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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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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崖邊

銀狼嗅嗅鼻子, 歪過腦袋。等著身後的主人。

山風吹過來,銀狼毛發拂動,尾巴搖擺, 一派毛絨絨。司徒瑯盯著領頭銀狼,它脖子後的那縷青色毛發很明顯。

銀狼的主人終於走近。

沒有任何面具遮擋, 沒有任何術法遮掩的臉。

高馬尾,青絲用青族少主身份的玉冠束起,耳畔佩戴青色耳飾。

一雙標致丹鳳眼, 眼下淡金竹葉魔紋, 挺鼻薄唇,唇珠明顯。

裴若松召回另外兩只銀狼,問好:“司徒姑娘。”

司徒瑯心情愉快,摸了把身側為首的銀狼,語調似笑非笑:“狗?還是狼?”

說的正是裴若松用月青身份時幾次指狼為狗。

不待裴若松回答, 銀狼先仰起脖子高聲嗷嗚了一嗓子,坐穩身份。

這銀狼早已成了精,剛剛嗅查以為來人有異,此刻通曉主人情緒,對藍衣女子毫無防心,故而不動,任由司徒瑯摸, 甚至親昵蹭蹭她手心。

裴若松不再解釋, 只是看著司徒瑯。

小榴的那聲“娘親”至今還在他腦子裏炸著,嗡嗡嗡響,響了好多天。

他此刻看到司徒瑯, 依舊覺得恍惚。

小榴為什麽喊她娘親,她有沒有心儀的人, 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司徒瑯擡頭:“你在這裏做什麽?”

小劍州黑氣的源頭與此有關,她揮散抹空氣中浮動的黑氣,清清嗓子:“魔氣與你有關?”

裴若松立刻搖頭,擺清關系,三言兩語解釋完魔族變動。

“我來找千煞印,應當是它惹出動蕩。”

千煞印使秘境不穩,繼而引發黑氣侵擾到周邊。

司徒瑯先是點頭,而後卻又敏銳察覺問題。

“不對。”

她微微皺眉,捕捉到細節,裴若松剛剛說赤族將千煞印拋至飛獸,飛獸又將其扔進青山附近。

“青族控制百獸,你怎麽會讓飛獸奪走印?”

山風似乎停住剎那。

裴若松聞言頓頓,含糊一下:“哦,是他們赤族自己養的獸,較難控制。”

事實並非完全如此。

實際上,那日的動亂中,青藍二族攜手,勢如破竹,裴若松甚至有空和夏靈聊天。

戰場上術法交錯爭鬥,言語上卻話趕話聊到了小榴。

夏靈邊揮劍邊說:“那個啞巴小孩,你沒看出來他臉龐輪廓就是像司徒瑯啊?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裴若松更郁悶了,一走神。

“快!千煞印!”

夏靈疾呼,裴若松擡頭。

飛獸已走。

夏靈握著劍:“表哥,這你都能走神啊。”

自然再由裴若松來找回千煞印。

裴若松不想在司徒瑯面前丟臉,咳了一聲,決定快速結束這個話題:“這是我們魔族家事。”

司徒瑯摸銀狼的手一頓,而後收回。

“行,你的家事。”

語調已然降低,袖擺凝層霜花,隱隱有點生氣。行,她不插手家事。

裴若松察言觀色,遇到她後神思都留心在她身上,瞧她面色有變,立馬改了措辭。

“雖是家事,但完全可以告知司徒姑娘的,只是怕你費神。”

這番話態度轉變的比戰場變招都快,倘若夏靈在場,定是咬牙切齒:表哥,你有這隨機應變速度,何至於丟了千煞印。

若放在以前,司徒瑯並不會在意這種哄人的好聽話。

此刻她倒是散去霜花,撓著銀狼下巴,看似無意問句:“哦?那我問青族地勢圖,你也能說?”

魔族鬥來鬥去多為搶地盤,內部地勢圖更是戰事關鍵。

“當然能。”裴若松毫不猶豫,眉眼彎彎,甚至飛速補上一句,“我給你,你會來魔族找我嗎?”

銀狼此刻試圖起身作揖求誇讚,銀色毛發遮掉司徒瑯的神情。

裴若松只見司徒瑯似乎勾唇,尚未聽到回答。

卻突然之間地動山搖。空氣中的黑氣凝出一道道實質的刀刃,風聲如潮。

雷鳴轟響,秘境開啟。

*

幾個呼吸之間,周身場景已然切換。

觸目處,連飛鳥都是撲棱的骨架,空氣中浮動黑煙,間或一兩聲嘶啞鳥叫,地面毫無生機顏色,遍地枯草與臟亂骨頭。

此處本名為“空古今”,封印千萬年來難以度化的怨氣與妖魔。

又因為遍地都是枯骨,滿目瘡痍,故而又名“枯骨地”。

這處秘境布滿封印,且與別的秘境相聯通,層層疊疊,未必只有一道關卡。

兩人掉落處正是一處懸崖之上。

司徒瑯低頭,第一時間察覺有異,她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她試探心法,卻無法凝出霜花。

裴若松已經召喚出隱竹劍,劍上有暗紋。

天色暗下,並非因為雲層,而是大片骨骼妖獸聚集襲來,試圖吞噬剛進入的人。

二人身前是妖獸,身後就是懸崖。

“司徒姑娘,”裴若松的劍上已經顯出青色鋒芒,“你打算怎麽打?”

