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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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把她的手腕劃開。”
“血祭的血根本不夠, 她的傷口怎麽這麽快又凝固了，再劃開。”
“這個碗裝滿了，換一個大的來。”
殷念念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 體內極致的熱與疼相互拉扯，她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被人扔在地上，不停的劃開手腕放血。
血濺出來的時候, 她看見謝厭往後退了退, 仿佛是怕染上什麽臟東西。
殷念念睫毛顫了顫，再不向別處看一眼。
手腕被人劃開了多少次, 失血的眩暈感中和了體內的疼痛。
她甚至想，如果就這樣直接死去或許也不錯。
可這些人沒打算放過她。
在最後一次劃開她手腕的時候, 靜心下令道, “差不多了, 把她扔到祭壇上，符水的作用這會應該到了最好的時候。”
她被人拖著扔上祭壇, 身後的血跡蜿蜒了一路。
靜心站在高臺之上，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縹緲感，“開始。”
仿佛他真的是什麽仙人。
天色陡然陰沈下來, 周遭落葉嘩嘩作響, 陰風席卷了整座道觀。
祭壇開始發揮作用。
殷念念已經沒法去形容身體的疼痛, 她恨不得剛才被劃開手腕時就失血過多而死, 不必再來感受這樣的折磨。
“啊！”
痛苦的嚎叫逐漸從人聲變成獸類的嘶吼，到最後，連嘶吼聲也幾不可聞。
血越流越多, 殷念念的十指指甲全部折斷, 在祭壇上留下錯綜覆雜的抓痕。
蛻皮帶來的血肉脫離感被放至最大，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
為什麽？
她不明白。
為什麽上午還傾心相待, 溫言軟語的愛人瞬間就變了個樣子。
難道只因為她是妖，他們過往的相處便都是假的嗎？
難道只因為她是妖，即使她陪著謝厭走南闖北，沒有害過一條人命，便也罪大惡極嗎？
明明，明明他還願意幫助男鬼的，願意成全他的癡心。
對。
謝厭不會這樣對她，謝厭不會忍心這樣對她。
殷念念撐著滿手鮮血往前爬行，謝厭看見她的動作，慢慢向她走過來。
殷念念眼睛亮了亮。
“謝厭，你還記得，那個男鬼嗎？”
她艱難喘息。
“你說，要，幫他養魂。”
“養魂？”謝厭蹲下來，聲音清冷卻殘忍，“什麽養魂？騙你罷了。”
殷念念瞳孔驟縮，瞬間灰敗下去。
“騙，騙我的？”
原來他從來沒接受過這樣的感情。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一樣厭惡妖怪。
殷念念慢慢蜷縮起來，形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
過去的種種慢慢在她眼前閃過。
她記得初見謝厭時的驚艷，她那時候不懂什麽叫一見鐘情，只覺得這人好看，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她記得七夕舞劍，臺上瞥到謝厭的那一眼，讓她無限悸動。
她還記得儲物袋裏沒有縫制好的新衣，還記得謝厭擁抱她時的驚喜…
原來都是假的啊…
一旦知道她是妖，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鏡花水月。
她恍然間想起那個穿著灰青道袍的小道士，一本正經告訴她妖魔皆是禍害。
她不能給他過生辰了。
殷念念意識逐漸模糊，呼吸漸漸變淺，恍惚間好像又看見了記憶中初見時唇紅齒白的小道士，她呢喃道，“救救我。”
“我好疼啊。”
可是沒人會來救她。
她愛上了滿心降妖伏鬼的道士，卻忘了自己也是妖魔的一員。
“我真的，好疼啊。”
