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7章 別擔心。

關燈
白袁敞亮著嗓門說話,陳星寧等一眾將領侍衛都聽得清楚。

若真如他所言……

無人敢想象船樓裏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陳星寧更是不知該如何才好——見了皇上,當場抹脖子、血濺三千尺都不足以謝罪,而且夏司星也在裏面。

事情鬧成這樣,他在反思,他打心眼兒裏喜歡夏司星,想對她好,照顧她一輩子,卻始終忽略了,她到底在乎什麽,又想要什麽——夏嘉的清白冤屈、與人互不相欠,都比兒女情長重要千萬倍。

更忽略了,她為官妓時,日日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

那個救她脫離苦海的人,在她生命沈入最陰暗的低谷的時候,給了她一根繩索,幫助她重新回到人世間,哪怕繩索上滿是荊棘,她定是要傾盡全力報答的。

陳星寧覺得心頭有一把火在燒,恨不能即刻燒到船上去,把皇上和夏司星都救下來。

但他眼見遠寧王現身,白袁身邊那名死侍虎視眈眈的註視著周邊的變化動靜,也不敢輕舉妄動。

白袁一句話喊罷,臉上的表情就變得無恥起來。

仿佛下一刻,他想象中被何方折騰得衣冠不整、柳枯枝頹的皇上,真的就要被何方帶到眾人面前。

他想看遠寧王臉上的表情有多精彩,白晝又有多羞愧難當——即便他曾經昏名遠播,但這種事,主動的和被迫的,始終是天壤之別。

岸上的人們,懷揣著各樣的心思,焦急的等,可等了半晌,也不見船上有人露頭。

正兩相僵持不知所措,就見船篷內,緩步走出一人,這人身穿一件黑色的長袍,外面披著深灰色的高領大氅,氅衣下擺和袖口,用金線繡著團龍雲紋,從頭到腳,衣著莊肅,半點沒有白袁說的模樣。

他慢悠悠的往甲板上走,只是隨著湖波搖蕩,在船上走得不怎麽穩當,總覺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掉進湖裏去。

待到他在船頭站定,雙手往船欄上一搭,呼出一口氣,面向白袁,臉上露了笑意:“二皇叔,何兄,可沒你想得那麽齷齪。你利用他的心病,教唆他作惡,果然啊……你與朕,咱們白家,一脈相承,都不配談‘良心’二字。”

這一遭大大出乎白袁的預料,他實在想不明白船上發生了何種變故,不僅他想不到,幾乎所有人都分了神。

也就只這一瞬間的分神,遠寧王突然出手。

抽出腰間配刀,橫刀一掃,那死侍手裏的火把被齊根削斷,緊跟著,王爺大喝一聲:“全都拿下!”

自茅屋後,岑齊帶著埋伏已久的將士們沖出來,第一時間搶奪下火炮的控制權,與護衛白袁的死侍們混戰成一團。

白袁被一眾死侍護在中心方寸的安全之地,看著周遭亂作一團。

他神色悲涼,眼前人來人往,拆招換式,但在白袁眼裏看見得仿佛不是當下的爭鬥,而是又回到數十年前的那天,那個被權欲血洗過的夜晚。

到現在為止,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執念源於何處。

皇位?他從來都不覺得是他的囊中物。

親情?他與兩個兒子的關系不過爾爾。殺了他們心痛,卻沒有那麽痛。

思來想去,他覺得這是一種被命運左右的掙紮與不甘。

但無論他如何掙紮,也還是緊緊被束縛其中。

掙紮終於變為了恨,恨生在帝王家,恨自己放不下,恨毀滅來得太慢。

想到這他也不知道自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從懷中摸出一支短箭,上在隨身的□□上,擡手向湖心的船舷直射過去。

箭,去勢極快。

箭尖更是不知被怎樣特殊處理過,以極快的速度摩擦在空氣中,竟生出火來。

遠寧王此時正被人纏得分身乏術,眼見箭向船那邊飛出去,大喝:“小心!”

就見白晝在船上猛地矮身,躲到船板後面。

王爺心剛放下些許,“砰——”一聲悶響,箭帶著火花釘在船樓上。

下一刻,火花變為火舌,傳染病似的在船上瘋狂的蔓延開去——船,定是被塗了什麽引火的材料。

火勢去勢極快,瞬間就要蔓延到甲板上。

白晝被火勢逼得連退數步,風把滾滾的濃煙灌進船樓裏,白晝先退進去,順手把門關上,推開另一側的窗子,但眼看,火就要燒過來了。

怎麽辦……

跳水?

