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斯手術後第二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醫生強行給他註射了消炎藥，還給強尼塞了一大兜子營養劑，讓他監督岡斯挨個吃下去。

左辰他們來的時候, 岡斯正站在門口罵罵咧咧, 衣服已經穿戴整齊，看樣子是準備好要出院了。

醫生：“岡斯先生，你就算再著急也得觀察兩天，這不是個小手術！”

岡斯整理著衣服，這衣服是特意讓強尼帶來的, 雖然看起來舊, 但好歹洗過, 是幹凈的。

他拍拍醫生的肩膀, 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道：“辛苦！”

醫生跟他是老相識了，怒道：“你也知道我辛苦, 那倒是配合治療啊！你這麽走了, 回頭不行了再回來嗎？啊？麻煩的不還是我？不行, 說什麽你都不能走！強尼, 看緊了你們老大！”

強尼左右為難：“可是, 我得聽老大的……”

在一邊看熱鬧的左辰開口道：“放心吧醫生, 我看著他。”

醫生認識左辰，這兩天聽強尼他們說這個男孩的事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他是岡斯花高價從別的星球請來的高學歷醫生, 見過的世面很多，對於這麽年輕的首領，他心裏由衷地佩服：“一會兒你們說完話, 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左辰摸不著頭腦，只能先答應下來。

“強尼, 出去。”岡斯命令道，看著強尼抱著那一兜子營養劑走出去，他才扶著床沿坐了下來。

左辰吃軟不吃硬，對老弱病殘最沒脾氣：“都安排好了，諾林夫人和基地的士兵分別關押在不同的牢房裏，安迪是自願去的，也是單獨一間牢房。”他說道，“等你出院，就可以去見他們了。”

岡斯：“謝謝。迦迦？”

左辰抱著雙臂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說：“迦迦沒事了，昨天醒來就回家了。”

岡斯：“對不……”

左辰打斷他：“行了，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們，就把傷病養好，趕緊出院，海德星人新家園的建築材料還需要你來協調提供。”

岡斯：“海德星人，是、也是金苦茶、星人。”他一句話喘了好幾口氣才說完，“免費。”

左辰心裏暗笑這個老頭：“你說免費就免費，你的百姓們同意嗎？跟我裝大方，要不是知道了你根本就沒納拉貝，我都要被你騙了。”

岡斯咧開嘴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我欠你的。辰，好人，我要把好處、都給你。”

左辰笑道：“行，也算沒白忙活。”他問道，“你打算怎麽安排她們母女？”他沒有說處置，因為每個星球的情況不一樣，岡斯即使只是個自治首領，但是也是有一些權力的，諾林夫人差點毀了城區這件事現在沒有傳開，他如果想壓下來，還是有機會的，這就看他是不是要以權謀私了。

岡斯嘆道：“諾林的錯，但，歸根結底，是我的錯。”

“辰，再幫我一次。”

虱子多了不怕咬，左辰挑眉道：“你說，我考慮考慮。”

岡斯：“諾林，要付出代價。安迪，無辜。讓、安迪，去你那裏。”他見左辰皺眉，懇求道，“我擔心……”

左辰：“你擔心你的手下和民眾知道了安迪，會找她的麻煩，但你有沒有想過，就算安迪去了海德星遺民那裏，她也是個外來者。”

岡斯：“讓她跟著你。”

“你的意思是，讓她進我的小隊？”

岡斯點點頭。

左辰：“我的小隊沒有編制，我們五個人只是朋友關系。”他想了想說道，“安迪，我會讓她進海德星防衛軍。”進防衛軍的話，總比直接毫無理由地進入海德星人聚集地要好。

他見岡斯還要說什麽，繼續說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了。醫生讓你好好養病，我叫強尼進來，幫你把病號服換上。”

岡斯一聽這個就頭大：“不、不換！”

強尼見門開了，走了進來：“換病號服是吧，好的，長官，我這就幫老大換上！”

岡斯對醫院的病號服抵觸得要命，他寧願死也不想再穿，因為它不僅是粉色小碎花的，而且是一件長度只到大腿的反穿衣，沒有褲子，還必須真空穿，也就是說，他得光著屁股。

強尼不理解他的心理，捧著跟護士要來的一身新的病號服說：“老大，我幫你換吧。”

岡斯：“我不！不穿！”

強尼見他這麽抵觸，不知所措地看著左辰。

左辰牽起一邊嘴角，壞笑道：“給他換上！”

“是，長官！”

岡斯憤怒又絕望地看著徹底叛變的手下把小碎花病號服抖開撲了過來。

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左辰哼著歌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開門見山道：“岡斯活不了多久了。”

左辰震驚：“手術沒做好嗎？”

醫生：“這次槍傷只是誘因，他到歲數了。”

