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來鎮上開會，正趕上K市公安的人從鎮公所出來，馬鎮長親自把人送上警車。

警車開走，村長湊過去問：“咋回事啊？”

馬鎮長瞪他一眼：“你怎麽這麽八卦？”嘴上這麽說，但是還是把事情告訴他了，“倆月前不是河裏撈出一具屍體嗎？咱們鎮很少出人命案，市裏挺重視，調查來調查去，結果今天來通報案情，說是失足落水的。要我說，咱們鎮這麽安全，根本不可能是他殺，那老頭大半夜的去河邊遛彎，又剛下了雨，一腳滑下去，沒人看見，河水深，還有水草，可不就淹死了嗎……”

馬鎮長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市裏結的案，我可給你燒紙了啊，你要真有什麽冤屈可別來找我，找市裏。”

村長笑他：“鎮長，你不是最不信這些的嗎？怎麽還念叨上了？”

馬鎮長哼了一聲，轉開話題：“走，開會去！”

宗山鎮在宗山山脈的環繞之中，下轄十幾個自然村，其中有七八個村子都是做旅游業的，有的村子做得早，現在已經幾乎沒有成規模的種植業了，做農家樂的蔬菜糧食，一大半都是從別的村進，或者從市面上買。

旅游業創收高，來錢快，馬鎮長在任期內屢次受到上級表揚，更是幹勁十足。

“這叫什麽？”馬鎮長站在屋裏，慷慨激昂，“這叫因地制宜，發揮特長和優勢！老趙，你們有什麽？”

被點到名的零山村村長猛吸了一口煙：“珍珠湖啊！鎮長說得對，早就該這麽幹，現在我們村每天人來人往，就這倆月，每家每戶都有一萬多的收入，刨除成本，利潤就有大幾千！”

有人開口：“你們是剛開始做，等新鮮勁過了，就沒什麽人了。你看我們，五年前開發了村後邊的兩座山，山裏有瀑布有潭水，風景絕對不輸你們珍珠湖，當年一個月也能有一萬多。但這種風景區太多了，城裏人一年能來個一回就不錯了。”

老趙：“你就是眼紅，你那裏比得過我們珍珠湖嗎？我們不僅有湖，還可以露營徒步劃船，你們那幾個破潭水算什麽，裏面連條魚都沒有……”

“魚以前是有的啊，來的人多了，一人帶個桿子、網子都給抄走了，連魚苗蝌蚪都不放過……”

馬鎮長指著剛才說話的村長：“你們啊，就是懶，不懂創新，鎮上要宣傳也是宣傳整個旅游區，你們自己想辦法留下游客啊，辦辦會員卡儲值什麽的。”

幾個村長怨聲載道：“我們哪會這些，現在看看還不如當初留下點土地種田呢，好歹不會餓死……”

馬鎮長大手一揮：“不許說喪氣話，等得空了，我找城裏的網紅來景點轉轉，拍拍視頻什麽的，現在是網絡時代，辦法多得是。”

小辦公室裏面吵吵嚷嚷的，他心煩，擡頭一眼就瞧見宗山村村長一直在擺弄手機。

宗山村一直是個另類，是整片宗山地界最古老也是最偏僻的村子，別的地方的偏遠村子還在溫飽線上掙紮的時候，宗山村就靠種地自給自足，可能是水土好，又人跡罕至，糧食果蔬都是上品，比其他地方產的都要香甜可口，就連馬鎮長自己，每次去都要捎帶一些回來。

自從幾年前給宗山村開辟了收購通道，他們就更佛系了，別的村子都往新路子上走，馬不停蹄地掙錢，宗山村卻還是在種地。馬鎮長不明白了，種地還能種出花了不成？

當然新來的支教老師確實是在種花，不過這點花能賺幾個錢？

倆月前開會時說零山村要開辟旅游線路，做農家樂，他見宗山村村長有些動容，還以為他也動了做農家樂的想法，畢竟背靠宗山，雖然遠點，但是跟零山村一整合，倒是能形成一個比較大的景區，這樣他宗山鎮也有能夠得上評星級的景區了。

但是今天一看，這人貌似又恢覆了原來的那副樣子，別人說什麽，他好像並不是很在意，馬鎮長問道：“老劉，你幹什麽呢？新手機不錯啊。”

宗山村村長姓劉，馬鎮長一說話，辦公室裏安靜下來，老劉把手機展示出來：“這是我們那兒的小老師給挑的，功能齊全，性價比高。”

馬鎮長笑著問：“怎麽著？小葉老師來支教，來自帶資金嗎？那點支教工資，還不夠他給家裏寄錢的吧？”他還挺喜歡葉空的，以為葉空是個來體驗生活的城裏大學生。

老劉笑道：“他給挑的，我們自己買的。”

老趙：“你個鐵公雞，讓你給我們村的菜價算低點你一分不降，怎麽這會兒肯買新手機了？通了網是不一樣，你看什麽呢？”

幾個人湊過去看，馬鎮長也湊過去看：“喲呵，還是直播。”年輕一些的村長知道，“這地方看著眼熟啊。”

老劉村長：“就是宗山村，這不，這是我家那位，今天割稻子。”

“割稻子有什麽好看的？”

