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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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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

聞丹歌的動作很快,骨折的聲響卻不小,眾人再度楞住。

宗主夫人立時慌了:“你對修言做了什麽?快!快叫醫修來!”賀蘭時一面安撫宗主夫人,一面有條不紊地維持局面:“去請妙春長老來,要快;阿扇,你去我房裏把那顆回魂丹拿來,要成色最深的那顆,不要尋常的!”

隨著她井井有條的安排,場面漸漸恢覆正常。眾人反應過來,並不是刺客襲擊,只是聞丹歌一不小心,讓應禮骨折了。

這事十分微妙。首先,以應禮的體魄,他不該這麽脆弱;而以聞丹歌的修為,她不該這麽實力強勁。所以,到底是少宗主變柔弱了,還是聞丹歌變強了?

應禮明顯感覺到眾人看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甚至摻雜著隱隱的懷疑。他揮退想要上前查看傷勢的人,強顏歡笑:“小傷而已,何必興師動眾?”

柳夫人嗤笑一聲:“少宗主可不要逞強。那聲音,嘖嘖嘖,光聽著就讓人覺得疼!還是賀蘭姑娘心細,隨身帶著回魂丹。”

應禮哪肯在她面前吃虧,強忍著疼用受傷的那只手舉起酒樽,敬了一杯:“多謝姑姑關心。”

他偽裝得很好,旁人看不出區別,賀蘭時卻因為離得近,看清了他杯中的漣漪。

她盈盈一笑,輕易將話頭轉了出去:“因為身體孱弱,所以時常需要備些藥在身邊。聽說柳長老前些日子受了傷一直不好,夫人若有需要,盡管和我開口。”

書房那晚應禮還認為賀蘭時氣性大,這時候又品出她的體貼來。幾人嘴上機鋒打了幾個來回,聞丹歌見沒人提她,應禮的傷又有人照顧,便想走。

地契看來是送不出去了,少年還在外面等她。如今天氣愈發冷,還有人存心與他不對付,她耽誤的時間夠久了。

應禮卻不可能讓她走。

他平白無故在她手下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不可能不討回來。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她不服管教在先,方寸宗可不需要一個粗魯的野蠻人做宗主夫人!

無需他動手,只消一個眼神,就有人會意,開了個頭:“聞姑娘修為雖然不高,卻很有一把子力氣。不知師從哪位體修前輩?”

短短一句話,既影射她一身蠻力不似正經女兒家,又暗諷她出身低微沒有名師指導。畢竟體修在當今好風雅的修真界可是最不入流的,只有那等沒有半點靈性的蠻夷才會走體修的路子,要是哪家姑娘和體修沾了邊,恨不能從此不再修行!

可那都是暗地裏說的,明面上體修還是同劍修醫修樂修等並稱百道。要是因此氣憤,又會被人說“凡性不改”。

那人說完,還自覺這番話毫無錯處,頗為自得。應禮也滿意地暗自點頭,短暫地遺忘了手臂的疼痛。

他要她被羞辱、被嘲諷,卻又會在她最無助、最難過的時候伸出援手。他最擅長雪中送炭和患難見真情,有信心通過這一招讓聞丹歌對他死心塌地。

這一出戲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不然聞丹歌怎麽配他特地派人去請?原本他還猶豫手底下的人會不會太過火,現在看來......

應禮眸色幽沈,看向聞丹歌的目光帶了幾分狠戾。

眾人也都噤聲,或幸災樂禍,或看好戲地保持了安靜。他們都聽出那人的弦外之音,卻沒有一個想替聞丹歌解圍。

沒必要為了她去觸黴頭。

誰料聞丹歌不走尋常路。她像是沒有聽出話外的諷刺,甚而把它當成一句真誠的誇讚“謙虛”起來:“過譽了,這種事情並不需要什麽人教,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發問的應禮爪牙:教什麽?教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掰斷少宗主的胳膊嗎?

柳夫人似乎察覺到什麽,饒有興趣地給聞丹歌遞話頭:“你敢教他還不敢學呢。不過我也好奇,這麽一下就把人胳膊卸了,是用了什麽新術法嗎?我還不曾聽聞。”

“這很簡單。”聞丹歌還以為把這招教了就能走掉,因此十分熱絡,“你用拇指掐著陽溪穴......”她講得相當引人入勝,原本冷眼旁觀的眾人居然被她吸引,有幾個躍躍欲試地在手腕上比劃,更有動作快的,已經把別人的胳膊卸下來了。

“嗷!”那人痛呼一聲,到底不像應禮那麽能忍,眼淚立刻流下來。“罪魁禍首”是個黃衣服的小姑娘,也嚇了一跳,忙向聞丹歌求助:“這要、這要怎麽裝回去啊?”

賀蘭時安慰她:“妙春長老馬上就來,洛姑娘稍安勿躁。”“不用那麽麻煩。”

不知為何,聽到聞丹歌這句話,應禮只覺太陽穴“突突”地跳,一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他下意識想走,卻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聞丹歌摁回去。

她的力氣確實很大,大到應禮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拿他的手做示範:“也很簡單,只需要這樣——”

話音落下,一陣清脆的骨骼移位聲和一道尖叫交織在一起。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好不容易緩過神的宗主夫人又被嚇暈了,這回是徹徹底底地暈了。

妙春長老沒白來,賀蘭時的回魂丹也有了用武之地,聞丹歌卻犯了難。

看應禮的臉色,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弄傷應禮,她承認是自己警惕心太強,可她也不是隨便碰著個人就會先發制人。她的這種反應,針對的是對她抱有敵意、惡意的東西,譬如妖獸和歹徒。

如果少年或者普通弟子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聞丹歌斷然不會出手。偏偏應禮三番兩次中招......難道“鎮”和“星人”之間,還有這種奇異的羈絆?

為了避免再次觸發“奇異羈絆”,聞丹歌決定改變計劃,先遠離應禮,去看看少年。

應禮見她釀下大錯依舊無知無覺,眼神冷到冰點。他早該知道,這個女人留著只會是禍害!他就不該對她心慈手軟!恰在此時,賀蘭時遞給他一盞茶,還主動替他把茶蓋掀開,露出裏面泡著的陳色回魂丹。

應禮眸光微動,聲音沙啞,似疲憊又帶著股說不清的磁性:“阿時,辛苦你了。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賀蘭時搖頭,見四下無人,踮起腳用帕子替他擦去額角的汗:“能為少宗主分憂,是阿時的福氣......”

卻不敢把手指從帕角拿開,唯恐露出上面繡的“莫”字。

聞丹歌離開鬧哄哄的人群,卻沒能如約在門口看到少年。她又到少年屋裏去找,發現人去樓空,家具擺設一應都在,衣裳鞋襪卻不見了。

她又到臥房轉了轉,在看到書架空空如也後,懸著的心稍稍落下。

少年很愛書,卻沒有錢買書,書架上都是一些很破舊的棄本。如果是歹人作案,肯定不會把書帶走。

但她仍然不放心,心念一動,走到她常坐的地方,果然在那發現了一張字條。

上面只有兩個字,“勿念”。

沒有解釋,沒有叮囑,只有兩個清秀俊逸的“勿念”。

少年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留下那張字條。明明他們萍水相逢,相識不過寥寥半月。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也......不,他知道她是誰了。

他站在那個他討厭卻又向往的家宴門口等待她出來,想著該告訴她,他終於可以脫離苦海,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卻聽見那位柳夫人稱呼她為——“少宗主的未婚妻”。

她是應禮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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