現在的人類已經可以活很久了，上一年度的抽調結果顯示，奧尼斯帝國人類平均壽命是六百五十歲，不過奧尼斯帝國疆域廣闊，平均壽命也指的是貴族領星和宜居星球的平均壽命，實際上壽命跨度很大。

有的天然宜居星球水好空氣好，居民最高可以活到上千歲，像克勒星上汙染嚴重，平均壽命在八十五歲。

即使如此，金苦茶星適宜人類居住，而岡斯應該只活了四個多世紀，還遠沒有到壽終正寢的年紀。

醫生解釋道：“他剛當上首領的時候有幾次汙染區出事故，他親自沖進去救人。你知道諾林，我就告訴你吧，諾林給他下過毒，汙染物、毒藥加上他天天煙不離手，身體早就外強中幹了。這次的槍傷是誘因，手術沒有問題，但是受傷讓他的身體機能呈現出斷崖式下降……估計……”

見醫生搖頭，左辰問道：“大概還有多久？”

醫生：“他體內的細胞再生趕不上壞死和癌變的速度了，而現在也不能使用仿生科技和人體改造技術，所以這個問題無解，保守估計的話，再有半年吧。”

“岡斯自己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他，但是他自己肯定能感覺得到。”

左辰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恒星正從學校的玻璃穹頂上沈下去，金苦茶星的一天比海德星和穆迪星都要短，恒星的光透過大氣層呈現出淡橘紅色，就好像在空中潑灑了被稀釋了的血液一樣。天空的另一端，是一大兩小的三顆衛星，這個季節正是三星淩日的頻發季節，人們早就習慣了這種奇異的景象，依舊在忙忙碌碌。

三天後，首犯諾林夫人公開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並說出了自己是如何毒殺了自己的丈夫基羅，她神志清醒，表情慌張，顯然是被用了吐真劑。

她沒有意外地被處以極刑。

供認不諱的時候，基地的士兵都恨不得沖上去殺了這個毒婦為首領報仇。

安迪知道母親必須要付出應有的代價，她能做的就是活著為母親的靈魂贖罪。

她想見母親最後一面，但是左辰答應了岡斯，不能讓她暴露身份，所以直接將她換了個身份送進了防衛軍，交給娜芮嚴加管理。

他也不知道岡斯見到諾林時對她說了什麽，因為這是父女兩人之間的恩怨，他只知道那天岡斯從牢房裏出來時，眼神中都是悲痛和決然。

“你們不該聽他的！！”諾林夫人被槍決前，瘋了似的喊道，“左辰，他是異星人！”

“基羅也有錯！還有岡斯！岡斯他就是個混蛋！我是他的親生女兒，我應該是下一任的首領！！“她雙手被束縛在身後，跪在地上，精致的發型散亂開來，漂亮的長裙也全是臟汙，鮮紅的指甲摳著自己的手掌，弄得鮮血淋漓，語無倫次、歇斯底裏地大喊著：“我不服！我死也要拉你們墊背！左辰！把左辰也殺了！異星人會帶來不幸！！異星人會帶來不幸啊！！”

“異星人會帶來不幸”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但也不是她說的這個意思。

而是因為每個星球的自然環境不同，微生物、菌落有差異，異星人的來訪可能會引發疾病的傳播。

但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金苦茶星人不會想這麽多，只會用字面的意思來曲解。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並且討論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很多人都用不信任的眼光看著左辰和他的小隊。

謝珀本能地低下頭，但是又覺得不對，他們又沒有做錯什麽，憑什麽要忍受誤會？他擡起頭，生氣地迎上那些質疑的目光。

身邊的路馬直接罵道：“艹！什麽玩意兒啊！一群忘恩負義的家夥！”

岡斯的註意力全都在諾林夫人身上，想出言制止，卻無奈重傷初愈，說不出話來。

“都特麽閉嘴！！”強尼突然高聲喝道，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他是除了岡斯外，金苦茶星地位最高的長官，而且與岡斯不同，他手下眾多打手一樣的士兵，全是刺頭，一個賽一個的野蠻。

來圍觀行刑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夜幕下，槍聲在這驟然的無聲中響起，仿佛病毒一樣紮進了每個人的腦子裏。

左辰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只感覺到身心俱疲。

他拿出量子通訊器，這幾天一直在忙，每次想給凜冬發消息的時候都會被打斷，好在對面也沒有發什麽過來，否則他肯定會因為沒及時回覆老婆信息而內疚。

【親愛的，你在做什麽呢？傳教順利嗎？抱歉這麽多天沒給你發信息，前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我好想你……凜冬，寶貝，我有點搞不明白了，人到底為什麽幫助別人？真的羨慕有信仰的人，能從主神那裏找到答案……我是不是也該皈依梅林聖教？你來教我該怎麽做好嗎？想見你，凜冬，我好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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