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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游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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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游魂7

溫家兩位公子,皆是一表人才。

大公子更俊朗,小公子更溫潤。一個身體結實,英氣剛毅,一個瘦削一些,面如冠玉,就是平日有點蔫吧。

“他好嫉妒他弟弟噢。”池晚側頭,八卦地問,“尊上你有嫉妒過誰沒有?”

若說嫉妒過誰,那倒是沒有。

他剛被玄齡仙尊帶回劍宗的那段時間,總是受到責罵。

第三個月,他沒有成功施展出師尊教的法術。

玄齡仙尊痛心疾首:“你看看池晚,幾歲時這種術法便用得得心應手。再看看你,連這都學不會!”

第五個月,恰逢切磋大會,他臉上頂著幾道血線回來。

“別人還沒動真格,你就連臉都保不住了,你爹娘九泉下該有多失望!”

第二年的切磋大會,扶夢被亂瓊一劍挑飛。

“為師不求你現在便超過池晚,你就算趕上她一半也行啊!”

經常被用來單方面比較的名字,是比他小、卻資歷比他深得多的師姐。

池晚寫出的策論被老師要求所有同門傳閱,她的劍意至臻至純無人能及。此外,還經常出去闖蕩,在民間累積不少的威望,堪稱名揚天下。在外面,若提及劍宗,第一個想到的未必是宗主,更有可能是池晚。

所有人都知道,劍宗培養出一顆新星。

諸多仙門中為首有三大仙門,蘊天宮、碧淩谷、清遠劍宗。以前曾有人說,這三大仙門的說法就是劍宗提出來的,明明遠不及另外兩派,時間久了,後來的人們就不記得此事,真以為劍宗實力如何超群呢。

但是現在,不會再有人說劍宗擔不起三大仙門之一的稱號,都是池晚的功勞。

池晚整日穿著雪青色門服,素面示人,從來不加任何點綴。看起來遙遠不可及,渾然不容侵犯,仿佛一個從來不會犯錯的假人。

沒有人會嫉妒一個這樣的人,因為她仿佛生來如此,生來便讓所有人不可戰勝。

燕忱起初也這樣覺得,直到看見不一樣的她。

和雲闕仙尊貧嘴,被他告誡“外人面前少說幾句”的她。對著地上螞蟻嘀嘀咕咕,見到人就裝得若無其事的她。和同門行俠仗義完,還要偷摸回去作弄惡人的她。

在他的認知裏,這才從一個假人,一個劍宗的代稱,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會說會笑的人。

和他一樣的人。

不知怎麽,燕忱就養成了習慣。習慣在有她出現的場合,目光便追隨著她。這是一種很奇怪的心理,像是慕強,又不是慕強。他自己覺得,更類似於你養了一盆花,每天看一看花長得怎麽樣……的一種心理。

池晚這時將腦袋伸過來:“哦?陷入沈思了,看來有嫉妒的人,還不少呢。”

燕忱冷哼一聲,拂袖甚為無語:“天下人都不如我,本座需要嫉妒誰?”

池晚心裏:嘁,怪不得住的地方叫無妄殿,這個“無妄”就是叫你好好收一收你的狂妄!

幻境中場景又變化,溫書珩頂著一腦袋汗過來了:“兩位仙君,這幻境什麽時候到頭呀?”

“你就別管了,去前頭把你的戲演完就行,別叫丁斐看出破綻。”池晚拍了拍他的肩頭,一臉“予以重任”的表情。

溫書珩勉強笑笑:“如今我才知伶人也是不容易的。”

一場大戲接著一場大戲,快將他演虛脫了。

池晚去廚房裏偷了一把瓜子,邊看邊嗑,幻境每轉換一次,就把滿地瓜子皮都給打掃好了,真真是貼心呢。

將丁斐幾個重要的人生節點看過去,才發現雖然丁斐和溫書珩變得人鬼不分之後互相依偎,但是他們生前,居然都沒有彼此明確表示過心意?

直到死前,都以為對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順其自然。

燕忱註意到池晚嗑瓜子的速度都放緩了,問道:“在想什麽。”

“我在想啊,他們兩個也挺悲慘,直至死前,都未剖白心跡。”池晚嘆了口氣,死後這段時間,溫書珩裝癡傻,估計兩個人更不可能表示過自己的心意嘍。

“這就悲慘了?”燕忱不鹹不淡道。

池晚想了想:“也是,起碼在死前就明確自己的心意,能好好對待對方。總比人沒了,才發現自己心意,追悔莫及的要好。”

燕忱倏然面色陰沈,一把打翻她的瓜子。

池晚覺得他這種行為真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蠻不講理、不近人情、專橫跋扈!她好好地嗑瓜子又招誰惹誰啦!

