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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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至於我為何控制不了那一魄……”
重霄一揮手, 四周的景象驟然變化。漆黑的室內只餘一束光柱照下來，打在那個幻化出來的重霄面前，光柱中還能看見微小浮動的灰塵。
這裏是重霄的居所。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 孤零零地坐在那裏。他緩慢地擡頭, 看向面前的那一束光。
創世神是天道的代言人, 他是這世間的規則之神, 生老病死都由他來掌握。
人間到了夏日, 日出的時間越來越早, 他的手指緩緩擡起, 仿佛在撫弄空氣中看不見的琴弦。於是, 人間的朝陽比昨日更早初升。
蕓蕓眾生中的其中一戶人家有新生的嬰兒出世，家中人紛紛感謝上天, 口中吟誦著祝福和讚美之詞。可下一秒，嬰兒的母親情勢急轉直下, 血流如註, 很快撒手人寰。
就這樣，重霄的耳邊又充斥著辱罵與詛咒之聲。
一只耳朵能聽得見感念與讚美, 另一只耳朵能聽得見狂怒和咒罵。上一刻咒罵的人，下一刻又開始祝頌。人們的喜愛與憎恨傾註在他的身上。
創世神要足夠無情，才能不被凡世的情感所影響。
但他又十分納罕, 人為何能夠如此矛盾和分裂。
他是天生神胎, 不懂人類的感情。他生來眼中便看得見世間規則，如同一根一根細線，擺布在他眼前。
因為好奇, 他開始刻意去留意人間的事情。
他隱藏自己的身份, 行走於人間。
他對於人類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人類有生老病死, 神仙卻沒有。人類的大多數貪念，皆來源於這四個字。他得弄明白什麽是生老病死，才能更加讀懂凡人。
有時，他會在街邊要一碗熱茶，坐上大半日，聽身邊的人談論家裏長短。有時，又能看到街上出殯的人家，看他們痛哭流涕，白紙漫天。有時，路過的新婚夫婦會喜氣洋洋的將喜糕送到他的手中。
看得久了，他似乎能讀懂他們了。因為在目睹那些令人難過的事情時，他仿佛也有一點心痛。
但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他是創世神，是幸運和苦難的罪魁禍首，是一切的因，連送上幾句安慰都顯得假惺惺。
為何創世神是他，而不是另外一個人？如果他不是創世神，會不會沒有現在這樣難過？
這樣的反覆糾結讓他感覺痛苦，這對神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開始閉關，試著將那些痛苦剝離出去。他看著痛苦的自己，就好像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痛苦越來越多，另外一個人就越來越豐滿。那個人開始在他體內覺醒，他能感覺到兩種思想在體內拉扯，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也許設身處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凡人，便能舍棄這種想法，便能與自己的痛苦和解。這正是重霄那一次下凡的原因。
他拋卻了所有為神的記憶，變成一個真正的凡人。
重霄長成十多歲的少年時，正值大夏饑荒，走幾步便能被一具屍體絆住腳步，一條人命比不上一個饅頭，人們肆無忌憚的罵不公平的世道，罵屍位素餐的高位者。
路過亂葬崗時，從裏面爬出來一個小少年。小少年一只眼睛瞎了，幹瘦的手上血肉模糊，他剛埋了自己因饑荒死去的父母。
小少年執意要跟著這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善良人，後來玄山就成了重霄的徒弟。
這一世，讓重霄真正的身為凡人，體驗了凡人的喜怒哀樂。
回到天界之後，他身上的那一魄徹底脫離了他。那個人分走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力量，自然能夠操縱天雷。
他與那個人之間此消彼長，一方虛弱，另一方就會迅速壯大起來。那個人想要殺死他，徹底替代他。
世界越混亂，天道就會賦予創世神更多的力量，來維持世間秩序。
“所以這就是招搖山屢遭天雷的原因？”明枝問道。