呼吸幾近於無，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她躺在失去熱度的血液裏，漸漸沒了意識。
“師兄，這妖怪快不行了。”
靜心滿意的瞇眼，“還要多虧你找到的法子才能讓這妖傷心欲絕，將這血祭陣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豈敢，豈敢，還是師兄本事大，我哪有能力捏一個和謝厭一模一樣的草人呢？”
“好在這蛇妖為了救謝厭，自己摘了蛇膽，又被我們餵了符水，不然也沒有這麽容易騙過她。”
“謝厭那個小畜生呢？”
“回不來。”靜意討好道，“早前咱們餵了他多少毒藥就是死不了，兩年前下山好不容易引大妖去殺他，結果竟然被他僥幸活下來，果然是個怪物。”
“我將他打暈了扔到了後山的山洞裏用符咒封著，您放心，我算計好時間了，等這血祭結束，他的符咒估計也就失效了。”
“到時候，他回來還能看見這蛇妖血祭之後的一灘血肉，還不傷心欲絕，悲憤欲死？哈哈哈哈哈”
謝厭天生能識別妖氣鬼氣，學什麽東西都快，靜心當年救下他，確實存了培養他的心。
可他太優秀了。
優秀是他應該的，可他不能太優秀，更不能蓋過他這個觀主。
這些年他下了多少毒藥，就是毒不死謝厭。
謝厭就變成了他的眼中刺、肉中釘。
後來他得了用妖祭祀便可長生不老的法子，便指派謝厭出去除妖，將收服的妖孽給他看管，卻從未給過他法器符咒，也有借著這個機會除掉他的意思。
可惜從沒成功過。
要不是靜意下山碰見了這蛇妖用蛇膽救活謝厭，他還不確定這個血祭一定能成功。
這些年他一直在追求長生不老，到底還是讓他得到了這個機會。
現在，他要謝厭親眼看著心愛的女人變成一灘爛肉。
可笑的是謝厭竟然從未懷疑過他。
靜心輕勾嘴角。
他才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道士，沒有任何人可以超過他。
誰都不行。
他看著祭壇上漸漸失去生息的蛇妖，滿意的瞇起眼睛，“靜意，把剛才收集的血拿過來，該到最後一步了。”
風幾乎快平息了。
殷念念能察覺到吹落臉上的樹葉。
她是要死了嗎？
殷念念閉上眼睛，任由意識昏沈。
那就死吧。
死了就不用忍受無休止的痛苦，死了就可以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死吧。
“叮鈴。”
徐來的微風吹響了她腰間的鈴鐺。
“叮鈴，叮鈴。”
清脆的聲音在祭壇上根本掀不起任何波瀾，可殷念念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鈴鐺。
她迷迷糊糊的想，是殷離的鈴鐺。
“叮鈴，叮鈴。”
是殷離的鈴鐺！
殷念念手指微動，想要觸碰，卻怎麽也碰不到它。
她拼命想睜開眼睛找尋鈴鐺的位置，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
對。
她不能死。
她還有哥哥。
殷離在等著她。
她不能因為一次渡劫，連句話都沒帶給殷離就一個人死在這。
他已經沒有爹娘了，不能再不明不白的失去一個親人。
她要回家，她不能死，她還要見她的哥哥。
殷念念重新嘗試聚集所剩不多的靈力，幾次之後，她終於重新睜開眼睛，熟悉的疼痛一瞬間席卷而來。
她費力的看清四周的祭壇。
這是一個血祭陣，一旦開啟，必須要有肉身在上面獻祭，如今她已經在陣上，想要離開需得找個替代。
可如今她連儲物袋都打不開，什麽法器都用不了。
尖銳的疼痛讓她大腦更加冷靜。
蛇皮。
對，她現在正在蛻皮，只要用蛻好的皮充作肉身血祭，她就可以離開這裏。
可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血液和體力的雙重流失讓她連擡手都費力。
但他們餵下的符水竟然能加快蛻皮的速度。
如今已經只剩蛇尾未曾蛻下。
鈴鐺裏有殷離留下的幾絲法力，平日裏自然沒什麽作用，可如今對於殷念念來說，確實用它來做障眼法唯一的依仗。
她伸手撫上蛇尾，輕輕吐了口氣，直接將快要蛻好的皮生生向下扯。
不過兩下動作就讓她渾身冷汗。
她下唇被咬出了血。
疼，太疼了，剝皮抽筋也不敵現在一分一毫。
