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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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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奚昭只覺得這聲音莫名熟悉得很。

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來。

她還想再聽兩句, 但門外已無半點聲響——

太崖和那人似已走遠了。

走了?

她稍擰起眉。

可緋潛給她那東西的事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啊。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奚昭感覺到身軀漸沒那麽僵硬。

她嘗試著擡了下手。

能動了!

奚昭順勢取下覆在眼上的布條。

四周光線暗淡,並不刺眼, 她眨了兩下便適應過來了。

她又作勢去推門。

但不知是門上施了訣法, 還是從外面落了鎖, 房門根本沒法打開。

試過兩三回, 奚昭又轉到窗戶跟前。

窗戶也打不開。

她垂眸細思著。

這屋子多半是被布下禁制了, 馭使靈力應當能強行破開。

不過沒必要。

她還有不少東西得收拾,待在這房間裏就行。不若邊收拾行李, 邊等著魂鎖解開。屆時魂鎖解了, 若還是開不了門, 再作其他打算。

思慮清楚過後, 她便摸著黑整理起行李來。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將該帶走的分門別類塞了四五個芥子囊。

收拾完東西, 屋外還是沒半點動靜。

奚昭坐下, 連灌了好幾杯水後, 便開始探查體內魂鎖的情況。

實在累得慌。

她對昨晚和今天白日裏的記憶已有些混沌了。

只記得清醒時,那條冷膩的蛇尾巴總會纏上來,整個人輕飄飄跟落在雲端似的。等身子疲累了, 他便餵進兩枚蘊養身心的靈丹,再讓她闔眼休息。

等歇息夠了, 兩眼一睜,蛇信子就搭來了唇上, 耐心吮舐著, 勾得她張嘴。

稍有疲倦的意思, 便又讓她小憩。

如此反反覆覆,沒個間斷。

按太崖所說, 這樣更有利於吸收元陽之氣。

好像也沒作假。

僅這一天一夜,她體內的魂鎖就解開了兩道。

剩下的最後一道,也已解開大半。

估摸著最多再等半個時辰,便能破開禁制了。

奚昭緩了一氣。

終於能解開了。

緊繃的心弦陡然松緩下來,她一時只覺困倦難擋。又見床鋪已被太崖打理得幹幹凈凈,便索性往上一撲,闔眼小憩一會兒。

半夢半醒間,她隱約聽著了門鎖打開的聲音。緊接著,似是有人進了屋。

步子緩而慢,卷裹著一身清雅淡香——雖尚未完全清醒,可她對這氣息也算熟悉。

好像是妖血的味道。

她昏昏沈沈地掀起眼簾。

昏暗燈火中,一道高大身影沒聲沒息地走近了床榻。

他在床邊站定,從夜色中壓下安靜的冷視。

沒過多久,那人便俯下了身,一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昭昭……”他在耳畔低聲喚道。

一個時辰前。

太崖出門,連臺階都還沒邁下,便有一段綢布從頭側飛過,遮住了身後奚昭的眼。

下一瞬,房門緊閉。

四周豎起無形的結界,將身後的房間,連同周身所有聲響隔絕在外。

不遠處的小徑上,夜色逐漸勾勒出一道人影。

太崖不露聲色地打量著那道熟悉身影。

當時問緋潛時,那虎妖雖沒跟他說得太多,但他也猜到,藺岐多半已覆生。

覆生便算了,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還糾纏不休。

等著那人走近的空當裏,他思忖著該從何事說起。

當先敘舊,又或是問他這段時日過得如何。

尚未想清,他忽覺腹部傳來陣劇痛,仿要將他生生撕裂成兩半。

太崖垂眸。

只見一柄妖氣凝成的赤紅劍刃從身後往前,徑直穿透了他的身軀。

鮮血滲出,將那柄劍刃沾染得更為殷紅刺目。

喉間湧起股清甜,他面色不改地忍下,擡起眼簾。

“玉衡,”他眼梢挑起笑意,仿佛不知疼般,“果真半分不留情。”

