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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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謝予懷抱起明枝, 騎著馬，渾然未覺懷中的人若沒有他的支撐，就會慢慢滑下去。
謝允澈不敢說話, 謝予懷帶的一眾士兵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們回家。”他側低著頭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語氣帶著調笑說道, “若讓阿枝累著, 只怕又要抱怨我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
謝予懷瘋了。
那個在戰場上殺伐決斷, 說一不二的男子, 此刻竟然對著一個死人柔聲細語。巨大的悲慟似乎感染了每一個人, 有的人想到至親的離去, 眼角濕潤，視線模糊。
經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他來到了已成廢墟的寧王府前。
他語氣有些惋惜：“我們的家沒有了。”
將懷中的人摟緊了些，他又語氣輕快道：“不過沒關系, 只要你在就好了。”
*
陵城行宮的人回到了京城, 明枝的死訊自然傳到了明父明母耳中。明枝是他們的獨女，其中傷痛自然無需多提。只是, 謝予懷和明枝消失無蹤，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既然明枝不幸身亡，屍首要下葬, 總該知道謝予懷是如何處理後事, 又將墓修在了哪裏。
謝允澈命人在京城各個地方搜尋，最後卻在冷宮中找到了謝予懷。
那是他在宮內時住的地方，也算是他另一個家。
謝允澈和林嫻聞訊趕去, 發現明枝的屍首竟然就擺在床上, 不知他從哪裏弄來了一套衣服，給她換了上去, 又清理擦拭了她全身的血，綰了一個好看的發髻。
乍然一看，倒真像一個還活著的人。
如果故意不看身上那一塊塊青紫色的屍斑的話。
謝予懷竟端著一碗粥，試圖餵給她。只是那碗粥每次都順著唇角流下來，又被他用手帕擦幹凈。
林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謝予懷的目光與往常無異，只是眼底多了一分偏執。
“十一，你在幹什麽？！”她語氣又驚又痛。
他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t為何她是這種反應。
“明枝妹妹已經死了，你醒過來好不好？”林嫻語氣哽咽，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她快步走到謝予懷的身邊，奪過那碗粥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清脆的響聲似乎喚回了他一些意識，但那雙眼很快又空洞了起來。
是他自己沈湎在構建的虛象中，不願清醒。
林嫻抓起明枝的小臂，那只手臂連著手掌，像一根棍子，直直挺著不會彎曲，肌膚冷得像冰塊，她哽咽道：“她的身子……都這樣了，讓她入土為安吧。”
“她只是受涼了。”他篤定道。
“沒錯，她是受涼了。”
他又重覆了一遍。
林嫻忍無可忍，“啪”的一聲甩了他一耳光。
謝予懷偏著頭，許久都沒說話。再轉過來時，眼圈已紅了。他身上的鎧甲仍未脫，下頜處冒出了一點青色的胡茬，從前他還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紅著眼眶，將明枝抱在懷中，淚水一顆一顆順著冰冷的面容砸下。他的聲音喑啞，像是梗在了喉嚨裏，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明枝妹妹，該下葬了。”林嫻閉著眼，忍著心痛說道。
他聲音飽含痛苦，像一只走投無路的野獸最後的低吼：“我不想失去她，我想再看她一眼！如果她下葬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接受明枝已經死了的事實。
“她為什麽要來京城？”
“她不是不愛我麽？”
“該死的人是我……”
“如果我沒有假裝中箭，她根本不會來京城……”
“她能治好我當初墜崖的傷，怎麽輪到自己就不行了呢？”
他喃喃低語。
她說過，她不喜歡像屍坑裏那些人慢慢腐爛到只剩白骨。
但是她一向精心呵護的白嫩肌膚上，已都是一塊塊的青紫。
如果她還在，定然忍受不了這個樣子。