老劉：“我一開始也覺得，但是這麽看著還挺有意思的，我家那口子，這麽看還挺好看。”他傻呵呵地笑，別人都噓他起哄。

馬鎮長看出來端倪：“你這是直播？直播間粉絲……373？”

老趙：“373人？那挺多的呢，我閨女天天玩這個直播，跳舞唱歌的，我看不上，但她說自己有粉絲的，今天早上還跟我說多了一個，有17個了。”

馬鎮長：“老劉，你成網紅了？”

老劉：“哪啊，老胡才是網紅，他有700多個粉絲。”

此言一出，大家都驚訝了，馬鎮長：“你們這兒幹什麽呢？”他記得倆月前老劉找他說什麽事，要開展一個新項目，他當時全心鋪在零山村的珍珠湖項目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根本沒往心裏去。

老劉：“小葉老師給我們搞的，農田認養，現在每家辟出幾塊地，通過這個直播給租出去，租給城裏人，也算是一個副業，別說，還挺有意思的。我現在理解為什麽這些個年輕人都愛捧著手機了，我種地的時候也願意聽個單口相聲、評書什麽的解悶。要說啊，還是多虧了鎮裏，把網絡給我們架設起來了。”

馬鎮長皺眉：“你們這副業，收入怎麽樣？你給我細說說。”

其他村長都伸長耳朵偷聽。

老劉人老實，沒什麽壞心眼，不會藏著掖著，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其他人聽得連連點頭。

馬鎮長：“這個方法挺不錯的，就是收入不夠多，你們一年的收入，抵不上人家零山村一個月的收入，其實說白了還是種地，種地種出花來能有什麽出息？除非你種出金銀玉石來，要不還不是一畝三分地那點收入。小葉老師腦子好使轉得快，但是還是缺乏在農村的經驗。”

他一發話，其他人也不再說什麽，老劉無所謂，被人愛說什麽說什麽，反正每個村子不一樣，宗山村裏無論是他還是其他村民，都還是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回到村裏，他喊葉空和崽子們來吃晚飯，把鎮上開會的情形和葉空說了，老胡聽聞潭水裏的魚都不見了，罵道：“那潭水，我小時候去我表姑家住，還去裏邊游過泳，那魚可大了，人下去游泳，它們也不害怕，就在旁邊游，有次我腳抽了，在水裏撲騰，一條大魚給我頂到了岸邊……說起來，要沒有那些個魚，我可能……哎，就他們這麽搞，遲早把山水搞臭。”

崽子們雖然不懂掙錢什麽的，但是也明白山林是不能破壞的，都不太高興，悶悶不樂地坐在小凳子上聽大人們說話。

葉空說道：“其實人和自然和諧共處非常重要，開發旅游景區不要緊，但是一定要規範經營，切不能太心急，為了留住游客，就任由游客破壞環境。游客只是來玩，但村民是真正生活在這裏的。”

村長：“對，我也是這麽想，但我不會說，回頭我得跟幾個村長嘮叨嘮叨，掙錢是次要，主要是保護好環境。”

老胡：“咱們可千萬不能學他們。”

葉空：“胡叔，龍英姐有沒有跟您說……”

說到閨女，老胡喜上眉梢：“說了說了，她說她下個月初就回來，小卓也跟著一起，回來就不走了。”

村長：“你可別耽誤年輕人的前途。”

老胡：“哪裏是耽誤，他們自己願意回來的。說是芽兒她爹媽也要回來呢。”

村裏年輕人能回來是好事，村長問道：“怎麽回事？”

葉空：“還沒跟您說，我打算把認養農田的範圍擴大，我看村南頭還有一大片荒地，那裏可以開墾嗎？”

村長：“可以啊，那片地原先就是農田，村裏年輕人都去外面打工了，沒人種就荒廢了，我還說荒廢了可惜，畢竟荒地再回來可要費功夫了。”

葉空：“我看了看，那片荒地可以開出五十塊田，到時候年輕人回來，讓他們統一管理村裏的認養田，年底的時候給村裏分紅。能掙到錢，他們就願意回來了。”

村長：“這是好事，這是好事。”

葉空：“而且現在城裏興這種田野牧歌式的生活，年輕人們可以利用自然資源開直播或者拍攝視頻，這樣也可以掙到錢。”

這倆月的收入增加，村長和村民就已經很感激葉空了，現在兒孫們願意回來，更是讓他們喜出望外。

小花啃著一個綠寶瓜，村長家的小豬仔誤打誤撞跑進來，找不到媽媽，哼哼唧唧地亂鉆。

村長正要把它轟出去，它一眼瞅見小花，就噠噠噠搖著小尾巴跑過來，用短鼻子拱小花的小腿。

小花瓜還沒啃完，就直接坐在地上，小豬仔前蹄踩著小花的花裙子，爬到她腿上，臥倒不肯走。

小花吃完瓜，摸摸小豬仔的背：“不怕不怕，姐姐保護你。”

這一幕被葉空放到了直播間，可愛的雙馬尾小姑娘，白胖胖的小豬仔，窗外有些泛黃的樹葉和落日餘暉，整個畫面美好又恬靜，引發出一串尖叫：

【老師，我想認養小豬】

【我也要認養小豬！】

【有鴨子嗎？我喜歡鴨子】

【我要看看傳說中的村霸】

葉空笑道：“村霸不行，它們現在沒毛，有礙觀瞻，等過陣子，我再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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