這是一場針對她的緩慢酷刑，可劊子手必須由她親自來做。
殷念念一狠心，直接將蛇皮扒了下來。
一瞬間，她雙眸瞪大，無聲哀嚎，幾乎是又死了一遍。
她艱難的喘息了兩口，用殷離的靈力掩護，將蛇皮化做肉身血祭，自己則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離開。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看了謝厭一眼。
他仍舊是那副俊俏的容顏，可殷念念不會再為此心動。
她為年少輕狂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大了。
她愛不起，更要不起。
人妖本就不該相戀，是她從一開始就昏了頭。
“小道士，再也不見。”
這話被化在風裏，連尾音也消失不見。
祭壇上半人半蛇的肉身漸漸軟成一灘肉泥，很難看出曾經的樣子。
靜心和靜意志得意滿的飲下殷念念的血，感受著體內瞬間充盈的靈力。
零星幾片落葉掉在那灘看不出形狀的肉泥上，微風拂過，帶來極致的血腥氣。
一切都塵埃落定，看上去就是一場完美的血祭，每個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可沒人知道有條小蛇，將自己餘生的愛意和恨意都拋在了這裏。
十本別過頭去，她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原來還經歷過這樣的事呢…”
“這，這…”
十本這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義憤填膺道，“這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嘴上說著情啊愛啊的，轉身就能看著你去死。”
“還有那兩個道士，雖然咱們聽不清剛才他們說了什麽，但準保沒放什麽好屁。”
殷念念沒有回話，十本少見的屈從於她的沈默。
半晌，她道，“蛇妖，其實這世上的情情愛愛大多如此，我寫得話本子多了，事情也見得多了，你這個，就是，就是比別人稍微慘烈些，便算是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殷念念輕聲念道，“是啊，是我遇人不淑。”
這幅場景不知在她夢裏重覆了多少回，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狼狽。
可現在站在旁觀的角度看了全貌…
狼狽？
又豈止是狼狽。
她視線緊盯著祭壇上不成人形的血肉，良久，又將目光重新聚集在站在旁邊的謝厭身上。
她認認真真看著那個身影。
原來在她走以後，謝厭是這樣的反應。
冷漠到…近乎沒有表情。
殷念念突兀的笑了一聲，隨後笑聲不自覺擴大，十本本來還在絞盡腦汁如何安慰她，忽如其來的笑聲嚇了她一大跳。
壞了。
這是不是刺激太大，直接瘋了？
十本小心翼翼出聲，“蛇，不是，那個，殷念念，你沒事吧？”
“沒事，”她止住笑，“我自然沒事。”
她只是在笑自己蠢。
原來念念不忘的過往不過人家一場收妖的騙局，只有她一個人認真了這許多年。
不好笑嗎？
多好笑啊。
她竟然到了今天，還以為謝厭最起碼是喜歡過她的，四百年前的小道士有過真心，四百年後的仙君亦然。
還好進了回溯珠。
幸好進了回溯珠。
她垂下眼，不再去看四百年前這場淩遲，安靜的等著這個場景過去。
接著，她聽見大門被人用力推開的聲音，十本激動的拽著她的衣袖來回搖擺，語氣既震驚又疑惑，“蛇妖蛇妖你快看，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有兩個謝厭？”
殷念念一楞。
兩個謝厭？
她慢慢擡起頭看過去，穿著灰青色道袍的道長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向來整齊的束發跑開了，淩亂的被汗水貼在額頭。
衣帶也歪七扭八，身上沾著不知名的草屑，像是從哪裏剛剛滾過一遭。