但謝予懷不想放她走，他往後的人生中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
明枝在死後的第七日火葬。她的左手中緊緊握著什麽，廢了好大力才將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個香囊，裏面還剩了一顆糖。
遺物轉交給謝予懷，他怔忪了許久。他不敢想，明枝等他來的那段時間在想什麽，為什麽緊緊抓著那只香囊。
玄山行刑前，謝予懷特地去牢中見了他一面。
玄山一向自負，覺得可以操縱改變別人的命格。永昌帝是，謝庭越是。但他終究沒辦法扭轉謝庭越的結局。
他眼底有濃濃的不甘：“我玄山這一生，精通風水天象，籌謀任何事，都沒有失敗過，除了這一次。謝庭越太蠢，又不聽話。若我換一個人輔佐，絕不會是今日的結果。”
“哦對了，殿下，我還曾經看過明枝的命格。”說到這裏，他臉上微露挑釁之色，“她果然是那樣死的。”
謝予懷抓著鐵欄桿，眼中布滿血絲，語氣中充滿恨意：“我會交代劊子手，多淩遲你幾刀。”
玄山淡淡問道：“我還看到了她的來世，殿下不想知道嗎？”
謝予懷果然激動起來：“她的來世在哪裏？”
“你別想知道。”
玄山冷冷一笑，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自盡了。
他在朝中經營多年，雖窮途末路，但想搞到一把了結自己的匕首，還是有人願意做的。
玄山是故意給謝予懷留一個永遠都揭曉不了的謎底，那樣他就能一生生活在痛苦之中。
在京城，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與明枝的那些回憶時時刻刻侵占他的腦海。明枝的葬禮一過，他自請前往南蠻。
明枝究竟對他是什麽樣的感情？他覺得此生都繞不過這個問題。
*
明枝醒來時，看到了自己頭上的蒼綠色紗帳。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恍惚許久，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裏，似乎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
聽見她醒來的動靜，外面的小餘歡快地呼喊道：“山主醒啦，山主醒啦！”
一時間，一群小孩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在她耳邊嘰嘰喳喳。
招搖山小孩十分多，草籽一灑，遍地長得都是，很快就能化形。就是幼年時體質柔弱，其中能長大的，少之又少。
明枝捂上耳朵，臉色有些冷淡：“你們太吵了。”
孩子們頓時噤了聲。他們很怕這位山主，被她訓斥之後，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小餘的父親大餘走了進來，他是招搖山最得力的管家，屬於明枝相同的祝餘草一脈。
大餘看到明枝醒來，驚詫了片刻，道：“僅僅三日，山主便歷劫完了？”
明枝不想多說，只點了點頭：“嗯。”
大餘除了做管家，還有些算人劫數的能耐，自然要比玄山那種人間半吊子強多了。像明枝這回的情劫，便是他算出來的。
和天界那位鼎鼎有名的戰神歷劫，還只用了三年，想來受了頗多苦楚。
不過大餘堅信，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便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外面的房屋和明枝印象中又有些不同，想來這三日裏那該死的雷劫又來了，劈壞了不少房屋。大餘將明枝引出來，屋子外面擺放了許多木箱，他獻寶似的將箱子打開，道：“這都是山主沈睡這幾日，那赤海少主送來的聘禮。”
明枝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驚喜的模樣。
她和赤海少主祁淵，不過聯姻罷了，各取所需，又不像嫁給心上人的新娘子，還得雀躍一陣。
“赤海少主問，山主何時能搬到赤海去？好那個……”祁淵原話是問什麽時候造孩子，大餘有些說不出口，用更文明的詞代替了，“嗯……繁育新的後代。”
這裏比人間開放得多，但祁淵也實在是一個粗魯的人，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她沈默片刻，只見天雷滾滾，又聚集到這裏。
驚雷劈裏啪啦地在外面炸開，孩子們都瑟瑟發抖被明枝護在最裏面。這讓她想起在人間的時候，明明一開始也會害怕，可是謝予懷會將她護在懷中，漸漸她就不怕了。
以後再沒有人能護著她，只有她作為山主，要保護招搖山的孩子們。
