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身在自然中，才能切身地體會到一些文字所蘊含的真正意義。

看到湖面被風吹皺，盈盈亮亮的光將每一個波浪和漣漪都鑲上金邊，才能體會到什麽是波光粼粼；見過夕陽西下，蒼茫如煙，遼遠浩渺，方知何為蒼煙落照；經歷了狂風驟雨，才明白在牛毛細雨中漫步，也可以是一種浪漫。

冷能讓空氣和天空更加清澈冷靜，秋冬的低溫使萬物都爆發出頑強奮鬥的精神，肥厚的葉子落盡，只剩下堅硬鋒利的樹枝，就連秋冬風都是小刀般刺骨。但是撒滿蒼穹的冰晶碎鉆好像觸手可及，又是那麽柔和。

林子裏的氣溫很低，但是懷抱卻是溫暖的。

宇宙無限遼闊，但眼前的人才是一切。

“我不會傷害你。”蓮沛回抱住懷裏的人，“我不想離開你。”

樓下暖爐旁邊，小動物和崽子睡得香香的。

葉空拉著他輕手輕腳地上了樓。二樓沒開燈，更顯得冷，葉空想把二樓的小暖風機也開起來，卻被他按住了手，吻住雙唇，放倒在被褥上。

一樓暖爐裏的火還在燃著，煙經由長煙囪通過屋頂排出去，葉空放了一根很粗的木柴，加上下面的兩塊木碳，能夠燒到淩晨。

火攀附著木柴，不停地晃動自己的身體。

它離不開木柴，在木柴的幫助下，越燒越旺。

與木柴相連接的地方是藍色的焰心，越往外變得越紅，內焰熾熱滾燙，激烈燃燒，不斷往外釋放著光和熱。

下層的碳灰輕微塌陷，木柴的一端被木炭頂得直立起來，火焰歪斜了一下，急躁地又攀上去，外焰貼在爐壁上，劈啪作響，燃得更加瘋狂。

烈火幹柴，如膠投漆，燥熱難耐……

最終木柴燃燒殆盡，與火焰相擁歸於沈寂。

淩晨，小花被熱醒，哼唧著蹬著小腿翻身，從貍貓媽媽懷裏站起來，聽見樓上似乎有什麽奇怪的動靜，便噠噠噠地跑上樓去。

她迷迷糊糊半瞇著眼睛走到小空老師房間門口，就看見繡花大被子飛了起來，擋在她眼前，在半空中翻騰了一下，然後落在鋪上。

“小空老師、蓮沛大人，你們幹什麽呢？”她小聲問道。

葉空裹著被子坐起來，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地說：“我們睡覺呢，小花，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小花剛要跑進來，一個被窩的蓮沛坐起來，光著上半身嚴厲道：“你進來幹嘛？”

小野豬聞言停了下來，不知所措地原地倒著小豬蹄子，葉空瞪了蓮沛一眼：“小花是想跟老師一起睡嗎？”

小花看著山鬼大人兇狠的眼神，又看看溫柔的小空老師，猶豫地點點頭：“嗯嗯。”

蓮沛：“去去去！樓下睡去！”

葉空捏他的腰：“你幹什麽！”

蓮沛抓住他的手：“還沒結束呢……”

葉空頓時紅了臉，把手掙脫出來：“……不……”他壓低聲音，“兩次還不夠嗎……小花你等下。”

蓮沛眼睜睜看著葉空在被子裏擦了擦身體，套上衣服，抱起小野豬下樓去了。他心裏下了決定，明天一定要讓小花她爸把她領回去，一定！

葉空想起來好久沒直播了，於是中午抽空打開了直播間，幾個粉絲跳出來問道：【老師要直播嗎？】

【老師總算回來了！】

【今天是種地嗎？】

【崽崽們還好嗎？】

葉空笑道：“天氣冷了，不種地了，嗯……今天帶大家看看水稻稭稈打捆吧。”

幾個村子跟鎮上有協議，每年收割之後，鎮上會把收割機、打捆機這些現代農業設施租借給各個村子，宗山村收割的時間比其他村子晚幾天，打捆機也是最後才送來。

夏天綠油油的水稻田，現在已經沒有水了，田裏的魚早就撈了出來，一部分養在池塘裏，一部分各家各戶分了吃了。鴨子也被趕回各家，為越冬作準備。

田裏只剩下收割後留下的幹黃稭稈，經過晾曬，可以直接打捆。

崽子們去奶奶的田裏幫忙，因為稭稈粉碎後可以做牛羊的飼料、也可以做肥料，所以每家都會留下一些，手工打成小捆，其他的大部分都會買給專門收稭稈的人，稭稈因為營養物質豐富，可以用來做食用菌的培養基質。

直播間裏有人評論：【我記得小時候稭稈都是要燒掉的】

葉空回答：“燒稭稈會產生很多汙染物，為了保護藍天和環境，最好的方法還是打捆，而且打了捆的稭稈可以賣錢的。除了做食用菌基質，最重要的是可以做沼氣發酵原料，是一種很寶貴的可再生資源。”

