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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化成人的乘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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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化成人的乘黃

花清洛見那師婆並不急著設壇起卦,又借著穗安方才的話細細琢磨一番。

這便猜出師婆十之八九已如自己般成了肉眼凡胎,再與那師婆之位無任何關系,難免一時竟慌了神,惶惶然不知所措,行屍走肉般隨著半夏。

穿過回廊時,師婆無意朝趙斯年那房邊望過去。

只見細雨縹緲,燈黃影淡,迷蒙之中仿若隔開整整一個世界。

窗子裏是燈疊上去的人影,人影上暈不開的昏黃暮色,暮色裏是那些往日裏難以言說的牽掛情愁。

師婆忽覺心頭發緊,右眼皮突然抽跳一下,默立頃刻去呆呆望向那窗子,總覺這院子裏又事情起了,只在那暗處,叫人捉摸不透。

因花清洛正楞神呢,一時沒回過神竟撞到師婆身上去了。

師婆這才收回目光,去看一眼花清洛,笑道,“你這在想什麽,冒失成這樣。”

“胡思亂想入迷了。”花清洛回道,這便又與那半夏並排著去了。

師婆遂問向半夏道,“趙斯年可吃過晚飯?”

“在成衣局裏用過一些。”花清洛白一眼半夏,又看向師婆方回道。

聽罷那師婆只再往趙斯年那房裏看過去一眼,也不再多去想一些,率兩人回了自己房中。

三人方進花廳,師婆叫各自尋一處去坐了,只誰都不言語,皆心照不宣,等人似的急望著門外。

檐上的水敲著燈影,凡入眼者皆心動,凡心動著皆雖夏風,有隨夏風而去者,皆是槐葉。

那落入積水中的槐葉,或是深綠或是青黃。

那或黃或綠者皆泛進夜雨的積水之中飄忽難行,終就是一灘泡影。

且說那趙斯年已穩穩當當地躺在床上,石青的亞麻大裳已被脫下掛在臥室的衣架上,只餘一件玉灰色繡字裏衣,單薄的蠶絲被蓋到胸膛處。

誰都不知道,在這下雨的日子裏乘黃會幻化成人。

長眉高鼻、虎牙血唇間是一對細長、攝人心魄的眸子。

額前一計朱紅火印與那趙斯年昔日留下的疤痕倒有幾分相似。

乘黃立於臥房的窗前,眉頭緊鎖地看著面如死灰的趙斯年,看著趙斯年失了血色翹起幹皮的嘴唇,神色慌張。

等院子裏傳來小廝的傳話,又一路迎著棲箬,進去師婆的房門後,乘黃這才從窗上縱身躍下去,左手攀著窗臺借勢翻到屋檐上疾行消失在雨夜裏。

半夏小心翼翼地開門,從小廝那接著棲箬進去師婆臥房。

不等幾人落座,棲箬便鐵青著臉道,“出大事了!這次事情可真是鬧大了!”

一聽這話,四人也不急著落座了,皆楞在了原地。

半夏本是要去端茶過來,聽這話也急忙止住步子,湊近棲箬身邊。

“怎麽,“類”又出來惹禍?”師婆皺起眉頭急切地問道。

“一直都沒停止。”棲箬握住師婆的手哭訴道,“侄子媳婦的事我一聽說就急忙去了,長樂坊、太平坊各處全都找遍仍不見人影,這才又去杜季家,想著左鄰右舍總是知道一些的,誰知那杜季的家裏竟成了一間死宅,早沒了半個人影,鍋沿上四下爬著蟲,沒得叫人惡心。”

師婆聽這話臉色頓時凝重起來,拉著棲箬到床沿坐下,又急囑托半夏去傳些茶水過來,繼而對棲箬致歉道,“都是我疏忽了,奶奶先別上火。快讓我知道這附近坊間到底是有多少個人受害了,可是有什麽急去對付的法子。”

那棲箬收了淚,一時情緒也平覆幾分,這才看去花清洛一眼,欲言又止。

師婆隨著棲箬的視線轉移到花清洛身上,也能揣測出棲箬的顧慮,這才安慰道,“事已至此,也無需在避諱什麽。況且那花清洛懂事,自不會出去諢說的。”

棲箬聽這話方道,“杜季全家老小皆被禍害了,又連著我那侄子媳婦——碧春,其餘我怎能弄得清楚。我知師婆現在身體不爽快,再無那知災截禍的心力。”話及此處,她便又看一眼花清洛繼續道,“我也是聽聞姑娘受了傷,此次怕是不宜再勞神勞力。如此也就無別法可尋!”

