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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開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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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開二度

領頭那人顯然和方寸宗大多數人一樣,根本不認識聞丹歌,自然不會把她放在眼裏。見她衣著樸素,渾身上下也看不出修為等級,嗤笑一聲:“讓開!否則連你一起收拾了!”

聞丹歌沒有動作。她本不欲生事,何況動靜鬧大了勢必會驚動宴上的人,便克制了語氣道:“剛才是哪個人,動的他?”

聞此,少年眼睫微微一顫。他試圖提醒她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但他現在連呼吸都艱難,遑論開口說話?

他知道這群人受誰指使,那是她惹不起的人,他不值得她冒這個險......

然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的聲音,也被那夥人的嘲弄掩蓋。與前幾次遇到的人不同,聞丹歌能看出他們的修為都在築基之上,行動也更有章法,不是隨隨便便看人不爽就沖上來打罵一番的類型。她向蜷縮著的少年投去一眼,發現他懷裏死死捂著什麽東西,心中有了成算。

“嘁,少廢話!你既然要替那雜種出頭,就連你一起打!”說罷,幾個人各自揮舞著武器沖了上來。聞丹歌迅速撈起地上的人,側身閃過幾人的攻擊,卻始終沒有拔劍。

即使帶著個昏迷的“累贅”,她的身法依舊快如閃電,無論幾人怎麽辨別,都無法摸到她的衣角。領頭的褐衣弟子罵了一聲,手指作哨,喚來一只黑鳥。

“去!”隨他一聲令下,那黑鳥自高空俯身沖下,巨大的雙翅破空而來,發出尖銳聲響,朝正被幾人圍攻的聞丹歌襲去。

聞丹歌隨手折了一枝灌木做劍抵擋其餘人的攻勢。她的出手實在狠辣,招招縱不致命,卻足以讓幾人節節敗退,一攔一劈,光是劍風就讓旁人不敢近身。

幾個弟子面上都掛了彩,她卻仍然從容,那幾人一咬牙,使出最後的招數,結成陣法全力一擊。

恰在此時,黑鳥加入戰局,卻不是沖著聞丹歌來的,而是脖子一擡,利爪就要落在昏迷的少年臉上。聞丹歌眼風一掃,樹枝一分為二,一枝如箭鏃般穿破黑鳥喉嚨,將它死死定在墻上,另一枝則狠狠抽了褐衣弟子一鞭,對面立時腿軟,“噗通”一聲給她跪下。

她分明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手中拿的也不是什麽絕世神兵。可她站在那裏,手裏的枝條“滴滴噠噠”淌著血,倒讓人覺著她是什麽一夫當關的大將軍,一人一劍守著城門,旁人輕易不敢上前。

“滾。”聞丹歌運了運氣,壓下眼底翻湧的血霧與殺氣,卻止不住識海中的動蕩。

本來她下手收了力,以為不見血就不會觸發刃毒。但沒想到那只鳥會偷襲,一時不察見了血,刃毒便如見風就長的野草,得寸進尺。

她再一次意識到,和應禮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只是眼下解毒要緊,往常她都是忍過去的,這次......

一只冰冷的手落在她蹙起的眉峰上,試圖替她撫平內心的躁動。而隨著那只手輕柔的動作,聞丹歌竟然覺得,體內狂躁紊亂的氣息漸漸平覆下來,最終歸於寧靜。

她怔了一瞬,眼中恢覆平靜,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群弟子不知何時逃走了,他也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見她恢覆正常,少年松了口氣。他抿抿唇,神色十分覆雜,最終也只說了一句自認識以來他說過無數次的,“謝謝”。

聞丹歌擺擺手,先檢查起他的傷勢:“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他解釋,“你是來參加家宴的吧,留在這裏比較安全。”

“安全?”她不解,“出什麽事了嗎?”

少年垂下頭,緩緩松開手臂,給她看懷裏的東西:“宗裏丟了東西......但這個是我自己掙來的!他們找不到賊人,便想捉了我去替罪。”

只瞥了一眼他懷裏的匣子,聞丹歌便收回目光,改為打量他身上的傷。其實從外表來看,除了衣衫臟了點皺了點,看不出他挨了打。

這點聞丹歌大概能猜出來:到底是宗主的兒子,雖然是排在很後頭的庶出,其他人欺負他時不敢留下明顯的把柄。

他吃得不好,傷藥也用不起好的,又三天兩頭的捱一遭,就像墻縫裏的野草一樣。

聞丹歌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先前她照顧他只是順帶,是因為應禮順便漏了一點關心給他,自然不能次次及時趕到。但這一次,她無比慶幸自己趕到了。

“那你呢?他們既已盯上了你,放你一個人回去豈不是更危險?”她決心要送他回去,少年掙紮了幾下,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偏在這時,聽見一墻之隔的雜役說:“人還沒找著?少宗主可是特意吩咐過那位來!”

應禮?他在找誰?

聞丹歌動作一頓,少年的耳力沒有她那麽好,問:“怎麽了?”

“人是我領過來的!就一定在這!”“那她能跑到哪裏去?”

她聽出後頭說話的那個人就是領她過來的下人,應禮竟是在找她?這下可兩難了。少年早就習慣看人臉色,一眼便看穿她的為難,低聲道:“你要有事的話就先走吧,我一個人也可以。”

他要是不說這話,聞丹歌或許能狠下心一走了之。可他開口才說了一句就咳嗽不止,脆弱得風一吹就會散的模樣,她哪裏能放心?

