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辰深知, 在綜觀學家面前沒必要撒謊，況且他已經錯過了說謊的時機，那沈默的一秒, 就讓奎納篤定了他和左丘晟的關系。

“哦？見左丘晟做什麽？”他問道。

奎納的臉龐興奮得發光, 她就像一個熱愛拼圖游戲的孩子，準確地找到一塊放下去，嚴絲合縫、完美契合的感覺令她著迷。

而她現在拼的是一幅曠世大作，她把四個角和四條邊拼好，又繼續向內拼, 最中間的那幾塊空了好多年都沒有找到。

她沒有任何頭緒, 手邊的零散的拼圖有的只差一條邊, 或圖案對不上, 有的能按進去但是會破壞已經拼好的地方。

現在她找到了，不僅找到了最核心的那塊，她還順著這塊, 找到了剩餘的幾塊。

只需要將拼圖放進去, 她的大作就可以完美呈現出來了。

“找他合作。”她說道。

鶇：“合作？”

奎納像看個孩子一樣慈愛地看著他, 說道：“別裝傻了, 你知道松青會的目的是顛覆奧尼斯家族的統治, 建立新的王國。而左丘晟, 你的父親，能為我們提供幫助。”

她堂而皇之地將謀反說了出來。

路馬一頭霧水：“父親？誰的父親？誰是誰父親？”

鶇：“我的。”

路馬：“艹！你什麽時候認了個爹啊？怎麽不告訴我？！”

鶇：“不是認的, 左丘晟是我的親生父親。”

路馬張著嘴瞪著眼，問道：“左丘晟是誰？”

鶇沒有再跟他解釋，看著奎納問道：“他能為你們提供什麽幫助？軍隊嗎？”他擔心奎納和松青會會對左丘家不利。

“不是軍隊。”奎納看出他的心思, 說道：“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父親和你的家族。”

鶇哼了一聲。

綜觀學家臉上的笑容斂去了一些：“怎麽？你是認為以松青會的實力, 不配和左丘家合作嗎？你別忘了，左丘家早就不是以前只手遮天的大貴族了……”

路馬：“什麽！大貴族！？你特麽竟然還有個大貴族的老子！臥槽！臥槽！我就說你怎麽這麽……”這麽什麽，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但是他這一嗓子嚎出來，奎納苦心營造出來的氣勢立刻灰飛煙滅了。

鶇忍著笑說：“到底是什麽幫助？你們要怎麽合作？”

奎納走近了兩步，她是個高大的女人，個頭兒甚至比路馬還要高。她沒有穿松青會的制服，而是穿著同色的長裙，和在信使星時女酋長的樣子完全不同，舉手投足都隨著地點和身份的改變，而變得高貴優雅起來。

“鶇，”她盯著左辰的面具，似乎想透過面具看清他的表情，“你應該先問我另一個問題——你要怎麽才能取代成為松青會的首領？”

鶇：“看樣子，如果我不做這個首領，你是不會告訴我了？”

奎納：“松青會之所以能發展得這麽迅速，就是因為低調。現在你作為一個‘外人’知道了松青會的目的，已經是我們最大的威脅了。如果你想進一步知道我們的計劃，就必須成為我們的一員。”

鶇：“奎納女士，你讓我做這個首領，大權卻掌握在你的手裏……但是我並不喜歡做傀儡。更何況，你弟弟杜魯，現在還等著讓我把奇異物質賣給他呢，不瞞你說，我們已經談好價格了。”

奎納皺了皺眉，顯然，三天前杜魯在通訊中跟她說的，只是在敷衍她。

這在她的意料之中，作為綜觀學家，她很努力屏蔽掉感情因素這個變量，但是杜魯是她的親弟弟，她不想用對付外人的方法對付他。

所以她被弟弟糊弄了，杜魯不想讓位。

目光短淺、愚不可及。

她心想。

“杜魯你不用擔心，鶇。你將取代他的位置。”

鶇：“如此一來，你們便可以不花一分納拉貝，就得到我的奇異物質。”

那是雄馬星人的奇異物質，是我們奎納一族的奇異物質！奎納在心中吶喊，但是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微笑著。無論他們談攏的價格是多少，都是有價的。而松青會是無價的，她相信鶇這麽聰明，判斷不出。

鶇攤開雙手說：“好，談談我的權力吧。”

奎納暗暗松了口氣，鶇最讓她拿不準的就是經歷，經歷能塑造一個人的性格。信使星上，左辰表現出並不在乎權勢的態度，她當時沒有妄下判斷，畢竟能將雄馬星人整個族群帶走並藏起來，需要一定的實力，而實力則代表著一定的權勢。

“杜魯所有的權力都歸你，我不參與統治，只在你需要的時候提供建議。”

鶇：“為什麽？”

奎納：“我只有一個條件，你要利用我給你的資源推翻奧尼斯家族的統治，登上皇位，並讓我……不，讓奎納一族取代梅林星成為新的、唯一的聖教！”

面具下，左辰可以隨便做鬼臉，奎納可算把真正的目的說了出來，什麽拯救蒼生，讓平民和貴族地位平等……說白了，松青會就是奎納滿足私欲的工具。

取代梅林星成為新的聖教？

他突然想起凜冬關於信仰的話，相信神明的存在，對神明敬畏，並不代表相信宗教。

奎納想讓他沖鋒陷陣，去冒風險，最後以宗教的形式享受萬民敬仰，流芳千古，甚至騎在帝國的頭上。

這算盤打得真好。

帶著私欲建立的宗教，和加斯科因有什麽區別？

路馬拽了拽他的袖子，一臉著急但又不會說的表情。

左辰心想，路馬都聽出問題來了。

他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你需要一位先鋒。”

