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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你沒殺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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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之際,遠寧王身後響起一連串的鳥鳴聲,但與彭奇吹出的清澈鳥鳴不同,那聲音如鷹隼翺翔的唳鳴,驚空遏雲。

蛇,被震懾住了。

一下子定在原地,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彭奇這才看見王爺身後的回廊上,還站著一人。

是個年輕的小太監,他相貌平平,扔在人堆裏就再難找出來的那種。

唯獨脖子上一片傷疤惹眼,除了刀痕,還有一片像是被什麽撕咬過又痊愈的傷疤。

彭奇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挑起半邊眉毛,聽不出語氣是驚詫還是不屑:“想不到,我那不爭氣的師弟,竟然還有個徒弟茍活於世……”

遠寧王就借著這須臾片刻,揉身躍過彭奇,長劍快如閃電,把白晝身前的幾條蛇斬成幾段,一手拉住白晝,對布戈叫道:“快,咱們出去。”

眼看便要脫離蛇群的圍堵,彭奇突然吹出一聲尖利的鳥鳴聲,淒慘得像是鳥兒死前絕望的哀鳴。

還活著的蛇,一下子都驚了,毫無預兆、全無章法的向白晝三人撲過來。

王爺眼見不妙,也顧不得許多了。

一腳踹在布戈屁股上,先把他踹出群蛇的攻擊範圍,而後攬住白晝,把他護在懷裏,看也沒看,尋著氣場變化,回手便是一劍。

幾條竄上來的蛇被王爺斬斷當下。

蛇血飛濺,王爺的衣擺頓時被灑下大片斑駁。

宛如罌粟陡然盛開,艷麗卻妖異。

遠寧王化險為夷,彭奇怎麽會給他喘息的機會。

他二人幾乎沒有正面交手過,但王爺料想彭奇的功夫該是不弱的,也不敢輕敵。

果不其然,轉眼,彭奇已經到了遠寧王和白晝身前。

他一掌拍出,王爺下意識便去護著白晝,可誰知,眼看這招去勢淩厲直向白晝側腰,卻在中途變了方向。

攻白晝是假,十足十的勁道,轉向王爺心口。

遠寧王應變極快,橫劍掃向彭奇手掌。

將他的動作逼停了片刻,換來須臾應對之機。

王爺帶著白晝向後躍出丈餘,雖然化解了眼前危局,王爺的胸口卻也被彭奇掌風帶得一陣發緊。

長劍一甩,又是數條蛇被斬斷。

彭奇知道王爺護著皇上,正想再攻二人,突然聽見身後一陣聲響,還沒回身,便被一只小獸撲上後頸,他混不吝的大把回手便抓住那東西遠遠甩出去。

猝不及防,掌心劇痛,再一看,手掌被紮出好幾個破口,鮮血直往外滲出來。

偷襲的小獸,正是千祿招呼來的大刺猬。

它被甩出去好遠,“吱”一聲,就地滾成個球,化解了沖勁,縮在墻邊,一副伺機而動的模樣。

遠寧王就趁著這當口,帶著白晝從正殿的窗子一躍而出,站在夜空下。

秋夜風寒,白晝被風一沖,剛才嗆了煙的嗓子更加刺癢難忍,咳得嗓子都岔了聲音。王爺終於騰出空來,從懷裏摸出一塊剛才就備下的濕帕子,遞給他,讓他掩住口鼻。

“你是殺我師父的人,”千祿狠狠的瞪著彭奇,“為什麽!”

他嗓子聲帶曾經受傷,聲音高亢不起來,音量大了,就嘶啞得像鐵鍬劃拉過地皮一樣刺耳,在風蕭火肆的場景裏,讓人覺得他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索命的鬼。

獵物逃脫包圍圈,彭奇也跟著出來了,他回敬似的,目光陰冷的瞥向千祿。火光映在他的眼睛裏,橙紅的顏色,卻比千年寒冰還要顯得駭人。

二人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僵持住了。

萬沒想到,千祿平時在王爺和皇上面前,一派憨傻直接的模樣,這會兒的氣場竟沒比彭奇弱勢幾分。

終於,彭奇目光轉向遠寧王,笑道:“為什麽?你家主子沒告訴你嗎?”

