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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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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拿起它。”

聞丹歌身體轉動, 依言取下石頭,發現入手是徹骨的涼寒。靠近地核巖漿的地方,也會有捂不熱的石頭。她心頭閃過一絲詫異, 面上仍然毫無表情,等待著官琰下一步指令。

馬上就要到最後一步了......巨大的欣喜浪潮般一波一波湧出嘴角。官琰的虛影徹底凝為屍體, 緩緩走到她跟前。原本他還抱有幾分懷疑,唯恐她沒有把筋脈封死, 猝不及防給他來一場暗殺。但走近了發現, 她身上再沒有那種淩然的氣息,只是一尊瞧著和“鎮”一樣的石像。

石像裏面,是終究會被碾做齏粉的泥沙。

官琰也伸手搭在石頭上, 眸底血霧彌漫, 漸漸包裹住他整張臉。聞丹歌註意到,血霧包裹完他的面部後,一點一點向下生長。從下頷、脖頸、肩、上肢, 再漸漸過渡到指尖。

跨過指尖,就是她了。

她反應過來, 這股血霧或許就是官琰真正的神魂, 而石頭只是一個過渡的媒介。難怪方才他說, 摧毀了這塊石頭毫無用處。

筋脈已封、迎魁不在手邊,一無所有的她面對官琰, 似乎就是個死局。

官琰感覺到自己已經進入軀殼。這和許多年前他趁聞丹歌道心動搖汙染她的神智不一樣,這是一場血腥的吞噬。因為他每進一步,便代表著聞丹歌的本我退出一步。不是寄生,是你死我活, 是弱肉強食。

他想起輪回廊時,巫魏透過聞丹歌的軀殼“看到”自己, 嘲諷他弱小到需要攀附死敵才能活。但現在活下來的是他,巫魏死了,聞丹歌也要死了。

這天下,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們登頂,即使是創造了一切的天道也不可能。況且,他的目的不僅僅是此方世界。

天道式微,不然也不可能被他抓住“鑰匙”的漏洞依舊無動於衷,還按部就班地收回了“鎮”,只來得及做出一點補救。他絲毫不懷疑,若是鼎盛時期的天道,恐怕他剛動了這樣的念頭,立刻就會灰飛煙滅。

弱者沒有資格覆蓋天穹。官琰想,不止是此方世界,他要打碎天梯,取而代之。

融入的剎那,聞丹歌亦接受到了他的想法。官琰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畢竟在他看來,這一局他贏定了。

事實如此嗎?

最後一絲血霧進入軀殼,官琰精神一振,感受著前所未有的“自由”。

終於、終於!他終於重新擁有了自己的軀殼!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行動,睜眼、低頭,擡手。絕地谷常年不見天日,他卻覺得面前紫水晶的光輝絲毫不輸天日。

官琰擡掌覆在面上,如同直視天光泛起淚花。可漸漸地,他發覺,指縫中流下的顏色,是一片暗紅。

紅?

怔楞一剎,神魂突然被人重重一擊。這種疼痛比身體上的疼痛更劇烈,只一擊,就讓他心神窒息。

聞丹歌,還在這副軀殼裏?怎麽可能?他已經在這裏了,她早該化作孤魂野鬼煙消雲散了!

不對、不對......他怔怔看著自己的動作,試圖控制雙腿不要搖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到裂開縫隙的地方,伸掌掐訣。

不...不!這是他的身體,他能控制!

在他的竭力阻止下,掐訣的動作果然停了,左手狠狠摑著右手,臉上一半淡然一半猙獰。若有第三個人在場,恐怕要以為此人瘋魔了。

事實上,一具軀殼裏安置了兩個靈魂的聞丹歌確實要瘋了。

刃毒的解除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離開星人隨時可能覆發。官琰的入侵加劇了這份不穩定,縱使聞丹歌全力維持著平靜的表象,但心底依然波濤洶湧,時刻處在失控的邊緣。

“鎮”的軀殼能容納下兩個靈魂也只是聞丹歌猜測的,這個猜測直到前些天與應落逢解毒才得以證實。

她從前一直好奇,解毒的原理是什麽?就算“星人”是一味藥,藥效想要發揮也需經過煎煮浸泡,沒道理他們只是貼在一起,刃毒就自然而然解開了。

那一天,這個謎題解開了。

榫卯契合的剎那,魂靈彼此融合。從前幹涸的一角被生機填滿,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盎然。

“鎮”這副身軀,等待星人,承載“星人”。

那麽會否,只對“星人”奏效呢?之後她又找了莫驚春做嘗試,莫驚春雖然萬般不情願,但還是陪她試了。

“聽起來有點惡心,你確定不是對我愛慕許久、以權謀私?”

聞丹歌:“......我去找趙元冰也可以。”“回來!回來!到底誰是你的摯友啊你們才認識多久?”

