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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道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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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生道 (一)

相榆掰了掰手指, 時間一晃竟然只剩下兩日。

於是這天大清早,相榆便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庭中,手裏拿著一堆的線團, 不緊不慢地加工著。

今日沒有太陽,陰沈的天空顯得極為平淡乏味。

她卻極為耐心地把一團毛線區分開顏色後, 開始進行下一步。

相榆做事看著很慢,但每一步都是有條不紊。

她打算給阿堯做一個小玩偶,抱著星星的小玩偶。

可是第一次做, 和旁人說的好像不太一樣, 她苦惱地看著這個什麽都不像的醜娃娃,隨手把它放在了凳子上, 她買了書,只是本以為不用書就可以做出來的。

沒想, 還是挺難的。

相榆拿個書的間隙, 一回來便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少年如瀑的青絲垂落,青綠的發帶今日並沒有帶, 玩偶在他手中顯得格外嬌小可愛, 少年微微蹙眉, 手指摩挲著下巴,正在很為認真地思考著什麽。

下一秒似乎意識到有人在看他, 他擡起頭正巧對上站在樹下少女眼中夾雜著碎光的盈盈笑意,風起吹起腰間的清心鈴。

少年臉上本來冷酷的表情突然一緩, 面上神色都柔和了些。

“忙好了?”商竹藥早上很早就出去了, 結界和魔族的事情, 這些天長老們也是爭論不休,一天能看到商竹藥的時間好像只有晚些才能聊上幾句。

所以, 此刻商竹藥捏著自己戳的小玩偶的模樣,相榆竟然有些難得在他身上看到幾分稚氣。

對於幼年喪失父母的阿堯,好像更多的時候,是見他不帶半分表情,亦或者是笑不見底的面容。

小時候,是因為沒有人愛他,他自己要堅強。

長大後,是因為小師叔的身份,也無人會拿平輩的眼神看他,能聊的人多半是那些個古板枯燥的長老們。

這一路的風霜,他很少向自己展露。

比起不在意,或許更多的是釋然。

少年拿起布偶,先是自t己又細看了一會兒,隨後還是擡起頭朝相榆問道,“這抱得是?”

他也有些羞於說出口,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問了,“屎嗎?”

相榆:……

相榆沈默了。

相榆憤怒了。

少女默不作聲一把搶過自己的玩偶。

欲加之屎,何患無辭。

“我承認我是不太會做手工,可是這個形狀!這個顏色!”你哪裏看得出來是……

很好,相榆說得越多,越形容,愈發覺得商竹藥說得更有道理了。

偏生少年很給自己面子,大有一副聽相榆慢慢扯的姿態,翹起唇角,心情頗好的道,“嗯,你說,我聽著。”

一句話傷害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到底是花了心思的,相榆悶悶不樂地拿著自己的玩偶,手臂夾著書打算轉身走入房內。

不料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稍微一個用力,她便撞入了商竹藥懷中,擡頭,對方一個挑眉,質問,“走什麽?”

相榆方才升起的情緒因為商竹藥接下來的一句話,被輕松化解,“我教你。”平淡的敘述口吻意外讓人安心。

情緒被驚訝取代,相榆不禁脫口而問,“這你都會?”

少年微頷首,不置可否道,“嗯,走得多,看得多了,便什麽都會一點。”

坐在商竹藥懷中的相榆探著腦袋,一針針地聽著少年跟他耐心解釋,“這陣要橫著穿過去,收針後要收緊,不然就會松開。”

在商竹藥的演示下,本來書本上枯燥的文字瞬間具象化,簡單化了,看得相榆可謂是躍躍欲試,心癢癢的。

少年餘光自然是看見了,演示了幾下後,把做到一半的玩偶遞給了相榆,“試試?”

“梳發、劍術、針織,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聽到少女幽幽詢問的聲音,商竹藥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尖,很輕的一下,“沒了。”

其實是有的,但正當他想說以後你就會知道的時候,就意識到沒有以後了。

他和她註定不會走到最後。

既然無法許諾以後,那又何必讓她有所念想。

“沒了,我這個人其實還有很多都不會,我不會討女子開心,說話也很難聽,不會做飯。”

說到一半,懷中的少女噗嗤一下笑了,銀鈴的笑聲仿佛驅散了陰霾的天。

“你在說什麽呀,小師叔?”

相榆的兩只手扶起商竹藥的臉,鄭重其事道,“現在的你,就很好。不用討他人開心,不用說違心的話,你知道這或許是一個人一輩子最大的夢想了。”

是的,如果意外沒有發生,這應當是相榆最向往的人生態度了。

不必因為家族向婚姻妥協。

不用向任何人低頭,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

“我這個人過去沒有喜歡過人,但遇見你的第一面,我就想到了四個字。”

商竹藥:“什麽?”