葉空把手機掛在脖子上，跑過去幫助奶奶打捆，小崽子們邊玩鬧邊打捆，半天也沒打出幾個，只有大新認認真真地打捆之後把稭稈交錯著都架在桿子上。

手機直播間裏被評論刷屏：

【崽子，崽子，我喜歡小崽子！】

【小花呢？怎麽沒見小花妹妹呀？】

【好想看小花妹妹穿著裙子打捆】

【你壞不壞？啊？】

【穿蘿莉裙幹農活，多反差萌！】

【哈哈哈哈哈】

葉空直起腰擦了擦汗，抽空回答問題：“嗯……小花她早上回家了，可能過幾天就回來吧……”他也說不好，畢竟看蓮沛早上把小花從他懷裏撕下來的樣子，是下了決心的……

直播間裏已然有了小花的粉絲，操心起來跟親媽一樣：【小花妹妹自己回家的嗎？】

【這麽小，可別走丟了……】

葉空解釋道：“呃……不是，蓮沛送她回去的。”

【蓮沛？是誰？新的崽崽嗎？】

【崽崽能送崽崽嗎？肯定是村民啦！】

葉空覺得奇怪，說道：“是幼兒園裏的另一個老師，上次你們不是看見他了嗎？”

【是誰？不是只有老師你嗎？】

葉空把手裏的稭稈放下，認真地問道：“穿著紅色袍子，手裏拿著一朵彼岸花……你們還誇他長得帥……不記得了嗎？”當時那些刷屏說粉上了蓮沛的粉絲都在直播間裏，卻沒有一個人說記得。

午後的陽光充沛，即使是深秋溫度也有十幾度，但是葉空卻覺得脊背發涼，一身汗被風一吹，涼颼颼的。他猛然想起在K市商場自助餐廳外面，他和蓮沛的視頻被發到微博，有了幾千的轉發，但是沒過多久卻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這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好像是有什麽人或者什麽事情在阻止蓮沛出現在世人眼前。

放在以前，他可能會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但是……

他腦中閃過一個年頭，關掉了直播，打了沈漁的電話。

“餵！葉空！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要來K市？上次讓你加小姐姐，你怎麽還不加？”沈漁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蹦出一串問題。

葉空直截了當問道：“沈漁，你記得蓮沛嗎？”

電話那邊呲啦呲啦響了幾聲，沈漁喊道：“餵餵！聽得見嗎？你那邊信號不太好，說什麽我沒聽見！”

葉空走上田壟，手機信號是滿格的：“現在聽得見嗎？”

沈漁：“聽見了，你說什麽？”

“我問你，上次我們去K市，有個小孩，叫蓮沛，你還記得嗎？”

沈漁：“蓮沛？那麽多崽子你這麽問我怎麽記得？”他掰著手指頭數，“有個六歲的小丫頭，有個十幾歲的小夥子叫大新，還有個二歲的小崽子，是那個丫頭的弟弟，還有三胞胎對吧？”

葉空急道：“還有個長頭發的小男孩，三歲，穿得很潮，拽拽的不愛說話……”

沈漁納悶：“不記得有個長頭發的崽子啊，怎麽了？孩子丟了？”

葉空心裏涼了半截，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不是，我就問你記不記得他……你去問問做飯的阿姨，她當時可喜歡蓮沛了，她肯定記得！”

沈漁被他嚇了一跳：“行行行，可能是我記錯了，你別急我問問阿姨，再問問我同事。”

沈漁不敢掛了電話，小跑著去問，葉空緊張地聽著，電話那頭聲音雖然小，但是能聽見都是“沒有啊……不知道……不記得”這樣的話。

他握著手機的手緊張地冒汗，沈漁轉述的各種不記得，他也沒聽進去。

崽子們在田地那頭追逐打鬧，就連大新也被大貍三貍激怒了，攆著兩個淘氣鬼從田一頭跑到另一頭。

雖然是晴空萬裏，卻讓他害怕。好像全世界都在慢慢遺忘蓮沛，好像有什麽非要抹除蓮沛的存在，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了……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右肩，他從右邊回頭去看，蓮沛卻笑嘻嘻地從他左邊探出頭來親了一下：“想我沒？”

“我把小花送回……嗯？怎麽了？”山鬼大人穿著葉空的衣服，褲子有些短，露著蒼白的腳踝。

他只是個鬼，不會覺得冷，葉空死死地抱著他，把臉埋在他頸窩：“蓮沛、蓮沛……”

蓮沛喜歡愛人撒嬌似的主動，笑著拍拍他的背：“嗯，我在。”

他感覺到頸窩處濕了一點，立刻緊張起來：“怎麽了小空？你哭了？”

葉空抓著他後背的衣服，輕聲說：“蓮沛，我不會忘記你的，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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