她想了想，對大餘說道：“等雷聲一過，立刻收拾東西，我們搬到赤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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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予懷抱起明枝, 騎著馬，渾然未覺懷中的人若沒有他的支撐，就會慢慢滑下去。
謝允澈不敢說話, 謝予懷帶的一眾士兵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們回家。”他側低著頭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 語氣帶著調笑說道, “若讓阿枝累著, 只怕又要抱怨我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同一個想法。
謝予懷瘋了。
那個在戰場上殺伐決斷, 說一不二的男子, 此刻竟然對著一個死人柔聲細語。巨大的悲慟似乎感染了每一個人, 有的人想到至親的離去, 眼角濕潤，視線模糊。
經過空無一人的街道, 他來到了已成廢墟的寧王府前。
他語氣有些惋惜：“我們的家沒有了。”
將懷中的人摟緊了些，他又語氣輕快道：“不過沒關系, 只要你在就好了。”
*
陵城行宮的人回到了京城, 明枝的死訊自然傳到了明父明母耳中。明枝是他們的獨女，其中傷痛自然無需多提。只是, 謝予懷和明枝消失無蹤，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既然明枝不幸身亡，屍首要下葬, 總該知道謝予懷是如何處理後事, 又將墓修在了哪裏。
謝允澈命人在京城各個地方搜尋，最後卻在冷宮中找到了謝予懷。
那是他在宮內時住的地方，也算是他另一個家。
謝允澈和林嫻聞訊趕去, 發現明枝的屍首竟然就擺在床上, 不知他從哪裏弄來了一套衣服，給她換了上去, 又清理擦拭了她全身的血，綰了一個好看的發髻。
乍然一看，倒真像一個還活著的人。
如果故意不看身上那一塊塊青紫色的屍斑的話。
謝予懷竟端著一碗粥，試圖餵給她。只是那碗粥每次都順著唇角流下來，又被他用手帕擦幹凈。
林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謝予懷的目光與往常無異，只是眼底多了一分偏執。
“十一，你在幹什麽？！”她語氣又驚又痛。
他疑惑地看向她，不知道t為何她是這種反應。
“明枝妹妹已經死了，你醒過來好不好？”林嫻語氣哽咽，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她快步走到謝予懷的身邊，奪過那碗粥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清脆的響聲似乎喚回了他一些意識，但那雙眼很快又空洞了起來。
是他自己沈湎在構建的虛象中，不願清醒。
林嫻抓起明枝的小臂，那只手臂連著手掌，像一根棍子，直直挺著不會彎曲，肌膚冷得像冰塊，她哽咽道：“她的身子……都這樣了，讓她入土為安吧。”
“她只是受涼了。”他篤定道。
“沒錯，她是受涼了。”
他又重覆了一遍。
林嫻忍無可忍，“啪”的一聲甩了他一耳光。
謝予懷偏著頭，許久都沒說話。再轉過來時，眼圈已紅了。他身上的鎧甲仍未脫，下頜處冒出了一點青色的胡茬，從前他還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紅著眼眶，將明枝抱在懷中，淚水一顆一顆順著冰冷的面容砸下。他的聲音喑啞，像是梗在了喉嚨裏，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明枝妹妹，該下葬了。”林嫻閉著眼，忍著心痛說道。
他聲音飽含痛苦，像一只走投無路的野獸最後的低吼：“我不想失去她，我想再看她一眼！如果她下葬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接受明枝已經死了的事實。
“她為什麽要來京城？”
“她不是不愛我麽？”
“該死的人是我……”
“如果我沒有假裝中箭，她根本不會來京城……”
“她能治好我當初墜崖的傷，怎麽輪到自己就不行了呢？”
他喃喃低語。
她說過，她不喜歡像屍坑裏那些人慢慢腐爛到只剩白骨。
但是她一向精心呵護的白嫩肌膚上，已都是一塊塊的青紫。
如果她還在，定然忍受不了這個樣子。
但謝予懷不想放她走，他往後的人生中真的要永遠失去她了。
