是第一次使用水靈術，能做到這種程度，也已經可圈可點了。

當然，不乏有弟子使出吃奶的勁也不得其法，甚至連滴小小的水珠都無法凝聚起來。

顧瓏身後的那位女弟子路安安便是如此。

練氣期的修士體內本就沒有多少靈氣，連著失敗了好幾次後，擡頭再望見大多數弟子都已經成功施出了水靈術，路安安急得都快要哭了。

趁著周圍的弟子都在專註於練習，項盛也沒有註意到這邊，顧瓏收起了指尖凝聚出來的水球。

乍一看，她凝出的水球個頭不大，實際上卻比在場所有人凝出來的都要純粹晶瑩，對靈氣的把控和運用堪稱到了極致。

這是連元嬰初期的項盛都無法做到的。

敏銳地聽到從身後傳來的小聲吸鼻子的聲音，顧瓏好奇地轉過頭去。

猝不及防與一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眸對上視線，路安安先是一楞，隨即很快反應過來，迅速將兩只手都藏到了背後。

天哪，笨到連水滴都凝不出來也就算了，居然還被同門弟子撞見了……

路安安無地自容地低下了頭，眼眶逐漸紅了起來。

她不敢去看顧瓏此時的表情，不過大概也能猜得出來，無非就是諸如嘲諷、可憐一類的罷了。

反正以前在家裏面的時候，她就是所有孩子當中最愚笨的那一個，連爹娘都不喜歡她，她已經習慣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瑩白色的衣袍突然闖入路安安的視線，攜來一縷清淡好聞的金桂花香。

清脆的嗓音同時低低響起：“你欺負過顧祁白嗎？”

路安安始料未及，錯愕擡起頭來。

就見顧瓏雙手枕著下巴，一雙含著水光的眼睛直直望著她。

陌生的名字令路安安的腦袋宕機一瞬，下意識就呆呆回答道：“他…他是誰呀，我都不認識他。”

聞言，少女若有所思地“噢”了聲，緊接著說道。

“那你別急呀。剛才項長老不是說過了嗎，施法這種事得一步步來，不能著急的。”

“你試試先把靈氣全都沈到丹田裏去，等感受到空氣裏的濕氣後，再把靈氣一點點通過經脈運送到指尖，慢慢來，肯定能成功的。”

見路安安還是呆著不動，顧瓏眨巴眨巴眼，猜測道：“是不是我看著你施法你會緊張呀？那我轉過去好了。”

說著，她便當真把身子轉了回去，手垂在桌子底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凝著小水球玩。

路安安的視線怔怔落在顧瓏發髻間的珠玉吊墜上。

精致的吊墜尾端系著一只金色的小鈴鐺，伴隨著顧瓏的動作，發出了清脆的叮鈴聲響。

就和顧瓏的聲音一樣。

路安安的心神沒來由地沈浸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按照顧瓏說的，慢慢運轉起體內的靈氣來。

幾息過後，路安安居然真的在指尖感受到了一縷濕意。

她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發現一只水球正躍動在她指尖。

很小，形狀也不漂亮，歪歪扭扭的，很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碎裂掉。

但，這可是她用水靈術凝聚出來的第一個水球。

路安安微微瞪大了眼睛，簡單的“驚喜”二字已經無法言喻她此刻的心情。

顧不上自己其實連顧瓏的名字都不知道，路安安就激動地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獻寶似的要將自己的小水球給她看。

“你快看你快看，我真的施出水靈術來了。”

然而路安安對靈力的掌控本就不穩，再加上她情緒上來，突然就失去了對水球的控制。

路安安眼睜睜看著指尖的小水球扭曲了一瞬，緊接著便徑直朝顧瓏的方向飛去，最終砸在了顧瓏的後背上。

聽到顧瓏極輕極低的一聲“嘶”，路安安的大腦霎時間一片空白。

完了完了完了，路安安你都在做些什麽呀，人家好心好意教你施水靈術，你居然……

路安安的眼圈頓時又紅了，急得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

卻見顧瓏轉過頭來，蔥白的食指豎起放在唇前，臉上毫無怪罪之意。

“噓，小點聲，不要被項長老聽到啦。”

那位項長老瞧著就很兇，一看就是會生氣罵人的那種，她才不想把他給引過來。

路安安怔然，下意識跟著壓低聲音：“…你不怪我嗎？”

顧瓏歪頭，她問：“你是故意的嗎？”

“當然不是了！”

“那我為什麽要怪你呀？”顧瓏不解道。

路安安楞了楞：“那，那你疼嗎？”

顧瓏稍微感受了一下：“唔，還好，現在不疼了。”

路安安本來就只有練氣五階的修為，再加上連著失敗了好幾次，體內的靈氣早就已經所剩無幾。

再加上水靈術在一眾攻擊類的術法當中，算是攻擊性比較溫和的一種，很難對修士造成嚴重的實質性傷害。

這也是項盛選擇它來進行第一次教學的原因之一。

“對了，真要說起來的話。”不知想到了什麽，顧瓏摸摸下巴，那對靈動的雙眸裏忽地漫上了明艷笑意。

“我還得感謝你呢。”

“啊？”路安安傻了眼，“……感謝我？”

不是，她用水靈術打傷了顧瓏，顧瓏不僅不怪她，還要感謝自己？

她怎麽從沒聽說過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

-

術法課結束已是酉時，小龍婉言拒絕了路安安要給她上藥的提議，飛也似的趕回了東軒閣。

沒想到正好在院落裏撞見從外回來的顧祁白。

高瘦頎長的身影沐著朦朧月色歸來，小龍的眼睛頓時亮起來，高高興興地喊了聲。

“祁白師兄。”

顧祁白腳步一頓，回頭見是她，鴉羽般的濃睫微垂，似是才想起如今東軒閣裏多了個人。

他下頜輕點：“顧師妹。”

算是打過招呼。

見顧祁白轉身就要回自己房間，小龍連忙快步跟上去，伸手就拉住了顧祁白的衣袖。

小小的力氣拽著他的衣袍不讓人走，顧祁白眸光微凝，落在小龍臉上的視線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探尋。

“顧師妹這是做什麽？”

小龍梳著精致的雙髻，水紅色的發帶拂過臉頰，襯得她的皮膚越發白皙。

她輕聲開了口：“祁白師兄，我今天在術法課上受了傷，我自己擦不到。”

那對圓且亮的杏眸乖巧地眨了眨，小龍脆生生的嗓音軟下來，聽著多了幾分莫名的委屈，像是在無意識地跟人撒嬌。

“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上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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