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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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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奚昭起先還以為是自己沒睡醒。

藺岐現下應當還在魔窟, 就算他已經返生了,按太崖所說,也會失憶。

怎可能找到她這兒來?

直到手腕上傳來切切實實的觸感, 她才發覺這不是夢——

床邊真有一人。

而且貌似就是藺岐。

桌上燭火已燃去大半, 焦黑燈芯托起朦朧黑煙, 使得房中光線格外暗淡。

她瞧不大清那人的神情, 卻看見了他身上的傷——

肩部靠近側頸的地方, 縱劈下幾道爪痕。不見血,卻有些滲人。

握著她腕的那條胳膊也是, 窄袖破碎, 隱約露出的薄肌上傷痕遍布。概是因為處理了也沒用, 便任由新傷疊舊傷。

她打量著他的同時, 藺岐也在看著她。

見她額上並無道緣命印的痕跡, 煩躁的心緒才終於有了些微好轉。

握在奚昭腕上的手往上移去, 托住了她的背, 另一手則抄進膝彎。

藺岐作勢要抱起她, 並淡聲道:“先前許諾過,現下便帶你走。”

但奚昭忽然兩下掙開了,又使勁一把推開他。

趁他踉蹌著往後退去的空當, 她跳下床,避至靠近房門的角落。

她一手搭在芥子囊上, 警惕看著他。

“你是誰?”她問。

許是因為修習了馭靈術法,現在她多少能感受到妖氣靈息。

眼前這人與藺岐長得一樣, 氣息也的確相近。

但又有些許區別。

比之藺岐, 他的妖氣更重。也沒那麽清冽, 而是夾雜著丁點兒濁重氣息。

藺岐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動也不動。

良久, 他才開口道:“昭昭果真不記得,又或是如今已有那道人可用,便打算棄了我去。”

他分明已思忖許久,但脫口的瞬間,還是心生悔意。

實不該這般與她說話。

他攥緊手:“我——”

“你這人好莫名其妙。”奚昭打斷他,“冒充藺岐也就算了,又跟我說這些怪話。”

現在她更確定這人不是藺岐。

以前哪怕是被太崖惹惱了,他也至多喊聲“道君”。

怎會道人來道人去。

藺岐稍怔:“何來冒充之說?”

奚昭也不解釋,只直直盯著他。

這能說麽?

她要真說出緣由,他定想盡各種話來應付她。

藺岐抿唇,心間湧動的不甘與忌恨竟因她這反應而漸漸淡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擡起手。

以為他要動手,奚昭直接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張符。

但他僅攤開了掌心。

下一瞬,便有一尾羽毛出現在他手中。

通體赤紅,瑰麗奪目。

奚昭盯著那尾羽毛,許久才怔然看向他。

“小道長?真是你?”

藺岐應是。

奚昭放回符箓,上前。

“你怎麽會到這兒來,太崖不是說你會失憶麽,怎還記得我的。對了——”提起太崖,她往外看了眼。腳步一轉,便往門口走去,“太崖往哪兒去了,你來的路上沒看見他?”

不過剛走兩步,身後那人便拉住了她。

奚昭頓住,轉身看他:“怎麽了?”

藺岐一言不發。

躊躇再三,他終是不願將與太崖的齟齬擺在她面前。

他道:“道君眼下有事,不若先走。”

也是。

奚昭沒作懷疑。

他都出去這麽久了還沒回來。

“行。”奚昭由著他握住自己的手,“不過魂鎖還沒完全解開,得再等會兒——還有件事,我可能不跟你倆一起——”

一句話還沒說完,窗外就陡然亮起兩道刺眼的光。

白光相撞,發出震天聲響。一時間,似連地面都在震顫。

奚昭的註意力全然移向窗外。

這什麽動靜?

在她有所反應之前,藺岐忽然開口:“道君與月楚臨在外相鬥,還是不去為好。”

相鬥?

“他倆怎麽會打起來?”奚昭下意識甩開他的手,想出去看看情況。

別不是被月楚臨發現了。

但藺岐反將手收緊,不容她掙開。

語氣也更冷:“昭昭,你是在為何人而擔心?——你那兄長,還是太崖的性命。”

奚昭一怔,擡眸看他。

這會兒臨近淩晨,天際已翻起一絲白,房中亮了許多。

也是借著暗淡天光,她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容。

分別才不到十天,可他的個子似是拔高不少。

同身上一樣,他臉上也有傷。

眉骨、臉頰、右眼……皆見著大大小小的傷痕。

對上視線時,奚昭看見他眸子有些泛紅。

正因此,他眼神中的冷淡也被折去幾分,透出萬般厚重、壓抑的覆雜情愫。

那情愫如旺火一般燒過來,幾欲將她吞沒。

藺岐直視著她,迫著自己問出口:“昭昭,你知曉我緣何進了魔窟?”

知曉他是被太崖所騙,知曉他斷送性命後便會忘盡前事,也知曉他甚有可能再沒法出來?

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點頭後應道:“知道啊。”

太崖與她說過,是他自個兒選擇進去的。

看來那魔窟果真兇險,十天不到就把人折騰成這樣。

不過看他這樣似已恢覆了修為,而且好像還長進不少。

藺岐默了瞬,最終卻只應了聲好。

知曉也無妨。

他已不在乎了。

他擡手作劍指,赤紅氣流在指間纏繞,化成一道符箓。

“用此符可去陵光島,屆時去留皆在你。待殺了太崖,再去找你。”他稍頓,“——若你還願見我。”

不是!