殷念念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
是謝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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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的手腕劃開。”
“血祭的血根本不夠, 她的傷口怎麽這麽快又凝固了，再劃開。”
“這個碗裝滿了，換一個大的來。”
殷念念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 體內極致的熱與疼相互拉扯，她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被人扔在地上，不停的劃開手腕放血。
血濺出來的時候, 她看見謝厭往後退了退, 仿佛是怕染上什麽臟東西。
殷念念睫毛顫了顫，再不向別處看一眼。
手腕被人劃開了多少次, 失血的眩暈感中和了體內的疼痛。
她甚至想，如果就這樣直接死去或許也不錯。
可這些人沒打算放過她。
在最後一次劃開她手腕的時候, 靜心下令道, “差不多了, 把她扔到祭壇上，符水的作用這會應該到了最好的時候。”
她被人拖著扔上祭壇, 身後的血跡蜿蜒了一路。
靜心站在高臺之上，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縹緲感，“開始。”
仿佛他真的是什麽仙人。
天色陡然陰沈下來, 周遭落葉嘩嘩作響, 陰風席卷了整座道觀。
祭壇開始發揮作用。
殷念念已經沒法去形容身體的疼痛, 她恨不得剛才被劃開手腕時就失血過多而死, 不必再來感受這樣的折磨。
“啊！”
痛苦的嚎叫逐漸從人聲變成獸類的嘶吼，到最後，連嘶吼聲也幾不可聞。
血越流越多, 殷念念的十指指甲全部折斷, 在祭壇上留下錯綜覆雜的抓痕。
蛻皮帶來的血肉脫離感被放至最大，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
為什麽？
她不明白。
為什麽上午還傾心相待, 溫言軟語的愛人瞬間就變了個樣子。
難道只因為她是妖，他們過往的相處便都是假的嗎？
難道只因為她是妖，即使她陪著謝厭走南闖北，沒有害過一條人命，便也罪大惡極嗎？
明明，明明他還願意幫助男鬼的，願意成全他的癡心。
對。
謝厭不會這樣對她，謝厭不會忍心這樣對她。
殷念念撐著滿手鮮血往前爬行，謝厭看見她的動作，慢慢向她走過來。
殷念念眼睛亮了亮。
“謝厭，你還記得，那個男鬼嗎？”
她艱難喘息。
“你說，要，幫他養魂。”
“養魂？”謝厭蹲下來，聲音清冷卻殘忍，“什麽養魂？騙你罷了。”
殷念念瞳孔驟縮，瞬間灰敗下去。
“騙，騙我的？”
原來他從來沒接受過這樣的感情。
原來從始至終他都一樣厭惡妖怪。
殷念念慢慢蜷縮起來，形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
過去的種種慢慢在她眼前閃過。
她記得初見謝厭時的驚艷，她那時候不懂什麽叫一見鐘情，只覺得這人好看，讓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她記得七夕舞劍，臺上瞥到謝厭的那一眼，讓她無限悸動。
她還記得儲物袋裏沒有縫制好的新衣，還記得謝厭擁抱她時的驚喜…
原來都是假的啊…
一旦知道她是妖，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鏡花水月。
她恍然間想起那個穿著灰青道袍的小道士，一本正經告訴她妖魔皆是禍害。
她不能給他過生辰了。
殷念念意識逐漸模糊，呼吸漸漸變淺，恍惚間好像又看見了記憶中初見時唇紅齒白的小道士，她呢喃道，“救救我。”
“我好疼啊。”
可是沒人會來救她。
她愛上了滿心降妖伏鬼的道士，卻忘了自己也是妖魔的一員。
“我真的，好疼啊。”
呼吸幾近於無，身上的溫度越來越低，她躺在失去熱度的血液裏，漸漸沒了意識。