藺岐已走至身前,兩人僅相隔數丈。

也是離近了,太崖才得以看見他眼下的面容。

魔窟與外界有別,外界一日,魔窟一年。

換言之,他已在魔窟中待了七八年光景。

七八年對妖族性命而言太短,不過立談之間,但也足以讓人有所變化。

以往常被稱羨的公子岐,哪怕陷在最落魄的境地,也從未失過分寸風度。

而眼下,他身上不見半點玉器配飾,長及腰身的烏發僅以素繩束系。著一白凈衣袍,行動間隱見身上無數傷痕。

他道:“道君所授,自應不忘。”

一把嗓子有如凝在這秋夜裏的寒霜,透著不近人情的漠然。

說話間,他也看清了太崖現下的模樣。

因著本就著了身大紅衣袍,腰腹間流出的血並不顯眼。

反倒是其他東西更為刺目。

譬如微腫泛紅的唇,肩頸上深淺不一的痕印,還有低啞異常的嗓音。

藺岐掃見那些痕跡,忽覺心頭顫疼,思緒也歸於空白。

他別開眼神,似是想回避眼前的一切。

浸在那陣抽痛之中,良久,他才又看向太崖。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澀然:“道君是有意為之?”

他尚存著一絲希冀,盼著眼前人能說出些不得不為之的理由。

但太崖擡手壓在那洞穿身軀的劍刃上,修長的指輕一撥,那赤紅劍刃就碎為齏粉。

妖血快速外湧,洇透衣袍。

他聲音溫和道:“玉衡,你應清楚本君向來是不擇手段之人。眼下又見你這般溫吞,當日墜入魔窟時的感受,皆已忘了?”

藺岐的瞳仁倏然緊縮。

也是同時,他身後忽刮起狂風,吹得發絲亂卷。隨後化作無數風刃,急速朝太崖襲去。

太崖從袖中取出折扇,一展,便形成堵無形的墻,將那些風刃盡數攔下。

二者相撞,他在那錚錚聲響中開口:“當日你父兄那般待你,離開赤烏時,還處處為他們想著。如今緣何舍得使劍離鞘?”

“道君所為,比父兄的劍更利。”

藺岐垂手,化出一把漆黑長劍。

他垂下眼簾,似是不願看向太崖。握劍的手收緊,呼吸似也有些發抖。

良久,他才冷然擠出幾字。

“岐痛不欲生。”

“我先前就與你說過,若是連師父都不忍心砍殺,那即便被逼至天涯海角,你也對付不了你父兄。”太崖笑道,“玉衡,起劍罷。”

藺岐將劍攥得更緊:“道君何故這般待我,岐何錯之有。”

話音剛落,纏繞在太崖指間的黑霧就已凝成了十數條長蛇,朝他飛襲而去。

藺岐提劍,斬盡那些長蛇。隨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太崖眼神一移,忽看向右旁。

下一瞬,藺岐便出現在那兒。

太崖擡起扇子,擋住那朝脖頸劈來的寒光。

雖擋開了劍,虎口卻傳來鎮痛,腹上傷痛也因受著牽扯而加劇不少。

他瞥了眼扇柄被劈出的裂痕,輕笑:“玉衡,這般下死手,是真想取了我的性命不成?”

藺岐以劍作答。

這一劍落得更狠,幾欲將扇子劈斷。太崖往後躍跳兩步,眼前落下幾縷被斬斷的碎發。

扇子在他指間翻轉幾周,數把鐵黑蛇刃從扇間飛出。

藺岐往旁避去。

但還是有一柄蛇刃擦過面頰,割出道血線。

一點濕潤滑落,藺岐擡手作劍指,召出十多張明黃火符,擲向太崖。

後者擋避時,看見了符上卷裹的淡淡黑霧。

他笑道:“看來你在那魔窟裏長進不小。”

藺岐:“皆因道君言傳身教。”

避過幾道火符後,太崖丟擲出扇子,與剩下的符箓相撞。

沖天火光中,他往後退了數步,地上隱見不少血跡。

太崖手指稍動,地面便拔生出十幾條足有腰身粗細的巨蛇,張開血盆大口,爭相朝藺岐撲砸而去。

他問:“既然已得覆生,又緣何記起往事?”