當下便扶著人起來往他住處方向走:“我能有什麽事?你的傷要緊。”

少年輕輕“嗯”了聲,面上不自覺流露出淺淺的笑。然而這笑沒能維持多久,就在路過筵席的時候,被裏面傳來的樂聲打斷。

家宴,家宴。庶子是不屬於這個家的。其樂融融、歡聲笑語是不屬於他的。

身上一陣一陣的疼。他垂下眼睫,又抱緊懷裏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把身體往她那側傾斜了一點。

他發誓,只有一點點。

聞丹歌卻在他靠過來的瞬間突然停下腳步。因為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蹭到了她的脖頸,撩起一片酥癢。她側過臉,恍惚中看到少年頭上冒出了一對耳朵?

他忙站直身,問:“怎、怎麽了?”

一眨眼的功夫,耳朵又不見了。她只當是自己看差了,想起還有地契沒給應禮,對他道:“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他也不問她要去幹什麽,乖乖點頭。她猶不放心,往他懷裏塞了張符紙:“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把它撕了。我感應到就會過來。”

“嗯。”他把符紙和匣子一起收好,目送她離開。

看著她邁入那片笙歌裏。

家宴上,應禮作為少宗主,向來是眾星捧月萬眾矚目的存在,但今天他卻沒什麽心思理會這群人的吹捧。

下屬在他耳邊匯報:“少宗主,派出去的人被打回來了。”

他皺眉:“一群廢物!連個沒有修為的雜種都打不過?還養著他們幹什麽!扔出去餵狼!”

這狼可不是普通的野狼,是應禮花大價錢買來的蛛狼,養在禦獸峰最僻靜的角落。蛛狼食人,據說連魂魄都能啃幹凈!

下屬不禁後背生寒,戰戰兢兢道:“他們說、半路冒出個人,不分青紅皂白將他們打了一頓!”

“那小子還有幫手?”應禮冷哼一聲,“無論是誰,兩個一起捉了打!”

“是!”

下屬領了命出去,剛巧與聞丹歌擦肩而過。聞丹歌頓了頓,嗅出他身上的氣味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刃毒不僅會擾亂心神,還會影響人的五感。她一時分辨不了,也就沒放在心上,一心只想把地契給了應禮就走。

但她忘了,應禮這會可忙著,哪裏有空見她?

倒是旁人先認出她來:“喲?這不是少宗主那位未婚妻嗎?怎麽坐得這樣遠,快來快來,坐你三姑婆這邊來!”

聞丹歌正愁離應禮太遠,見那位“三姑婆”熱情,便走了過去。席間的宗主夫人原本在和賀蘭時說笑,聽見她們這邊的動靜就收了笑,不鹹不淡道:“柳夫人慎言。修言可沒有婚約在身,你莫要汙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柳夫人確是方寸宗宗主的三妹妹,聞丹歌若是與應禮成親,叫她一聲“三姑婆”也沒錯。可柳夫人後來嫁給了楊柳宗一位長老,兩宗不大對付,她從此與娘家鮮少往來,據說宗主夫人最不喜這個小姑子。

聞丹歌被柳夫人牽著手,也沒反駁,正努力回憶著關於應禮家覆雜的人際關系。應禮也發現了她們的爭執,卻絲毫沒有調停的意思。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女人家總是這樣,為一些雞毛蓀皮的小事糾纏不休,縱是母親也免不了俗。就該讓聞丹歌吃吃苦頭,她才會知道他有多麽“降尊紆貴”,他待她有多好。

“是麽?”柳夫人也不惱,褪了手上一只鐲子送給聞丹歌,“我瞧著這姑娘是個好的,修言若是無意,我可要替楊淮打聽打聽了。”

聽到楊淮的名字,應禮終於不再無動於衷。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楊淮,上次仙盟大比是他贏了,楊淮就想出用這個法子與他一較高下?

真是愚蠢。

應禮向下掃了眼在宗主夫人身邊服侍的賀蘭時,又看了看在座各位仰慕他的天之驕女們,對楊淮的鄙夷更甚。

但是聞丹歌,他也不打算放手。

聞丹歌其實很著急,著急反駁柳夫人的話,也著急把東西給應禮出去看少年。可她知道,按照“規矩”,女子在談及婚事時,要矜持,要羞澀。應禮母親對她的印象本來就不好,她不能在緊要關頭再搞砸了。

這種無形的枷鎖比被妖獸圍獵還令她不適,因為縱使她有天下第一的武力,也沒辦法斬斷這些指責的、不滿的目光。

她當真要為了應禮忍受這些嗎?

“姑姑什麽時候當起媒人來了?還以為楊柳宗事務繁忙,姑姑得不著閑呢。”應禮遙遙向柳夫人舉杯,端的一副賢侄模樣,話裏的意思卻讓柳夫人暗自咬緊牙關。

柳夫人也不遑多讓:“哪裏比得上咱方寸宗熱鬧呢。這不,我剛才還聽說宗裏丟了東西呢,禮侄兒是大忙人,怎麽還在這陪我們吃酒?難道賊人找到了?”又悠悠扯回話題,“姑姑記著你姓聞是吧?名字可真好聽,考不考慮我們家楊淮啊。”

聞丹歌壓根不認識什麽楊淮,也沒心思陪他們耗下去,就要抽身離開。卻見應禮黑著一張臉走過來,眾目睽睽之下,把她的手從柳夫人那扯過,高調宣布主權:“姑姑既然對她自稱姑姑了,就該知道,我們是一家人。”

宗主夫人瞪大了眼,賀蘭時失手摔了茶杯,就連柳夫人都怔住了。

應禮心中不無得意。

看看這些人的反應,聞丹歌,你應該清楚你占了多大的便宜,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

然而沒等他腦補完,又聽見一聲熟悉的骨折聲。

聞丹歌下意識防禦,卸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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