“師兄，這妖怪快不行了。”
靜心滿意的瞇眼，“還要多虧你找到的法子才能讓這妖傷心欲絕，將這血祭陣法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豈敢，豈敢，還是師兄本事大，我哪有能力捏一個和謝厭一模一樣的草人呢？”
“好在這蛇妖為了救謝厭，自己摘了蛇膽，又被我們餵了符水，不然也沒有這麽容易騙過她。”
“謝厭那個小畜生呢？”
“回不來。”靜意討好道，“早前咱們餵了他多少毒藥就是死不了，兩年前下山好不容易引大妖去殺他，結果竟然被他僥幸活下來，果然是個怪物。”
“我將他打暈了扔到了後山的山洞裏用符咒封著，您放心，我算計好時間了，等這血祭結束，他的符咒估計也就失效了。”
“到時候，他回來還能看見這蛇妖血祭之後的一灘血肉，還不傷心欲絕，悲憤欲死？哈哈哈哈哈”
謝厭天生能識別妖氣鬼氣，學什麽東西都快，靜心當年救下他，確實存了培養他的心。
可他太優秀了。
優秀是他應該的，可他不能太優秀，更不能蓋過他這個觀主。
這些年他下了多少毒藥，就是毒不死謝厭。
謝厭就變成了他的眼中刺、肉中釘。
後來他得了用妖祭祀便可長生不老的法子，便指派謝厭出去除妖，將收服的妖孽給他看管，卻從未給過他法器符咒，也有借著這個機會除掉他的意思。
可惜從沒成功過。
要不是靜意下山碰見了這蛇妖用蛇膽救活謝厭，他還不確定這個血祭一定能成功。
這些年他一直在追求長生不老，到底還是讓他得到了這個機會。
現在，他要謝厭親眼看著心愛的女人變成一灘爛肉。
可笑的是謝厭竟然從未懷疑過他。
靜心輕勾嘴角。
他才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道士，沒有任何人可以超過他。
誰都不行。
他看著祭壇上漸漸失去生息的蛇妖，滿意的瞇起眼睛，“靜意，把剛才收集的血拿過來，該到最後一步了。”
風幾乎快平息了。
殷念念能察覺到吹落臉上的樹葉。
她是要死了嗎？
殷念念閉上眼睛，任由意識昏沈。
那就死吧。
死了就不用忍受無休止的痛苦，死了就可以徹底離開這個地方。
死吧。
“叮鈴。”
徐來的微風吹響了她腰間的鈴鐺。
“叮鈴，叮鈴。”
清脆的聲音在祭壇上根本掀不起任何波瀾，可殷念念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鈴鐺。
她迷迷糊糊的想，是殷離的鈴鐺。
“叮鈴，叮鈴。”
是殷離的鈴鐺！
殷念念手指微動，想要觸碰，卻怎麽也碰不到它。
她拼命想睜開眼睛找尋鈴鐺的位置，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
對。
她不能死。
她還有哥哥。
殷離在等著她。
她不能因為一次渡劫，連句話都沒帶給殷離就一個人死在這。
他已經沒有爹娘了，不能再不明不白的失去一個親人。
她要回家，她不能死，她還要見她的哥哥。
殷念念重新嘗試聚集所剩不多的靈力，幾次之後，她終於重新睜開眼睛，熟悉的疼痛一瞬間席卷而來。
她費力的看清四周的祭壇。
這是一個血祭陣，一旦開啟，必須要有肉身在上面獻祭，如今她已經在陣上，想要離開需得找個替代。
可如今她連儲物袋都打不開，什麽法器都用不了。
尖銳的疼痛讓她大腦更加冷靜。
蛇皮。
對，她現在正在蛻皮，只要用蛻好的皮充作肉身血祭，她就可以離開這裏。
可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血液和體力的雙重流失讓她連擡手都費力。
但他們餵下的符水竟然能加快蛻皮的速度。
如今已經只剩蛇尾未曾蛻下。
鈴鐺裏有殷離留下的幾絲法力，平日裏自然沒什麽作用，可如今對於殷念念來說，確實用它來做障眼法唯一的依仗。
她伸手撫上蛇尾，輕輕吐了口氣，直接將快要蛻好的皮生生向下扯。
不過兩下動作就讓她渾身冷汗。
她下唇被咬出了血。
疼，太疼了，剝皮抽筋也不敵現在一分一毫。
這是一場針對她的緩慢酷刑，可劊子手必須由她親自來做。
殷念念一狠心，直接將蛇皮扒了下來。
一瞬間，她雙眸瞪大，無聲哀嚎，幾乎是又死了一遍。