藺岐斬下蛇首,抿唇不語。

要讓他如何開口?

身陷魔窟的幾年間,他幾乎未合過一眼。

昏黑籠罩,魔窟裏終日不見光亮。

混沌魔霧日夜燒灼著他的身軀,狂亂的魔潮更將他的性命懸在刀尖之上。

他不懼魔潮,卻被空無一物的記憶磋磨著。

不知自己是誰,不清楚為何會在魔窟之中,更不明白往後要去何處。

仿佛是被遺棄在此地。

約是大半年後,他撿著一尾羽毛。

本以為是魔物,可他剛碰著那東西,半空中就浮現出幾行文字。

而他竟也認得那些字——仿佛本就深刻在腦中。

他找著了恢覆記憶的契機,便順手用那根羽毛沾了魔血,憑借本能寫下問詢:

——你是誰

因著剛被魔物咬傷胳膊,三個字寫得潦草無比。

兩三天過後,他終於得到回應,也借此與外界有了來往。

那字出現得並不頻繁,偶爾十幾天才會出現寥寥幾句。

有時甚而一年才回覆一句。

盡管如此,仍像是一截將斷不斷的幹瘦枯枝,撐著他的脊骨。

直到她說要與太崖結契。

剎那之間,模糊不清的記憶盡數湧上。

種種覆雜思緒交織纏繞,幾要撞碎殘存的理智。

無法言說。

難以開口。

替他掌舵的人現下竟逼著他親自揮劍,砍斷那只手。

藺岐冷視著身前的人,憤恨沖撞之下,他口不擇言道:“是因執明蛇族皆不仁不義,才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太崖眼眸微動。

好半晌,他才嘆笑出聲:“玉衡,為師為徒,你最知如何刺痛人心。”

藺岐稍怔,遂又移開微有些發紅的眼。

只不過語氣仍舊冷硬:“眼下不正是道君所求?”

“是了。”太崖眉眼見笑,“再出劍罷。”

他周身地面開始震顫,裂出蛛網紋路。

地面的土塊忽相繼拔生而出,凝聚成一條龐然巨蟒,朝藺岐襲去。

但就在這時,突有數道妖氣從藺岐身後沖來,直接撞碎了結界。

漫天塵土間,月楚臨從中緩步踱出,身形還有些不穩。

他仍是一副笑模樣,卻半身是血。殷紅下隱見傷痕累累的胳膊,就連冷白面龐上都沾了不少血。

“太崖,”他面容和煦道,“可否向你討要一個解釋?”

“概是從沒見你如此狼狽過,想尋個新鮮罷了。”太崖掃了眼他那滿是傷痕的胳膊,笑瞇瞇道,“對自己竟也舍得下如此重手麽?好不容易替你討著個休憩的機會,怎的片刻不珍惜。”

“這樣麽……”月楚臨睨向左旁。

方才藺岐還在那兒,轉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一想便知道他去了何處。

“連同你那弟子一起愚弄人,滋味如何?”不等太崖回應,他便又溫聲開口,“起先留你二人,是為躲避追殺。但今日,恐要違背當日許諾,難以叫你們踏出府門。”

太崖雙手攏袖,身後巨蟒堪比天高。

“請吧。”他笑道。

臥房內。

“昭昭……”床邊那人俯了身,輕聲喚道。

奚昭的大半意識還在夢裏,聽得不大明晰。

誰?

她恍惚一陣,才徹底睜開眼。

看清來人的瞬間,她登時怔住了。

“藺岐?!”她訝然道。

“昭昭還記得?”

藺岐輕握住她的腕,指腹壓在一處咬痕上,緩緩摩挲著。

正值夜深,他的面容也模糊不清。

“不知方才榻上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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