“一見鐘情。”

少年嗤笑聲隨之落下,無情戳穿:“我看你是見色起意。”

相榆點點頭,煞有其事道,“嗯,如果那時候我就有清心鈴的話,你大概會被我身上這個鈴鐺吵死。”

說著相榆拎起自己腰間的鈴鐺搖了搖,可惜鈴鐺沒有聲音發出。

下一秒像是出了奇跡,鈴鐺開始叮叮當當的響起,像是少年連綿不斷的歡喜沖破胸膛,像是天邊蕩漾的晚霞。

被少年俯身吻下得那刻,相榆聽見商竹藥低語,“如此,便會響了。”

像是教授一般,他吻得很深,耳畔鈴鐺叮當響個不停,仿佛在奏一曲動聽沒有盡頭的曲子。

直到有些喘不過氣來,相榆才被松開。

“……”

相榆發現自己還是少輕點了一項商竹藥的技能點。

要不說人天賦異稟呢。

“阿堯。”

相榆輕靠在他肩上,一字一句緩緩道,“你很好,所以以後我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這般的話語。”

再聽到你懷疑自己的聲音。



旌旗蔽空,烏泱泱的魔族在劍宗門口聚眾,如此囂張的氣焰也是算準了當下結界快破,到時,統一人界也是遲早的事情。

四國內亂不休,宗門內鬥紛飛。

劍宗處在風口浪尖,可無人知道無妄涯底的陣法竟然連接著四國的邊界,也著實好笑。

徐妗看著身旁魂魄的許瑾,一樣的面容卻是渾然不同的氣質,徐妗舉手投足間也有著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氣質,而許瑾那雙眼中多的是陰暗與算計。

“你騙了他,可想過後果?”

輕笑聲響起,“我怕什麽?左右不過一條命,他若是想要,拿走便是。”

對於徐妗這種瘋子的態度,許瑾並不多與置評。

“你說可以控制她三十息可當真?”

徐妗垂眸,碾碎了路邊的野花,像是碾死一只螻蟻般,“許瑾,我和你不一樣,我並不介意他是否活著。”

純白的發帶被風吹起,他唇邊的笑意淡去,“倘若我能幫你恢覆丟失的記憶呢?”

仿佛被踩到尾巴的貓,她眼眸瞇起,有些不喜,“你在威脅我?”

被堂而皇之地戳穿了心思,許瑾只是安靜。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徐妗輕笑,“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討厭他,但是對我而言,誰都無所謂。”

對徐妗而言,她只是想走完劇情然後換回自己的記憶。

“你可想過一種可能。”

徐妗突然收起平日裏玩世不恭的面容,低聲喃喃道,“或許我們都被騙了。”

許瑾臉上劃過一分愕然,隨後便是嘲諷,“走到如今這步,你覺得自己被騙了?徐妗,你是最沒有理由往後退的。”

殺師,滅宗,投魔。

任何一件拉出去都會受萬人唾棄的事情,徐妗犯了三件。

她舔了舔唇,眼中逐漸燃起興奮,“走吧,用到你的時候,我自會吩咐你。”

戰場上相見,她未必會輸給商竹藥。

只不過,唯一的變數在他身邊真得是件很討厭的事情。

被天道承認的女主,嘖,命定之人,她最討厭這般字眼。

“告訴相俞之,他要是不再快點,姐姐就要死在我手上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徐妗轉身走回帳中。

相榆不知不覺就做了一下午,疲憊地揉揉眼睛,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又離去了。

手上做好的小人,雖然沒有多精巧,但是眉眼間確實可以看出和商竹藥有幾分相像,尤其是抱著一顆星星,顯得玩偶嬌小可愛。

“你看你爹又不要你了。”對著玩偶自言自語了一句,相榆擡頭,今天的晚霞好像尤其紅,像是天邊蔓延開的紅浪,層層疊疊,蕩開一陣紅霞。

劍宗議事屋內,

“不可!魔界如今都欺負到劍宗門前了,怎麽可以繼續忍讓求和!”

一位長老直接拍案而起,看向那位建議投降的長老,目光仿佛都帶著幾分怒火。

人魔的關系自來就很差。

“……”

商竹藥有些倦地捏捏眉心,“此戰必戰,不過,怕得不是敗,而是結界無力承受,被打破。”

到時候人界大亂才是商竹藥擔心的。

這時候角落裏一位蒼老的長老緩緩道,“還有一個法子。”

“只不過兇險萬分,倘若失敗,那便是魂飛魄散。”

他擡眼想從少年身上找到幾分恐懼之色,可惜失敗了,對方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以魂養陣。”

話落的那個瞬間,很多個方才還激昂慷慨的長老突然就熄了聲,像是突然被掐住喉嚨。

一位長老幹巴巴道,“此法子太久遠了,不如算了吧。”

“如何養?”

少年垂眸,問聲。

“用我的魂可行?”

幾位長老對視幾眼,分別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答案。

“此事萬萬不可。”

少年反問,“為何不可?”

一位長老終於還是忍不住痛心疾首道,“因為你師父便是如此死在陣中的。”

隱瞞多年的秘密說出口,心口承的負擔倏然松了。

“阿堯,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這幾天,討論出來了嗎?”少年落地有聲地反問了句,眾人無聲之中最終扔下一句,“縱然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也要一試,畢竟眼下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

陣法已經是強弩之末。

一旦破陣,人界大亂。

彼時,更不堪設想,討論了這些天,一直得不出來個所謂的法子,眼下,既然有一線生機,商竹藥也要博取一爭。

遠遠地看到來人,王廉小跑而來,“小師叔你找我?”

王廉額間還帶著跑上山的汗,他拿著衣袖擦了擦,看向商竹藥,“是找我有什麽事嗎?”

聽完,王廉瞪大了眼睛,似乎還想勸些什麽,但是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如果這是小師t叔你的選擇的話,我王廉答應你。”

小師叔一個詞仿佛把商竹藥拉到了過去。

天邊一道雷聲劃破天際,轟隆隆的悶,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天,黑了。

鐘聲下一秒響徹整個劍宗。

大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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