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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曦入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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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曦入李家

天曦悄聲跟著, 並未見李星禾回頭,只聽冷語道來,“人要知足。正門外有人送你回去。既做了我妻子, 那便要知,小爺我最討厭娘們兒摻和爺們兒的事。”

天曦聽罷忙止步, 縵立而視, 直至李星禾拐彎,進了穿山游廊。

院子中殘留著仍未熄滅的芝麻油燈,墨山房前的正門的一盞許是誤進了水, 火全滅了,正見一縷黑煙盤旋。

李星禾留意只看一眼, 並不多做揣摩上前敲門去了。

且說那黑貓被半夏誤困至墨山房中後, 便一直躲藏隱匿, 遲遲回不去趙斯年那邊。趙斯年更是找這家夥找得發瘋, 接連幾日都是茶飯不思的樣子。

今早本是要去成衣局裏接早客, 因一時記掛起了黑貓,便懶在床上望著床幔發呆。

熹微的晨光透過窗子削弱一層,又浮在床幔上, 更是有氣無力。

檀香早就滅了, 香爐中更是連餘煙都沒有,冷冰冰的, 若趙斯年的眼神一般。乘黃還在酣睡,鼻息聲微弱起伏。

聽花廳中有腳步聲, 李星禾以為是半夏,未聞敲門聲時, 這便先簡單道,“就起。”

話音剛落, 便聽敲門聲頓響三聲,李星禾幹脆不再理會,翻身背對著房門,繼續下神發楞。

只隔頃刻,忽聽房門被一腳踹開,趙斯年驚坐起來,仍是冷肅著一張臉朝門口望去,那李星禾正背光站在門口處,皺眉凝視。

“你來做什麽?”趙斯年脫下寢衣,正換上常服,白森森的皮膚在昏暗的房中很是惹眼。

“見你。”李星禾盯著趙斯年笑道。

趙斯年只“哦。”一聲,算是回應了,待穿戴好衣服,也不管李星禾,與他擦肩而過,取上花廳中半夏早就備好的早飯,喚著乘黃出門去了。

墨山正從正堂中出來,手持幾支如玉般,溫潤剔透的素心蘭,大袖寬衫,迎著西風招搖些。

“母親安好。”趙斯年負陰抱陽道。墨山點點頭,再囑托他慢些行路。

趙斯年應了,正欲進正堂時,忽又聞墨山喊他過去。

墨山將素心蘭交予半夏,帶趙斯年引至房中,幫其正了交領,略帶歉意地笑道,“前幾日忙忘了你的生辰,可別委屈。”

“無妨。”趙斯年道,“母親若介懷,也是兒子不孝。”

“哪的話!”墨山笑道,這便瞧了一眼門外,小聲說道,“經此一事,恐要另立師婆,你且時刻準備著,莫再失此良機。”

趙斯年聽這話半晌不答。

遂又聽墨山道,“其實也不用過多擔心,司法署那邊我也探過口風,你又是這鳳凰臺裏的嫡長子,打小在長樂人的眼皮下長起,情分深厚著呢。”

趙斯年並不正面回答墨山,只微微點頭道,“我見母親方才拿著素心蘭。”又說,“可是t祈求國泰安詳?”

墨山聽罷方嘆氣,自嘲道,“我如今哪有這本事再為百姓祈福,無外事求這宅子裏的安寧罷了。”

“求安寧,自用素心蘭,母親也是知道的。”趙斯年說道。

“這個怎麽忘。”墨山笑道。

“素心,當心若枯井,波瀾不生,富貴不睹,饑寒不知,利害不計。此為素心蘭之所以能求得安寧的原因。這亦是母親教給我的。”

墨山聽這話,笑容僵在臉上,帶出些許尷尬的神色來,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應答。

趙斯年擡頭看向緊鎖愁眉的母親,行跪拜禮後再起身負陰抱陽道,“這天民國再無師婆。”

半夏正捧一盒子進花廳來,聽這話瞬楞在那邊。

她們皆不知曉,趙斯年這話正解了墨山做師婆時,那,“樹神枯,劫不覆,一脈從今斷,天機從此束高閣”的預言。

且不說他們,趙斯年也是憑著心頭的一股沖動講出來的,自是也沒料到,恰解了母親的卦。

趙斯年負陰抱陽恭敬地退出花廳,正邁過門檻時,忽聞有貓叫之聲,只似有若無,虛無縹緲。

趙斯年覺是那黑貓,回頭欲細細查看,只見香爐升煙,銀碗玉瓷各自陳列,圈椅板凳迎光展紋。細看房梁,蓮花祥雲,飛龍走鳳,雕刻精美,再無其他。

墨山以為趙斯年生了懊惱,恐他染上心事,這便強顏歡笑著,招手示意他安心去吧。

半夏與他對視一眼,淺淺而笑,也算是打過招呼。

“等一會直接放趙斯年房中罷,他要用便用,不用也隨他自行處置。”墨山看一眼半夏捧上來的剪刀,嘆息一聲道。

“他在為這事生氣?”心生疑惑,卻遲遲不敢問出口來,只應一聲,轉身出去,一路想著,“為尋著這張思家所鑄的雲剪,墨山可是花了去半月的功夫,若是因這事怨恨母親,趙斯年自是不該。”又顧念著畢竟是母子兩人的事情,自己又不好插手,一時糾結,這半夏徒增煩惱,悻悻地送上了剪刀。

