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基因？”凜冬重覆著這半句話, 涼意順著小腿爬上脊背，“所以奧尼斯家族的子嗣才會如此單薄？”

左丘晟：“是的。那個仿生人侍女手段狠絕，目的明確, 就是要斷人香火。”

他解釋道：“那時候人類的科技總體來說有三大發展方向, 一個是躍遷和恒星系資源利用；第二個是人工智能；最後一個，也是帝國投入最大的——永生，說白了就是醫學。其中包括了基因工程、人體改造……甚至還出現了與仿生人的融合實驗。那個時候的醫療艙可比現在的要先進得多，不僅可以獨立做各種手術，包括人體改造手術, 還能治愈癌癥、重組基因。”

這段歷史不是秘密, 但是卻是帝國不願意提及的。因為輝煌的歷史讓現今顯得格外索然無味。

左丘晟笑道：“可以說, 咱們的醫學退步了很多。不過這不是壞事。我一直相信一句話, 人類的繁衍不過是基因覆制的手段，人類通過技術手段實現永生，是破壞了主神的規則。因為永生, 會使人類徹底失去繁衍帶來的變化, 變成一潭死水。”

“他們因為害怕仿生人產生自我意識而大規模屠殺仿生人和人工智能, 卻意識不到, 人類也走在碰觸主神逆鱗的不歸路上！”他的語氣有些激動, 凜冬猜測, 這與左丘家當時的議事長左丘泉女士對仿生人的態度有關。

上次在帝星，左丘晟給小皇帝講述這段歷史時說, 左丘泉反對大規模屠殺仿生人和智能機器人，與奧尼斯家族的政見不合，直接導致了左丘家族的離開。

不過現在來看, 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繼續說仿生人侍女。”左丘晟說道，“仿生人因為安全性、服從性高、不會犯錯這些特點, 會從事一些皇族不放心交給人類的事情，其中就包括了定期為皇帝檢查身體。她在皇帝進入醫療艙時在一個叫做CAL-1的基因上動了手腳，使皇帝無法生成生殖所需要的神經元和激素，生殖細胞無法正常分裂。而且就算他可以有孩子，孩子也會繼承他的基因，無法正常生育……而這個過程，不可逆。”

“這件事直到八年後皇帝皇後一直沒有孩子，做了檢查才被發現。但是巧的是，八年的時間裏……”左丘晟忍不住笑了下，“這位皇帝已經把覬覦他皇位的兄弟姐妹都除掉了。也就是說，等他停止殺戮，回頭看的時候，整個奧尼斯家族就剩下他一個人了。”

“東窗事發後，侍女被抓了起來。她是個仿生人，就算是把她的零件一個一個拆下來碾碎，她也不會覺得害怕或痛苦。這件事事關皇室的尊嚴，沒辦法對外公布，皇帝的怒火沒處發洩，當時的綜觀學家出了個主意……”

凜冬聽到“綜觀學家”這四個字時，不由得皺了皺眉。

“你是元帥，應該知道綜觀學家吧？”左丘晟道，“我的祖先是當年的議事長，知道部分真相。按理說，綜觀學家與皇帝的密謀，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事關重大，左丘泉女士也被叫了去。”

“綜觀學家出的主意是，派人到不同的幾個星球上，同時制造仿生人的有自主意識的嚴重傷人事件。幾大人工智能公司一定會拿出‘仿生人不存在有自主意識的可能性，也絕對不可能傷害人類’的有力證據，到時候在帝國法庭上，傷人的仿生人也會列席，這些不同型號的機器人，會做出和人類一樣的情緒表現，被當場擊斃，引起公眾恐慌。之後，再由帝國引導輿論……”

“這樣一來，帝國屠殺仿生人就成了正義之舉。”

“正義？”左丘晟說的事情，可以從很多地方查得到，但是凜冬沒想到，竟然是有緣由的。

他想到了自己的兩位副官，如果自己身處那個時代，定不會讓人傷害親人般的兩位副官。

當年肯定也有很多人對仿生人有這樣深刻的感情，所以皇帝要洩憤，必須找一個正當甚至是正義的理由。

“左丘泉女士強烈反對這樣的做法，但是皇帝認為，仿生人侍女的所作所為，用屠殺的方法也無法彌補。君臣之間有了分歧。”

“這是左丘家離開的原因嗎？”凜冬問道。

左丘晟溫和地看著他，說：“左丘家早就想離開了。”

凜冬理解他，一同打拼的大家族，其中一個坐上了皇位，因為忌憚兄弟家族，使用了骯臟的手段，將兄弟家族禁錮在身邊監視並利用。任誰都會心寒，想要逃離。

“仿生人侍女所作的，真的是她自己想做的嗎？”凜冬突然想到一個關鍵點，會不會是有人利用了仿生人侍女？

左丘晟眼中流露出欣賞：“你想得很對，但是凜冬，這件事在當時，沒有查到任何其他線索，仿生人侍女沒有和任何人有聯系，她的系統幹幹凈凈，因為是皇帝的近侍，她甚至沒有聯網。如果真的有人在幕後做了什麽，那只有可能是主神降罪了。”