換做旁人,可能便會看向王爺。

但千祿眼珠兒都沒動,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彭奇,道:“我問的是你。”

也不知彭奇是不是終於不願意和他這樣僵持下去了,笑著答道:“你師父受我神使族救命點播,連馭獸的精髓都學了去。我族卻因為皇權爭鬥,被一夜滅門,他不僅不報教養知恩、滅族之恨,還連夜出逃。今日他想逍遙江湖,避世安閑,誰又能保證來日,他不會給我覆仇之路上,帶來無限後患?”

“那你……那你又何必把戲班的人全都殺了……”千祿再如何堅定果毅,情至深處,聲音仍不住的顫抖。

彭奇看著他,半晌沒說話,突然笑得滿是嘲風,他道:“小子,師伯教你一個道理,這世間的事情,並非非黑即白,師弟想去過安閑日子,沒有過錯,我籌謀報仇,怕他壞事,殺他也沒有過錯,不過是看誰技高一籌,那天夜裏他若是有本事殺了我,我也不會有怨言。”

他話音剛落,千祿怒吼一聲道:“我說得不是師父一個人,是他們!他們……小豆子才三歲,他懂什麽?”

彭奇看了他一眼,覺得多費唇舌也是徒勞,不願意再與他多言,手在腰間一晃,手裏多了兩柄匕首,直向遠寧王攻過來。

王爺把白晝往遠處一送,抖長劍迎敵。

剛才彭奇和千祿對話雖然簡短,白晝和王爺也都明白了這二人的恩怨糾葛,更印證了他們從前不敢下定論的猜測——一開始二人以為彭奇是白袁的人,諸事都是白袁授意;可實際上,彭奇看似委身順從於白袁,其實只是想報當年神使族滅族之恨。

果然,彭奇手上與王爺過招,卻轉向白晝道:“陛下,你和遠寧王合巹酒都喝過了,可你知不知道,對你情深的王爺到底是何人,流連你身側是何居心?”

白晝點頭,淡淡的道:“朕知道,他姓李。”

此話一出,彭奇反倒詫異了,問道:“你為何知道!”

“他親口告訴朕的。”

當然是白晝胡說。

遠寧王原主的身份是李鳩,這是白晝和王爺依據線索推斷出來的,但其中的因由,彭奇當然不知道,他一心想著驟然挑破此事,能制衡二人一把,讓二人相互猜忌隔閡,可誰知白晝竟然早就知道了。

還是遠寧王親口告訴他的。

如何處變不驚,心中也有波瀾。

一生波瀾,就難免失神。

高手過招,勝負須臾間,王爺看準彭奇分心,長劍直接在他右手腕上劃出一道口子,彭奇的匕首脫手。

他應變神速,虛晃一掌想跳出戰局,千祿又看準時機,吹起一陣旋律,一直伺機而動的大刺猬再沖上來,滾成一團往彭奇腳下撞。

彭奇沒穿高靴。

穿著一雙淺口布鞋,稍一分心,腳踝就被大刺猬的尖刺狠狠紮了一片,勃然大怒,擡腳就向刺猬猛踩下去。

眼看這一腳若是踩上了,刺猬即便渾身是刺,也會被他踩得非死即傷。

正這危機當口,遠寧王飛起一腳踹在他胸口上,把他踹得倒退幾步,趔趄著一跤摔倒,下一刻冷冰冰的長劍便搭在他脖子上。

彭奇胸前悶痛,心知傷了內臟,忍了片刻,還是一口鮮血壓不住,湧出口腔。

幾乎同時,千祿從地上抄起彭奇掉落在地的匕首,直沖到他面前,匕首越過王爺的劍鋒,疊架在彭奇脖子上。

兩人一獸聯手制住彭奇,算不得磊落,遠寧王即便不太在意這些虛名,卻也撤了長劍。

再看千祿,激動的情緒難以掩蓋,手一直在哆嗦,以至於讓他忍不住用左手握住右腕。

可無濟於事。

彭奇冷笑看他,道:“你想給他們報仇?動手呀……”

