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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朕又不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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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遠寧王做不速之客的經驗,文煦這回被皇上“突然襲擊”應對頗為從容。

他眼見皇上只帶個小太監,便十分聰明的有了猜測——皇上跟王爺鬧別扭了。

心裏得意呀。

這倆人之間鬧了不痛快,便往自己這兒跑,可真是太好了。

皇上說睡不著,想安靜聽會兒曲兒。

文煦麻利兒的把夏司星請來,酒菜備好,囑咐了姑娘幾句,識相的退避了。

樂兮堂最尊貴的一間屋子裏,白晝對面只有夏司星一人。

就連小可兒,也被安排到門外伺候著。

姑娘輕施粉黛,手抱琵琶,淺笑著站在皇上對面。

白晝指了指眼前的椅子,給自己和夏司星各滿上一杯酒,笑道:“姑娘坐吧,別拘著。”

夏司星從來都文雅大方,謝恩坐下。

白晝道:“姑娘隨便雅奏兩曲就好,朕洗耳恭聽。”

夏司星想了想,指落冰弦,如玉珠走盤。

白晝聽了幾個音,便覺得這曲子似是而非像是《夕陽簫鼓》。想來畢竟是在書裏,也不知對應現實裏是什麽朝代,或許是古譜。

摸下掛在腰側的紫竹簫,隨著她的旋律,淺和起來。

夏司星一直知道皇上是會奏簫樂的,卻沒想到,他的曲技已經頗有名家風範。

尋常的樂匠演奏,流暢準確,再融入些情感,已經算難能可貴。

可皇上吹奏出來的曲子,雖然同為《夕陽簫鼓》,音節節拍都與琵琶和諧,卻帶出一番灑脫,自有特色。

就像名家書畫,一看便知是出於何人之手,他人難仿。

起初,簫音只是低聲附和,漸漸的,主客便反過來了。琵琶聲輕和簫音,本來暮鼓送夕陽的春江花月,無形中蘊出淺淡的漂泊之意來。

皇上的簫聲一直都沒有咄咄逼人,但夏司星越發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彈奏,琵琶音調都不符合白晝營造的意境。

便止了琴音,靜靜的聽。

白晝一曲吹罷,把簫輕放在桌邊,看向對面而坐的姑娘。

微笑不語,兀自喝酒。

夏司星好一會兒才從樂曲中回神,忙放下琵琶,跪倒道:“小女子樂技粗陋,陛下……白公子恕罪。”

白晝笑了:“姑娘說哪裏話,是朕簫音太獨了,讓姑娘難和,”說著,杯中酒一飲而盡,才道,“姑娘快起來吧,坐。”

夏司星再次起身坐好。

白晝笑瞇瞇的道:“姑娘以兇刀為由引朕相見,朕來了,不知夏姑娘有何事要與朕說?”

初衷被直言挑破,姑娘剛坐下,又要站起來。

白晝“嘖”了一聲:“行啦,剛才朕就說了,不用跪。”

這位年輕的君王果然與傳聞中不一樣。

他曾經就問過她,當年舊事是否有內情要訴說,當時,她不敢。

一旦翻案,便是讓皇上打自己親爹的臉。

而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終是讓夏司星決定賭一次。

“陛下……”她剛開腔,便紅了眼眶,強忍著淚水,繼續道,“求陛下給小女子的爹爹做主,爹爹他……定然是被冤殺的。”

回憶勾動心緒,陳年舊事沁染的情緒就再難控制,眼淚滑落,勾了出姑娘面龐玲瓏柔和的輪廓。

白晝其實是看不得姑娘哭的,他覺得書裏寫的什麽梨花帶雨、紅妝闌珊都是屁話,好好的姑娘就該笑靨如花,以她人傷心為美荒唐至極,竟還有人要去化什麽啼妝,著實吃飽了撐的。

只不過……若是不論心情,眼見夏司星這模樣,確實也是好看的。

在心裏默默一聲嘆息,暗罵自己一句,他道:“從前朕就說過,你父親的事情,朕可以去查問,”說著,倒上一杯茶遞在姑娘面前,“朕仔細查探過,舊事幾乎沒有線索,你到底知不知道實情?”

