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區醫院內,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兩個標準時之後，岡斯被送進了無菌病房。

安迪站在病房外, 看著自己從懂事起就記恨著的男人。

路馬買了杯金苦茶奶昔, 喝了一口差點沒吐了，強忍著這奇怪的味道咽了下去。

他端著杯子四處看了看，沒找到垃圾桶，就走到安迪身邊，語重心長地勸導：“手術成功了, 但是他什麽時候能醒就不清楚了, 你也知道, 岡斯年紀大了。”他把奶昔遞給安迪, “喝點飲料吧。”

安迪低頭看了眼奶昔，有些感動地說：“謝謝。”

路馬解決了惡心的飲料，在身上擦了擦手, 就要去放水。

“餵！”眼看他要走, 安迪叫住他。

路馬：“幹嘛？哦, 你是不是要走？辰說想走的話就讓你走。”

安迪怔楞在原地, 她以為自己跟他們是對立的, 而且母親做了那麽多錯事, 他們肯定不會原諒自己，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這麽輕易就讓我走了？

路馬哼著歌去放水, 回來發現安迪還端著杯子站在那裏，他問道：“你怎麽還不走？等那個老巫……皇太後來接你？”

他自認比安迪要閱歷豐富，勸道：“我跟你說, 你媽她不是個好人，你不能因為她是你媽就跟她同流合汙, 也不能因為她讓你繼承什麽王位就被利欲熏心……我看人還挺準的，你這人沒什麽壞心眼，就是被蒙蔽了，趕緊走，你媽能殺岡斯，就能殺你。”

他沒註意到安迪的臉色變得很差，說起來沒完沒了：“你別不愛聽，你要是不走也行，就留在你祖父身邊，岡斯這個人別看邋裏邋遢的，起碼是個好人。我聽說他幫你們打過很多次掩護，要不就你們那點人那點裝備，早就被丨幹丨死了！”

“對了，安迪是吧？我叫路馬。”他這才想起介紹自己，“我跟左辰是兄弟。勸你一句啊，有些事要看全貌，不能片面，知道嗎公主殿下？”

安迪突然被他戳中心結，吼道：“別叫我公主！！”

“哇哦！”路馬舉起雙手王後退了半步，裝作嚇到的樣子，“好好好，我錯了，你別生氣，喝點飲料，是排毒的。”

安迪瞪著他，一下子洩了氣。

她沒有生氣的資格。

於是撇了下嘴，示弱地舉起杯子，將奶昔倒進嘴裏。

她沒在城區生活過，自然沒喝過城區特供的金苦茶奶昔，一大口酸澀粘膩的東西含在嘴裏，身體本能地不想往下咽。她瞪著眼，鼓著腮幫子，臉上五顏六色千變萬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路馬發出爆笑，“好喝嗎！？是不是特別美味？這一杯下肚，排毒效果杠杠的！”

安迪知道被他耍了，一股怒氣從胸口直沖腦門，沒控制住，噗地一聲，嘴裏褐色地奶昔噴薄而出。

“……”路馬胸口被命中，濕了一大片，“你特麽……”

“好惡心”三個字還沒出口，就聽見路過的護士尖叫道：“你們幹什麽呢？惡心死了！！”

幾分鐘後，兩人一人拿了一把拖把打掃著弄臟的地面。

“又窮又破，連個自動清潔系統都沒有……”路馬吐槽道，“哎，不過也怪不得醫院，岡斯好像正要給醫院重新裝修呢，其他地方好說，醫院用的東西不能是垃圾，所以得攢錢去別的星球買。對對，上次聊天，岡斯還說他跑了好幾個星球，才找到一家性價比最高的。這些事可麻煩了，自治委員會收了收垃圾的錢，都分給百姓了，好不容易攢下來點，還要給修醫院、修學校、維護管道，哎，聽著我都煩。”

他偷懶站在一邊，監督著安迪打掃：“……你可真能吐……”

安迪本想嗆他兩句，但還是忍了下來，默默承受著他的聒噪。

“你媽怎麽想的？這種苦差事也上趕著搶？想不開還是神經病？”

“……”

醫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海雯抱著迦迦沖了進來：“醫生！快看看我女兒怎麽了！她一直昏迷不醒！”

路馬扔下拖把就跑了過去：“怎麽回事？”

醫生用便攜式檢查儀器掃描了迦迦的身體：“吸入了乙丨醚，沒什麽大礙，交給我吧。”

海雯將迦迦交給醫生，靠在墻上重重地呼出口氣，把在幼兒園發生的事情給路馬講了遍。

路馬氣憤不已：“一槍斃命真是便宜他了！就該一刀一刀把淩遲了他！”