奎納笑道：“你很聰明，鶇，我需要一位能夠統領軍隊去和坦托軍、行刑者作戰的人才。你們是偏航星系的人，與行刑者有仇，難道你們不想報仇嗎？難道你們不想成為英雄嗎？跟松青會一起，成為我們的一員，你既可以成為帝國百姓們的英雄，還能有實力報仇，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嗎！”

左辰沒說話，裝作被打動在權衡利弊的樣子，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

奎納的話讓他心動了，他確實想找行刑者覆仇，松青會的武裝實力，從殲滅範西私軍的行動中能窺見一斑，若將松青會收入囊中，那他就能再向目標前進一步了。

他現在能確認奎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否則她絕不會是現在這種態度。奎納認為，鶇有實力，但是完全不如松青會，所以才這麽放心大膽地想要拿捏他。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

“我同意。”他說道，“但是杜魯那邊……”

奎納兩眼放光，說道：“杜魯你不用擔心，我會說服他的。”

鶇心中暗笑，但是沒有表現出來，說道：“好，但是請暫時不要公開宣布我的身份，要等杜魯真心接受之後，由他去宣布，否則我擔心他會從中作梗。”

奎納雖然不滿他對自己弟弟的不信任，但他說的是事實，於是點頭道：“可以。”

“下面，你可以告訴我你和左丘晟之間的合作了嗎？”

奎納笑道：“在此之前，我們先慶祝一下吧，慶祝你加入我們！”

二十分鐘後，左辰坐在小宴會廳的主坐上，盯著手裏的高腳杯。

奎納坐在他的左手邊，舉起杯子：“來，讓我們為共同的大業舉杯！”

杯子裏是松青會下屬農業星球的佳釀，暗紅的酒液掛在杯壁上，速度緩慢地往下流。

房間裏除了他們二人，還有杜魯。

左辰問道：“我必須喝下這杯酒才能成為松青會的首領？”

奎納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嚴肅道：“你放心喝下去，不僅是你，所有松青會成員都喝過，如果不放心，我們可以交換酒杯。”

杜魯：“我們不會害你，只是一層保險，這藥暫時對你的身體不會造成傷害，每個月一次，我會將解藥給你。”

還說不是傀儡？左辰突然笑了，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奎納拍手道：“痛快！我沒有看錯人！”

她熱情地給左辰布菜，說道：“我以前見過你父親一次，是在我流放前，他來帝星述職。左丘家有特權，可以不來帝星述職，但你知道他為什麽要來嗎？”

左辰：“為了看看皇宮裏的植物？”

奎納瞪大眼睛，叉子停在半空中：“你知道？”

“不知道。”左辰吃了口菜，笑道，“猜的。”

奎納緩了緩說：“嗯，你知道也不奇怪，畢竟你是他的兒子。”

左辰：“皇宮裏的植物怎麽了？”

奎納：“你對人工智能戰爭有多少了解？”

左辰：“不多，只知道現在不允許開發和使用人工智能、仿生人，戰爭之後人體改造也被禁止了。”

奎納：“是的。那你知道人工智能戰爭的導火索嗎？”

左辰：“大概了解一些，核心星域中的仿生人有了自我意識，他們是永生的，人類擔心會被取代，於是大規模銷毀仿生人。仿生人大清洗剛剛開始，幾家最大的人工智能公司的系統就被黑客入侵，修改了仿生人最原始的邏輯，‘不允許傷害人類’這條邏輯被‘保護自己不被傷害’取代。戰爭開始了……”

綜觀學家：“這是歷史書上寫的，一點錯都沒有。但你知道嗎？最先出現自我意識的仿生人，是皇帝身邊的一名侍女。”

“仿生人侍女地位很低，可以隨意被踐踏傷害，甚至銷毀。沒人把他們當人看，他們甚至連畜生都不如。也正是因為如此，幾乎每天都有被毀壞的仿生人被扔出皇宮。但是她卻一直‘活’了下來，她甚至學會了裝扮自己，讓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仿生人不一樣，並因此引起了皇帝的註意，讓她去照顧小皇子。”

“她能說會道，體貼，溫柔，皇帝的小皇子那時候年紀小，她成功地讓小皇子依賴她，多次逃避了被銷毀的命運。在這個過程中，她學會了更多做人的技巧，我不知道該不該稱此為‘自我意識’，但最起碼，她做這些，是為了活下去，在此之前，沒有一個機器人有想活下去的意識。”

“後來，小皇子做了皇帝，她因為和皇帝關系親密，被人類侍女和貴女的嫉妒，被砍斷了手臂和雙腿。雖然還能接回去，但是她徹底變了，變得不愛說笑，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裏。皇帝去找過她幾次，但皇帝畢竟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非她不可的小孩子，所以沒有耐心勸說一個仿生人，逐漸的，兩人的關系就淡了。後來，皇帝立後，仿生人侍女在見到皇帝娶了砍她手臂的貴女後，便產生了扭曲的心理。不，不能叫心理，應該是她的系統產生了扭曲的程序。她做了一件能撼動整個帝國的事情。”

“她利用醫療艙，修改了皇帝的一段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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