她艱難的喘息了兩口，用殷離的靈力掩護，將蛇皮化做肉身血祭，自己則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離開。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看了謝厭一眼。
他仍舊是那副俊俏的容顏，可殷念念不會再為此心動。
她為年少輕狂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大了。
她愛不起，更要不起。
人妖本就不該相戀，是她從一開始就昏了頭。
“小道士，再也不見。”
這話被化在風裏，連尾音也消失不見。
祭壇上半人半蛇的肉身漸漸軟成一灘肉泥，很難看出曾經的樣子。
靜心和靜意志得意滿的飲下殷念念的血，感受著體內瞬間充盈的靈力。
零星幾片落葉掉在那灘看不出形狀的肉泥上，微風拂過，帶來極致的血腥氣。
一切都塵埃落定，看上去就是一場完美的血祭，每個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可沒人知道有條小蛇，將自己餘生的愛意和恨意都拋在了這裏。
十本別過頭去，她清了清嗓子，“那個，你原來還經歷過這樣的事呢…”
“這，這…”
十本這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義憤填膺道，“這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嘴上說著情啊愛啊的，轉身就能看著你去死。”
“還有那兩個道士，雖然咱們聽不清剛才他們說了什麽，但準保沒放什麽好屁。”
殷念念沒有回話，十本少見的屈從於她的沈默。
半晌，她道，“蛇妖，其實這世上的情情愛愛大多如此，我寫得話本子多了，事情也見得多了，你這個，就是，就是比別人稍微慘烈些，便算是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殷念念輕聲念道，“是啊，是我遇人不淑。”
這幅場景不知在她夢裏重覆了多少回，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狼狽。
可現在站在旁觀的角度看了全貌…
狼狽？
又豈止是狼狽。
她視線緊盯著祭壇上不成人形的血肉，良久，又將目光重新聚集在站在旁邊的謝厭身上。
她認認真真看著那個身影。
原來在她走以後，謝厭是這樣的反應。
冷漠到…近乎沒有表情。
殷念念突兀的笑了一聲，隨後笑聲不自覺擴大，十本本來還在絞盡腦汁如何安慰她，忽如其來的笑聲嚇了她一大跳。
壞了。
這是不是刺激太大，直接瘋了？
十本小心翼翼出聲，“蛇，不是，那個，殷念念，你沒事吧？”
“沒事，”她止住笑，“我自然沒事。”
她只是在笑自己蠢。
原來念念不忘的過往不過人家一場收妖的騙局，只有她一個人認真了這許多年。
不好笑嗎？
多好笑啊。
她竟然到了今天，還以為謝厭最起碼是喜歡過她的，四百年前的小道士有過真心，四百年後的仙君亦然。
還好進了回溯珠。
幸好進了回溯珠。
她垂下眼，不再去看四百年前這場淩遲，安靜的等著這個場景過去。
接著，她聽見大門被人用力推開的聲音，十本激動的拽著她的衣袖來回搖擺，語氣既震驚又疑惑，“蛇妖蛇妖你快看，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有兩個謝厭？”
殷念念一楞。
兩個謝厭？
她慢慢擡起頭看過去，穿著灰青色道袍的道長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向來整齊的束發跑開了，淩亂的被汗水貼在額頭。
衣帶也歪七扭八，身上沾著不知名的草屑，像是從哪裏剛剛滾過一遭。
殷念念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
是謝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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