明枝在死後的第七日火葬。她的左手中緊緊握著什麽，廢了好大力才將裏面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個香囊，裏面還剩了一顆糖。
遺物轉交給謝予懷，他怔忪了許久。他不敢想，明枝等他來的那段時間在想什麽，為什麽緊緊抓著那只香囊。
玄山行刑前，謝予懷特地去牢中見了他一面。
玄山一向自負，覺得可以操縱改變別人的命格。永昌帝是，謝庭越是。但他終究沒辦法扭轉謝庭越的結局。
他眼底有濃濃的不甘：“我玄山這一生，精通風水天象，籌謀任何事，都沒有失敗過，除了這一次。謝庭越太蠢，又不聽話。若我換一個人輔佐，絕不會是今日的結果。”
“哦對了，殿下，我還曾經看過明枝的命格。”說到這裏，他臉上微露挑釁之色，“她果然是那樣死的。”
謝予懷抓著鐵欄桿，眼中布滿血絲，語氣中充滿恨意：“我會交代劊子手，多淩遲你幾刀。”
玄山淡淡問道：“我還看到了她的來世，殿下不想知道嗎？”
謝予懷果然激動起來：“她的來世在哪裏？”
“你別想知道。”
玄山冷冷一笑，拿出藏在身上的匕首，自盡了。
他在朝中經營多年，雖窮途末路，但想搞到一把了結自己的匕首，還是有人願意做的。
玄山是故意給謝予懷留一個永遠都揭曉不了的謎底，那樣他就能一生生活在痛苦之中。
在京城，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與明枝的那些回憶時時刻刻侵占他的腦海。明枝的葬禮一過，他自請前往南蠻。
明枝究竟對他是什麽樣的感情？他覺得此生都繞不過這個問題。
*
明枝醒來時，看到了自己頭上的蒼綠色紗帳。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恍惚許久，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裏，似乎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
聽見她醒來的動靜，外面的小餘歡快地呼喊道：“山主醒啦，山主醒啦！”
一時間，一群小孩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在她耳邊嘰嘰喳喳。
招搖山小孩十分多，草籽一灑，遍地長得都是，很快就能化形。就是幼年時體質柔弱，其中能長大的，少之又少。
明枝捂上耳朵，臉色有些冷淡：“你們太吵了。”
孩子們頓時噤了聲。他們很怕這位山主，被她訓斥之後，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小餘的父親大餘走了進來，他是招搖山最得力的管家，屬於明枝相同的祝餘草一脈。
大餘看到明枝醒來，驚詫了片刻，道：“僅僅三日，山主便歷劫完了？”
明枝不想多說，只點了點頭：“嗯。”
大餘除了做管家，還有些算人劫數的能耐，自然要比玄山那種人間半吊子強多了。像明枝這回的情劫，便是他算出來的。
和天界那位鼎鼎有名的戰神歷劫，還只用了三年，想來受了頗多苦楚。
不過大餘堅信，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便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外面的房屋和明枝印象中又有些不同，想來這三日裏那該死的雷劫又來了，劈壞了不少房屋。大餘將明枝引出來，屋子外面擺放了許多木箱，他獻寶似的將箱子打開，道：“這都是山主沈睡這幾日，那赤海少主送來的聘禮。”
明枝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驚喜的模樣。
她和赤海少主祁淵，不過聯姻罷了，各取所需，又不像嫁給心上人的新娘子，還得雀躍一陣。
“赤海少主問，山主何時能搬到赤海去？好那個……”祁淵原話是問什麽時候造孩子，大餘有些說不出口，用更文明的詞代替了，“嗯……繁育新的後代。”
這裏比人間開放得多，但祁淵也實在是一個粗魯的人，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她沈默片刻，只見天雷滾滾，又聚集到這裏。
驚雷劈裏啪啦地在外面炸開，孩子們都瑟瑟發抖被明枝護在最裏面。這讓她想起在人間的時候，明明一開始也會害怕，可是謝予懷會將她護在懷中，漸漸她就不怕了。
以後再沒有人能護著她，只有她作為山主，要保護招搖山的孩子們。
她想了想，對大餘說道：“等雷聲一過，立刻收拾東西，我們搬到赤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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