“是。”重霄輕嘆道，“說到底，皆因我一念而起。抱歉。”
謝予懷問：“你有辦法麽？”
“有。”重霄道，“我和他是同一個人，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弱點。我希望你們能夠與我合作，將其誅滅。”
“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傳信給你們。辛苦二位不要將此事對外透露，我怕會引來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一瓣雪白的梨花瓣打著圈落在重霄的頭上，他輕輕拂下去。
少年看起來像冰一樣無情寒冷，可誰知心中卻能共情到每一個凡人。
若真無情無欲，可能就不會有今日諸多事端了。
離開神界後，明枝回到了招搖山。
山頂上房屋錯立，更大更穩固的房子已經蓋起來了，每個人都在勞作，即使是孩子，也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不知何時起，之前搬遷到赤海的族人幾乎全都回來了。不僅如此，招搖山之外許多人過來投奔，人數竟然比從前還要壯大。
謝予懷將明枝送到招搖山之後，他又要回神界同重霄商量事宜。
盡管他不再每一步都守在她身邊，也不會用鏈子拴住她，他那副手銬如今化作骨白色的手鐲套在她的手腕上，看起來像一件首飾。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要逃走，行蹤依然會被謝予懷找到。
她突然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要逃離了。
天上恐怖的天雷仍然時不時落下來，被金色的屏障隔絕在外，聽不到聲音，可若擡頭，還能看見那副駭人景象。但她卻發現，招搖山的人們一次都沒有擡頭看。
“山主，你回來啦！”
明枝循著聲音望去，大餘背著一籮筐東西，手裏拄著一根木棍爬上山坡。
她連忙接過他背上的背簍，放在地上。裏面裝滿了大餘從外面買回來的生活用品和水果。招搖山如今物資匱乏，一切都得重頭再來。
明枝關切地問：“你出去可有被天雷傷到？”
大餘後怕地說道：“差一點就劈到我了，還好我跑得快。”
小餘眼巴巴地跑過來，他剛和背簍一樣高，雙手趴在背簍上，踮著腳往裏看。似乎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扁了扁嘴有點想哭。
“怎麽了？”她問。
“山主別管他，這小子就想吃葡萄，哪有那麽多錢天天給他買葡萄。”大餘瞪了他兒子一眼。
小餘委屈道：“可是前幾天都有的吃。”
“那是神君自掏腰包。”
“神君什麽時候回來，我要神君！”小餘哭著跑了。
大餘又道：“說起來神君倒是很心細，記得大家喜歡吃什麽，每次都給大家帶回來。這個孩子愛吃葡萄，那個孩子愛吃蘋果。上次孫奶奶腿疼，神君還替她帶了膏藥。”
“……是嗎？”她輕聲問了句。
這些事情她不知道，謝予懷從未與她說過。
“這小子這麽容易就被神君收買了！不過，我也覺得……神君挺好的，沒有他幫我們解決天雷，我們到現在都回不了家。”
“而且，他好像什麽都會似的，就那些在蓋的房子，經他指導蓋得更牢固了。還有前幾日，我修煉時被他指點過幾句，立馬飛躍了一個小境界。被他幫助過的人很多，好多族人都很喜歡他。”
她探詢的目光在大餘身上停留片刻，才問道：“不會是他授意你這樣和我說的吧？”
“哪有？神君哪是這種人，我哪是這種人！”大餘弱弱地辯解道。
她輕笑了一聲，眼中帶著真實的笑意。
“諒t你也不敢。”
“山主……”大餘試探著開口，“你若不想與赤海聯姻，便將這門親事退了吧。其實我覺得神君也挺好的……”
在明枝嚴肅的目光下，他說話聲越來越小。
她問道：“之前不是你同我說，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便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麽？怎麽這麽快又不認了？”
“那時候我又不知道神君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以為他定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吧。”
明枝語氣嚴肅。