若是救護及時,尚有一線生機。

但……夏司星呢?她腳上墜著沈重的鐵球,跳下去幾乎十死無生。

再說岸上,陳星寧眼看王爺已經帶人和白袁動上手了,一聲令下,將士們繞過靜水湖,直奔茅屋前戰陣中去。

他策馬攔在王爺和幾名死侍之間,揮劍掃落周遭亂刃,向遠寧王道:“交給下官,定不放走一人,”說罷,高聲道,“內侍庭左翼結勾陳陣!”

堯國文武並重,官軍素來訓練有素,沒有草包,場面立刻呈現出壓倒式的優勢。

遠寧王呼出一口胸中悶氣,遙望湖中船上,向身後將士們呼喝道:“水性好的快隨本王去救駕!”

湖面孤船上的火越燒越大,煙塵升騰,直沖向天空。

船停在湖中央,離岸邊算不得遠。只不過情況緊急,附近一條多餘的船都沒有,寒冬凜冽,要從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游過去接應,委實是一件可能要命的事。

眾人只見遠寧王,褪去大氅長袍,幾步便跨進水裏。他在淺水處站定,緩緩蹲下,讓身體適應了徹骨的寒,而後飛快的向湖心游去。

王爺身先士卒,激發了將士們的士氣,數十名會水的精壯小夥子,如法照搬,一時間本來靜得如同鏡子一般的湖水,熱鬧沸騰起來。

“跳下來!”王爺尋了一處火勢不大的地方向白晝喊道。

多日不見,初見竟是這般場景。

白晝無暇感懷,急切道:“夏姑娘的腳有點麻煩……”

王爺微蹙了眉頭,冬至以前,他是不怪夏司星的,即便對方挑唆郡主買兇殺他,他都覺得情有可原。

但一路過來,聽聞後來夏司星的諸般所為,理智上王爺依舊可以理解,但感情上,卻怎麽都難以釋懷了——讓白晝身陷險境的人,無論是誰,無論是何緣由,王爺通通想歸入黑名單。

暫時不好撕破臉的,就先拿小本記上。

加之他與白晝離得近了,見他遠沒有剛才在岸邊遙遙一望那般葳蕤倜儻——細看衣裳皺巴巴的,脖子上隱約可見一道血痕,嘴角也帶著血跡,臉色更不用說了,本來就慘白,現在白得發青,要不是被周圍火光襯出點虛假的紅,哪兒還有半點人樣。

分明就是從哪座老墳裏爬出來的鬼。

可畢竟是人命,路也不好走絕了。

王爺飛身出水,一躍到甲板上,去查看夏司星的腳傷。

寒風一凜,他打了個寒顫。

“墳裏爬出來的鬼”忙解下大氅,裹在他身上。

帶著體溫的衣裳,讓遠寧王的身子暖了,心也暖了。擡眼看他的小白,剛才聽他說話就覺得不對,打眼端詳就更有問題了:“你受內傷了?”說著,便要去拉白晝手腕。

白晝不想他在這當口多擔心,雖然胸口依然像壓了一塊千斤巨石一樣,喘氣時又重又疼,但久病成醫的陛下覺得自己大約是死不了的,把手一縮,目光轉向夏司星:“先看看夏姑娘,咱們得趕快離開。”

王爺這才湊近去看夏司星,瞬間擰了眉頭,他拔出配刀,道:“當心。”話音落,運起勁道向墜著鐵球的鎖鏈砍去。

只聽“鐺——”一聲脆響。

再看那鎖鏈,被王爺一刀劈得陷進甲板裏,可鎖鏈上,卻只是留了一個印子。

游過來救護的將士們,見王爺上了甲板,有的也隨之跳上來,分散開去,用濕冷的衣裳抽打越發肆虐的火勢。

只是暫緩勢頭,聊勝於無。

大火灼燒,船體開始有坍塌之勢,圍欄斜散落水,激起水花無數。

“陛下、王爺,快跳下來!”