師婆瞧花清洛聽這些話仍然是面不改色,並不多大驚訝之處,也就知她已察覺到自己已經失去那問天破命的本事,所以也不避諱,只管道,“我自知是無用了,只想著趙斯年或是有法子。”

“依我看,爺是有這本領的,陵魚那事不就辦得妥帖。”既聽師婆並無護犢的意思,棲箬臉上才稍稍露出輕松之色。

恰巧正是那半夏捧著茶水進來的時候,師婆這才煩半夏去後院請趙斯年過來。

花清洛自不敢叫趙斯年受傷之事暴露,這便紅著臉急語道,“奶奶怕是小瞧了花清洛,半夏你也先別去了,我有辦法。”

“身體要緊。”師婆寬慰花清洛道,“你只管好好將養身體,後面且還需要你勞神。”

““類”到底是吃了多少人,又幻化成多少人的模樣,現如今這長樂坊中誰又是“類”才是我們要關心的!至於身體,我自會照顧。”話罷,那花清洛便已經起身,疾行至房門處了。不等師婆發話,她便轉身躍進夜色裏。

“這“類”可是厲害貨!怕是傷了姑娘。”棲箬擔憂道,也不顧告辭,便急急追過去了。

師婆也不著急去追,只再看一眼半夏道,“往日裏怕生事,叫你藏著本事,只現在真是指望不上旁人,方叫你護著趙斯年去盤查那些失蹤人口,萬別叫那畜生傷了你們。”

半夏應下去,又忙去安慰師婆寬心,道,“那折磨人的頭痛才好一些,再折回去平白又是費一番功夫。”

師婆聽這話這只笑笑,不再接話,又揉揉鬢前,催促道,“我這邊無事。你們趁著雨夜大都在家連夜盤問了,省得夜長夢多。”

那半夏見此情形,想那師婆頭風許是又要發作,也不叨擾,只應一聲“哎。”這就轉身急匆匆往趙斯年房裏去。

師婆長舒一口氣往床上去時忽又記起什麽來,招呼半夏道,“叮囑趙斯年批件大裳,夜裏你們都不許貪涼。”

半夏一一應了,又說會叫蘿依提前備好姜水,待回來時便囑托趙斯年喝一碗。

師婆聽這話才放下心來,招手道,“快去吧。”

半夏替師婆闔上門,在廊前立住片刻,便急匆匆往後廚去了。

師婆開了窗子,看著半夏一席青色鮫綃走過抄手游廊,拐角處轉過後院時,這便在煙雨縹緲中成了一抹青藍,許是染了燈光,竟有了青光熠熠之感。

外祖母是最熟悉這種感覺的,正伏在窗前做些零雜女工的外祖母,猛入眼了這景,不免懷想起那淩霄來。

雨嫌夜短,月怕雨纏綿。

黑夜與細雨如此這般地一點點滲透下去,師婆也不去管那半夏了,覆又闔上窗子,再從枕下取出湯老的作品來,來來回回翻看著這裏的折柳書生、梅影香魂。

半夏到了蘿依處,這便問她要一個東邊素廚裏利索的人去幫忙照應著師婆那邊,擔心陰雨天再起了頭風的折磨。

“怎麽,前院那邊缺人手?”蘿依正解了圍裙準備鎖門,這便停了手頭的鎖問道,眼神中略有著急。

“師婆今夜派我盤查人口,外祖母那邊不好煩人,新來的姨姥姥又是客,我房裏的小廝們都是些沒有主意的,這才來求姐姐。”半夏淺淺笑著。

那蘿依啐一口唾沫道,“你可別用這客套勁來辱我,這府裏哪一個不是師婆房裏的人,你要用誰盡管領了去,豬油蒙了心麽在這惡心人。”

“好姐姐,你可是冤枉我了。”半夏忙笑道,又賠著不是道,“我不大過來這邊,自然認不得幾個姐姐妹妹。姐姐你只管指了人出來,我二話不說帶著走了,定不會說一個謝字。”

那蘿依聽了這話方才笑起來,這便哢嚓鎖了門,道,“既這樣,你且忙你t的去,我尋了人出來指過去就是了。”

半夏宛然一笑,正說謝字,才瞧見蘿依臉色又是一沈,這便忙止住客氣,鬥轉話鋒道,“你別慌著鎖門,替我們備好姜水,回來時好驅一驅寒氣。”

“哼。”蘿依冷笑一聲,又道,“鬼曉得你們幾時回來。”

“瞧你,客氣不是,傲慢也不是,當真是挑剔的主子。”

“少跟花清洛接觸,那娘們兒都把你教壞了。”蘿依扯著嗓子罵道,半夏只笑笑這便急匆匆朝趙斯年的房裏去了。

行至檐下時,半夏仰頭瞧趙斯年窗子與燈俱開著,這才提著裙擺上了二樓,輕扣兩下不見人來,她便又小聲喚道,“趙斯年,師婆煩我們跑一趟長樂坊和太平坊。”

話畢半夏便又在門口立了些許時候,終不見門內有回應,她料想那趙斯年定是白日裏受累,所以早睡下,也便不再打擾他,撐一把傘自己一人冒進了雨夜之中。

且說那花清洛去了杜季家中,正堂臥室都走了一圈,除陰森森空宅,峭楞楞槐影,亂哄哄蚊蠅再無其餘,果真如棲箬所言,成鬼宅一座。

再去杜季媳婦臥房探究竟時,忽有一只白貓躥了出來,倒嚇得花清洛爆粗罵娘,急向後退出去兩步。

待定定心神,花清洛才仔細尋著火折子,不料這屋子裏的蠟燭皆被抽了芯,一番尋找之後,仍舊是黑漆漆死寂一片。

四下環顧一番,勉強在窗臺上辨認得出一副麻油燈,想是那杜季出殯時所用,花清洛自不忌諱這些,徑直過去窗臺那邊取。

花清洛定睛仔細尋摸著火折子,指尖摸索辨認出那火折子的正反,這便騰懸起左手正準備點燃。

不料突如其來地一只黑手緊緊攥住她欲劃下去的左手,驚得花清洛哼唧一聲,生出許多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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