海雯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揉著眉心說：“防衛軍把殺手的屍體帶回去了，你去割吧。”她一擡頭就看到了幾步外的安迪，認出這個女孩就是在飛船場挾持左辰的那幫人中領頭的，她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一肚子火正沒地方發，幾步沖了過去。

到近前的時候，匕首已經出鞘，安迪本能地格擋，幾招過去，海雯竟然沒有討到好。

副隊長急了，招式愈發淩厲。

路馬跑過去，高壯魁梧的身軀擋在兩人中間，形成了一堵墻，喝道：“嘿！美女們！冷靜點！”他一手按住安迪的肩膀，一手抓住海雯的手腕。

“你放開！”海雯怒道：“冷靜？迦迦差點出事，你讓我冷靜？都是他們的錯！”

路馬：“我知道，但安迪也是被蒙蔽的。她並不知道計劃，說到底，她是被諾林夫人利用了。”

海雯甩開路馬的手，向前兩步，站在安迪面前，她比安迪高一拳。安迪心中有愧，氣勢上輸了一節，整個人都畏縮著：“對不起，我會想辦法補償我、還有我母親的過錯。”

海雯看著她，目光中全是警告，最後收起了匕首：“你最好說到做到。”

耳麥中傳來左辰的聲音：“炸彈已經成功拆除，我在去醫院的路上，迦迦和岡斯怎麽樣了？”

路馬：“辰，迦迦沒大礙，岡斯手術成功，但還是沒醒。”

都是好消息，萊戈在頻道內搶著說：“頭兒，反正炸彈也拆了，我能不能把老妖婆直接轟了啊？憋屈死了！下回談判周旋這種事別找我！”

左辰笑道：“別轟，轟了就痛快一下，活捉了她！”

萊戈一聽就來勁了，一改剛才的萎靡不振：“得嘞！活捉！好好折磨折磨！”

、

岡斯第二天傍晚才醒過來。

胸口覆蓋著半透明的無菌凝膠，他的傷口還需要納米機器人連接神經、毛細血管和修補損壞的氣管。因為做手術，把胸毛都剃了，護士照顧他的時候，順便把他臟亂的胡子也給刮了，穿著幹凈的病號服，他現在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他這輩子最整潔的時刻。

幾個手下在病房外紅著眼眶看著裏面虛弱的首領，其中一個說：“老大總說這輩子去哪兒都不能去醫院，以前生個病受個傷，都自己硬抗，死活不來醫院……”

強尼：“他是怕占用醫院的資源……咱們老大你們還不了解嗎？寧願自己少吃兩口，也要讓別人吃飽。”

“……”天天被岡斯坑的左辰走到門口聽到他這麽說，不禁皺了眉，“胡說八道！他就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寧願自己少吃兩口也要讓別人吃飽？他媽的他就是只吸血鬼，都快把我骨髓吸幹凈了好嗎！”

首領被人詆毀，手下們不幹了，頓時圍了上來，氣勢洶洶道：“你們海德星人才是吸血鬼！小兔崽子……嗷！！”

罵人的後腦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強尼一臉怒氣，吼道：“叫什麽呢！？叫長官！！”

“……”

“……”

不僅手下們楞住了，連左辰也楞住了。

強尼訓斥手下道：“以後再讓我聽見看見你們誰不尊重……”他看了下左辰，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了，“不尊重這位長官，我就抽死你們！”

“是！”“是！”見長官發怒，手下們立刻嚴肅起來。

“……”這話左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略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推門走進病房。

岡斯見到左辰，目光才從坐在窗邊的安迪身上移開：“辰。”

歸根結底還算是朋友，左辰走過去慰問：“感覺怎麽樣？”

岡斯嘿嘿笑了：“死不了。”

左辰：“那就好，既然死不了，咱們把賬算一算吧？”

飛船場出事那天，岡斯沒去，他知道左辰肯定會去，所以幹脆袖手旁觀了。他之所以這麽做，第一是因為安迪是自己的孫女，自己不方便插手；第二他希望左辰能介入，這個年輕人他信得過，而且知道諾林母女，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肯定不會不調查就傷害他們母女。

他希望左辰能把這個自己這麽多年都無法打破的僵局解開。

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諾林居然這麽喪心病狂，居然拿城區和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他自私的想法險些釀成大禍，自覺在這件事上確實理虧，掙紮著想坐起來。

左辰上前一步，穩穩地扶住他：“別亂動。”

岡斯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賬，要算。欠你的，我，補償。”本來就受損的聲音，現在說這麽一句話，幾乎用了他所有的力氣。

左辰感覺到抓著自己手腕的手很冰涼，沈默半晌說道：“你說得對，海德星人和金苦茶星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件事不解決就是隱患。所以我不用你補償我，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坑我了。這顆星球上還有什麽事，你最好一次跟我說清楚。”

岡斯咧嘴笑了：“你，比我強。”

左辰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對了，諾林夫人抓到了，你要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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