水裏有將士們相迎。

夏司星見眼前二人還在為她猶疑,眼神突然變得堅毅起來,向白晝道:“陛下與先皇不同,小女子讓陛下和王爺三番四次遇險,二位不必為我如此。惡果該由我自食!”說罷,眼中沒了溫度,擡掌狠狠擊打在自己腳跟上,腳骨登時碎裂。

錐心斷骨的疼痛讓姑娘幾乎當時便昏過去。

遠寧王和白晝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她柔弱女子,對自己下手竟是這般狠絕。

王爺手腳麻利的把姑娘已經慘烈得不成型的腳踝退出枷鎖的束縛,向身邊幾名將士交代道:“看顧好夏姑娘。”

那幾名將士領命,帶了夏司星,躍入湖水中逃生去了。

這邊夏司星入水,那邊幾名將士從船樓裏又搭救出來一位。

不用問,王爺都知道他是何方,陸水城山坳裏讓他逃了,跑回這裏興風作浪。

見他這慘相,知道剛才他沒討到便宜,可想起剛才白袁說的話,還是打心眼兒裏懶得看他。

只當沒瞧見,轉向白晝。

火光跳動中,他拉起白晝的手臂,這人幾日不見,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被自己養起來的幾兩肉,又掉沒了。心疼自是不必說。

定了定心神,道:“準備好了嗎?”

白晝神色倒沒有王爺那樣緊張,笑得有點沒心沒肺,答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咳……

王爺也不知該作何思量了,這人總是有本事讓他心疼,又莫名讓他哭笑不得。

二人一躍入水。

久違的、窒息般的冷,包裹著白晝。

他的寒冷性休克穿到書裏來不治自愈了。此後,他總是趁著王爺不註意的時候,去觸碰些比自己體溫低的東西。

像一種報覆行為。

今日,終於將報覆升級到了頂點。

冷,讓白晝頭腦瞬間清醒起來,沈入水底的瞬間,他看見湖底的清澈,遠離喧囂算計,任憑湖面上火屑朽木墜落,濃煙漫天,水底的遠處,依舊寂靜平和得如另一個世界。

白晝想的是這些,而遠寧王,滿心是白晝的安危,生怕他寒冷性休克會鬼使神差的發作,攬在他腰間,只想帶著他浮出水面,飛速上岸去。

就在二人浮出水面的瞬間,王爺餘光瞥見白晝身側,一個黑影以不正常的速度疾沖而來。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在水中抱住白晝,猛一翻身,二人飛速變換了身位。

幾乎同時,黑影已游到近前,水下寒光一凜,遠寧王看準方位,使擒拿手去拿捏那人手腕。

可水下濕滑,王爺的手指在他袖封上全用不上力,動作只被阻斷了片刻,明晃晃的匕首就直刺在王爺左腹上。

白晝懵然不知為何,就被王爺帶著轉了半個圈,待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見血色瀲灩。

瞬間在清澈的湖水中飄散開來,曼妙的洇散出殷紅的花,無跡無形,隨波逐流。

那人一擊沒得手,正想抽刀再刺,直接被王爺擒住執刀的手,掰住大指。

王爺手上運足力道,反向猛撾過去。

那人陡然吃痛,洩了力。

白袁還安排了死侍藏匿在船的底部貨艙中,以待趁亂伺機下手。

為了對付白晝,何方、縱火、補刀……

看來,他是真的不想給皇上留活路。

驟遇暗算,將士們打起千萬分在意,把二人簇擁在中央。

待到終於平安到岸上,茅屋前,陳星寧已經控制住了局面,白袁被擒,夏司星和何方也被安置去取暖醫傷。

白晝腳一沾地,顧不得跪了一片恭迎狼狽聖駕的將士,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心焦呼喝道:“李太醫,李太醫……來了沒有!”

喊得急切,嗓音都破了。

冰冷的湖水,讓王爺沒覺得傷口很疼,他端詳白晝,見他一路游回來,氣息尚算平和,只是嘴唇已經凍得發紫,聽聲音,內傷不算輕,用還攬在白晝腰間的手輕輕拍了拍他,安慰道:“冷水止痛又止血,別擔心。”

可他剛說完這話,突然眼前一暗,看白晝忽遠忽近,天地像是被裝在一個巨大的罐子裏猛搖,暗道不好。

白晝見他眼神凝滯、臉色驟變,湊過來要扶他。

就見王爺腳下虛浮,身子一歪,一頭栽進白晝懷裏,什麽都不知道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