銀狼沒有被卷進來,大概留在秘境外,不然可以讓銀狼撕咬掉大半妖獸。

狼咬骨頭,正是合適。

“哦,全由你打。”司徒瑯收回雙手,面色毫無變化,“我只與你對過招,還沒有見過你斬妖,正好一睹風采。”

這話無疑是一種期待與鼓勵。

裴若松悟到了這層獨特,恍然大悟,這是他可以表現的機會。

他一直遺憾和納悶,為什麽自己每次遇到司徒瑯時,好像都容易出醜。

明明他在魔族是天賦異稟,萬人之上,卻一見司徒瑯時,總無端黯淡三分——雖然他也黯淡的心甘情願。

但如何才能讓她看見自己的閃光點呢?

眼下正是好時機,她主動說想看自己斬妖耶。

魔族隱竹劍,劍氣如肅殺竹葉。

明明五分力就能殺完的怪,裴若松硬是使出十分精氣神。

殺得漂亮利落。

這把險些被改名成青蛇的隱竹劍,在裴若松手中,如同一支竹葉紋的銀筆,以枯骨為墨池,劍光游龍,斬盡蕪雜。

裴若松游刃有餘,墨竹挺拔承天而生,竹影飄搖,劍影繽紛。

枯骨怪們悍不畏死沖上來,骨鳥,骨獸,骨魚,卻終究化成骨節,枯骨在劍下如同熱刀下的積雪,消融殆盡。

妖獸鋪天蓋地,劍影之後,只剩下了一堆骨粉。

而竹影挺拔,風采依然。

裴若松甚至早已貼心設下保護罩,那一絲一毫的枯骨臟東西都沒有被風濺到司徒瑯面前。

“司徒姑娘,”裴若松終於全部殺完,提著劍回來。

枯骨無血,他的身上沒有血跡,只有幾處灰,也被他打完轉身時立即用清潔咒洗凈。

“我的劍法怎麽樣?”

他神采興奮中帶著緊張,跑回來的步子卻不慢。像是一只搶到了最大的棒骨,得意洋洋撒著歡朝主人跑來的小狼。

司徒瑯點點頭:“向來不錯。”

裴若松便笑起來,丹鳳眼彎起。

他觀察地勢,出口必然在懸崖下,有金光在底下平原中央閃爍。

“司徒姑娘,那我們走吧。”

司徒瑯卻沒有動作。

“現在有個小問題。”

司徒瑯當著他面,坦然展開雙手手心。

她念了一個常用的咒法,手上卻沒有絲毫冰藍色華光。

“我沒有法力。”

裴若松明顯楞住。

枯骨地會隨機吸走法力,他的沒有被吸走,司徒瑯的被吸走了。

風吹得司徒瑯的藍色發帶微亂,她伸手去拂。

她擡眼看有些呆楞的裴若松:“你如果對之前的擂臺不滿,現在倒是可以報覆回來。”

“怎麽可能!”裴若松立刻否認,語調有些急。

他那有著唇珠的嘴緊緊抿起來,有些氣惱。這話像是對他有兩重誤會,他既不會對輸贏生氣,也不可能在此時報覆。

“我也就這麽一說。”司徒瑯無所謂,本就是逗他,她丟了法力,劍術法寶仍在,“你也未必打得過。”

懸崖高達百丈,順山路慢慢下去不知道要多久。

出蜃妖幻境時也是懸崖,司徒瑯眼都不眨跳下去。

此刻她毫無法力,當然不能跳。

那該怎麽辦呢?

她在懸崖旁站了一會,崖上的風吹過幾陣,吹得她藍衣如雲。

裴若松也在旁邊站著,站得那叫一個筆直如竹。

最終是司徒瑯歪頭看他:“你都當上少主了,總不會真的沒有眼力見兒吧?”

語調仍是往常那般慢悠悠,每一個字都冷靜如冰川流水,尾音卻明顯上揚帶著調笑。

辦法很明顯,兩人心知肚明。

裴若松面色如常,只是細看之下,耳畔微紅。

司徒瑯並不著急,藍衣臨風,頗有耐心等著,甚至有空去瞧他的臉。

這人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確實好看,耳畔的紅快要延展到臉上。

司徒瑯還有閑心探究,這人徹底臉紅時,眼下的金色竹葉魔紋會變色嗎?