之前她總是嫌棄莫驚春聒噪,人為她輕浮、不講理、愛占小便宜。如今故人已逝,再回想起過去種種,滿是遺憾。

那次的結果不出意料,她能夠包容莫驚春。接下來就是賭,賭官琰不知道“鎮”的特殊體質,賭魔也不是例外。

事實證明,她賭贏了。

甚至因為封閉筋脈,官琰不能操控身體做出自殘的行徑,也方便她直接扼殺他的靈魂。

拋去所有外物,拋去招式修為和一切華麗的助力,魂靈與魂靈的搏鬥,最純粹也最血腥。因為一旦重傷,就無法治愈。

此刻,聞丹歌分外感謝汪伋。若不是與他的那兩次交手,她不可能如此得心應手。習慣了握劍的掌心有一層薄薄的劍繭,此時化作意識,它的攻勢也絲毫不減。

官琰根本沒想過她還能留在軀殼裏,也沒想到她還有餘力與自己搏鬥。他分明看見,她的眼底也湧起一層血霧。

對了,只要激出她的殺性,等她失去理智,自己自然能夠占據上風。

如此想著,他吼出聲:“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應落逢也會死!”

“我在他身上施了同生共死訣!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這就是他的底牌,他最後一層保障。

“鎮”與“星人”的羈絆之深,他早就在聞迎和姬霜兩人身上領會過。聞丹歌比之聞迎,更是癡情。

所以只要搬出應落逢做要挾,他就不可能輸。

但,聞丹歌沒有住手。她帶著殺意沖過來,同生共死訣發動了。

最後的意識裏,官琰想,怎麽可能。

“鎮”怎麽可能不顧“星人”的死活?聞丹歌怎麽可能,讓應落逢去死。

聞丹歌確實不會讓應落逢去死。

官琰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跌跌撞撞沖過來的人影。他身上還帶著官琰親手留下的傷,烏發淩亂,未來得及褪去的偽裝破碎不堪。

他臉上有血,有淚,有汗。但他的的確確,活著。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一道女聲讀出了他的想法,晃晃悠悠前來解惑。重新擁有身體控制權的聞丹歌眼前還是霧蒙蒙一片,但大腦還是從音色分析出了來者:

“莫驚春。”

莫驚春並沒有她表現的那麽從容,和應落逢一樣狼狽不堪。饒是如此,她仍然拿了一把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扇子,十分多餘地維持著自己的風雅:“她都瘋到敢把自己一半的修為給應落逢了,你輸的不冤。”

官琰愕然,他此時痛恨自己沒能死個幹凈,不然也不必留在這裏聽這個討厭的女人揭曉。

“你以為那什麽同生共死訣,能抵得過完全釋放的‘鎮’,一半的修為。”

難怪、難怪連蛇長老都能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難怪她封筋脈封得那麽痛快。

不,時間更往前。他還潛伏在聞丹歌體內的時候,這一切已經開始了。

這一切都說得通了。遲遲無法自愈的傷口、輕易被他引誘、面對汪甲二人時的吃力。本該滴水不漏的攻擊常常出現破綻,她的弱勢有跡可循。

而所有咬牙吃力,都是為了在此時反將一軍。

官琰仍然不肯相信,她居然舍得剜出一半的修為,即使是為了最後能贏。她是瘋子嗎?她怎麽敢保證只有一半修為的自己能夠殺死他?任何一個嘗過巔峰武力滋味的人,都不會甘心把這份孤獨拱手相讓。但聞丹歌做到了。

即使窮途末路,官琰依舊不覺得自己輸給了聞丹歌。

他只是差了那一絲一毫的運氣,差了來自天道的偏愛。

他不可能輸!

無視官琰的垂死掙紮,莫驚春收起扇子,將其一丟,和應落逢一左一右架起聞丹歌:“還能走動嗎?”

聞丹歌點點頭,示意他們先松開手,接著走到紫水晶前,對應落逢道:“落落,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說。”

“嘗試著把地面裂開,迎魁在這下面。”

應落逢一怔,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即使擁有了她的力量,他從來沒有實踐過,根本不知道怎麽運用。聞丹歌緩慢地走到他身後,擡起他的手臂,像是當初在方寸宗別院教他畫傳送陣一樣。

縫隙重新打開,在巖漿躥出來之前,應落逢想將裂縫合上,卻被聞丹歌制止。

瞬間,三人身後燃起熊熊烈焰。原來聞丹歌早就在絕地谷四處灑下符紙,就等著這一把火將此處覆滅。

來時路上,“歸一”將眾魔一一送入墳場。如今這裏只有他們三個活物。

“走吧。”

應落逢被她牽著手,身後漫天火光宛如仙子湖那夜的焰火。

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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