“兩族聯姻乃大事，豈能說反悔就反悔。更何況，我們已承了赤海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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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我為何控制不了那一魄……”
重霄一揮手, 四周的景象驟然變化。漆黑的室內只餘一束光柱照下來，打在那個幻化出來的重霄面前，光柱中還能看見微小浮動的灰塵。
這裏是重霄的居所。
偌大的房間內只有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 孤零零地坐在那裏。他緩慢地擡頭, 看向面前的那一束光。
創世神是天道的代言人, 他是這世間的規則之神, 生老病死都由他來掌握。
人間到了夏日, 日出的時間越來越早, 他的手指緩緩擡起, 仿佛在撫弄空氣中看不見的琴弦。於是, 人間的朝陽比昨日更早初升。
蕓蕓眾生中的其中一戶人家有新生的嬰兒出世，家中人紛紛感謝上天, 口中吟誦著祝福和讚美之詞。可下一秒，嬰兒的母親情勢急轉直下, 血流如註, 很快撒手人寰。
就這樣，重霄的耳邊又充斥著辱罵與詛咒之聲。
一只耳朵能聽得見感念與讚美, 另一只耳朵能聽得見狂怒和咒罵。上一刻咒罵的人，下一刻又開始祝頌。人們的喜愛與憎恨傾註在他的身上。
創世神要足夠無情，才能不被凡世的情感所影響。
但他又十分納罕, 人為何能夠如此矛盾和分裂。
他是天生神胎, 不懂人類的感情。他生來眼中便看得見世間規則，如同一根一根細線，擺布在他眼前。
因為好奇, 他開始刻意去留意人間的事情。
他隱藏自己的身份, 行走於人間。
他對於人類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人類有生老病死, 神仙卻沒有。人類的大多數貪念，皆來源於這四個字。他得弄明白什麽是生老病死，才能更加讀懂凡人。
有時，他會在街邊要一碗熱茶，坐上大半日，聽身邊的人談論家裏長短。有時，又能看到街上出殯的人家，看他們痛哭流涕，白紙漫天。有時，路過的新婚夫婦會喜氣洋洋的將喜糕送到他的手中。
看得久了，他似乎能讀懂他們了。因為在目睹那些令人難過的事情時，他仿佛也有一點心痛。
但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他是創世神，是幸運和苦難的罪魁禍首，是一切的因，連送上幾句安慰都顯得假惺惺。
為何創世神是他，而不是另外一個人？如果他不是創世神，會不會沒有現在這樣難過？
這樣的反覆糾結讓他感覺痛苦，這對神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他開始閉關，試著將那些痛苦剝離出去。他看著痛苦的自己，就好像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痛苦越來越多，另外一個人就越來越豐滿。那個人開始在他體內覺醒，他能感覺到兩種思想在體內拉扯，爭奪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也許設身處地成為一個真正的凡人，便能舍棄這種想法，便能與自己的痛苦和解。這正是重霄那一次下凡的原因。
他拋卻了所有為神的記憶，變成一個真正的凡人。
重霄長成十多歲的少年時，正值大夏饑荒，走幾步便能被一具屍體絆住腳步，一條人命比不上一個饅頭，人們肆無忌憚的罵不公平的世道，罵屍位素餐的高位者。
路過亂葬崗時，從裏面爬出來一個小少年。小少年一只眼睛瞎了，幹瘦的手上血肉模糊，他剛埋了自己因饑荒死去的父母。
小少年執意要跟著這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善良人，後來玄山就成了重霄的徒弟。
這一世，讓重霄真正的身為凡人，體驗了凡人的喜怒哀樂。
回到天界之後，他身上的那一魄徹底脫離了他。那個人分走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力量，自然能夠操縱天雷。
他與那個人之間此消彼長，一方虛弱，另一方就會迅速壯大起來。那個人想要殺死他，徹底替代他。
世界越混亂，天道就會賦予創世神更多的力量，來維持世間秩序。
“所以這就是招搖山屢遭天雷的原因？”明枝問道。
“是。”重霄輕嘆道，“說到底，皆因我一念而起。抱歉。”
謝予懷問：“你有辦法麽？”