“得罪了。”

裴若松終於開口,朝司徒瑯走近。

而後他伸手,左手攬過她腰,右手穿過膝彎,攔腰將人抱起,走到崖邊。

百丈高崖,自然是這樣才方便。

司徒瑯面色不變,只配合他,雙手摟住他的脖頸。畢竟這舉動在她意料之中,甚至等了半天。倒是裴若松僵了一瞬。

從高崖一躍而下,景色在眼前加速上升。

司徒瑯向來是作為保護者,不曾被人這樣抱過,她憑借僅有的抱著小榴打架的經驗推斷,抱緊些更方便行動。

於是她雙手穿過發絲,認真地將裴若松的脖頸摟得更緊,臉在他懷裏蹭過,而後貼緊。

裴若松耳畔只剩劇烈風聲。

腦子裏亂得要念清心咒。

藍色發帶隨風,拍到了他的臉。

一懷的梔子花香。

*

時間流速不同,外界已經過了幾天。

左明鏡總算找到機會,擺脫那位逃婚也要來追他的大小姐,帶著小榴回到天一宗。

“我不理解啊。”

庭院中,納蘭咬著手帕,越想越覺得費解。

二師兄已經跟她說完裴若松用的幾個身份,納蘭被這幾個馬甲弄得頭昏腦脹,理不清。

她吃了一筐核桃仁補腦,還是覺得頭疼。

左明鏡開壇酒:“你理不清沒關系,師姐理得清就行。”

“我不理解啊。”

納蘭終於放下了那塊可憐的帕子。

“我們就這樣讓魔族在院子裏來回逛,我還教了他種地!”

——雖然他在種地上是真的沒有一點天賦。

幾個身份都是他,這魔頭顯然深有城府,居心良久。

納蘭不明白為什麽師姐對這個魔頭不設防心,就算是耍著人家玩,也不該這般毫無防備。

“未必是壞人。”

左明鏡倒是晃著酒壇,開脫兩句。

納蘭徒手捏碎核桃,邊撿核桃仁邊瞪過去:“二師兄,理由可不能是為了逃避教課業。”

雖然除了那魔族,咱天一宗找不出第二個有耐心的人來教小榴詩詞課業也是事實罷了。

“因為反推。”左明鏡接過核桃仁佐酒,神情認真。

他往旁邊一指:“答案在那。”

他指的,正是小榴。

小榴正在樂呵呵給大黃倒牛乳。

大黃表示自己真的吃飽了,小榴依然熱情舀起一大勺子飯準備灌下去。

納蘭看向小榴,她的目光瞬間變得慈愛,哎呀我乖侄子可真是天真活潑可愛開朗大方。

誰家的乖孩子啊?是我家的啊!

左明鏡捧起酒上了屋頂。

納蘭還邊幫小榴扒開大黃的嘴邊問:“二師兄,你說的答案在哪啊?”

左明鏡灌著酒,思索要不要讓納蘭也跟小榴一起上學堂,好好學學推理。

小榴的性格就是答案。

小榴太天真,由此推斷,他爹也許真的性格好品行好,至少在家裏時是這樣。

換句話說,但凡家庭覆雜些,父母關系差些,都培養不出如此樂天純真的小孩。

傻白甜。

兩個白切黑,生出了一個純正傻白甜。

*

司徒瑯從裴若松懷裏起身。

她整理發帶,無意碰過耳畔,竟然有些燙。

倘若法力還在,她定要下場霜花,讓身側人冷靜冷靜。

她是失去法力,又不是聾了。

她剛剛耳畔聽到的心跳,實在太急太快。

司徒瑯理好衣擺,走在前面,極目打量地形。

往前平原廣闊,枯骨不斷,有橙色光亮處在吸引枯骨撲去。

裴若松在她身側緊緊跟著,他望著司徒瑯,他還記得懸崖旁的對話,真心實意說出內心。

“司徒姑娘,每次輸給你,我都是心甘情願的。”

他急於剖析內心,生怕被她誤會一毫。

裴若松在魔族是慕強之人,凡事輕而易舉奪第一。他明明什麽都想贏,可輸給司徒瑯,只覺得心服口服,心甘情願,理所應當。

“每次?”

司徒瑯回過頭來,藍色發帶在風裏繞了個圈,她故意強調這個詞。

“我想想,確實好多次。”

她扳起手指竟然真的算起來:“月青公子時,在望雲端後巷,你打不過我。

“裴少主在擂臺上也輸了。

“蕭公子嘛,還是我指導的劍法。”

她唇角勾起:“下一次用什麽身份?還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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