等會兒!

奚昭面露錯愕。

怎麽就要殺太崖了?

不等她問出口,忽有一把利刃破開房門,徑直穿透了那尚未完全成形的符箓,將其釘死在墻上。

霎時間,房中僅能聽見微弱的劍鳴。

破了個大口的房門從外敞開,隨後,月楚臨走了進來。

他剛開始進門時,奚昭還沒認出他。

渾身瀝血,白凈的衣袍也被血泡得透紅。

他低喘著氣,面上還帶著淺笑。

“藺道長,不知要往何處去?”他手指微動,墻中劍便散作銀白氣流。在飛入他手中後,才又化作劍身。

藺岐往前一步,擋在了奚昭身前。

“還望月公子讓路。”

他倆說話的間隙,奚昭忽感受到體內的魂鎖徹底解開了。

但還沒來得及心喜,她便覺喉間湧起股腥甜,右手指尖也在隱隱作痛。

也是這時,月楚臨身後又出現道身影。

是太崖。

他比月楚臨好不到哪兒去,甚而傷得更重。血順著右手不斷滴落,兩三息就蓄出一小灘血窪。臉上也是,沾了半臉血,僅能睜一只眼。

“見遠,尚未分出高低,如何便走了?”他掃了眼房中景象,一眼便看見藺岐身後的奚昭。

探到她體內的魂鎖已要解開,他眼尾稍挑,低笑著說:“見遠,恐怕如不了你的——”

話音未落,那戲謔笑意便凝在了臉上。

從他的視角望去,清楚看見奚昭的手指像是被重錘打碎了一般,漸碎成齏粉。

再不覆平日裏的從容落拓,太崖的眉眼間沈進些許慌懼。

他顧不得手臂上的傷,一把推開了擋在前面的月楚臨,快步上前。

“昭昭!別動,別動。”太崖催動妖氣,試圖將她整個兒包裹起來。

見他近前,藺岐原還有所提防,甚至已經提起長劍。

直到發覺他神情中的異樣,他才跟著往後看去。

只見奚昭的半只手都已破碎成齏粉。

淡黑的妖氣籠罩其上,卻根本延緩不了些許。

一陣強烈的窒息感陡然掐住喉頸。

有一瞬間,藺岐什麽聲響都聽不見了,眼前發黑,腦中也轟鳴不止。

“昭昭!”他臉上的血色一時褪得幹凈,手中長劍也砸落在地。

奚昭後知後覺地垂眸。

看見那半碎的手掌後,她再壓不住喉間湧上的腥甜。

腰身微躬,便嘔出一大口血。

她的眼中劃過絲茫然,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是緋潛給她的那東西在起效。

肯定是因為魂鎖解開了。

不過跟他說的不同,她僅感受到微乎其微的痛意。

就是根本控制不了吐血。

她下意識緊捂住腹部。

又吐出一大口血後,她擡起眼簾,隔著身前兩人的縫隙,望向月楚臨。

卻見他臉上笑意盡失,仿佛石雕般僵立不動。那素來含笑的眼眸,現下竟被悸恐占滿。

不是。

她又開始止不住地嘔著血,心裏直犯惱。

月楚臨在這兒,她怎麽跟太崖他倆解釋啊!

太崖捉住她的腕,送進一股妖氣。

奚昭反握住那手,捏了下,借此以作提醒。

但他並未察覺,只當是她疼得受不住了。

他竭力壓下幾乎淹沒心頭的懼意,對藺岐道:“是解禁反噬所致,玉衡,入氣。”

解禁所致……

僵立在門口的月楚臨陡然回神,瞳孔一陣緊縮。

解禁所致?

是因他?

是因他種下的魂鎖?

莫大的恐慌忽從頭壓下,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的所有意識。

他往前一步,落步卻如踩著空氣,根本沒法兒站穩。

站在屋外的鶴童眼見著月楚臨進去了,神情更為焦灼。

怎麽還沒回來?

他望一眼沙塵飛揚的破敗院落,又看向院子外。

小徑上空無一人。

方才太崖與月楚臨相鬥的場景浮現在腦海中,使他更為害怕。

數十年前,月楚臨確然肅清了月家懷有二心的旁支。

可都是暗箭中人。

神不知鬼不覺間,月家的旁支就被逐漸清理幹凈。

而不像今日這般,弄出震天撼地的氣勢。

月楚臨毀了那結界後,他就連忙用玉簡聯系上了月郤。

後者說會用瞬移符趕回。

但已快一個鐘頭了,還不見人影。

再捱下去,真得鬧出人命了!

他急得直在院中打轉,正猶豫著該不該進院子裏看一眼,就遠遠瞧見一人過來了。

正是月郤。

鶴童大松一氣,趕忙上前:“小公子!大公子就在屋裏,還有道君。您快去攔一攔吧,再打下去整個月府都得毀了!”

月郤一步不停地往裏走:“發生何事了,怎的打起來了?”

“道君來找奚姑娘,被大公子知曉,原想攔住他。可那道君不知設了什麽禁制,將大公子給關了起來。”鶴童急急忙忙地在前面引路,快至門口時,他忽看見了裏面的場景。

望清房中景象的瞬間,他的心陡然重重跳了兩陣,腦中僅剩了一個念頭——

絕不能讓月郤看見。

他倏然回身,想攔住身後人。

卻慢了一步。

月郤大步一跨,從他身旁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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