“有。”重霄道，“我和他是同一個人，我知道他的想法，他的弱點。我希望你們能夠與我合作，將其誅滅。”
“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傳信給你們。辛苦二位不要將此事對外透露，我怕會引來有心之人趁虛而入。”
一瓣雪白的梨花瓣打著圈落在重霄的頭上，他輕輕拂下去。
少年看起來像冰一樣無情寒冷，可誰知心中卻能共情到每一個凡人。
若真無情無欲，可能就不會有今日諸多事端了。
離開神界後，明枝回到了招搖山。
山頂上房屋錯立，更大更穩固的房子已經蓋起來了，每個人都在勞作，即使是孩子，也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不知何時起，之前搬遷到赤海的族人幾乎全都回來了。不僅如此，招搖山之外許多人過來投奔，人數竟然比從前還要壯大。
謝予懷將明枝送到招搖山之後，他又要回神界同重霄商量事宜。
盡管他不再每一步都守在她身邊，也不會用鏈子拴住她，他那副手銬如今化作骨白色的手鐲套在她的手腕上，看起來像一件首飾。
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要逃走，行蹤依然會被謝予懷找到。
她突然意識到，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要逃離了。
天上恐怖的天雷仍然時不時落下來，被金色的屏障隔絕在外，聽不到聲音，可若擡頭，還能看見那副駭人景象。但她卻發現，招搖山的人們一次都沒有擡頭看。
“山主，你回來啦！”
明枝循著聲音望去，大餘背著一籮筐東西，手裏拄著一根木棍爬上山坡。
她連忙接過他背上的背簍，放在地上。裏面裝滿了大餘從外面買回來的生活用品和水果。招搖山如今物資匱乏，一切都得重頭再來。
明枝關切地問：“你出去可有被天雷傷到？”
大餘後怕地說道：“差一點就劈到我了，還好我跑得快。”
小餘眼巴巴地跑過來，他剛和背簍一樣高，雙手趴在背簍上，踮著腳往裏看。似乎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扁了扁嘴有點想哭。
“怎麽了？”她問。
“山主別管他，這小子就想吃葡萄，哪有那麽多錢天天給他買葡萄。”大餘瞪了他兒子一眼。
小餘委屈道：“可是前幾天都有的吃。”
“那是神君自掏腰包。”
“神君什麽時候回來，我要神君！”小餘哭著跑了。
大餘又道：“說起來神君倒是很心細，記得大家喜歡吃什麽，每次都給大家帶回來。這個孩子愛吃葡萄，那個孩子愛吃蘋果。上次孫奶奶腿疼，神君還替她帶了膏藥。”
“……是嗎？”她輕聲問了句。
這些事情她不知道，謝予懷從未與她說過。
“這小子這麽容易就被神君收買了！不過，我也覺得……神君挺好的，沒有他幫我們解決天雷，我們到現在都回不了家。”
“而且，他好像什麽都會似的，就那些在蓋的房子，經他指導蓋得更牢固了。還有前幾日，我修煉時被他指點過幾句，立馬飛躍了一個小境界。被他幫助過的人很多，好多族人都很喜歡他。”
她探詢的目光在大餘身上停留片刻，才問道：“不會是他授意你這樣和我說的吧？”
“哪有？神君哪是這種人，我哪是這種人！”大餘弱弱地辯解道。
她輕笑了一聲，眼中帶著真實的笑意。
“諒t你也不敢。”
“山主……”大餘試探著開口，“你若不想與赤海聯姻，便將這門親事退了吧。其實我覺得神君也挺好的……”
在明枝嚴肅的目光下，他說話聲越來越小。
她問道：“之前不是你同我說，忘記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便是開啟一段新的感情麽？怎麽這麽快又不認了？”
“那時候我又不知道神君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以為他定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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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族聯姻乃大事，豈能說反悔就反悔。更何況，我們已承了赤海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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