燕忱:“別嗑了。嗑的心煩。”

遠處一聲尖銳的尖叫聲傳來,兩個人瞬間站起來,面色沈重。

幻境的最後,可怕的灰藤來了。

池晚一邊趕路,一邊沮喪地想,原來燕忱早發現那邊有異狀了,怪不得發怒不讓她繼續嗑瓜子,她現在果然不如燕忱敏銳,輸給他了。

天色已然灰了一半,他們趕至灰藤爬進來的那片院墻,地上躺滿了表情猙獰的死人。

這裏的灰藤比他們在棺中見到的更可怕,枝幹不斷蠕動著,仿佛蘊藏無盡的力量,一瞬間就能輕松絞下一顆人頭。葉子由於吸了不少人血,脈絡都變成紅色,邊緣帶著尖刺,猶如淬了毒的刀鋒。

灰藤的枝幹飛速向外伸展著,在已經死掉的屍體裏不斷蠕動著,就像屍體還在掙紮一樣。

池晚問:“這是什麽,你知道嗎?”

燕忱表情凝重,搖頭。

池晚翻閱過劍宗所有記載怪物的書籍,從未見過這種東西,燕忱只會比她看得多,甚至連他也不知道。這麽恐怖的怪物,在多年前便現身,但是從來沒有傳出過風聲。能瞬間滅絕一個城的怪物,自滅了丁家後卻再沒有出現,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丁斐沖沖撞撞地跑進來,便要去拉她的母親。池晚眼風一掃,對溫書珩大喊道:“拉住她!”

溫書珩將她護在身後,丁斐看到他,眼淚瞬間流了下來:“我好像……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我們都死了,這是怎麽回事,我記不清了……”

溫書珩將她擁在懷裏,捂住她的眼睛:“別怕。”

丁斐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幻境。

這邊,灰藤已經獵殺掉所有的傀儡,沖著燕忱和池晚二人躍躍欲試。

扶夢出鞘,灰藤感受到劍氣,本能地向後退縮一步,又發了瘋似的沖上來。

燕忱右手掐著劍訣,扶夢騰空,按照他的驅使,將灰藤斬成一段又一段。但每次剛剛斬斷,灰藤又以更快的速度長出來。

木系植物,應當怕火。池晚迅速施了個火訣,落在灰藤的根部,霎時灼灼燃燒。

灰藤被烤焦了一部分,火勢漸大,但是灰藤很快便用枝幹將火密不透風地包圍住,雖然被灼燒了一部分,但是火很快就被滅了。

“火可以制衡它。”池晚大喊,“熾焱火種,尊上,熾焱火種!”

熾焱火種是劍宗一種改進的火種,在炙爐中輔以靈力煉制,風吹不滅,水澆不熄,弟子出門生個火驅個怪什麽的,會經常用到,簡直是出門必備清單裏僅次於錢的第一位。

但燕忱卻未有動作。

扶夢仍在和灰藤僵持著。是啊,我知道你厲害,灰藤長一段便削一段,它永遠都到不了這邊,但也不能一直這樣僵持,得想個辦法徹底解決它啊。

池晚在燕忱身邊幹著急:“尊上,用熾焱火種對付它啊,它怕火!”

她又道:“快點啊,尊上你在想什麽,莫不是沒帶?”

燕忱就是不肯拿出熾焱火種。

他的唇線抿得更深,掐著劍訣的右手甚至在微微顫抖,甚至有一滴冷汗順著下頜滴落。

池晚開始相信,他就是沒帶,或者丟了。畢竟出門必備清單裏位於第一項的錢袋,他都能丟,那熾焱火種,沒道理不丟。

池晚欲哭無淚。

溫書珩輕聲問道:“小仙君,我們還能出去嗎?”

池晚看了看膠著的戰況:“等幾個月吧。”

等燕忱和灰藤堅持打上幾個月,灰藤一定是先體力不支的那個。

丁斐面色發白,支撐不住跌落在地,溫書珩趕緊搖著她,卻止不住丁斐漸漸合上的眼皮:“仙君,阿斐怎麽了?!”

池晚忘了這回事了。幻境是以境主的精力支撐著,時間久了,就像那些沈溺於幻境不肯出來的人,境主就會死去。

“事到如今,唯有一個辦法。”池晚看著逐漸變黑的天空,明白時間不允許到灰藤累死的那一天,“看來全得靠我。”

溫書珩擔憂道:“仙君會有危險麽?”

“沒事,放心。”池晚淡淡笑著。

明明也是年紀很小的姑娘,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叫人放心,仿佛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溫書珩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池晚的笑容平靜而篤定,轉身就提著一把木劍,沖向灰藤的根系。

灰藤似乎不把她當成威脅,只是偶爾伸出幾條枝葉阻攔她。

池晚用木劍砍掉,偶爾幾道靈力沖擊過來,是燕忱在幫她。

燕忱不解:“你幹什麽,回來!”

不用熾焱火種,是不能頃刻間便解決掉它,可也輪不到她來沖鋒陷陣!

池晚繞過灰藤,找到墻上那道結界的出口,雙手舉起木劍,打算破開結界。

那一瞬間,灰藤一條極細的藤蔓,悄咪咪地爬到她的後背,瞄準心臟的位置,一猛子鉆進去。

池晚只覺得有什麽東西一下子攥緊了她的心臟,一口血吐出來,灰藤開始細密生根,又酸又澀又疼。

她舉著木劍的手沒有停下,咬著牙紮進結界的出口,一瞬間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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