趙斯年出正堂時,李星禾正在踏跺下逗弄乘黃,直盯著趙斯年下陡板來,一語不發。

高槐漏晨陽,落影如畫地,夾衣帶風去,長影不得留。再看橋下,怯風殘荷卷,淺水蒹葭深。水田飛白鷺,林霧起熊聲。

李星禾知趙斯年有意躲開自己,只主動跟著他,並不軟語討好,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及至成衣局,花鈿早就候在櫃臺處,遙遙望見後忙迎出來,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只嘆息一聲道,“你們怎麽一起來?”

“我去他家。”李星禾眉頭似皺不皺道。

花鈿無意瞧見李星禾這微微變化的面部表情,朱唇微啟,有些驚訝。待到回過神來,李星禾已上去月臺,花鈿緊隨趙斯年上踏跺,覆又揚笑追問道,“他怎去你家?”

“你也想去不成?”李星禾轉身調侃道,好叫她止了發問。

“我可惱了。”花鈿也不走,右腳踩在月臺上,左腳仍留在踏跺,裝腔作勢道。

“哪有這許多心事操來?”李星禾假笑,挑眉逗弄花鈿,這便擡右手擁剛行上來的趙斯年入懷中,欲進東廂。

趙斯年推開李星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並未說話,也不再進東廂,反轉身進櫃臺中去了。

李星禾當自討沒趣,孤身進東廂去,肩膀稍聳,遮掩著無奈。

花鈿見趙斯年這般,自是喜不自勝,湊過去,只揚著笑,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趙斯年盯著眼下的賬本沈思半晌,忽開口道,“他怎麽娶天曦。”似問非問,語氣冷漠。

花鈿眉毛上挑,急眨了眼睛,深覺不可思議。想著,趙斯年今日反常的很,如今竟也關心起這等生活瑣事來,又轉念一想,趙斯年並未參加師婆的婚禮,所以不知原委,一時想著要不要說與他聽時,稍轉臉忽見趙斯年死死地盯著自己。

花鈿下了一跳,肩膀一縮,脖子驚得微微顫動一下,驚魂未定道,“你可莫要嚇我。”

趙斯年並不搭話,仍舊目不轉睛的盯著花鈿。

花鈿只看一眼這趙斯年的眼睛,忽像是被奪了魂魄去似的,一時間不知自己是誰?身在何處?意欲何為?

趙斯年的眼中似有一丸濃黑的碧璽,目光猶如旋轉的金線,直教人頭暈目眩。那不可言說的漆黑,若深不可測的深淵,似是通向冥想的另一個世界,而漆黑中忽見一輪,反射出日光般,直讓人感到心悸。

忽見東廂的門被推開,正在轉筆發呆的李星禾聞聲望去,邪魅一笑。不等這李星禾說話,便見趙斯年冷著臉道,“我一點都不稀罕那一紙房契。”

李星禾眉頭一皺,不解其意。

便又聽趙斯年冷眼盯著自己,語氣平靜道,“毀掉你自己,換來我並不稀罕的東西。你想要什麽?對你心生愧疚?對你感恩戴德?對你感激涕零,千恩萬謝,三跪九叩?我不會,甚至連句謝謝都不會跟你講。”

李星禾冷笑一聲,搖頭不答。

趙斯年急上前去,攥著李星禾的衣襟,再平靜道,“別再為我做任何事。”

“我只為天民國做事。”李星禾擡手於胸前,合十後撐開趙斯年的手方又道,“你有你要堅持的,我有我要守護的。想互不相欠,那便要互不幹涉。”

趙斯年看著他,盯著他那眼梢生笑,眸子藏邪的眼睛,再覺胸悶異常,頭痛欲裂。

且說那天曦乘坐轎子過天樞橋後行了百步,這便見鐘靈過來掀開轎簾,小聲說道,“像是老太太在門口候著。”

天曦楞一下,思忖不及片刻,便慌叫小廝們停下,急忙下轎子去,步行至李星禾家門口。

雖說這老太太並不是李星禾的嫡親奶奶,卻對這李星禾寵愛有加,因怕叔嬸冷落他,便另立了眼下這所宅子,親自照拂教導。所以李星禾格外感念老太太的養育之恩,從未有忤逆不孝之事。

這老太太是穗禾的伴讀,詩書禮易樣樣都沾染些,最喜孔孟之道,養就她和善性子,平日裏自是最好相處。

見了孫媳婦來,老太太自是十分歡喜,見天曦跪在自己跟前,行了大禮,這便扶上去心疼道,“我這可憐的孩子,還這麽小就來受這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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