他繼續說道：“皇帝下令將所有的仿生人和智能機器人，無論用途型號，全部就地銷毀。就在銷毀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有人篡改了幾大人工智能制造公司用於人工智能系統的底層原始邏輯。讓市面上百分之七十三點一的仿生人和智能機器人擁有了‘想盡一切辦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邏輯，於是人類和人工智能之間的戰爭徹底爆發了……“

“是個悲劇。”凜冬說道。

這場戰爭雖然人類勝利了，但是坦托軍團、貴族私軍，甚至是平民百姓都傷亡慘重。

“是的，是個悲劇。”左丘晟嘆道，“而對永生和人體改造的研究也因為皇帝基因被修改而受到牽連，被無限期禁止了。”

凜冬沈默了幾秒，冷冰冰地問道：“照你這麽說，皇室理應沒有子嗣，那他們是怎麽延續至今的？”他負手而立，護目鏡都擋不住他銳利的目光，“左丘家族與皇室的交易是什麽？”

左丘晟：“被修改的基因片段導致生殖細胞無法正常分裂，但是如果經過足夠大量的交丨配行為，也有小概率可能有孩子……但生出來的孩子大多會因為體弱夭折……”

凜冬額角抽動，他隱約感覺到了什麽。

小皇帝眾多的女朋友……令人不齒的荒丨淫無度的行為……

在朱妮·沃德之前沒有一個女人懷上小皇帝的孩子。

左丘晟：“安庭·奧尼斯是個幸運的人，佳佳很健康，他或許還能有另一個孩子。”

“幸運？”凜冬問道，“左丘家族到底在做什麽？”

他的語氣變得很僵硬，左丘晟看出來他是個剛正不阿的人，微笑道：“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之前說了，奧尼斯家族視這件事為恥辱，左丘統領泉女士是知情人，還公開反對屠殺仿生人，皇帝對左丘家族意見很大，想除掉左丘泉……左丘泉有所察覺，便躲到了玄家。”

“帝國元帥玄家統領服從皇帝的命令，率軍贏得了人工智能戰爭，但是傷亡慘重。他為將士們心痛，但也明白這是他和坦托軍團的職責。如果皇帝自導自演的事情敗露，玄家恐怕會成為第一個揭竿而起的。皇帝擔心事情被帝國元帥知道，只得答應了左丘泉的交易條件。”

“你是在鵝羽星上找到我的，鵝羽星植物研究所裏培養的花，專門供給皇宮花園。皇帝的CAL-1基因被修改，這個基因在胚胎5周大的時候在大腦裏作為失嗅蛋白被打開，被修改後無法合成生殖所需要的神經元，生殖細胞無法正常分裂……左丘泉女士接受了皇帝的要求，卸任議事長一職，帶走了當時帝國醫學院的三名學識最淵博的博士，就是為了不引人註意地解決皇帝無法生育的問題。”

“三年後，研究出了成果，利用嗅覺刺激皇帝的下丘腦……但是最關鍵的問題不是僅僅用藥物刺激就能解決的。皇帝被修改的基因，需要‘契合’的異性才能共同孕育孩子。所以這些植物還有一個作用，刺激與皇帝交丨合的異性分泌更多的性激素，促進受孕。”

他低頭暗笑道：“皇室只能自然受孕，哈哈，否則就不是梅林星口中主神欽定的君主了。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凜冬：“所以左丘家做的事，是幫助皇室……？”

左丘晟目光炯炯地盯著他說：“是的。”

“那你為什麽說左丘家要完了？”凜冬的問題脫口而出，但旋即他便理解了。

左丘晟：“左丘家無論是幫奧尼斯家族還是害奧尼斯家族，都逃不掉的。知道這件事，就是原罪。安庭·奧尼斯不會承認自己身體的缺陷，我猜左丘家會以試圖投毒的罪名被誅九族。”

凜冬靠在書桌前面，良久的沈默。

他在努力思考怎麽才能救左辰的家人。

隨後他說道：“有人以這件事引誘你去鵝羽星，說明對方也知道了。左丘家的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

左丘晟聽他這麽說，就知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心中感動，說道：“是的，不是秘密，就意味著左丘家將要面臨危險。凜冬，你不要試圖為左丘家洗脫罪名，這件事非同小可。奧尼斯家族能和左丘家做交易，就說明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幾乎和統治地位一樣重要。”

皇室的統治本來就搖搖欲墜，現在更是在國本層面上搖搖欲墜。

貴族們如果知道了皇室需要靠手段才能綿延子嗣，他們就有了由頭，天定的皇帝完全沒了說服力，就連梅林星都沒辦法再為奧尼斯家族說話了。

“凜冬，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左丘晟說道，“奧尼斯家族已經走到盡頭了，如果不是你在苦苦支撐，奧尼斯家族早就完蛋了。”

凜冬：“這是我的職責。”他不想過多的解釋。

左丘晟看著年輕的元帥，苦笑道：“職責……老皇帝對你說，你的職責是維護奧尼斯家族的統治，因為皇室存在，政府才存在，政府存在，帝國才有秩序，對不對？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就可以維護秩序，完全不需要奧尼斯家族。”

“凜冬，元帥大人，我以左丘家族的名義向你起誓，我會協助你擺脫奧尼斯家族的控制，如果你有一天登上皇位，我左丘晟會成為第一個臣服在你腳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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