白晝私底下一直沒有皇上的架子,因為他本來也不是皇上。

但夏司星不知道,她只覺得皇上這樣和顏悅色的跟她問話倒茶,受寵若驚,沾幹了淚水,道:“當年的事情小女子確實不知內情。”

白晝皺眉:“那你為何一口咬定,夏大人是被冤的呢?”

只論為人正直可站不住腳啊。

夏司星抿了嘴唇,思緒又墜入舊事裏,道:“小女子的父親,當日是被急召入宮的,就……再也沒有回來,他從來都沒有瘋病,怎麽會突然就病發了?”

在夏司星簡單的敘述中,白晝初見當年宮廷之亂的端倪。

事發當日,皇上白落擺家宴,請幾位王爺近臣喝酒賞花月,但不知為何,夏嘉在席間突然發瘋,砍傷數人,更是將一位王爺重傷至死。

夏嘉終於被侍衛斬於禦前。

白落一怒之下抄了夏家。

只怕……重傷至死的王爺,便是白袁。

夏嘉真瘋的概率微乎其微,他要麽是收密令斬殺白袁,而後被兔死狗烹;要麽便是個被白落選中的替罪羊,替斬殺白袁的兇手頂罪。

“夏大人……可留下什麽線索嗎?”

夏司星低了頭,道:“小女子近日查到,當時正是如今的太醫令田大人,向先皇奏稱,爹爹得了瘋病。田大人為人正直,當時這般必有內情,我約了他見面詢問,可田大人卻在赴約路上,也被瘋漢刺死……場面一片混亂,我才借機,將兇器換了。小女子想,陛下身邊有佞臣奸惡,但陛下睿智無雙,定能看透事有蹊蹺,前來見面。”

白晝一笑,心道,楚言川看人倒是準的。

他又問道:“你的匕首,還有誰認得嗎?”

夏司星搖頭:“其實那武器普通得很,只因星寧見過,才一看便知主人是我。小女子知道,他對陛下衷心,定會先把此事告知陛下,這才有此作為。”

膽大又謹慎。

“殺人的是誰?”

夏司星道:“小女子不認識。那瘋漢確實臟亂得像是乞丐一樣,但他好像來過樂兮堂與文煦相見。”

太醫令一早在朝上參奏仙丹讓人上癮,下午就被當街殺害,文家……動手太快了。

白晝冷冷的笑了,道:“朕知道了,會還你個說法。”說罷,便起身要走。

姑娘終於還是雙膝跪下,伏身叩頭道:“陛下,父親為官,要忠於先皇,只是為人子女,只想查明真相,之後……哪怕要讓我自刎當下,也……心無怨恨。”

這種的衷心,不知是大義還是迷愚。

白晝搖頭道:“不用這般‘識大體’,即便是皇家,錯了也就是錯了,”他湊近姑娘身側,極盡壓低聲音,“朕……也還需要姑娘幫一個忙。”

夏司星聽罷便應了,心道,別人眼裏的對錯無所謂,我只要爹爹從始至終都是女兒心裏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白晝見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悲戚模樣,忽然笑道,“你剛才……稱他為‘星寧’?喜歡他嗎?”

話題急轉,夏司星被問楞了,微一遲疑,眼波流轉,垂了頭淺淺的笑了,不說話。

白晝哈哈笑著,拉開門。

門口小可兒被皇上驟然開門嚇得一激靈。

白晝道:“回宮。”

小可兒跟皇上沒有布戈那般熟不講“禮”,什麽都不多說多問,當即伺候跟著。

皇上走出兩步,轉身向送到門口的夏司星道:“去跟小煦說一聲,朕走了,以後讓他不必遠接高迎的。”

緩行至正門口,正好看見文煦慌忙急行。

文煦聽見身後腳步聲,回身見是皇上要走,臉上一閃而過也說不出是副什麽神色,調轉方向,幾步到白晝身前,低聲道:“王爺來了,您若是不想見,便先稍坐,小的把王爺引到偏殿去。”

結果皇上挑了挑眉,冷哼一聲,道:“他來做什麽?”