千祿激動極了,喘氣聲都粗重。

眼看他正下定決心,下一刻便要抹了彭奇的脖子,突然斜向裏,白晝走到近前,伸手按在千祿手背上。

也不知為何,千祿只覺得皇上平時孱弱不已,這會兒一只手卻像有千鈞重。

皇上柔聲向千祿道:“你沒殺過人,更沒必要逼自己走到這一步。”

千祿的表情糾結到扭曲,看向皇上。

只見皇上對他微微笑著搖頭,神色難得的溫柔,眼睛裏的光芒堅定得讓千祿絲毫反駁的意願都沒有,拿著匕首的手臂被白晝緩緩壓下。

剛巧,一陣風過,白晝又咳嗽起來,他忙拿濕帕子掩好口鼻。

彭奇哈哈大笑,看向白晝:“你自小心如蛇蠍,這會兒來裝什麽聖人?也罷,你命在頃刻,臨死之前給自己積一份陰德……”

千祿剛放下的匕首又壓在彭奇脖子上,道:“你說什麽!陛下怎麽了,什麽意思!”

彭奇就只是笑,不答千祿。

那笑聲,是一個人機關算盡,終而迎來失敗的笑,仿佛一切都不在乎了,因為他已經沒了希望。

白晝讀得懂彭奇,他的仇恨,不止於對白景,而是泛化到李鳩、李鴆、白袁……每一個直接或間接,因為皇權而導致他滅族的人身上。

可如今,他落在皇上和王爺手裏,他想為族人報仇,興風作浪,已經再無可能。

再看遠寧王,他向來行事果決,心知彭奇這副模樣再難溝通,上前兩針直接給紮暈過去了。

接著,王爺閉上眼睛,深吸一口燥灼的空氣,分辨空氣中彌散的藥味,才看向白晝,道:“他在火裏加了東西,是沖著你的病根來的,雖然你……咱們快走,”說著,他拍拍千祿肩頭,“多虧你能馭獸,否則,我和阿景多半折手。”

布戈剛才一直站在正殿門口,眼見地上一地蛇屍,無處下腳,這會兒扭秧歌似的繞過來,向白晝道:“奴才護駕不周,奴才該死。”

白晝擺擺手,笑道:“青嵐沒來時,全靠你護著朕,功過相抵吧。”

因為有了千祿,殿裏無數的蛇都不再可怕。

也虧得千祿,眾人出去的路走得順暢,沒再出什麽紕漏。

剛出殿門,一眾侍衛太監便圍攏上來伺候,忙亂的現場中,一人戴著面具站得不遠不近。

他見皇上和王爺出來,也迎上前來。

“是白袁。”遠寧王聲音極低的在白晝耳邊道。

白晝咳嗽幾聲的功夫,白袁已經走到近前,向白晝大禮參拜:“老朽扶南國傳詩人,參見上國君主。方才消息傳到驛館,我家王上擔心至極,差遣老朽前來為君上祈福。”

祈福是假,看看死了沒有是真吧。

看彭奇第一眼見到遠寧王時的模樣,顯然是被白袁賣了。

白晝一時沒說話,他咳得厲害極了,好半天平覆了才緩聲道:“王上的關懷朕心領了,使節快……平身吧。”

說著,他把一直掩住口鼻的帕子拿開嘴邊。

布戈突然“哎呀——”一嗓子,把近前的幾人嚇得直哆嗦:“陛下!您……您怎麽咳血了呀?快!快!傳禦醫!王爺,王爺您快給陛下瞧瞧這是怎麽了?”

周圍的人都看見,皇上手裏的帕子上全是血沫子,嘴角還掛著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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