文煦唯唯諾諾的賠笑拱手,不敢妄言,心道:不是來找你,就是來找樂子唄。

誰知皇上就偏要較勁,道:“朕又不虧心,躲他做什麽?”

說完,邁步就往門口走。

沒出大門,便見千祿陪著王爺,方妙兒早就迎上去了,要引著王爺往鼉龍湖的湖心亭處去。

遠寧王只是不鹹不淡的應承著,人在門前駐足。

其實,剛才朝露殿裏那一出“滾回王府去”,是皇上王爺唱的雙簧。

為了找個不讓身邊人覺得突兀的緣由,來見夏司星。

白晝左思右想,都不覺得夏司星會傻到殺人還能把自己的隨身匕首落在現場,又覺得這事兒若是文煦之流栽贓嫁禍,辦得只能是搬石頭砸腳的蠢事。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其中內有隱情,夏司星不便明說,只能制造個蹊蹺,盼皇上看破。

果不其然,事涉皇家舊事。

也幸而,皇上不是真昏庸,即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事情尚算順利。

白晝前一刻還鬧不清王爺為什麽突然來了。剛剛明明說好,他查問清楚便即刻回宮,然後找個由頭說身子不適,再把王爺召回來。

後一刻,對上王爺的眸子,白晝便知道了,他是真的擔心自己身體。

但皇上、王爺鬧別扭的戲碼在宮裏演了上半場,如今眾目睽睽,下半場怎麽也得繼續。

略踟躕觀望的功夫,夏司星也前來了。

樂兮堂門前一眾人,好不熱鬧。

遠寧王看見白晝,迎上前來。

白晝不等他說話,飛起眸子掃了一眼方妙兒,笑道:“朕擾了王爺的好興致。”說罷,與遠寧王擦身而過,就要大步往園子外走。

被王爺一把拉住,柔聲道:“阿景,我是來找你的,剛才我話說重了,”說著,他瞥見白晝腰裏懸著紫竹簫,順勢道,“你傷剛好,奏樂傷氣,鬧不好,還要勾出舊傷痛來……”

坊間早把二人的關系傳得天花亂墜,有說皇上對王爺感情執拗,王爺被逼無奈才從了;也有說聽聞是王爺先動心的……

無論如何,王爺當街軟話認慫哄皇上,眾人眼見為實。

白晝輕輕抽手,動了想留宿試探文煦與彭奇有無聯系的念頭。

但轉念,覺得太醫令的事情還沒消停,文煦性子看似柔諾,其實陰晦得緊,為免打草驚蛇,便把這個念頭放下了。

只是不冷不熱的道:“朕回去了。”

說罷,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看了方妙兒一眼,就自顧自坐上馬車。

方妙兒見皇上車駕遠去,拉住遠寧王,道:“王爺等陛下氣消了,便好了。”

說話間,指尖輕輕圈掠在王爺手背上,暗示之意明顯極了。

遠寧王輕輕撫開她的手,正色看向方妙兒,突然露出點意味不明的笑意:“姑娘既然知道那位的身份,便是早就知道本王和他的糾葛,你依舊要與我這般交好,不怕他嗎?”

方妙兒一怔,這片刻的功夫,皇上可是瞥了她兩眼的。

她從前覺得自己行為出挑,反其道而行,能得王爺皇上青眼,可細品剛剛皇上兩眼,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來。

再看遠寧王,已經跨步上馬,在馬上向文煦苦笑抱拳,揚鞭追皇上的馬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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